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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与北风 page 12 作者:单炜晴

  所以她要等,因为唯有在与他如此近距离的地方等待,才能稍微安心,不会胡思乱想。

  那一天,她站得好晚,直到蓝孔翠说齐家的管家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她的下落,才来找她,并把她强行带回去,那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可是她没有见到他,一眼都没有。

  任晴从窗帘的缝隙往下看,不用刻意寻找,便能看到她。

  路灯下,那张清丽典雅的脸庞看起来惨白忧郁。

  不知道是否因为昏黄灯光的关系,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还要难看,等待的身影纤细得好像随时会倒下。

  他知道她在等自己,却故意连灯也不开,假装家里没人,希望她能早点放弃。

  为期一个礼拜的段考,到现在已经是星期四,她每天放学后,没有在学校或家里复习段考的范围,而是到他家门口站岗,仿佛总有一天会堵到他,因此他既没去学校,也几乎没出门。

  北风阵阵,她明明冷得不断搓手,为什么还不离开?

  她是这么执着的吗?

  向来在意别人的目光,迎合别人的想像,她能够无视他人,固执的站在他家门口,想必是鼓起极大的勇气。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伤害她。

  任晴放开撩起的窗帘,背对着窗户蹲下,脸色难看。

  他虽然没有爸爸,但是在母亲历任交往过的男人中,有个男人带给他深刻的影响。并非那个男人对他拳打脚踢,事实上,他对他很好,真的像亲生爸爸一样,吃好穿好,样样少不了他,然而那个男人却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相处一段时间后,那个男人开始限制母亲出门的时间、通电话的次数、过滤她的交友状况,最后甚至在大门和窗户上都加装了锁和摄影机,把他们反锁在家里,不让他们离开半步,二十四小时监视。

  他明白问题不只出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不能没有男人,随时随地招蜂引蝶的母亲也是根源,为了束缚这样的女,男人只好用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于是他们过了一段极为恐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每天被人盯着一举一动的窒息感,逼得他神经衰弱,母亲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把刻上求救讯号的水果皮丢到邻居家的阳台上,因为他们连纸笔都不能碰。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了几年,但是和朝予交往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言行举止也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一开始,他就说了不允许背叛。校庆的时候,他是真的想出手痛殴那些强迫她做奇怪事情的男人;当齐士坟假设了他们的未来时,他第一次有了把她禁锢在一个没有人能触及的地方的念头……

  那个念头吓坏了他。

  无论怎么逃,拥有如此的母亲和那个男人留下的阴影,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糟糕的人。

  原来他无法认真的爱一个人,因为真心会使他失去理智,对他来说越是重要的人,将来越有可能会受到他的伤害。

  在黑暗中,任晴握着今天早上买回来的染发剂,直视前方的眼眸变得坚定。

  所以……他只能这么做了。

  第9章(1)

  「今天是段考的最后一天了……任晴真的打算全科补考?」

  「现在都最后一科了,看来是补考定了。」

  「听说昨天有人见到任晴在杂货店买东西耶!」

  「谁呀?怎么没叫他今天要来考试?」

  「我有啊!但他还是没来。」

  「他看起来怎样?」

  「很普通啊!和我有说有笑的,我问他买什么,他说要买泡面当晚餐。」

  「就这样?」

  「就这样啊!」

  「啊,别说话了,老师来了。」

  齐朝予怔怔的望着黑板上的作文题目,脑海中回荡着同学们刻意在她面前谈论的有关他的消息。

  这几天她都在他家门口,为什么就是没看到他?随便的人都能够巧遇他,她这个花时间、花心思的人却只等到一场空,为什么?

  是不是他刻意避着她?

  「齐同学,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到保健室?」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关心的问。

  她这次很不正常,每科都交了白卷,在办公室里引起老师们的恐慌,担心对她日后升学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校长则是直接决定将她列入补考名单,并要老师们多多关心她。

  老师连叫了好几声,齐朝予才失魂落魄的转头,却连回答都忘了。

  「咦?奇怪,那是……」

  「什么?」

  「快看校门口。」

  听见窸窸窣窣的讲话声,老师稍微分神,大声喊道:「同学们,不要吵,安静的把作文写完,不要因为是最后一科就松懈了。」

  有个靠窗的同学突然站起来,「老师,好像是任晴来了。」

  连笔都没拿起来的齐朝予听了,想也不想的奔出教室。

  全班同学和老师先是一阵沉寂,继而把段考摆一边,一窝蜂的挤到窗边。

  齐朝予离开教室后,把所有的事都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见到任晴,当面问个清楚。

  她一路跑下楼梯,奔过走廊,最后在川堂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他……有一头鲜艳红发的任晴。

  伫立在原地,她突然走不动了,瞪大眼睛,看着发色恢复成红色的他。

  踏着慵懒的步伐,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就像他们未曾说过话时的任晴,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抬起眼眸,发现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大大方方的来到她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抓起她的左手。

  「这种便宜货,大小姐还戴着?这样依依不舍,真的很烦人。」他嗤笑一声,口吻轻佻,眼神揶揄,随即放开她的手,离开她的身畔。

  齐朝予愣愣的瞪着前方。

  他的手好冷,他的眼好冰,他把头发染回红色……代表他是真心的了。

  「等等。」她叫住他,声音太过高亢、沙哑。

  明明上一秒还很高兴能见到他,这下见了,结果一点希望都没了。

  任晴眼眸一黯,停下步伐。

  她拔下手上绕了两圈都还过大的链子,低垂着脑袋走向他,将链子塞进他的手中,随即背过身子。

  「这个还你,还有你借我的外套和衣服,晚一点我会让人送去你家,我们所有的关联在今天都结清了,我不会再缠着你,所以……能不能请你用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彻底的把我甩掉?」

  她背对着他,身子直挺挺的,拥有闪亮长发的脑袋微微向上仰,然而他却能清楚的分辨出那不是骄傲的角度。

  她一定泪流满面了吧!

  「我会说,你先转过来。」

  他要最后一次记住她哭泣的样子,往后每当想起她,就会永远记得伤害她时,自己的心里有多痛,他要用心痛的疤,将这个唯一超过喜欢,深爱的女孩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不用了,就这样说吧!」齐朝予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用力的扳转纤细的身躯,只见她用两手遮着自己的脸,即使如此,也藏不住纷飞的泪。

  任晴松开手,退后一步。

  「我们分手吧!理由就是……喜欢一个人实在不是我会做的事,太辛苦了,我宁可选择像我妈那样自由自在,不和任何人有太深感情羁绊的生活。」

  她的双手依旧掩住脸庞,泪水却不断的落下。

  任晴定定的注视她,「我……不喜欢你了。」

  他保证这是一生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对待一个人的时候,以后再也不会了,所以对不起。

  聆听他缓缓离开的脚步声,齐朝予终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结束了,拥有好多第一次的心情,一生也就一次的初恋……都结束了。

  ※※※

  齐朝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就像第一次听见他提分手的那天一样,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像在作梦,没有真实感,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朝予!」

  她震了一下,茫然的双眼慢慢的集中焦距,「爸……」望着他,思考了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你怎么在家?」

  「朝予,最近过得如何?」

  如此生疏的问候,是他们这种动不动就好长一段时间不见面的父女最主要的对话开头。

  齐朝予发了一会儿呆,在管家的提醒下,才慢吞吞的回答,「是……」

  齐士坟皱起眉头。

  经过其他人的回报,他已经知道女儿和那个不相称的男生分手了,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肯定不好过,从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能明白。

  「刚好到台北出差一趟,马上又要回去,不过圣诞假期会回来,所以想问问你,到时候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当然可以打电话要妈妈先排假,怎样?」齐士坟隐瞒了前几天回来过的事,和任晴谈话的内容也只字不提。

  因此,圣诞节的假期算是对女儿的补偿。

  齐朝予又一次在管家的轻声呼唤中回过神来,喃喃细语,「我想看雪……我想到合欢山看雪,骑档车。」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骑车?骑车再远,也不可能到哪里吧?」

  「谁说的?我和我朋友去年夏天骑车上合欢山,今年打算趁有下雪的时候上山。」

  「骑档车上山?档车能装雪链吗?」

  「当然可以,下次我带你一起去。」

  「感觉很冷。」

  「挡在前头的人可是我。再说,外套反穿,比较能挡风,你只要在后面抱紧我就可以了。」

  她想起了他曾经提过的口头约定。

  那时候虽然说了怕冷的话,但其实她好兴奋。

  那间在新闻上看到的下午茶餐厅,她想和他一起去吃,中秋节要一起放烟火,一起去参观美术馆的展览,为他庆生……其他还有好多他们约定或预定共同去做的事,每一件她都好期待,如今一想到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骑档车上合欢山看雪?这恐怕有难度,毕竟不确定那时候会不会下雪,如果下雪的话,又会有管制,干脆出国还……」齐士坟忍不住闭嘴,只因为女儿已经泪流满面。

  齐朝予发现自己忍不住落泪,不曾在任何人的面前如此失态,尤其是父母的跟前,她大吃一惊,连忙拔腿跑回房间。

  齐士坟的眉头皱得更紧,停顿半晌,才缓步走到女儿的房门前,轻敲两下。

  「朝予,爸爸要进去了。」

  推开门,他发现房间漆黑一片,开了灯,只见床上的棉被隆起,于是走到床边坐下。

  「朝予……」在商场上一向强势的齐士坟,语气难得犹豫,迟疑了片刻,拍了拍女儿,低声劝道:「现在会觉得难过,是因为事情才发生不久,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面对感情,总是无法提得起,放得下,这只是一个过渡期,随着时间的流逝,等你以后长大,就会遇到其他人……其他更适合你的人。」

  虽然隐瞒了去找任晴谈话的事,但是他没打算隐瞒知道他们分手的事,因为女儿也晓得生活在她周遭的人会定期将有关她的事情回报给他。

  齐朝予在棉被下无声的啜泣,好一会儿才闷闷的出声,「但是我再也遇不到他了……」

  齐士坟无言,明白事情的当头,说什么都没用,毕竟谁没有年轻过?

  只要碰触到爱情,人便会很脆弱,就像和朋友去过的地方,第二次造访,只会让人开心的描述当时的情况,但是和分手的恋人去过的地方,便放在心里,尴尬、灰暗许多。

  所以现在也许什么都不说,让她冷静才是上策。

  棉被掀起一个小小的开口,齐朝予幽幽的说:「就算以后能遇到某些人,我心中的某个部分也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齐士坟从来不知道只会回应好和是的女儿会这么说,忽然有种被饲养已久的温驯宠物反咬一口的恼怒。

  「只是失恋而已,每个人的人生过程都会碰到。」他沉下声音,语气变得严厉。

  只是失恋吗?为什么她的世界好像停止转动?

  心破了个洞,不是之前那个不完整的自己的缺口,而是他离去后形成的更大的洞,所以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变得不像自己……她相信这个洞不会有填补的一天,因为失去他就像扼杀了某部分的自己。

  从分手的那一刻起,她是个不完整的人了。

  没有听见女儿的回应,齐士坟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和乖巧听话的说话,但是她今天太反常了。

  不过是失恋而已,他还以为女儿会更理性冷静的处理,更重要的是,即使听到独自被留在台湾也不曾哭闹的她,竟然因为一个男人就变了,变得会回嘴,挑战他的权威……那个男孩子果然不适合她,继续下去也只会带坏她,还好他让他们分开了。

  「总有一天你再谈恋爱,初恋就是一段酸甜美好的回忆而已。」看在达成所要结果的份上,齐士坟稍微缓了缓语气。

  「不要了。」棉被底下的哭泣停止了,她赌气的说。

  他又有被反抗的不悦感,表情显得严肃,怒气正在张扬,蠕动嘴唇,打算教训她。

  「如果每经历一次失恋,就有部分的自我会跟着死去,那么与其受到这种伤害,我宁可再也不谈恋爱了。」

  这下齐士坟是真的火大了,忿忿的起身,再也没有安慰的心情,口气不善的说:「一个人,除非心理和自身条件都成熟,否则无法随心所欲的谈自己想要的恋爱!」然后甩门离去。

  齐朝予稍稍停顿,泪水不禁又流个不停。

  那一晚,她哭肿了双眼,隔了一个周末假期后,更难得的请了假,等到正常上学,才知道校方破例做了安排,将任晴从A班转到B班,从此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第9章(2)

  ※※※

  「好热哟!现在不是才五月吗?」排演完毕业典礼,蓝孔翠正准备回家,不耐烦的抱怨,一看到外头可怕的烈日,快要昏倒了。

  美好的星期六,她其在很想待在家里吹冷气。

  「要不要去吃冰,我请司机载我们去。」齐朝予一副淡定的模样,仿佛天气一点也不能影响她,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她。

  「任晴,一起回家吧!」

  走廊传来熟悉的名字,蓝孔翠不自觉的绷紧神经,稍稍移动身子,挡住齐朝予的视线范围,音调也高亢了起来,「好啊!我们去吧!」

  「嗯。」齐朝予平静的收拾书包。

  蓝孔翠观察她的举动,「明天就要毕业了呢……」

  「你还要来学校准备指考,不是吗?」齐朝予不具恶意的取笑她,看起来对某人的名字丝毫没有感觉……不,更像是陌生。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下,等到齐家的司机来时,才走出教室。

  经过川堂时,蓝孔翠看着那面边缘特别新的玻璃,忍不住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齐朝予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询问。

  「听说任晴……考上了实践大学,你知道吗?」

  齐朝予沉默了一会儿,扬起优雅的浅笑,「他肯努力用功,老师们一定很替他高兴。」

  「那么你呢?我知道你们一直回避对方,但是都快要毕业了,看你们这样尴尬的气氛,就当我鸡婆好了,实在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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