虽然很不愿把李楷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但……其实他和他们的观念、想法,是比较接近的吧?否则他也不会在得知夏小婉的过去后还会要她认邢家这门亲,这表示他认为邢家的作为很正常。
可是……她抬手覆在胸口,就算理解,可她还是会难过,那胸口充塞的情绪,是悲伤,是失望。
算了,不管是皇家,还是信阳王府,或者是邢家、夏家,都与她秦乐乐无关。
“不管李楷有什么目的,都让他见鬼去吧!”她对着那巴掌大的天空发誓。
隐身暗处的影十一脚下一滑,差点从树上栽下来。拜托!他今天已经摔一次了,这位能不能不要再语出惊人了?他不禁吓啊!
他们的阁主,英明伟大的主子,一声号令万人拥戴,环肥燕瘦任君挑选,要什么美人没有,为什么偏偏就看上这位呢?
阁主明明凌厉狂傲,冷酷霸道,为什么在这位面前却老是表现得像只炸毛的小老虎呢?
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房门咿呀一声,影十一凝目望去。这个时间这位不睡觉,还打算到哪里去?
秦乐乐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想到李楷说的山谷反映星空的美景,决定去碰运气。
她提着灯笼慢慢的走着,从她住的寝院到绮霞亭距离可不近,黄昏时她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逍遥楼,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若不是怎么都睡不着,心情又有些烦躁,她也不会出来走走,顺便去碰碰运气。
从逍遥楼前往绮霞亭,一路上会经过几个院落,第一个就是李楷所住的怀松楼。此时她正好信步经过,似是鬼使神差的往怀松楼开放的庭园望去。
这一望,让她脚步停了下来。
只见一道苍松般挺拔的背影立在院中,他正仰首远望,顺着他凝目的方向望去,藉着明亮的月光,隐隐约约看见了逍遥楼的卷棚歇山顶。
但这不是她停下的因素,而是那背影散发出来的孤寂是那么浓烈,硬生生的让她的心狠狠一缩。
李楷在她面前向来是意气风发,甚至可以说是张扬狂妄的,何时见过这般的他?
可是……她早该知道的啊!像他们这些人,一定带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心思是九弯十八拐,最是擅长掩饰真心,不会露出真实情绪的。
他为何会看着逍遥楼?逍遥楼有什么吗?
有她。
这样的领悟突然跃入她的脑海,她猛地退了三步,下一瞬间便转身仓促离去,奔回逍遥楼,一头钻进被窝里,已然忘了什么绮霞亭,什么神迹美景。
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又能如何?就算他愿意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处在他的位置,会有很多的不得已,这些不得已会让他无法兑现这个承诺,他们的身分以及她的坚持,便注定了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
她紧闭上双眼,眉眼间尽是哀恸,早知道一陷入便是万劫不复……
而在秦乐乐离去后,那个有着孤寂背影、远目眺望逍遥楼的男子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脸上有些挣扎。
以他的功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秦乐乐的存在,更别说有影卫通报,打从她一开门他就知道了,所以在这里等她呢!
可那丫头怎么跑了?慕容旭的计策……到底有没有用啊?!
想到依计策,接下来不能和丫头见面,他心里很是不愿,有些怀疑慕容旭其实是在耍他,可是又存着一丝希望,如果有效呢?
心里和自己斗争了好一会儿,又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丫头从龟壳里拖出来”的念头略胜一筹。
罢!反正慕容旭这个“追妻连环计”的第一步已经做了,那就继续下去,有用,自会好好的赏,若是没用的话……
哼哼,走着瞧!
第9章(1)
装潢大气的书房里,太子凤曜日阴沉着脸看着桌案上那一份份的密函,以往每一份密函代表着门下人的一次进贡,而近日,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份密函,代表他一处甚至多处敛财门路的覆灭,不管是官、商、人,或是产业,无一例外。
“饭桶!一群废物!”凤曜日怒斥,手臂一扫,将桌案上的物品全数扫落。
“太子请息怒,眼下形势严峻,绝对不能再传出任何不利太子的言论。”一旁一名身着灰衣的幕僚立即出言劝说。
“本太子的墙都要被人撬塌了,你们只会要本太子息怒、息怒、息怒,就没有一个人能拿出有用的主意,解决这次的危机,查出到底是谁在搞鬼?”凤曜日觉得自己已处在发狂边缘,要他怎么息怒!
“太子,属下这里倒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刚刚才收到消息,所以尚未深入调查。”黑衣幕僚递上一封密信。
凤曜日立即打开,看完内容之后,怒红了双眼。
“该死的老四,本太子就知道一定是他!”凤曜日皎牙恨极。
“太子,事情尚未明朗,千万不能仓促下定论,四皇子确实是对手,但并不是唯一的对手,可能有人正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灰衣幕僚立即劝说。
“南方和东南那三道向来是本太子的钱袋子,是整个王朝最富庶的地方,老四垂涎已久,本太子如今的钱袋子破了,等在后面捡便宜的就只有他!”
凤曜日和四皇子凤曜辰两人积怨已久,双方若有损伤,不管真相是什么,第一时间就是怀疑对方。而这点,一直是双方幕僚共同担心的一点,鸥蚌相争,渔翁得利,等着做渔翁的人可不少。
凤曜日俊脸冷沉。“宫里呢?父皇的病情如何?咱们的探子可有消息送来?”
“太子放心,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而且‘那个机会’很可能会提前。”另一名年纪颇大的幕僚低声说。
“怎么说?”凤曜日眼睛一亮。
“因为除了咱们,还有另一波人也在皇上的药里动手脚,虽然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不过相信效果不坏。”
“好,天助我也!”凤曜日总算听见一个好消息。“这太子之位坐太久了,也该换把椅子坐坐了。好了,现在都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次危机?”
再拖下去,整个南方的据点都要覆灭了,这巨大的损失足以让他的夺位之路功磨一箦,再无翻身机会。
他一定要坐上那把椅子,他是太子,皇位本来就是他的,失去皇位,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一个新皇会留着前太子的命!
众位幕僚沉默,对方手段太过凌厉,通常等他们发现不对,拚命挽救,也已无法改变覆灭的结局,更让他们心惊胆颤的是,大部分的地方连挽救的机会也没有,一切就成定局了。
“回太子,不知道对手是谁,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也让人摸不清套路,实在无从下手啊!”灰衣幕僚摇头。
“本太子说的话没听见吗?说是老四就是老四!”凤曜日恨声道。
灰衣幕僚暗叹,他不认为是四皇子,这次的敌人太过强大,四皇子没有这种能力。至于查到的线索中证明有四皇子的手笔,让他无法不去想,敌人是打算让太子和四皇子两虎相争。
可惜太子完全听不进去,和四皇子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管是不是四皇子,太子都已经认定是他了。
如此刚愎自用,不看大局的太子,真的是合适的皇位人选吗?
“以前埋在老四府上的那枚钉子呢?”
“太子打算动用吗?那钉子埋得深,本是打算最后一刻动用的,现下时机尚未成熟……”
“算了,当本太子没提。”凤曜日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提出一个法子来啊!
本太子养你们吃白食的啊?”
“太子,眼下想收复那三道的据点短时间不能做到,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吃肉,咱们却连汤都喝不到,此消彼长,差距将会数倍拉大,为今之计,只能让对方也无肉可啖才行。”黑衣幕僚沉吟了一会儿,才提出一个大方向。
“怎么做?有什么办法?”
“首先要查出四皇子的各处据点还有门人名单,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夜,东宫里书房灯火彻夜未灭,直至清晨,城门方开启,几骑快马便直奔出城,往南方急驰而去。
同一时间,一份密折送到皇上的手中。
苍昊帝打开密折,脸色瞬间冷沉下来。
“好!好!真是朕的好太子!”苍昊帝心里悲怆。看来他真是太宽容了,本想着虎毒不食子,没想到虎子反过来要吃了虎父!
“裴神医。”苍昊帝心情虽然低落,不过依然不减浑身气势。
“草民在。”裴林低应,只微微弯身行了礼。
“可发现药里都加了什么?”
“都是寻常的药材,单独使用或配好药方使用都没有问题,不过如果和皇上这副药方里其中一味药材相合,便会产生一种慢性的毒,这种毒会致使身体日渐虚弱,单一份的量,大概需要半年左右,才会虚弱到无法起身,而目前有三份的量,只需要两个月,皇上就要卧床不起了。”
“三份?竟然有三个人吗?哈哈……”苍昊帝心里悲凉。“裴神医,传话给你的主子,就说……朕答应他的条件。”
“草民遵旨。”裴林低着头,没人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早答应不就没事了,也不用白受这心痛了。
他上前,将两个木盒放置在皇帝面前御案上。
苍昊帝眼神微闪,知道盒子里装的就是自己要的东西,关于太子以及几位年长皇子谋朝篡位、结党营私,以及……弑君的罪证。
“你的主子可有交代什么话?”苍昊帝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主子说,大的废了,还有小的,主子保皇上有足够的时间再培养一名接班人。”
苍昊帝猛地望向裴林。“朕的身体……”
“若无意外,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裴林微笑,语气虽淡然却满是自信。
“至少。”
苍昊帝闻言瞬间闭上眼,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今年已届耳顺之年,从十岁登基开始,至今将近五十年,一生兢兢业业,从无一日忘记自己的责任,最怕的,就是无法把江山、百姓,托付给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让江山再起烽烟,让百姓面临苦难。
如今,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可……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真难啊!
太子何尝不是他费尽心思教育的,几个年长的儿子哪一个他没有费心,可最后呢?竟然教导出了一个个弑君篡位、道德沦丧的储君和皇子!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不能再错。如果他的继承人中,能有一个像那位一样,他又何须烦恼?
“裴神医,你觉得朕将八皇子和九皇子送到你主子那里如何?”
裴林闻言,忍不住笑了。阁主啊阁主,您真是让裴林无话可说了,竟将皇帝的每一个反应推测得如此准确。
“主子说,江湖只管打杀,以血偿血,以恩报恩,并不适合做为培养储君的地方,皇上身边人才济济,何必舍近求远。”
舍近求远吗?他的身边还有可以信任之人吗?哪一个官员没有和那些成年的儿子扯上关系呢?
“主子说,若皇上信得过他,倒是可以提个人选让皇上参考。”
“你说。”
“护国公盛驸马。”
苍昊帝听见人选,吐出了一口浊气。是啊,他的护国公盛爱卿可不就是一位最好的帝师吗?他真是被那几个成年皇子给折腾得魔障了。眼底瞬间精光湛亮,炯炯的望着裴林,一扫近日渐显的老态。
“你们主子……料事如神啊!”这样的人才,没有一个帝王不想掌控在手里,但偏偏这样的人最是让人无法掌控,让身为帝王的他又爱又忌。
“主子说,‘普天之下,莫非皇民,率土之滨,莫非皇土’。”
“好!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皇民,率土之滨,莫非皇土!”苍昊帝龙心大悦,他相信那样的人是不屑虚与委蛇的。“总算信阳王还是有一个好儿子啊!”裴林猛地抬起头来,眼神诧异的看着皇帝。
该死的,皇帝害他输了!他珍贵的无忧草啊!
主子该不会为了赢走他的无忧草,故意泄露身分给皇帝,好赢得赌注吧?
“哈哈!难得裴神医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苍昊帝心里爽快了。哼哼!就许他们一副高深莫测、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样子,他就连查一个人的身分都办不到吗?那他这个皇帝就白当了。
再说,信阳王的三子李楷就是飞鹰阁阁主这件事,让他能更加放心,信阳王有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也不用担心会投靠到太子或其他皇子的阵营去。
“转告你们主子,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朕便会下旨。”
“草民遵旨。”
***
无名山庄秦乐乐坐在溪旁的一颗巨石上,手里握着钓竿,状似随意的享受着垂钓之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内心的烦闷。
她已经有十天没看见李楷了。那夜那道凝望逍遥楼如孤松般的背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她忍不住有些愧疚的想,是不是那天她的态度太伤人了?
不管他建议她认亲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该把心底那股隐藏得很深、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是恃宠而骄吧?仗着他对她的感情任性了!
他该不会是在躲她吧?
她知道他还在山庄,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怀疑他在躲她。毕竟这几年来,除了腿伤痊愈之后偶尔会搞个神秘失踪之外,一个连她的休假日都要把她拘在身边,让她除了睡觉之外根本没有私人时间的人,突然身处在同一个地方却一直不见人影,让她不多想都难。
原来如果他不主动找她,她就见不到他,是吗?
这种严重失衡的状况,让她心里像是堵了口气一样,郁闷得让她想抓狂。
“喂,你们主子现在在哪里?”一时冲动,她对着空气喊,全然忘了她口中所谓的“你们主子”目前也还是她的主子。
周围依然安静,就在她以为身边不是没有暗卫,就是他们被下令不能告知她主子的行踪,尤其她知道前者是不可能的,以至于她整个心情更加苦闷的时候,一道似远又似近的沙哑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致远书屋。”
影十一心里那个激动啊。终于,主子给的任务他终于完成了。
那天主子交代下来,如果这位问了他的行踪就直接告知,原本以为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却没想到几日下来,这位硬是提也没提。
反而是阁主,明明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连几位鹰主都开始抗议阁主的无良剥削,却还是每天都要问那么几次“她有没有问过本少爷在哪”、“臭丫头问过了没”、“那该死的臭丫头都没有找本少爷吗”、“十一、十二,你们是不是怠忽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