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行云如她所愿,将手贴上她的胸房再次确认。“真是这里疼?”
“是啊,疼死了……”
正当谢家小姐以为他被自己这计迷住时,乔行云却是淡淡地抽回手。“谢小姐,抱歉你还死不了,因为人的心在左边而非右边,我想你大概是中暑昏了头,不如我开个藿香方子让你带回去服用?”
谢家小姐一听,也知道自己这一招东施效颦犯了大错,表情尴尬。“原来不是心病啊……那就好。”
“谢小姐,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了吧?”单喜脸色不好的直问。
见着其他人指指点点的,谢家小姐只好不甘不愿地离开药堂,临去时经过单喜身边,她忿怒地瞪了她一眼,暗自把仇记到她头上。
“谢小姐,你的藿香方子还没拿呢!”掌柜乔善奔出去追她,故意大声糗她。“以后中暑不一定要给行云公子看,给我看也是一样的——”
乔行云见谢家小姐羞愧地走了老远之后,便回头看看单喜,见她的下唇气得都咬红了,他莫名心疼。“你没事吧?”
“我没事。”单喜摇头,随即把小男孩带到他面前。“公子,你快救救这男孩的爷爷吧?他说他爷爷快死了。”
自从老爹过世,她最不想再看到的便是死别,因此她努力帮忙行云公子,努力学习认药材、读医书……就是希望自己经历的悲伤,别在发生。
“行云公子,阿宝请你救救爷爷,阿宝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阿宝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不必如此!”乔行云扶住他,也看见单喜期待的神情,他明白,救活老爷爷是他必须做的。
因为单喜很在乎这件事,而且阿宝的境遇也确实可怜,因此就算要多花心神,他也愿意。“走吧,我现在就跟你回家救爷爷——”
两人带着乔洪来到阿宝家,只见屋里家徒四壁,日子之清苦不言而明。
阿宝的爷爷躺在唯一一张简陋的床上,痛苦呻吟着。
一进屋,阿宝立即奔到爷爷身边。“爷爷,阿宝给你找大夫来了,你撑着点,你会没事的……”
单喜拉过阿宝,好让乔行云上前为老人家把脉。“阿宝,告诉姐姐,家里除了你跟爷爷,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阿宝摇摇头。“没有了,我爹娘早死了,我从小跟爷爷卖艺维生,上个月才到濮城落脚。”
难怪……没有人帮得了他们。见到阿宝与爷爷相依为命,单喜也想起以前跟阿爹的回忆,心有戚戚焉,勉强微笑。“乖,没事了,行云公子一定会救你爷爷的,不要担心了,好吗?”
待乔行云给老人把完脉,转头对阿宝说:“没事的,你爷爷的命还有救,只要好好按时服药,一个月后,爷爷就可以下床了。”
“真的?!”阿宝的小脸先是欣喜,而后又黯淡了。“可是……我们没有钱,没办法买药……”
乔行云微笑道:“药的事不必担心,我会交代药堂掌柜,每日都帮你爷爷送药过来。”
“真的吗?”阿宝高兴得马上跪下,朝他拜谢。“谢谢行云公子!你是阿宝的恩人!阿宝愿意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乔行云温柔地拉起小男孩。“不用了,你只要好好照顾爷爷,好好孝顺他就可以了。”
单喜也对他说:“是啊,阿宝,行云公子是大善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乔洪,等等你回去帮阿宝准备些暖被子跟用品,还有告诉乔善,让他马上派人送药过来,知道吗?”乔行云转身交代跟着他们过来的乔洪。
“是,公子。”
单喜见乔行云为阿宝考虑得这般周到,也忍不住微湿了眼眶。“太好了,谢谢你,公子。”
她的感动让乔行云的心中又拧又好笑,怜惜她的眼泪,可又觉得她的性子也太容易感动了,明明是小事一桩,她却看得像什么大事一样……
“好了。”他为她拭泪,一边笑她。“爷爷又没有大碍,你哭什么?”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她看得阿宝跟爷爷有好结果,只觉得胸中长久以来的一块缺憾,仿佛被补满了,满得好想哭。“我只是觉得太好了,阿宝可以跟爷爷相依为命,我觉得太好了……”
该不是想起单老爹的事吧?
因为自己无法救回单老爹,所以能救回阿宝的爷爷,她觉得感动又伤情?
乔行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以为过了几年,她应该要忘记单老爹了,没想到她只是把这份遗憾压在心底,却努力对他微笑,让他以为自己收留她、照顾她,已经是她此生最好的圆满。
喟然一叹,乔行云将单喜抱入怀里。
不想看到她难过,不想看到她受伤,他愿意用任何法术讨她开心,可就是没办法让她与已死的单老爹见上一面。
就像他能护她一生,但人的性命有尽,几十年后,就算他再不舍,终究也得放开她——当他想到彼此残酷的将来,便忍不住将怀里的单喜抱紧,知道自己正在排斥这个将来。
他是怎么了?
三年前他初见单喜时,只把她当成一个必须回报恩情的凡人,那时的他不会烦恼能照顾她多久,为何如今反而如此不舍?
莫非是他对单喜的宠爱让他多了不该有的怜悯?
因为她的努力、她的坚强、她的善良,让他对她越来越喜爱,渐渐地不把她当成普通的人,而是希望她能够跟自己一样长寿无极,一直陪在身边?
可她毕竟是人,怎可能跟他一样?
他心绪一紧,没办法解释这份既愁又痛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他唯一明白、千真万确的事,就是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
第4章(1)
春夜乍寒,可单喜的心却是热的。
她只要回想起白日里,行云公子抱着她的景象,仿佛还能感觉他的体温笼罩着自己,温暖又柔软,让她舒服得舍不得离开了。
这种念头……会不会太逾矩了?
毕竟他是公子,而她是他的丫头,贪恋着主子的怀抱,可不是一个丫头该有的心思。
但她竟然毫不觉得羞耻,只觉得开心,好似一直以来对他的讨好,终于得到了回应……
想着想着,她的脸也暖暖的红了。
端着手上的温酒,她缓步走到园里的四香亭。这亭子是以沉香为阁,檀香为栏,揽以麝香和为泥饰,春日花开的时候夹以花香,故名四香。
乔行云特别喜欢夜里在亭子中赏月,每逢万物俱静、夜寒露重之时,亭里往往只有他跟单喜烧着温酒热茶,在亭子里聊天赏景,直到天明。
“公子,温酒来了。”把酒瓶放下,单喜为他的空杯倒入酒液。
他笑着招呼她坐下。“喜儿,快过来坐,我们再来下一局棋,今晚风冷醒脑,适合好好下棋。”
“好。”单喜答应,便在他对面坐下。有了一次赢棋经验,她是更认真面对乔行云的出招了。
乔行云却不像她那般如临大敌,斜卧在沉香地板上,单手支头,另一只手在棋碗里摸着棋子,一身雪白的春衫柔拖在地,像是滩未融的冬雪,在黑夜中, 他的人比烛火还亮眼,好似他身体里藏有明光,身上发着光晕一样。
单喜只觉得视线清朗,当她抬起脸,看见仿佛浑身发光的乔行云,不禁痴茫了会儿。
公子……今夜就像仙人一样呢!
她知道他长得好看,身上的气质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不过今晚她才真正明白,有人说他‘凡身仙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就像个真正的神仙,全身都会散发光芒呢……
“怎么了?”发觉她分神,乔行云抬起黑眸觑她。
“不,没什么……”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瞧他,单喜不禁心中小鹿乱撞,小脸倏地泛红。
“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
“不是,我只是想得远了点,觉得这局有些不好走……”不行,她要冷静。“好像有点冷,请让喜儿先喝杯酒,好好再想想……”
她赶紧端起温酒喝一杯,没想到喝得太急酒液太辣,她反而呛咳,小脸更红了。
“咳咳……”
“瞧你弄得。”乔行云见状便起身,将她拥入怀里,百般疼爱地为她拍背,还伸手取来一杯温茶给她净口。“来,喝口水。”
单喜喝了茶,才发现自己正在乔行云的怀里,他的温暖、柔软像白日那般包围着她,让她心儿怦怦跳,想停也停不下来。
“喜儿,好些了吗?”他轻柔的关怀从头顶传来。
“公子……我……”她像是突然开了窍,似乎知道自己为何喜欢公子这样抱着,为什么不觉得自己羞耻。
因为她,喜欢行云公子——“你怎么了?”乔行云见她发鬓微乱,小脸怦红,娇唇微嘟,目光更是爱怜无尽。“你的脸怎会这么红?还发着烫……不是病了吧?”
“不不……喜儿没病,我只是……”只是好喜欢行云公子呀……
“只是什么?”他追问,这丫头语焉不详的时候,就代表她有重要的事瞒他,之前她烫伤便是这样,所以就算迷惑她,他也必须问出来。“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喜儿”
“我……我……”她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心中莫名地被注满勇气,让她冲动地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公子——”
她喜欢他,好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说要‘一辈子照顾她’的时候?还是他发现自己不见,担心地到山上寻找,又温柔地背她下山的时候?
她弄不清楚,只知道公子对她太好,是世上除了阿爹以为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也将自己的芳心写满他的名字,从此心里只喜欢他一人。
乔行云似笑非笑地答。“我也喜欢你啊,喜儿。”
“不是的……不是那种喜欢!”她有些急了,她想让乔行云彻底明白自己的心,她对他的喜欢,是一种甜蜜又患得患失的喜欢啊。“我会很想讨你开心,可是又怕做得不好,所以一看到你就紧张,心儿也一直乱跳……”
“就像谢小姐抓住你的时候,我也会生气,想叫她放开你,我觉得公子是属于我的……好奇怪的念头,是不是?”
乔行云听着她的解释,目光一黯。“你会生气,是因为在吃醋吗?喜儿。”
“吃醋吗?应该是吧……”可是,她觉得这样乱吃醋的自己好奇怪,明明行云公子也没对别人好,她为什么要胡乱对别人生气?这太不像她了……
“你居然开始因为我而吃醋了……”他当然讶异,他从没想过单喜对自己会有亲人以外的感情,然而今夜她却承认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不但让他知道她的心,也让他有一份……无以名状的欣喜。
没错,欣喜。
他能感觉到那股欣喜真实存在着,当她说喜欢自己的时候,他的心也为她震动,然后,意外地不恼不优,他的心,反而豁然开朗……
他想起那些自己为了让她快乐,甘愿使的小心机,当他看到她快乐,他也快乐。还有在阿宝家里时,他发觉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单喜,心中的担心与害怕……
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明白,原来,他之所以会有这种种想法,全都是因为他也喜欢上她了——“行云公子……你会生气吗?因为喜儿吃醋?”见他表情惊讶,单喜以为他生气了,好担心地问。
乔行云唇角含笑,纤长手指不觉抚过她的粉颊,自问,他生气吗?
不,他不生气。
面对这么讨人喜爱的她,他怎忍心生气?而且她说喜欢他,他很高兴,因为他终于也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
“我不生气,喜儿……”他放柔了声音,温暖的唇仿佛在她颊边碰了碰。“因为我也喜欢你,喜儿……”
单喜睁着一双愣愣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刚刚亲了她对吧?而且……他说他也喜欢她,对吧?
后来的事,单喜记得混混乱乱的。
她记得乔行云说喜欢自己,因为太惊喜了,所以她又喝了几口酒定定心神。
结果又呛又咳的傻模样让他哈哈大笑,紧紧地将她抱住怀里偎暖,用他的身体帮她阻挡夜里也来越重的寒气。
在他怀里的滋味太舒服了,没多久,酒力发作的单喜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睡到几更,她朦胧醒来,看乔行云还躺在自己身边,一手横摆在她的腰间用长袖为她遮寒。他好像也喝醉了,面对她闭着俊秀的眼眉,吐气若兰。
真糟糕!她怎么可以先睡着?而且还让公子在这里陪她睡?瞧瞧……他自个儿睡下,身上竟没有盖被子?!
单喜赶紧起身取来一旁的毛裘,因为怕吵醒他,她很小心地为他盖上,然后抬起他的手,想将他的手放入毛裘里。
就在他抬起他的手时,也发现了一处不对劲。
有一条白色蓬松的狐狸尾巴露出乔行云的衣袍外,不时还会轻轻甩动。
她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于是揉了揉眼,等她定眼再看一次时,那条狐狸尾巴还是在她面前。
为什么行云公子的身上会有狐狸的尾巴?
她徒地清醒,连带‘啊’了一声,身子一退,却绊到脚下的毛裘,差点往后跌个四脚朝天。
幸好一只劲臂忽然拦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地拉了回来。
她的目光对上了乔行云蒙着云雾般的深邃黑眸。“怎么了?”
“公……公子……”单喜受惊地瞪视他,险些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有尾巴?”
难道行云公子是狐狸?
不!不对……他是人,不是狐狸,她是不是作梦了啊?
“你害怕我有尾巴吗?”他问,黑眸眯了眯。
“不,不是害怕……”单喜摇摇头,觉得思绪更是一团混乱。“可是为什么?你是人呀,人怎么会有尾巴?”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乔行云的心紧了紧。果然……她还是会害怕不是人类的自己吧?
可是既然都被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了,乔行云也兴起了孤注一掷的念头,想跟她说实话。
“因为我是狐妖,记得吗?三年前你在山里救了只小白狐,他就是我……”他故意表明身份,想试探她的反应。“所以我才会说白狐喜欢梨子,因为我喜欢梨花,也喜欢吃梨子……”
狐妖?!
意思是他真的是只狐狸,不是人类吗?
单喜一时接受不了,对着他拼命摇头。“不,你不会是狐狸!你一定是骗我,对不对?”
她才刚知道他喜欢自己,她的美梦才刚作上,可是……他怎么会是狐妖呢?如果他是狐妖,那她不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吗?
“你害怕我是狐妖吗?”他抿起唇,再度冷静地问她。他想知道,单喜究竟接不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