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是连说早安都不行的关系。」齐朝予回答。
「但是就要毕业了……」
「有必要在毕业前再留下任何奇怪的留言吗?」齐朝予反问,漂亮的脸蛋超然冷静。
刚分手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学校强制将任晴转到B班,传言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
她知道传言总有一天会过去,但是他们的关系再也恢复不了。
然而她还是喜欢他,从来也没办法从分手的伤痛中走出来,所以即使这个校园处处充满了他的身影和消息,使她难受,却也感到些许欢愉。
她晓得他停放档车的隐密位置,见过他在某个角落打盹,知道成绩危险的他为了考上大学多么努力……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互相回避对方,但是别人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偷偷的看着他。
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明白,当然也知道那双强势、热度惊人的黑眸里再也不曾映入自己的影子……
※※※
「啊?对不起。」
齐朝予和蓝孔翠走出冰果室,冷不防的撞上一堵厚实、带着热气的高墙。
「搞什么?」低沉得令人难以遗忘的嗓音响动。
齐朝予直觉的抬起头,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说不出话。
火红的头发,英挺的眉头,比太阳还要更高温的黑眸,直挺的鼻梁下接着略微丰润的唇瓣,深邃好看的脸庞,搭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依然引人侧目,让人围绕在他身边打转。
任晴,那个摆布她的世界是停还是转的太阳。
她整个人怔愣住,直瞅着他。
他……是不是比之前更高了?肩膀好像也比以前宽厚许多……近看跟远远观察,没想到是如此的不同,带来极大的冲击,尤其是他辐射出的体温,令她隐隐颤抖,已经好久不曾和他四目相接了。
任晴看着她,暗黑的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被粉饰、掩藏,眸色由浓转淡,仿佛看着陌生人。
没来得及察觉他异样的眼光,齐朝予因为他冷漠的眼神而蹙起细致的眉头。
自己不是才说过,他们现在已经是连说话都虚伪的关系?
「咦?这不是和你在交往的大小姐吗?」看起来像是任晴的姐姐,长相也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女人从他的背后探出头。
认出女人是谁,齐朝予掩饰失态的退了一步,稍微行礼,「伯母,你好。」
她其实完全没和他母亲说过话,只是远远的见过一次而已。
「吃冰?我们也是耶!要不要一起……喂,任晴,你去哪儿?」任晴母亲的邀约才说到一半,就看见他转身,大步离去。
齐朝予看也没看一眼,打直腰杆,定定的盯着正前方。
「抱歉,我那个儿子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刚刚也是为了要到北部念大学的事和我起了争执,明明说好高中毕业后就去找工作,没想到竟然偷偷的参加考试……」
听着任晴母亲的抱怨,齐朝予和蓝孔翠无法答腔,露出尴尬的表情。
齐朝予的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追寻着他离去的身影。原来他没有跟母亲商量过考大学的事,如今考上了……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了解任晴的母亲,她不自觉的替他担心起来。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么身不由己的难过,她彻底的体会过,所以不希望看起来应该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他受到限制。
齐朝予眼色略微一沉,很快的被抹去。
见她们都不答腔,似乎也觉得自己扯远了,任晴的母亲话锋一转,「不过很奇怪的是,他那副讨人厌的个性,异性缘却很好,大概是像到我吧!」她露出说错话的表情,接着吐了吐舌头,「啊!不过你们在交往的话,他应该很乖啦!」
因为很久没回家,根本不清楚儿子发生什么事,再加上他也没提过,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
「我们没有在交往。」齐朝予扬起微笑,非常疏离。
就像以前的她……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的蓝孔翠暗忖。
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像没有交往前的自己,各自绕着不同的事情,继续生活。
任晴怎样,她不清楚,但朝予是她的好朋友,几乎都在一起,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好友并没有从情伤中恢复。
「嗄?呃……这样啊!」察觉蓝孔翠猛使眼色,要她别问了,任晴的母亲一阵干笑,「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伯母,请留步。」齐朝予忽然唤住她。
任晴的母亲回头,一脸疑惑和不安。
虽然交了新男朋友,把儿子独留在这里,但她终究是这个小村子的人,明白齐家多有势力,不能得罪,之前发现他们在交往时,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完全搞不清楚两人的关系,眼看气氛如此尴尬,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聚好散。
「有……有事吗?」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齐朝予淡漠却有礼的说。
「什么事?」
「和任晴有关。」她转向蓝孔翠,「孔雀,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当然没问题。」蓝孔翠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
任晴的母亲更加担心了,在齐朝予的示意下,惶惑不安的走回冰果室。
该不会是要赶他们离开这里吧?
第10章(1)
「你看,穿这样如何?」
任晴过了晚餐时间才慢吞吞的走进家门,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打开瓶盖就口,咕噜咕噜的灌下冰水,深邃的双眼打量了母亲的穿着,放下矿泉水,淡淡的回答,「穿这样去约会不会太朴素?」
女人睨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去约会?这是明天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的衣服。怎样?够不够正式端庄?」
任晴攒起剑眉,「毕业典礼?」
从小到大,学校的任何活动,她从来不参加。
女人和儿子相似的眼扫过他,脚跟一旋,回到房间里,声音传了出来,「今天你女朋友告诉我的。」
任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俊脸上洋溢着不耐烦,「她不是我女朋友。」
「前女朋友。」女人探出头,看他不反驳,才把换下来的白色洋装递向他,「任晴,你帮我修改这件洋装,好不好?最近好像又瘦了,腰围有点宽。」
他冷冷的瞅着她,「没人叫你来。」
绝对说不上是怨恨或是讨厌,毕竟以他的个性,如果真的看不顺眼,早就离家出走,和她断绝母子关系了,明白母亲的心力都放在恋爱上,对自己疏于照顾是常态,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她来。
反正她也从来没来过,现在这么做,难道他就会高兴?又不是小孩子,都几岁了?这个年纪还会希望父母来参加学校活动的人吗?
女人硬把洋装塞给他,然后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又没说是去看你,反正你也不会领什么奖,去了应该是我丢脸。」
谁说他没有领奖?
虽然参加考试的人数不少,考上的人意外的不多,大多在准备指考,所以他这个只是考上了私立学校的人也能上台领奖。
算是凑数充场面吧!不过毋需告诉她。
「那就不要来。」任晴不悦的嗤了一声,打算把洋装丢还她。
「听说你为了考上大学,用功了整整一年,虽然比起别人用功三年是迟了些,但是会考实践大学的服装设计系是你特别选的吧?」
他微挑眉头,一语不发。
女人敛下眼,把玩着指头,「我听说你对服装设计这方面有天分,所以就当投资好了,大学的学费只要你能半工半读出一半,另外一半我会替你想办法。」
都是因为儿子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今天她难得回家一趟,跟他提起有熟识的汽车工厂在找学徒,要他毕业后过去试试看,没想到他却说要去读大学。
突然这么说,她会吓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又是私立大学,听说学费贵到不行,一心认为这个根本不爱念书的儿子是要去浪费钱,她当然会反对。
然而今天听过齐朝予说的话,她终于明白前因后果,而且还被当面指责了做母亲失败的地方,让即使有儿子仍自由自在恨了的她稍微自我反省,最后下了这个决定。
她毕竟是他的母亲,在小孩有能力自给自足之前,供给他所需要的一切,大概是她这个失格的母亲唯一能做的补偿。
「我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始终让你很失望,不过只要是你有心事做的事……我是会支持的,虽然有大部分原因是你很难被说服。」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特别小声。
任晴面无表情,眼眶却闪烁着深思的光芒。
「这些是她跟你说的?」
「她?喔,你……齐家的大小姐吗?是啊!」女人在儿子的眼色下改口,「她告诉我那么多关于你的事,还拜托我一定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说这样肯定能让你开心……原本我还以为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没想到挺为你着想的,是个不错的女孩……」
何必这么做?他们都分手了。
任晴避开母亲意有所指的眼神,无意识的盯着某个定点,片刻,眼神坚定得仿佛作了什么决定,修长的身躯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
为了避开暑气,毕业典礼在接近傍晚的时间举行,当结束时,也已经是晚上了。
齐朝予在老师一一分发完毕业证书后,仍然留在教室里,没有事离开的样子。
「班上同学要到河堤边放烟火,庆祝毕业,你真的不去吗?」要一群同学在教室门口等着,蓝孔翠问。
扬起浅笑,齐朝予摇摇头,「我想再留下来一下。」
明白她想要静静的独处,蓝孔翠不强求,说了再见,便和同学们离开。
当整个教室只剩下自己时,齐朝予慢吞吞的起身,刻意放松步伐,走到隔壁教室,确定没有人,才笔直的朝着那绝对不会错认的位子走去。
听说他们毕业之后,学校就要将课桌椅汰旧换新,所以他们和一、二年级的学弟妹将是最后使用这种木头课桌椅的学生,今天还有不少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都在问,能不能搬一些回去用?也有学生想要留下纪念,所以预定了陪伴自己最后一年的课桌椅,因此已经有些位子空了。
幸好他的还在。
纤细的指尖轻触桌面,总是刻意疏远的双瞪瞬间融化,浮现未曾在任何人面前显露的柔情。
充满使用痕迹的桌面,用立可白写了些字,但都是很久以前的痕迹,没有任何是最后使用这个座位的男孩所留下的字句。
藏在心底最甜蜜也最苦涩的回忆翻飞,她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坐下,模仿着每次看到他趴着睡觉的样子,也趴了下来,眼泪静静的淌下。
她曾经很喜欢一个男孩,他闯进了她小小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却也有许多美好的事发生,他教会她不要扼杀自我,让她绕着他打转,她却无法带给他同样的感觉,于是失去了他。
课本上并没有我想知道的事。
真的,他说得没错。
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事情,课本上完全没有解答。
该怎么样才会有勇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让别人不会误会自己的意思?
怎么样喜欢一个人,才不会伤害对方,或者是互相受到伤害?
该怎么做才能和他一起拥有幸福?
该怎么样……才能和他在一起?
也许等到长大后就会忘却现在感觉到的辛苦生寂寞,以及努力追求仍然得不到的悲伤……至少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
但是今天她就要毕业了,走出校门所便是大学生,也象徵一个阶段的成长,偏偏有种踏出校门后,某部分的自己会永远的留下,这种悲伤的感觉也永远会跟着自己的预感。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初恋不会有好结果?
在人生中,这是她第一次确定自己想要什么,而且是如此的渴望,为何越想要的东西越无法得到?
她愿意用拥有的一切去换取……
「那是我的座位。」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
齐朝予像是被雷劈到,迅速从椅子上跳开,满脸错愕,眼泪也止住。
越来越高大,冷漠、寡言的任晴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炽热的黑眸瞅着她。
他……还没走吗?
「你……」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尴尬的抹掉泪痕,粉颊上染上一层赧红,只因为他没有跟往常一样回避她的视线,反而紧盯着自己。
他在看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呢?
这样一来,她原本想好好的整理心情,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弃的感情,瞬间又悄悄的苏醒了。
两人的目光纠缠了一会儿,察觉她欲开口,任晴率先别开眼。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他语气冷淡的问。
齐朝予心口一缩,忽然鼻酸。
为什么只是说话而已,都能让她感觉到这种怀念的心痛?
「我……」她等了一下,确定不会发出一丝丝哭音才开口,「快了。」
任晴瞄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
她想了一下,认出那是烟盒。
「你……」他又开始抽烟了吗?
「什么?」他把香烟放进口袋,双手也一并没入。
「听说你考上实践大学,恭喜。」齐朝予终究没有问出那种太私人,仿佛多管闲事的问题,毕竟他们已经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了。
「嗯。」他淡淡的点了下头。
「我……要出国留学。」一个冲动,让她说出了自己的未来规划。
「我知道。」他仍然面无表情。
还以为他也跟她一样偷偷的打听有关对方的消息,不过看见他冷漠的表情,又想到她的事在学校里从来就不是秘密,不用特别探听都能知道,她忍不住苦笑。
凝视她莫名的复杂笑容,任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触她的眉心,嘴唇蠕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齐朝予愣住了。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他是这么说的吗?还是她看走眼了?
察觉她剧烈变动的表情,以及双眸里浮现的雾气,俊美的五官瞬间变得扭曲,缩回手,脸色铁青的说:「我先走了。」然后脚跟一旋,迅速离去。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大脑才重新转动。
他走了……刚刚发生的事,就像一场仲夏夜之梦。
大概是不习惯看女生哭吧!也可能是对她的眼泪感到困扰……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是出自心疼,所以别再想了,想太多的话,难过的还是自己。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当她重新燃起希望之时,听到蓝孔翠的声音在隔壁教室响起。
「小予!」
齐朝予连忙慌张的走出教室,「我在这里。」
蓝孔翠探出头,有些怀疑她是从隔壁班走出来的,不过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让她折回来告诉她。
「快!快到游泳池畔去看。」她强拉着不明所以的齐朝予,小跑步奔向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