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又有旺盛的性欲,不能跳脱上帝强加于人类的考验,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固定的伴,能随时满足他的欲望。
这方面他的原则也很严苛,一是必须是干净的身躯,没有复杂的性关系,二要非处女,温驯听话,不得有个人思想,三是绝对不能爱上他,因为女人一旦有爱就会变得善妒,一心想掌控男人的全部。
美丽的容貌是必要的条件,没人会想花大钱找个不堪入目的丑女,男人是视觉性动物,少了一副好皮相又岂能引得起男人的“购买欲”。
“不……我没有爱上你,我自始至终爱的人是我的丈夫伯恩,他才是我的最爱。”她慌了,拚命否认对他的情愫。
爱上不该爱的人在痛苦之中仍掺杂了甜意,可失去了依靠的经济来源,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除了倚门卖笑,她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不管你爱的是谁,以后这里我是不会再来了,公寓归你,我会汇一笔钱到你户口,若是你能一改奢靡作风,不要见到别人手拿名牌就跟著抢购,佯装上流社会的贵妇,相信三五年内衣食不愁。”
杜兰莎脸上闪过一阵难堪,“你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
她又问出不合身分的话语,话中透著不甘心的占有欲,杭特在金钱上的给予向来大方,若她不爱慕虚荣,一心要和真正的贵夫人相比较,如今的她也小有积蓄,开间小服饰店自食其力不成问题。
偏偏她不肯认命,以为自身的美貌该有更好的际遇,将大部分的钱花在宠爱自己身上,学人找名师修指甲,买昂贵却不实用的华丽衣服,企图改变不堪的过去,赢得赞美。
他原本不打算回答,但看了她哀戚的神色一眼,顿时想起她三年来的抚慰,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道:“是有那么个人,让我迫切地想拥有她。”
那个敢掴他巴掌的女人,目空一切的国际名模罗妮娜。
“又是你的原则之一。”一次一个情妇,女人一多容易分心。她苦笑著,掩面低泣。
杭特拎起大衣,没再看她,他冒雨冲向大街,招了部计程车往伦敦郊外另一居所驶去,“玫瑰花园”才是他的家。
大雨一直下,独幢房子被雨幕掩去,没有回头的男人翻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以手覆著左颊,想著一个女人。
这场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豪雨,它连下了七天仍未停歇,似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庞大的云层始终在上空盘桓不去,淋得人湿答答。
“可恶、可恶,这场雨到底要下多久,就不能稍微停一下下吗?不要再打花我的妆。”
什么烂天气嘛!居然一直下得没完没了,气象报告明明说只有低洼地区会积水,住在高地的民众大可安心外出,绝无淹水之虞。
结果呢那个三角眼的气象播报员播得一点也不准,她才开了心爱的莲花跑车出门,准备去跑跑山,做一次不要命的疯子,在风雨中大飙车,谁知道才转错一处岔路,她竟然迷路了,爱车还卡在谷地的泥泞中动弹不得,越下越大的雨把路面冲刷掉了,积雨越来越高,在短短一小时内,雨水由足踝满到小腿,快要漫过膝盖。
原本想要等待救援的她只好下车涉水,冒著狂风大雨的侵袭,找户人家暂避一晚,反正她的车子肯定毁了,她家小妹绝对不会轻饶她。
“你还在乎妆花不花呀!命都快没了,你别想著补妆。”真是受不了她爱美的毛病,不论走到哪里就只顾著那张脸。
“唉!你不懂啦!人不美就没有希望,我的心就会像忧郁的蓝,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的只能托腮发呆,让世界慢慢地被灰色掩盖……”美人哟!你的名字是哀愁。
“好好好,别再说了,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请不要动不动犯忧郁症,要是不美就没有希望,我不早就该挂了。”听她的话不吐血而亡,可见她的修为又增加了一级。
“所以我让你当我的经纪人。”意思是她解救了她。
桃乐丝闻言脸色乍青乍白,她狠狠地瞪向高她一个头的摇钱树,报复性地将快被风吹走的雨伞移向左侧,让令男人疯狂的性感女神淋成落汤鸡。
当然,她不敢做得太明显,以免招来怨恨,佯装风雨太大,道路不平才颠了一下,错不在她,全怪天象太恶,连大吨位的她都难免受灾。
不过她也遭到报应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卷走了唯一一把雨伞,两人都呆住了,有些愕然地望著越飞越远的小黑点,随即掉落湍急的溪流。
这下子还真是欲哭无泪呀!本来半湿的身子湿得更彻底了,从头到脚没一处干爽,十分狼狈。
现在若有人瞧见她的模样,铁定不相信她是美的化身,众人痴迷如狂的梦幻女神,根本是在泥水中打滚的疯婆子,乱成一团的鬈发全贴黏在面部和细颈上,和山里的野人没什么差别。
“呃!相信我,你还是很美,虽然发塌了、妆花了,美人的气质依然在,你是上帝最宠爱的儿女。”主呀!原谅我说谎了。
“我信菩萨。”一张开口,雨水灌进口中。
“……菩萨是好人,一定会保佑你。”桃乐丝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因为她从随身的小镜子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鬼样。
“不要说我是罗妮娜。”她一定要杀掉所有看过她不美时的人。
灭口。
桃乐丝咳了一声,非常哀怨地抹去眼眉上的雨水。“是,我不认识罗妮娜,你是来自台湾的江天枫。”
“嗯,你可以多活几天。”泄露秘密的人都该死。
翻了翻白眼,她该不该说“谢主隆恩”。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不晓得在雨中走了多久,也许有一世纪,冻僵的手脚几乎快不听使唤了,全凭意志力在动作。
滂沱大雨就像无情的爱人,说翻脸就翻脸,而且绝情得不留余地,不肯停歇地下个不停,泥土因水而变得湿滑,她们俩不知因此滑了几跤,跌出一身的青肿红瘀、擦伤破皮。
不过桃乐丝比较惨,她得拚老命保护她的“商品”,要是江天枫有一个损伤,接下来的几场主秀就不能上了,还得赔偿天文数字的违约金。
钱的事情还好解决,江家小妹才是可怕的人物,她光是用眼尾轻轻一瞟,没说一句重语也让人冷汗直飙,宁可徒手屠狮也不愿面对她。
“咦!有灯?”还会动耶!不会是鬼火吧!
“什么灯……啊!是车灯,我们有救了,快挥手,叫车子停下来载我们……咦!你要去哪里?你躲在树底下干什么?”别在这节骨眼上给她耍小脾气,她觉得自己像是随时会气爆的水球。
衣服吸太多雨水了,重得寸步难行。
“不美。”江天枫幽幽地吐出。
“不美……”嘴角抽搐,眼角往上吊……
冷静、冷静,发挥高超的忍耐力,想想这棵摇钱树每年赚进的钞票,她的新车、她的新别墅,还有预备买下的太平洋小岛,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她绝对要控制住想掐死梦幻白痴的冲动。
风雨打在脸上很痛,但比不上桃乐丝此时的心痛,她死捉活拉地把打算抱树同归于尽的笨女人拉到路旁,然后像逼良为娼的老鸨拉高她的长裙,露出一双举世无双的美腿。
其实风大雨急,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况,要不是两道拉拉扯扯的身影太显目,冒死与雨相搏的计程车早辗了过去,谁会晓得横死路中间的尸体是哪号人物。
嘎吱一声,未熄火的车子摇下车窗,想早点回去抱老婆的司机对著找死的两个泥人破口大骂。
“下雨天还跑出来乱逛,你们活腻了是不是想死也不要拖伴,下次再跑到车子前面我就撞死你们……”真是疯了,这种鬼天气也敢出门。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微弱的气音很轻很轻的逸出冻紫的唇瓣,仿佛非常意外有人居然不认识她。
“我管你是谁,离我车子远一点,两个穷鬼别把酸气带给我。”脏死了,一身泥巴。
桃乐丝一听,气得用“熊掌”拍他车窗。“你说谁是穷鬼来著,你这没见过钞票的势利鬼,要钱是吧!我给你一把砸死你。”
她还真砸,巴掌大的零钱包装满各国的钱币,她砸得不过瘾还踹车,捉把泥巴往雨刷一抹,让他无法视物。
说实在的,司机先生真怕了她,从没见过有人疯成这样,他心里还小小地打个突,猜想拦路的女人该不会刚从神经病院逃出来,会把人咬成碎片。
他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可也怕疯子咬人,心下这般想地随即放下手煞车,不管她们是真疯或假疯,先走为快。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大风打来,站不稳的江天枫像一块破布被吹向车后座,一张惨白的脸正贴后车窗,和后座的乘客打个照面。
不知谁受的惊吓比较多,肯定不是为了不美而陷入重度忧郁的世界名模,她就贴著窗呈现半死状况,要不是快吓死的桃乐丝发挥人体极限将她剥离车窗,此时她八成还黏在车子上。
不过车内的男人一样惊骇的眯起眼,盯著外头的女人微皱起眉,出人意表的未带雨伞开门下车,捞起一身泥的“丑八怪”端看,还让雨水冲刷半天好看清她的容貌。
“罗妮娜?”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不太确定是否是她本人。
“不是、不是,她不是罗妮娜,她是台湾来的观光客,我们的车在半路浸了水,没法发动。”桃乐丝赶紧摇头,否认到底。
“她长得很像……”仔细一瞧又有几分不像,少了艳丽、多了楚楚可怜的纯真。
“长得像不代表一定是她,我们家小枫要是有罗妮娜的魅力怎会落难于此,早就有巴不得献殷勤的男人赶来伸出援手了。”她咯咯地笑得像母鸡,想办法硬拗过去。
雷电一闪,照出杭特.丹顿刀凿般的立体五官,他似有怀疑地吻上满嘴是泥的唇,让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的桃乐丝气急败坏地直嚷嚷。
这个人不是那天……哎哟怎么会那么凑巧又遇上,瞧他看自己的……身材时眼神怪怪地,一定骗不过了啦!
“你……你想干什么!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竟然这么下流,看我们年轻貌美就伸出狼爪,你还是不是人呀!”我捶……捶死他,这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
天哪!他的皮一定很厚,捶得她手痛死了。
“要不要上车?”不痛不痒的男人回头一问,便迳自抱著不言不语的小泥人坐回车内。
“要,我家小宝贝都遭到你的挟持了,我怎么可以不跟去保护她?”怕被丢下,桃乐丝赶紧上车,口中还叨念不休地数落。
因为风雨实在太大了,沿途还有树木倒下,因此车子的行进相当缓慢,平时一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三小时,终于见到远处一闪一闪的灯光让人著实松了口气。
车子驶进平坦的车道,看似很近,其实又开了差不多五公里,一幢欧式建筑赫然在现,在狂风暴雨下它如同不倒的巨人矗立著。
“少爷,你全身都湿透了,我先叫人帮你换下这身湿衣服,你再泡泡热水祛祛寒。”
一板一眼的管家辛纳连忙招唤下人,眼中微透焦急和关心。
“不用换衣了,直接把热水准备好,水温调高点,再滴进几滴祛寒的精油。”他走到一半似又想到什么回头交代,“没事不要打扰我的休息。”
“是的,少爷。”他恭敬地一躬身,动作极快地打理起主人吩咐的事,对主人怀中的“泥人”则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拿了一本书上楼般的平常。
比孤儿还可怜的桃乐丝乏人关怀,站在仆从来往的大厅却没人上前问候一声,猛打喷嚏地抖著身子,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第三章
嗯!真舒服,这一觉睡得舒坦极了,软绵绵的羽毛床,带点薰衣草香气,又暖又大的棉被盖得她打从心窝里暖和了起来,四肢习惯性的冰冷状况居然不翼而飞了,全身暖呼呼的像躺在云层里晒太阳。
小爱终于良心发现了,肯砸大钱改善生活品质,早告诉她赚钱就是用来挥霍的,一天到晚锱铢必较有什么用,人生应该以享受为目的,不要亏待自己,短短数十年光阴转眼即逝,哪天出个意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待会儿再建议她换个大浴缸,还有家里的老旧躺椅虽然很舒适,可多张按摩椅也不错,新旧交替才不会有突兀感,免得人家老是嘲笑他们是古董爱用者。
“小茶壶,不要搔我痒,滚回你的炉子,我还想睡。”江天枫拂去耳后的“东西”,换个姿势趴著睡。
“小茶壶?”她有养宠物?
低沉的男音传入耳中,她不耐烦的举手一挥,“理克,回流理台待著,别来烦我。”
“理克是谁,你的入幕之宾?”听得出声音有些怒气,像是责怪她不知洁身自好。
翻了身,她一脚踹开身侧重物。“理克是刀架,你是老达克是吧!小妹又叫你来吵我呀!”
她烦不烦,睡饱了自然会醒,连续工作了大半年没休过一天假,好歹让机器停工上上油,休息休息一下,日操夜操早晚操出病来。
人是肉做的,不是钢铁铸造,有时也要稍微放松,睡个好觉是绝对必须的,人要有体力才能继续做牛做马,电池若耗尽了,想动也动不了。
“老达克又是谁,你让他进房看你裸睡?”放荡的女人。
揉揉眼睛,她忍不住大吼,“你闹够了没?老达克是壁钟又不是人,让它看也不会少一块肉……咦!我家好像没有人形陶俑?”
做得好像人喔!有眼珠子,皮肤还有弹性,按下去有肉肉的感觉。
大概还没睡醒,梦作得跟真的一样,城堡里那些活动物中哪有栩栩如生的陶人,生锈的盔甲倒有几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听见它们走动的金属碰撞声。
没多想的江天枫轻轻阖上猫似的碧眸,抱著「一条」抱枕蹭呀蹭地,找寻最柔软、最好入睡的位置。
她呀,外表看起来精明能干,活似红楼梦里的李凤姊,可是实际上是神经特粗、几近无神经的迷糊鬼,除了把爱美当天职外,日常琐事比白痴还不如,丢三落四地沉醉白雪公主式的虚幻童话里。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长处,起码可以靠那张上天恩赐的脸骗骗钱,根据江家小妹的说法,牛很呆,剥了牛皮做鼓还是敲得出咚咚咚的鼓声。
江家大姊就是她眼中的牛,又呆又蠢,而且毫无自知之明,要不是小有用处,她早就登报作废,不承认江家的天才基因会出一个草包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