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淑蕙看父女俩有说有笑,也不知想些什么,在一旁静静坐着。
到了中午,江雪便急忙将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提了两个便当下楼,这栋办公大楼在三楼有个户外中庭花园,角落有座紫藤花架,春天紫藤花开的时候,一串串娇柔的花朵犹如风铃摇荡,美不胜收。江雪很喜欢那个角落,总是和傅明泽约在花架下的凉椅一起用餐。
她在走廊等电梯,谁知等到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杜东元站在电梯里,看见是她,眼阵顿时一亮,俊唇咧开朗笑。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他语气轻佻。
“我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谁跟他心有灵犀!
江雪不悦地瞪他。“你来我们公司干么?”
“刚好在附近办事,想说顺便来看江伯伯。”
“我爸去见客户了,不在办公室。”
“不在更好。”杜东元依然笑咪咪的。“不瞒你说,其实我最想见的人是你,拜访江伯伯只是借口。”
他倒把自己的用心摆得真明!江雪冷哼,见四下无人,索性走进电梯里,按了三楼的楼层键。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清楚了吗?我对你没兴趣!请你以后别再纠缠我。”
“有缘相遇,一起吃顿饭,哪叫纠缠?”杜东元很厚脸皮。
江雪丢给他一枚白眼。“我没答应跟你吃饭,我中午有约了。”
“跟谁?”杜东元视线一落,望向她提在手里的餐盒袋。“你约了傅明泽?”江雪懒得回答。
杜东元仿佛对她的冷淡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介意,笑笑地说:“我知道你嫌我烦,不过只要你一天未嫁,我一天未婚,我们还是有可能的,对吧?”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你想劈腿?”江雪话说得犀利,一脸轻蔑。
“我只是觉得在没结婚以前,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必须慎重选择,这才是对婚姻的尊重,你说对吧?”
他还真有脸说!江雪嘲讽地撇撇嘴。
电梯门开启,她不理会杜东元,迳自走出来,他不死心,紧随而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庭花园。
杜东元还一面追问。“你取消跟傅明泽的婚礼,不也是想好好考虑清楚,重新选择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她再怎么选也不会选上他!
江雪不耐,正想回头狠呛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可目光一转,触及凉亭下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愣住。
杜东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清那两个人是谁后,讶异地挑眉。
“那不是傅明泽吗?他怎么又跟上次那个女人在一起?”他顿了顿,眼珠一转,见江雪表情难看,自以为懂得她的想法,轻声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放心这么快就嫁给他呢!”
“你闭嘴!”江雪厉声喝叱,双手暗暗握紧,指节泛白。
傅明泽瞪着站在紫藤花架下的美丽女子。
谢清婉……他没料到会在公司看见她,更没想到她会跟同事打听到他中午都会过来这里,刻意先过来等他。
“你怎么会来?”他神情凝重。
“我是来面试的。”她盈盈一笑。“我已经被贵公司录取了,下礼拜一开始到业务部报到上班。”
“你……”他错愕地瞪她,不敢相信。
追着他来到台湾也就罢了,竟还处心积虑跟他进同一家公司上班,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皱眉。“清婉,我应该把话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她如此聪慧,怎可能不懂?
“你是跟我讲得很清楚,只不过我很好奇,你的未婚妻有跟你讲清楚吗?”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的婚事被延后两年了。”她静定地望他。“你到现在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吗?”
傅明泽闻言呼吸一屏,顿时有种不祥预感,难道跟她有关?
“我很惊讶江雪竟然没告诉你。”
他一震,果然跟她有关!
“你跟小雪说了什么?”他难得提高声调说话,显然是激动了。
谢清婉咬了咬唇,努力压下心海翻腾的情绪。
“也没说什么,就跟她说我的病而已。”她微敛眸,幽微的语气掩不住哀怨。
“她可比你好说话多了,我要她给我两年时间,她点头就答应了。”
原来如此。傅明泽胸口紧窒,说不清漫上心头的是什么样的滋味,他一直在想为何江雪会临时决定延宕婚事,竟是因为同情谢清婉。
“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干脆就答应我,她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吗?还是明泽,其实她没有想像中那么爱你?说不定以后她会看我可怜,就把你让给我?”
傅明泽咬牙,表面神色不动,其实已心乱如麻。
谢清婉仔细观察他,总算从他微微抽动的眼角看出一丝端倪,他是在意的,她今日这番话已经对他造成了打击。
想着,她不觉微笑了,眸光一转,瞥见不远处那正呆呆望着这里的两个人,她微笑更深,简直是满心畅快。
“是你的未婚妻呢!她怎么又跟上次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傅明泽闻言,飞快地转头。
谢清婉凉凉的嗓音拂过他耳畔。“看来可能不是因为她同情我,而是她自己原本就三心两意呢!”
一字一句,宛如最尖锐的利刃,剜割他心口。
傅明泽痛极了,再也戴不住脸上冷然的面具,胸口一把怒火熊熊地焚着,他觉得自己想杀人!
凭着一股凛冽的怒气,他大踏步走向江雪,不由分说地扣住她手腕。
“你跟我来!”
他拖着她离开中庭花园,不管谢清婉和杜东元看了有多么惊讶,不管公司其他同事见到了有多不可思议,生平初次,他公然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恶劣的情绪。
他手劲极大,握得江雪皓腕发疼,可她一声不吭,柔顺地由着他拉自己上楼,他本想带她到他的私人办公室,可想到部门同事人多嘴杂,又有些踌躇,她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轻轻吐出一句——
“到我爸办公室吧!他现在不在。”
他眉峰一拧,果然拉着她到董事长办公室,重重甩上门。
砰地一声,同时在她和他心上敲响,她震颤着,看着他星阵灼灼,气息粗重,脸部肌肉些微扭曲,犹如一头受困的野兽,威胁着要爆发。
她以为他会立刻发飙,但他没有,极力克制着,唇间掷落冰冷的字句。
“清婉跟我说,你之所以决定延后我们的婚事,是因为跟她达成协议。”
她没回答,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
看她的模样,他也明白谢清婉并未说谎,这两个女人果真背着他达成“交易”了。
他不愿用“交易”两个字来想,但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架上待价而沽的物品,随时可以被拿来交换!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廉价吗?
傅明泽咬牙切齿。“清婉要你等两年,你就真的等两年,江雪,我不相信你不晓得她对我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
她知道?!她居然说她知道!
傅明泽更恼了,嘶声咆哮。“那你还答应她!”
她颤唇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双眸祈求地望着他。
她愈是惶恐,他愈是愤慨,猛然攫握她肩膀,眼眸泛红,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是不是想多拖上两年时间,万一我们谁变了心都无所谓?”
他使劲掐她,仿佛恨不能在那润泽如玉的肩头掐出两道深深的血痕,她疼得发晕,却不敢喊痛。
“不是那样的……”
“你在乎我吗?还是你觉得只要别人有需要,随时可以把我让出去?”
“我不是……”
他没给她辩驳的余裕,蓦地将她整个人往墙边带,抵墙扣住她,俊唇往下一埋,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他激烈地吻她,舌头抵开她牙关,卷住她逃不过的丁香小舌,用力地、缠绵不休地吸吮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嘴里。
这是个征服的、野蛮的吻,粗暴的动作夺去她的呼吸,她透不过气,似溺水的人拚命挣扎,小手握拳一下下地捶他,好不容易别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同样喘着气,狠狠瞪她,俊容仍纠结着未褪的愤怒与情\yu\.
“明泽,咳咳……”她忍不住咳嗽,粉脸胀红,双眸氤氲着水雾。“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生气……”
若是平日,见她泪光莹莹的楚楚神态,他肯定会心疼地哄着她、安慰她,可此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极度沙哑。
“你真的怕我生气吗?如果你有一点点把我放在心上,又怎么会……”
他说不下去了,大手勾握成拳,发泄似的捶墙。
她听出他话里受伤的意味,又是心疼又是惊慌,连忙握住他指节捶到破皮的手。
“明泽,明泽,你听我说……”
他凝视她,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似是燃烧殆尽的灰烬,死气沉沉。
“我下午请假,先回去了。”
语落,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目送他挺得傲直的背影,眼眶一红,忽地感觉全身虚软,双腿靠着墙滑落,颓然跪坐在地。
第16章(1)
一整个下午,江雪都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一份报告打了又打,错字不断,甚至还打翻茶水,裙身染上一片污渍。
她顾不得自己狼狈,一下班便开车直奔傅明泽住处。
傅明泽买的是江和建设新盖的小豪宅公寓,打的行销口号便是专卖给都市白领新贵,采用饭店式管理,社区内有健身房、游泳池、电影院及保龄球馆,休闲设施齐全。
江雪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门厅,大楼管理员认得她,殷勤备至地迎上来,本来还想帮她提东西,被她笑着婉拒了。
她拿出门卡,刷卡搭电梯,傅明泽给了她家里电子锁的密码,可她怕他心情不好,不敢直接开门,乖乖地先按门铃。
按了几次,等了将近五分钟都无人回应,也不知他是不在家,或是不愿意为她开门。
江雪无奈,只好自行按下密码,幸好密码没改,大门应声打开。
她轻手轻脚地进屋,将购物袋搁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一面试探地、小小声地扬嗓。“明泽,是我,你在家吗?”
没人应声。
“明泽,你在不在?”她稍稍提高音量,一面四处察看,最后确定他不在家。他没回来,去哪儿了?
江雪担忧地寻思,打他手机,手机关了机,摆明了不想让任何人找到。
她怅惘地发呆,好片刻,才振作精神,进厨房洗菜切菜,洗手做羹汤。
四菜一汤,还有一道饭后点心,都是傅明泽爱吃的。
前世妯本不擅长厨艺,是跟他结婚后,为了取悦他特地去报名烹饪班,今生更是从小便跟着珠姨学习,如今她的料理手艺已经很上得了台面。
虽说江家有佣人,不需要她天天下蔚,但每回只要她兴致来了下蔚做菜,傅明泽绝对捧场,大家吃不完的菜尾都由他来解决,吃相还格外从容优雅。
她很喜欢看他吃东西,尤其是吃自己做的东西,那会令她的心房涨得满满的,都是喜悦与幸福。
可今夜,她做了一桌香喷喷、热腾腾的料理,却等不到他来捧场,夜深了,菜凉透了,他依然未归。
他没回来,她也没心情吃,明明肚子饿了,可一口也咽不下,只得将桌上的菜全都放进保鲜盒里。
收拾了厨房,她不晓得该做什么,索性开始打扫房子,他素性爱洁,家里的东西摆得井然有序,她只需要拿抹布擦擦家具表面,用吸尘器吸吸地板。
倒是浴室,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洗洗刷刷,将每块磁砖擦得亮晶晶,连磁砖之间的细缝都剔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地上了蜡,整间浴室就像凡尔赛镜宫一样,光可监人。
最后,全身弄得腰酸背痛的她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从他衣橱里挑出一件宽大的法兰绒衬衫当睡衣穿。
时间早已过了午夜,还不见他踪影,她不觉慌了,坐立不安,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他究竟人在何处?是跟朋友一起喝酒吗?喝醉了吗?有没有人照顾他?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煎熬着她,她在玄关地板抱膝坐下,倾听门外任何细碎的声响,每次有声音传来,她便警觉地竖起耳朵,期盼着是他回来了,可一次一次,都是失望。
她恍惚地等着,忽然觉得想哭,满腹的酸楚与委屈翻腾着,绞扭着心房,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一颗一颗碎落。
“明泽,快回来……不要丢下我,你回来……”她低低哽咽。
哭着哭着,她合上湿润的眼睫,坠入梦乡。
直到天色破晓,傅明泽才回到家,清晨时下了一阵细雨,他湿透了衣衫,带着满身雨气进屋。
门口刚传来动静,江雪便立即惊醒,她依然倚墙抱膝坐着,怔怔地扬起惺松的睡眼。
傅明泽步履微踉,随便踢开了脚上的皮鞋,一低头,雨水顺着发鬓湿答答地滴落。
“明泽,你回来了!”江雪惊喜地想起身,双腿却发麻,一时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扶墙。
傅明泽连扶都没扶她一把,只是迷蒙地看着她,仿佛有些神智不清。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等你。”她嗓音仍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怎么不进房里睡?”
“我想等到你回来。”
他皱皱眉,没再多问,直接举步往室内走去。
江雪跟在他身后,见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忍不住忧虑。“明泽,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他回答得简洁。
“你还淋了雨?”
“淋了。”
“那快点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放热水。”
语落,她便像只忙碌的蜜蜂飞进浴室里,替他在浴缸放了水,调好水温,接着出来唤他。
他半躺半坐在客厅沙发上,头垂着,湿发继续滴落着雨水,她见状,急急走过去拉他。“明泽快起来,先洗澡,不然会感冒。”
一面说,一面扶他起身,他脸庞转过来,她这才看清他俊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呼息间吐着酒味。
他身上明明湿着,她却觉得倚靠着自己的身躯似是发散着热气,她神智一凛,抬手摸他额头,果然相当烫。
“你发烧了!”她骇然惊呼,一时慌了,正想着该怎么办时,他已推开她,自行走进浴室。
她担心他洗澡会发生意外,一直在浴室门外守着,提心吊胆地等了十分钟,他才走出来,身上裹着白色浴袍。
她想上前扶他,他却冷着脸扯开她的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气势令她一怔,难受地咬唇。
他自顾自地回房,倒卧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鼻间便发出粗重的鼾息。
她眨眨酸涩的眼眸,明知他排拒自己,仍是厚着脸皮跟进去,替他将双手双脚摆正,被子盖好,又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毛毯,加盖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