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不起只是时不时拍魏倾城两下,渡些穷息给他,增添他谈生意时的不顺畅,这样若能有孕,还真是旷古奇谭。
比起回答这种浪费时间的蠢问题,她更想问:这位姊姊,你何时才要动手?
怀财甚至认真思忖过,你再不推我下水,换我推你下去好了……但魏倾城不值得她假扮争宠一角,若今日,虹姑娘与她相争的是鎏金,她应该就会推人推得豪不手软哼哼。
「爷这般宠爱妹妹,妹妹有孕是迟早之事,姊姊只是瞧着妹妹的神情,似极了害喜模样,若姊姊猜错,妹妹也别在意。」虹姑娘见怀财不回答,迳自给了自己台阶下。
害喜?你眼瞎了吧,怎不快去治治。怀财腹诽,手里香扇揺揺,很君子地不脱口直言。
「魏府上下妹妹全逛遍了吗?爷挺忙碌的,应该是抽不出空闲,陪妹妹认识这么大的宅子,姊姊住了好些年,当个半吊子向导大概还行,府后有片绿茵,是姊姊觉得魏府最美的景致,妹妹要不要去那儿走走?」
湖畔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没有要推个我呀你的下水去?
宅斗之卷没提过绿茵呀……缘茵能有什么下手机会?挖坑等她吗?一踩上草地,直达地府十八层?
「行。」她继续看看虹姑娘玩啥招。
「你们去取竹席及凉茶糕点过来,我要与财姑娘在绿茵上悠哉享用。」虹姑娘吩咐青儿和莲儿,莲儿不想被支开,正想着如何婉拒,怀财心中乐道终于呀终于,独处正是杀机,哪容莲儿坏事,挥挥香扇,打发莲儿:「你去替我打壶清水。」不,打清水太容易,拖延不了时间,怀财又补上:「要山泉水,煮过放冷再加冰块,加了冰块但不能太冰,摆个半个时辰,那时喝最好。」这样够麻烦了吧。
莲儿还想开口,却被青儿拉走了,青儿果然是个有眼色的好婢,莲儿太不合格了,都不懂得顺遂主子心愿。
「来,妹妹,往这儿走。」虹姑娘执纸伞,纳两人于伞下,明明挡住了阳光,可虹姑娘站得靠近她一些,她却感觉热气扑面,像身旁拄了个火炉那般。
魏府确实很大,光步行前往绿茵处,就耗费了一盏茶工夫不只。
尚未抵达绿茵,怀财脚步一顿,双臂瞬间爬满鸡皮疙瘩,背脊窜上一股强烈凉意。
微热的清风中,夹带青草气味,还有一种她死也忘不掉的味道——狗。
很多很多狗。
她怎么就给忘了,魏倾城好犬,在魏府开辟了几甲缘地,供爱犬嬉玩!
虹姑娘口中的缘茵,除了那儿,还能有哪?!
「妹妹怎么了?额上全是汗呐。」虹姑娘掏绢要替她擦拭,怀财连闪都忘了要闪。
「我要回去了……」她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想强忍,却做不到,脸色瞬间惨白,只要遇上犬类,她便像丧失所有行为能力,除了发抖、除了哭泣,什么也不会。
「咱们还没到呀。」虹姑娘拉着不让她走,力道霸道,不似一名女子该有,且掌心极烫,像握着火。
如果怀财不是因为惧怕过了头,她自然会发现,虹姑娘眼瞳流溢的嗜血红光,是被妖邪附体导致。
可她现在太慌,一心只想远离此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好不容易才让我找到下手机会,怎能放你走?」虹姑娘声音突然一变,变成完全男人的粗嗓,面容阴沉,笑起来像兽狺:「特地派人来保护姓魏的,坏我大事,我还在苦恼怎么赶跑那金发小子,这几天观察,终于发现他的软肋,我就不信,我没法子将他由魏倾城身边支开。」
怀财惊觉自己竟挣不开虹姑娘的手劲,连想隐身都无法,远方犬群奔近的声音,教她毛骨悚然,不知应该要先怕哪一边。
「你得帮我好好牵制金发小子,千万别让我失望了。」
伴随男嗓一记冷笑,面如霜雪凛冽的虹姑娘手一抬,怀财整个人被抛飞出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更像是一块甜美饵馅,落入身后争相扑咬上来的犬群。
明明惧怕到脑子发白,手脚僵硬,无法使出半点力气,竟然在身躯落地之前,一句话闪过脑门——
宅斗哪有其中一方突然被妖物附身的神展开啦!
咽喉一痛,猛犬尖锐的牙,已狠狠深陷肤肉。
魏倾城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让天界派下天人保护?
怀财曾问过鎏金,却没得到解答。
实际上,魏倾城的前生身分特殊,与当时霉神犯罪受罚,判入世历劫情况相仿,皆是天人遭谪,这一世,身负偿罪及天命而来,完成后,方可重归神职。
是的,魏倾城不过凡俗之名,他真实神号为「封释」,太极天皇大帝第四玄孙,因屡犯不忠色戒,欺骗诸多女仙感情,被联名上奏告发,进而判其入世受劫两轮,各七十年。
投身帝城至富,锦衣玉食,富可敌国,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打呱呱落地就不知吃苦为何物的天之骄子,哪算受劫?
然那个「劫」字,所指乃是魏倾城此世天命。
且说封释此辈,他不只沾惹众女仙,连女妖女魔女鬼都没放过,妥妥一个品性恶劣、既风流更下流的神孙,因擅长甜言蜜语灌迷汤,受不知情的女仙们盲目爱戴,劣神榜上始终无名。
他招惹的各式莺莺燕燕,其中又以炎火族公主那一件,迄今仍在天界不时被提起,成为茶余饭后的嗑牙消遣。
当年,炎火族公主受封释哄诱,沉沦情海,为心爱男人交付身心,对他迷恋得无法自拔,甚至不惜与父兄反目,只愿随他比翼双飞。
炎火族属魔,生于浑沌厉息,在纯净天界中生存本就辛苦,公主凭靠爱情与毅力,虽得以如愿留下,却已耗损大半魔力,一朵魔境之花,在天界逐渐枯萎,面庞清晰显现削瘦病态。
封释是恋色之徒,当初招惹公主,正是喜爱她极其妖魅的艳容,如今面对她离水般凋零的花颜,又岂有耐心包容守护?自是再度寻花问柳,在另一张美丽芳容间,卖弄多情。
仙魔岁寿漫长,她仅得他二十年不到的眷恋,于人间,等同是数日尔尔的宠爱。
炎火族一向性烈如火,付出全心全意换来虚妄一场,公主怎堪吞忍原谅,见封释手挽另名女仙出现眼前,状似爱呢恩爱,竟引燃炎火族魔焰,意与两人同归于尽。
那场火,烧得天界宛陷火海,奇花异草、神树仙鸟毁灭泰半,公主亦在魔焰中化为灰烬,封释仙术护体,勉强保住一命,那名小女仙便没这么幸运,烧得连渣都没刺下。
未普见过火势的仙族后辈,无法想像那是多猛烈的绝望之火。
炎火族为火魔一系,王族人的胸口深处不似凡人是跃动的心脏一颗,而是一簇火苗,火不灭而命不休,非到危急或至险时分,他们不会动用心火力量,可一旦发动,心火燃烧,以宿主身躯为引,每根发、每寸肤、每颗眼泪,甚至是呼吸,皆能僚原烧毁。
那一日,公主哭尽了熔岩般的泪水,泪珠坠地,在她脚边绽出一朵朵熊熊火莲,火莲丛生之中,女子身影渐渐模糊,吞噬她的火焰,烧红半边天际,血色铺天盖地,妖艳又悲哀。
此事,本该随公主殒灭而结束,给炎火族的交代和道歉,也已试图补偿奉上,却不曾想到,公主的族兄野火不愿善罢干休。
野火爱慕公主的时间,已漫长不可考,许是从她一出世,生得特别粉嫩可爱,又或者是梳着童髻的她,全然不怕他貌丑,愿意同他一块玩耍……
野火自知面貌狰狞丑陋,配不上他心中最艳美的花儿,他愿意祝福她觅得真爱,只要那人可以细心呵护她……当她告诉他,她爱上了仙孙,但父兄并不允,她哭求他助她逃家,让她得以和心爱男人双宿双飞,她会一辈子感谢他。
野火帮了,他亲手将此生的最爱,送到封释手中,痛如剜心,看着她幸福美丽的笑,他告诉自己,今日的割舍,他不后悔,只要她快乐。
可是,他捧在掌心的珍爱女子、他希望永远笑容无忧的女子,竟落得自焚一途死去,野火看着漫天晕染的无情血红,火泪淌了满脸,胸口间的心火,几欲烧灭他。
悔极,恨极,怒极,野火立誓追杀封释,将其碎尸万段,至死方休。
也才有了封释入世历劫,投胎为魏倾城后,野火仍寻找机会,杀之而后快。
魏倾城的前一世,正是死于野火手上,被火焰活活烧死,岂知人类的死亡,不代表神族的殒灭。
野火哪里甘心,这一世,当然不容封释善终,他得知要完全灭去仙魄,最快的方法,是将神族吞食入腹,遭魔族食下的神,化为魔族血肉,永不超生。
财神泰太极天皇大帝所托,派孙子鎏金前来,保封释不受野火所噬。
这世的魏倾城不能死,他所背负的天命,是以自身万贯家财相助,拥戴废王之子登基,若不然,在暴政阴影之下,君王一怒便下令屠城,千千万万生灵的惨死哀号,将无人能挽救。
近期,鎏金隐约感觉到野火的出现,魏府远较帝城任一处都更加燠热,便是其中小小征兆,炎火族的带火体质,虽可靠术法隐匿,却无法完全藏住。
越是这种紧要时分,越不可大意,不该离魏倾城太远,偏偏这几日,魏倾城出府谈生意的机会,变得太过频繁,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要支开魏倾城,或说,是要支开他。
果不其然,他今天就在魏倾城合作(交往)物件的后颈处,发现了一块烧完的星火灰烬,上头泛有炎火族的气息。
鎏金动手解去那人所中的驱使术,并将「速速返回魏府」的命令,灌注于魏倾城意识中,让魏倾城匆匆结束这场聚会,急速返家。
怎也料想不到,一切情况竟演变至此,全然失控!
第九章 池畔(1)
早知道,用尽一切强硬手段,绑了、捆了、扛了、敲昏了,也该将她赶回家去,不放任她置身险境而不自知。
早知道,就不该轻易被旁人察觉他对她的重视,宁教她误解他冷漠无情,因而伤心难过,也好过让她沦落此时此刻……
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只被扯坏绞烂的布娃娃,喉间伤势最重,犬牙先贯穿后撕扯,鲜血淋漓,妇妇流出,将她的衣发染得湿稠通红,相较下,破损的衣物半揭半露,手臂与腿肚那些大大小小撕裂伤,显得微不足道。
而见血发狂的犬,仍争相扯咬嘴边猎物,犬眸倒映血腥,闪烁着狰狞可怖的红光。
鎏金不顾任何天界禁令,在人界严忌擅动仙法,他周身一圈炫目金光乍闪,如剑芒般震散而去,金光所触及的凡间众生,皆难敌强烈仙威震撼,纷纷倒地,包含失控的犬群、行径诡异的虹姑娘,以及同样目瞪口呆的魏倾城,全在一瞬间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鎏金步伐未曾止歇,奔向怀财,所有动作皆在眨眼间进行,明明已经够快了,这一刻,他仍觉难熬得宛如冗长神岁,流动得太慢太慢。
野火的气味方离不远,若此时追踪而去,要擒获野火应非难事,但他不可能、也绝对无法抛下她。
怀财静静仰躺,胸口平静,近乎毫无呼吸起伏,侧颜合眸,一如她枕在他身畔沉睡时,恬然乖巧,可面庞双唇雪白,不见血色,那些代表生命力的红润,正一地蜿蜒,汇聚成血河。
她躺在那条河中,娇小脆弱,可怜孱羸,几乎要被血河吞噬,沉入河底。
鎏金不加思索,对她施以治愈术,细碎金光笼罩她一身,发肤间镶染薄薄光晕,朦胧得不甚真切,如虚如幻,教人害怕她下一瞬,便会消失无踪。
大概冥冥天意注定遇上她,须为她劳心劳力、悬念操烦,才会学得一手极好治愈术,而他无法不感激当年勤奋好学的自己,否则此刻如何能及时救她?!
若眼见她在面前殒灭,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身上的伤,逐渐愈合,狰狞伤口全数消失,连最严重的咽喉牙洞亦半处不存,徒剩血迹濡染衣裳。
明明已无伤势,雪白肤上再寻不到丁点血口,可是她迟迟未转醒,他轻拍她面庞唤她,嗓音竟有一丝颤抖,她虽有呼吸,却仍一动不动。
他开始心急,治愈术不敢停下,源源不绝在她身上施行,然除此之外,他必须尽快再做些什么,绝不能只是傻等……
她身子不同往常,容不得半点闪失,对,找个能治疗她的人……找大夫……
找梅无尽!
梅无尽偕同爱徒,正在厨房里捏饺子——徒儿捏的是饺子,他捏的是爱徒纤腰,然后爱徒边捏饺子、还得拨冗捏他的手背,阻止他动手动脚——其乐融融,既羡鸳鸯更羡仙,霉神的人生,也能过得很舒心畅快。
当鎏金抱着怀财闯入,坏他调戏爱徒的雅兴,梅无尽是颇有怨言的,但看见怀财一身血迹未干,亦知出大事了。
他示意鎏金随他而来,找了客房安置怀财。
「可以收起你的治愈术,我看她已无外伤。」梅无尽粗略检査完毕,见鎏金仍耗费仙力在施术,便开口说道。
鎏金急道:「她有孕在身,又受到群犬攻击——」
前一句,倒真教梅无尽吃惊挑眉,相较之下,后一句变得全然不重要。
他取来药瓶,喂她吃了几颗药丸子,又替她诊脉,医者面容很平静,想来病患情况一点也不紧急,梅无尽收回按在她腕上的指,道:「你处理得很及时,她并无大碍,堂堂一个穷神,被凡犬咬死,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见鎏金金眉紧蹙,颇有每每上门求医,却总爱恫吓医者两句「救不活她,我要你陪葬」的脑残家属模样,梅无尽安抚:「她吃了护胎药,孩子也没事。」
认识鎏金小弟没有千年也有百年,何普见过这等慌乱焦急,出现在他冷然面容上?
一副天崩地裂的手足无措,一脸悔不当初的自责。
「你们相亲相爱到这程度,连孩子都有了,我也是挺惊讶。」对于财穷两家的恩怨,不知该算好事或坏事。
据他方才一诊,算算日期,孩子应该是怀财对鎏金下药那回怀上的,当时他于半途撞见刚被睡完的鎏金,鎏金脸色全然说不上好,甚至有种想将怀财击毙掌下的狠样,再对照此时一看,鎏金这个被害者,似乎没多不甘不愿嘛……
鎏金无心与他讨论私事,他只想知道一事:「既然无碍,她为何不醒?」
「躲起来了吧。别看她一副嚣张跋扈,成日本天尊本天尊挂嘴边,实际上,她妥妥是个胆小鬼,长年纪不长心智。」梅无尽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再折返床沿,一手捏住她脸颊就要强灌,鎏金动作极快,夺杯卡位,抢走了水杯,由他来喂她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