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你已经有更好的方式来跟他联系了?」楚默然恢复笑颜,「那样很好啊。」
「只是……」她斟酌着开口,「如今他却不方便跟皇上联系了。」
「为何?」楚默然一怔。
「关于皓明的身世,皇上当真不知吗?」她试探地问。
「你从哪里听说的?」他脸色一沉,和蔼神情瞬间变成冷厉。
「从皓明那里。」
「他知道了?!」他愕然,「他怎么知道的?」
「听说是太后告诉他的。」
「太后?」楚默然沉默半晌,「她终于还是说了。」
「太后想认回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她发现皓明替皇上卖命的时候。」
「的确怪不得她。」他涩涩—笑。
「只是皓明可能从此不大方便来与皇上见面了。」木兰仔细观察楚默然的表情。
「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然不能再与太后作对。」
「皇上误会了。」
「怎么?」楚默然不解。
木兰淡淡笑道:「皓明对我说,皇上跟太后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无论帮助哪一方,都让他为难。可是,当他必须选择一方的时候,他会选皇上这一边。」
「选我这一边?」他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皇上比太后更能治理天下。」
楚默然凝眉。
「自太后独揽大权以后,亲小人,远贤臣,沉迷享乐,挥霍无度,置内忧之不理,视外患于不顾,近无安抚民意之心,远无治国平疆之策。皓明从前与她作对,并非单纯为了一己之私,更因为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不能因为现在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就改变立场。」
他望着面前的清茶,良久没有出声。
「皇上在怀疑皓明的诚意?」她追问。
「不,」他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的弟弟有这样值得敬佩的心胸。」
「的确。」木兰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自豪——她果然没有爱错人。
「是皓明叫你来的?」楚默然问。
「是。」算是吧,呵呵!「如今太后把皓明的身世说透之后,自然不希望他再到这宫里来探望皇上,可皓明有许多事情要对皇上说,所以,他希望能找个机会跟皇上见面,最好是在宫外,可以避人耳目。」
「正好,我过几日要到城外的铁槛寺烧香,你转告皓明,就说我在那里等他。」
「如此甚好。」她笑盈盈地欠身,「大功告成,小妹也该告退了。」
「辛苦妹妹了,难得你对皓明一片痴情,」楚默然关切地道:「只是,你爹那边,你该怎样面对?」
「皇上放心好了,我有办法。」她神秘地回话。
楚默然点点头,没再追问。他向来如此,从不追问任何事,从不逼迫任何人,总是一副很放心的模样,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替他卖命吧。
走出紫阳宫,木兰看着御花园里平和恬静的一切,知道不久之后,这里将不再平静。
忽然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吓了她一跳。
「你这个鬼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只手的主人说。
那声音更让她愕然。
「二师姊?」木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见久违的亮丽容颜,正对自己甜甜地笑。
没错,这一袭红衫,正是她那失踪多日的二师姊沁玉的最爱。
可是二师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沁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开口说话。
「你这丫头,难道也是来偷东西的?」她问。
「二师姊,你是来皇宫偷东西的?!」木兰不由得大骇。
「对啊,」沁玉得意扬扬,「我可不能败给雅眠那老太婆!」
老太婆?如花似玉的大师姊到了二师姊嘴里,却得到如此可怕的称谓!不过算了,反正大师姊也常常叫美丽的二师姊巫婆。
「喂,三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沁玉眼一瞪,故作凶神恶煞。
「呃……我是替人来传口信的。」她吐吐舌头,「最近我在遂王府里找了份差事,当了个……管事的大丫头。」
「遂王府?难怪穿得这么漂亮。」沁玉上上下下打量她,「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她从不知道她的小师妹是丞相的千金。
「可二师姊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皇宫啊!」真来偷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吧?
「嘘——」沁玉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告诉你,我是来偷玉玺的!」
「什么?!」木兰差点大叫起来。
「唉,说来话长,我跟雅眠那老太婆打了个赌。」
「我听说了,谁能偷到天下最值钱的东西,谁就当掌门。」
「对啊,所以我偷偷溜进皇宫里来。」
「可是你们打的赌跟玉玺有什么关系?」木兰傻愣愣的问。
「玉玺就是天底下最值钱的东西啊!」沁玉笑咪咪地回答,「难道只有金银珠宝值钱不成?」
「天啊!」她吓得魂不附体, 「你也太有想象力了!」
「是吧,」沁玉洋洋得意,「我可不像雅眠那只猪!她一定是去偷什么贡品之类的吧?」
「二师姊你怎么知道?」不愧是巫婆!
「哼,就凭她那颗猪脑,也只能想到贡品!」她嗤之以鼻。
「难道你到手了?」木兰瞪大眼睛问。
「暂时还没有,玉玺哪那么容易偷?我还不知道放在哪儿呢。」沁玉耸耸肩,「不过总有一天我能打探出来的,反正就是在御书房之类的地方。」
「二师姊你现在住在宫里?」用什么身分?
「对啊,我现在是紫阳宫的宫女。」沁玉满脸自豪。
「二师姊,你可要小心啊,别被识破了身分。」
「放心好了,周围的人都信任我!」看了看树影,「哎呀,不能再跟你聊了,日影西斜,我得去喂孔雀了!你有空要多进宫跟我玩,反正你有遂王府大丫头的身分,很方便的。」拍拍她的肩,沁玉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木兰错愕地看着那远去的玲珑背影。二师姊真的没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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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明坐立不安,这半天都在客栈的房中徘徊。
忽然,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由得将房门一拉,人如箭一般来到廊上,对着回来的人大吼,「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木兰怔在原地,连忙将他推入房中,小心关上门。
「我去办事了。」她微笑地小声回答。
「你这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楚皓明心急如焚,「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你找我干么?」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我想到一个去见皇兄的方法,打算跟你商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计画拟好却无人倾诉而烦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一个下午看不到她的人影,他就忐忑难安。
「说吧。」木兰不疾不徐,倒了一杯水解渴,故作心不在焉。
「后天皇兄会去铁槛寺烧香,这是每年的惯例,太后不会阻止他出宫的。我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见他。只是,我在想见他的时候该如何避人耳目?」楚皓明蹙眉沉思。
「不必想了。」木兰轻松地道。
「什么?」
「我已经帮你跟皇上说好了,他烧完香会借口自己头疼,到寺院后面的厢房歇息,你就从后门溜进去,避开众人耳目去见他。」
「说好了?」楚皓明盯着她,「你几时跟皇兄说好的?」
「刚才啊,我进宫见了皇上。」木兰一脸笑嘻嘻。
「宫闱森严,你怎么进得去?」
「我打昏了一个出宫的宫女,偷了她的腰牌,换了她的衣裳,就混进去了。」她随口瞎编一通。
「你说什么?!」再次一声怒吼扬起。
「好凶哦,」木兰捂起耳朵,「人家帮你办事,你还这样对人家。」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如果你被守宫门的人识破怎么办?就算不被识破,如果皇上怀疑我有异心,你也性命堪忧!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行事?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他气得脸色一片铁青。
他越气,她就越开心,这表示他真的很在乎她。
她漾开笑靥,双颊红润,楚楚动人。
忽然,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入他的胸膛,久久不愿抬起。
这一举动把他吓了一跳,怔怔地僵在原地。
「皓明……」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郑重的,不再玩笑,「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什么?」他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否则为什么这样在乎我的安危?」
她感到他的身子变得像铁一样硬邦邦的……良久,他轻轻推开她。
「不要傻了,咱们现在是朋友,我当然关心你的安危。」他低低道。
「可是你那样生气,如果只是普通的关心,不必如此生气吧。」她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避开她的目光,楚皓明远远地走到墙角,推开窗子,望着一无所有的窗外。
他并非为了欣赏美景,而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
「皓明,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避开身边所有的女子?难道你真的像『白月』所说,有断袖之癖?」木兰打趣道。
他被逗笑了,但笑中带着涩意。
「那只是我让白月对外放的谎言而已。」终于,他承认了。
「为什么?」她深深地望着他,「我真的不懂。难道你宁可终生孤苦,也不愿意让别人亲近你?」
他该告诉她吗?她真的会明白吗?抑或笑他太傻?
「你是否还记得……」半晌之后,他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记得啊!」她险些把儿时的回忆脱口而出,还好及时醒悟过来,「那一天我去你房里偷东西,被你逮到。」
「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打开了一只锦盒吗?」
「啊,原来被你发现了。」木兰吐吐舌头,「我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那锦盒有什么?」
「好像是一个泥人,或者说其实是一团泥巴。」她蹙眉,「对了,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泥人。」楚皓明答,「只不过被大雨淋过,模糊了眉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个泥人有什么重要的?」值得那样宝贝地收藏?
「因为……它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孩子送的。」
「你是说……」她不由得大骇。
不可能!那么久以前的东西,他还留着?她都快认不出来了,他却仍旧当作宝贝?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这是乔丞相的千金送给我的。」楚皓明涩笑道。
天啊!她感到头顶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似的,昏昏沉沉。
这小子,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事?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她早就忘记的东西,他却珍藏至今,本以为自己爱他很深,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所谓的爱情在他面前,变得那样渺小。
「我其实一直喜欢她,」他终于承认,「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定这世上只有她可以当我的新娘……我们虽然时常斗气斗嘴,可是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开心。可惜,她爹是太后的心腹,我却是要和太后作对的人,如果她真的嫁给我,势必会左右为难……我不想看到她难过,只好退婚。」
这一刻,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退避三舍?原来不是嫌弃她,而是为了她好。
「小瑾,我不能喜欢你。虽然我没跟她在一起,但我的的确确打从心里认定今生会娶她为妻……你可能不会明白,我刚跟她退婚,如果立刻就接受别的女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花心,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痴情的人,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你懂吗?」
虽然面对眼前的小丫头,他的确曾有几分好感,甚至在那个与她肌肤相亲的夜晚,差点把持不住,但最终他忍住了。
他相信自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因为眼前的女子很像记忆中他喜欢的女子,直爽的性子和甜甜的笑容都好像……
如果他真的心猿意马,那才是卑鄙的行为,因为,这对小瑾不公平。
「我懂。」木兰眼里忽然泛起泪花,颤声应答。
她想哭,并非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感动。
他的告白,让她好嫉妒——嫉妒那个叫做木兰的女子,那个让他一往深情、不惜忍受痛苦的人。
那个女子,是她,又不是她。
或许说,是存活在他脑海中的她。这么多年来,被单相思美化的她。
但无论如何,让一个男子如此为她神魂颠倒,她这辈子已足够了。
「难道你要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再亲近任何女子?」她哽咽地问。
「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抛开过去,」楚皓明抬眸,与她的双眸交会,「但不是现在。」
「我可以等你。」木兰轻轻道。
他一惊,似有暖流阻在喉间,久久不能开口。
是的,她可以等。
哪怕,是用这个小丫头的身分一直等下去,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让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不论海角天涯她都愿意跟随。
第十章
一切依照计画行事,楚皓明独自进入佛堂后院的厢房,没被人看见。
楚默然早早摒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为了等他。
每一次能见到皇兄,他都是那么开心,可今天却有些尴尬,只在远远的地方站定,没有靠近。
「参见皇上。」
「皓明,咱们兄弟俩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了?」楚默然笑,「来,坐到大哥身边来。」
他垂眉走过去,默默无语。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见了我反倒不开口了?」楚默然打趣道。
「臣弟不知皇上是否还信任我。」他终于说出心中的疙瘩。
楚默然莞尔,「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与我并非同母所生的吗?」
「什么时候?」他抬眸。
「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是……元皇后主动告诉皇上的?」他本想也叫母后,忽然忆起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不,是我主动问母后的。因为我察觉到她对你和对我的态度似有不同。」楚默然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此刻紧张的气氛,「你看,我虽然知道了真相,可是这些年来,我何曾有过不把你当兄弟的时候?」
「的确,皇上待皓明如同胞手足。」楚皓明点头。
「那你还怀疑我不相信你吗?如果我不相信你,早就提防你了,因为我知道太后迟早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大哥……」自从皇上登基以后,他第—次这样亲昵地叫对方。以前收起这个称呼,只因为他不想大哥误会自己不尊敬他。毕竟,一个失去了实权的皇帝,很容易会以为别人不尊敬自己。
「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他欣慰地瞧着他,「早让你这样叫了。」
「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