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姊姊了。」木兰身子往后一缩,心惊肉跳地答。
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不靠近那炉子。如果自己不动手,就不会出什么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比如白月姊姊被烫着了,也不算是她「误伤」,只能算白月姊姊自己伤了自己。
「甭客气。」楚皓明狡黠一笑,眼底深藏不为人知的动机。
「姊姊,你相信命吗?」等待粥热的时间,她以闲聊消除紧张。
「命?」他耸耸肩,「信,也不信。」
「此话怎讲?」
「有时候我相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有时候却又不信。我想,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吧,不算太迷信,可也不是什么都不信。」
木兰微微点头,因为她也是如此。
「姊姊,假如你非常想做一件事情,可是算命的却说,做了这件事情会对你不利,你会怎样?」
「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还有——」话未说完,忽然看见锅盖被热气顶起来,不由得打断道:「可以吃了。」
「我来盛吧!」木兰连忙道。
「你别动!这个姊姊可比你在行。」他拿起一块厚厚帕子,垫着碗儿,将粥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舀入碗中,「你看,有这块帕子就不怕烫了。」
他一笑,端起碗儿缓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或许有了帕子的缘故,木兰不再害怕,抬起双手欲接粥。
孰料,在她就要接住碗底的一刹那,楚皓明忽然手一松,整碗滚烫的热粥竟全数泼了出来,淋了他半条手臂。
顿时,皮肤红了一片。
「哎呀!」木兰惊叫起来,「姊姊……」
「不碍事,不碍事,用冷水泡泡再上些药就好了。」他从容地道。
「都是我害了姊姊。」她吸着鼻子,快要哭出来。
「都怪我不小心,没留意你接住了碗儿没,就松手,怎么能怪你呢?」楚皓明笑说。
「不不不,是命中注定的!」
「被烫一下就是命中注定?」其实心中大喜。
「今天遂王给我算命,说我今晚会误伤他人。」
「是吗?」楚皓明故作诧异,「那倒有点邪门了。」
「他还说,我跟他命相相冲,如果勉强在一起,会伤了我的性命。」越说她越伤心。
「是吗?」楚皓明假装严肃,「妹妹,算命的事很难说,但今晚我烫了手,可见还是有点灵验的。我烫了手事小,关乎你的性命那就是大事了。就算再喜欢一个男人,为了他送命总是不值得。妹妹,你要三思啊!」
不值得?
木兰不由得一愣。
的确,嫁给自己心仪的郎君,最终的目还是为了终生的幸福,可万一为此送了性命……
她的确有点怕死,可是,就这样放弃对遂王的追求吗?
不,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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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起了雾,楚皓明坐在寒露茵草之间抚琴。
四周白鸽栖落,似悠闲散步,又似被他的琴声所吸引,徘徊在他周围,久久不曾散去。
忽然,他的琴声从柔和变得凄厉,惊得鸽群腾空乱飞。池中平静的秋水,也似受了震荡,漾起阵阵涟漪。
十丈之外,树叶纷纷坠落。
「哎呀──」一个提着篮子而来的女子,刚到树前,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楚皓明颦眉,收了琴音,循声望去。
又是她?
这丫头还不死心?已经威胁她再这样缠着他不放,就会有性命之忧,她怎么还阴魂不散?
无奈地摇摇头,他起身缓缓走向她,伸手将她扶起。
「我练琴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近,难道他们没告诉过你?」他严肃地盯着她。
「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夺命琴音?」木兰顾不得摔疼的身子,笑呵呵地道,「今天总算见识到,果然厉害!你为什么选择琴做为自己的武器呢?用剑比较好吧?」
「用剑哪里好?」他不服地回了一句。
「至少不会伤及无辜啊,你看,刚才你的琴声就震落了树叶,吓跑了鸽子,还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可是用琴比较优雅。」
「打打杀杀的东西,何必这么讲究?」她不懂。
「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说的,如果有一种武功,能像弹琴那样优雅,能在美妙的一瞬间杀人于无形,那就好了。」
咦,这话怎么那么熟悉?木兰皱起眉头。
「所以你就开始研习这夺命琴音?」
「对。」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你喜欢她!」
「谁?」他一怔。
「那个你小时候认识的人啊,如果你不喜欢她,不可能为了她去研习这么难的武功。」总算打探到一点儿关于情敌的音讯了,如果能知道那家伙的姓名就好了。
「我喜欢她?」楚皓明微怔,喃喃自语,「不错,在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除了大哥之外,应该就是她了。」
「她是谁?」眨眨眼,木兰刺探。
「她……」名字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但在关键的一刻,他清醒过来,「小瑾姑娘,这与你无关,请问你来此有何贵事?」
「给王爷送点心。」她举起幸亏没有摔坏的篮子。
「又是桂花糕?」他一惊。
这些日子,吃她送来的桂花糕真是吃怕了。
「我不爱吃你做的桂花糕,太香了。」他决定打击一下这丫头的自信,让她憎恨自己。
「哦?太香吗?那就吃白糖糕吧,没有气味的。」不料她有备而来,从小篮子里端出另一点心。
「我其实不爱吃甜食,我是男人。」索性全都推掉。
「那就吃咸的,这里还有麻辣鸭舌。」
天啊,她的准备还真是齐全啊!
「我不吃辣的。」呵呵,看这一次她还能说什么?
「那就吃盐水花生,不辣。」她笑咪咪铺开一张方巾,将小碟儿一一摆在上面,似在野餐。
楚皓明不由得抓狂,「小瑾姑娘,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跟我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你看,刚才就险些把你伤着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不,我信。」木兰正色回答。
「你信?」他一怔,「那你还要冒险?」
「我也不想冒险啊。」木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接近你、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没错,我很怕死,可是,见不到你,比死还要难受。」
烫伤白月姊姊以后,她也曾犹豫过,考虑过要不要放弃,可是,死亡距离她那样遥远,而他却距离她这样近……
她决定了不管将来如何,先抓住眼前的幸福再说。
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本该让人唾弃,可是不知为何,在薄亮的日光下,这份痴情映入他的眼中,竟在他心里引起一丝涟漪……
「小瑾姑娘,我真的不希望连累你,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再冷淡,多了一丝温暖。
「你跟你的心上人,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吗?」
「暂时……还没有。」他一向不太老实,但这一次,却老实说。
「那么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算横刀夺爱。」她微笑以对,「我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心里爱着谁,我只想做我现在想做的事情。王爷,请不要赶我走。」
她低喃地道出痴傻的话语,抬头深深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他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四章
深秋的这一天,承安侯府出了一件希罕的事,轰动全京城,甚至传到宫里。
是啥事?
呵呵,据说花园里忽然开出了一朵牡丹。
牡丹不稀奇,可是春日牡丹开在深秋,就成了妖精下凡一般的怪事。
据说,太后听闻此事,决定移驾凤体,亲自到承安侯府来赏花。
太后要驾临?那还了得,如今天下都是太后做主,她的到来比皇上还吓人!承安侯府一听到这消息,上上下下全动了起来,张灯的张灯,结彩的结彩,准备美食的准备美食,请戏班的请戏班……总之,折腾得人仰马翻。
木兰自然也没闲着,身为厨房打杂,每日进进出出跑腿,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等到了接驾的这一天,她总算可以回房歇歇。
一推开房门,她吓了一跳。
白天很少在她面前出现的白月姊姊,似生了病,此刻正躺在床上。
「咦,姊姊,你怎么没去打扫?」木兰关心地问。
「太后来了,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楚皓明懒懒地说。
「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家去啊,以前白天有空,你总是回家。」
傻丫头,以前白天他是去办事,哪有空回家?
「啊!」木兰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难道,你跟你家相公又吵架了?他又打你了?」
「嗯。」好吧,既然她这样猜测,就顺她的意。
「姊姊,你好可怜。」木兰无限同情地坐到床头,轻轻握住楚皓明的手。
他感到有一股电流倏地从手掌注入心脏,身子轻颤,却又不好挣扎。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楚皓明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谁?」木兰扬声问。
「小瑾,侯爷叫我来问一声,你有看见遂王吗?」门外的婢女问。
「看见了。」她点点头。
「在哪儿?」婢女惊喜。
「昨天,在水阁那边。」
「我是问刚才看见了吗?」听婢女的语气,似乎大大的失望。
「刚才?太后她老人家来了,遂王自然是去接驾吧。」
「没有,找不着他人影!」婢女都快哭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遂王不见了?」木兰不禁诧异。
「我再去找找,没时间和你闲聊了。」婢女撂下话,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姊姊听见了没有?遂王不见了!」她转向楚皓明嚷嚷。
「很正常。」
那老妖婆来了,他不躲开才叫怪事!幸好还有白月这个身分,让他可以找到栖身之处。呵呵,闻人龙再聪明,也猜不出来他会男扮女装。
「为什么很正常?」木兰一脸不解。
「因为遂王恨透了太后。」他积累多年的怨气,从来找不到人发泄,今天正巧这个丫头在身边,他可以一吐为快。
「为什么?因为遂王不是太后亲生的,所以太后待遂王不好吗?」后母一般都不好,这个她可以理解。
「不,其实说起来,太后待遂王一直不错……」这一点,一直让他很疑惑,那妖妇对他似乎比对他大哥要好太多。「可是,她骗了他!」
「太后骗遂王?」她瞪大眼睛。
「说起来,那是九年前的事了,那阵子遂王的母亲,也就是元皇后病得很重。元皇后生病的时候,当今太后还是宸妃,一直往她宫里送吃的。元皇后知道宸妃心术不正,所以宸妃送来的东西她都不吃,只吩咐人倒掉。宸妃或许听到了些风声,所以特意炖了一碗燕窝粥,端给遂王。」
「端给遂王?」木兰不解,「为什么?」
「当时遂王年纪小,不知宫中人心险恶,因为宸妃一直对他不错,就当她是好人。宸妃把燕窝粥递给他,要他亲手转交给元皇后,他傻傻地居然答应……」接下来的事情,一想起,就令他痛彻心肺。
「元皇后喝了那碗燕窝粥就去世了,对吗?」沉默片刻,她小声地问。
「你怎么知道?!」楚皓明一惊,眼里射出凛冽的寒光。
「再傻的人也猜得出来。」木兰微叹,「这样的故事,我在书上看过许多。」
「可惜,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百试不爽。」他苦笑,「遂王真是太傻了!」
「可是,那碗燕窝粥也下一定有毒啊,也许只是巧合。」
「也许吧,可是遂王至今仍不能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那个老太婆!」这么多年了,就连大哥都把当初的惨剧遗忘了,惟有他,仍牢丰记住,不曾忘怀。
他时时记得母后口吐鲜血的样子,时时想要报仇。
「更可恶还不只这些!」他越说越气,额上的青筋凸暴。
木兰怔怔地看着他,感觉眼前像是一个陌生人。
「元皇后三十岁生日那年,遂王为表孝道,亲手雕了一对玉蝴蝶送给她,谁料元皇后去世后,宸妃竟把那对玉蝴蝶据为已有!她夺了后位,夺了凤印,夺了皇上的宠爱,夺走了元皇后的一切还不满足,就连儿子对娘亲的一片孝心也要夺走……你说,她是不是贪得无厌的妖妇?」
「嘘,姊姊,小声一点!」木兰连忙按住她激动的双肩,悄声提醒。
这一声「姊姊」总算把慷慨激昂的楚皓明从怒火中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何处。
「我实在是替遂王打抱不平。」他努力平静下来,低低地说。
「这个故事谁听了之后都会气愤的。」木兰赞同地颌首。
「小瑾妹妹……」提到那对玉蝴蝶,他忽然脑中灵光—闪,一个临时的诡计油然而生。
真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狡猾,多年的宫廷生活,容易让人泯灭了善良,只知道勾心斗角。
「小瑾妹妹,你还想着遂王吗?」
「嗄?」木兰不禁双颊羞红,「当、当然了。」
「我曾听表哥提起过一件事。如果办成了这件事,也许可以得到遂王的心。」
「什么事?」她眼睛一亮。
「遂王在玉蝴蝶被抢去之后,曾发过重誓,如果谁能帮他把玉蝴蝶抢回来,他终其一生定会报答那个人。」
「你是说……」
「小瑾妹妹,假如你能设法将那玉蝴蝶弄来,交给遂王,那他应该会很感激你吧?」
「那他说不定会爱上我……」她心动了。「玉蝴蝶是放在宫里吗?」
「不,听说太后随身带着。」
「得从太后身上偷啊?」木兰大吃—惊。
「我知道这很难,小瑾妹妹,这只是一个提议,你不心勉强。」楚皓明心里偷笑。
「从太后身上偷东西,等于从老虎嘴里拔牙啊,我得考虑一下……可是如果不去偷的话,还有别的方式让遂王爱上我吗?」她心存侥幸地问。
「或许有,可这似乎是目前你唯一的机会。」他挑挑眉。
「哦。」木兰皱着小脸,颇是为难。
呵呵,这副表情就对了!
他就知道,任这小丫头再爱慕一个男子,也不可能为了对方冒这样的险。只要她知难而退,从此,她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虽然出此险招,实在有点对不起她,不过这样做,终究是为了她好。
「小瑾妹妹,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表示你对他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我看还是算了吧,世上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单恋一枝草。」楚皓明在一旁怂恿。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凝思,小小的身子半晌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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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这疯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晚饭的时候,她说要去厨房拿些好吃的,这一去至今未归。一丝隐隐的担心爬上心头,让楚皓明大半个晚上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