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继续这样跟我说话，我就录起来，把影片传给小琴。」
一听他端出女朋友来威胁，方律浩很快恢复男人状态，「天下就只有你这种人，居然放着莎莉那种大美女不要，她的美胸，还有那条深深的事业线，你不觉得光看就很销魂吗？」
夏隽棋叹口气，「你要我跟小琴说，她男朋友觉得莎莉很美，是男人都想要这样的女朋友，光看就销魂吗？」
「别，不。」方律浩立刻讨饶。小琴是个大醋缸，让她知道自己说过这种话，还不跟他吵翻！「好，我不讲了。」
夏隽棋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两家人是世交，他是独生子，方律浩则是有一串姊妹，但却只有他一个男生，也算是另一种类型的独子，因此两人从小就亲近，个性上也合得来。
若真要说方律浩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八卦了，他就像是情报中心，蒐集所有消息，一旦让他察觉到什么，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话说回来，那个独行侠是不是很难搞，怎么会让你帮她买鞋子？」
「就一般客人，反正商品街还开着，跑一趟也不用多少时间。」
「也是啦，口碑行销嘛，现代人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她感受到我们的贴心服务，可以帮忙宣传，带来更多客人。」方律浩不疑有他的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今天晚上来喝酒？」
「不了。」
方律浩咦的一声，表情哀怨，「昨天不，今天也不，你戒酒了？」
「没，就是不想喝。」想到晚上的约会，夏隽棋心情好了起来，「保持清醒，身心健康。」
方律浩张大嘴巴看着心情颇佳的好友离开。他刚说了什么？那过去一年多来，常常跟他在邮轮上员工酒吧小酌的人是谁？他们都认同薄酒可舒压，现在怎么又要身心健康了？
夏隽棋被掉包？吃错药了？还是……
房内，心心看小说正看得精彩，突地敲门声响起，一看时钟指着九点，她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开门迎接老同学。
夏隽棋还是穿着西装，「李小姐您好，替您送宵夜。」
她笑着让开，等他进来后，顺手关上门。
待看到餐车上的东西，心心忍不住一惊，「还真的准备了啊？」
摆满水果的蜜糖吐司看起来好好吃，鲜红的草莓、香浓巧克力、细致的糖粉、两杓抹茶冰淇淋，旁边缀以金黄色的蜜桃切片……原本不觉得饿的，但一看，立刻就饿了。
夏隽棋替她拉开了椅子，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试试看，这是午茶餐厅的招牌。」
「那我就不客气啦。」说完，她立刻拿起刀叉，开吃。
果然是因为认识太久，加上没有利害关系，她在他面前并不觉得紧张或者不自在，反而很轻松。
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们十二年没见了。」
「哎，你，这么久不见，你一开口就是年纪，这样对吗？」
「我是想夸奖你，你没什么变。」
「你倒是变化剧烈，我都要认不出来了，明明以前跟我差不多高……你后来吃了什么转骨秘方还是大补丸，怎么突然长这么高？」
「倒没特别吃什么，但我爸说，他也是高中才开始抽高的。」
心心懂了，又是遗传这种不可解释的原因。
以前可以眼对眼讲话的，现在居然要仰头，呜呜……
夏隽棋看她皱着鼻子，居然觉得很可爱，笑说：「别管身高了，先说说你吧，国中毕业后呢？」
「高中、大学、就业。」心心咬了口最爱的草莓，「知道『核心科技』吗？」
他点点头，「知道，最近预备做自我品牌的那个。」
「没错，我在那里上班，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直到现在，大学时，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做元薇、一个叫汪天妮，我跟元薇一起住，汪天妮跟她儿子住我们隔壁，我还养了一只白猫，叫做珍珠，现在十岁了，脾气挺大的，但很爱我，每天都会翻肚子给我看。」
「怎么会想养猫？」
「捡到，就养了。」说到爱猫，她多了几分笑意，「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它被其他野猫欺负，野猫看到人立刻一哄而散，留下它在那边哀鸣，看它身上有伤，想先带去兽医院再说，兽医说它最多才一个月大，幸好只是皮肉，慢慢会复原，不过太瘦了，要吃点好的，原本是想打电话给那种提供紧急救护的猫咪义工，但整个过程它都用一种很可怜的眼神一直看着我，被它看得没办法，后来医生问要不要养它时，我直觉反应是点头，等我回过神来，它已经在我房里睡得很安稳了。」
闻言，夏隽棋笑了笑。她的心肠还是很软！「那它还挺幸运的。」
「刚开始会这样想，不过现在不会了，珍珠很可爱，是好猫，也是好室友。」
心心做下结论，「我的小窝是天堂。」
他看着她的表情越见柔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接着聊起国中时期的回忆，坏老师、好老师，喜欢在上课乱老师的同学、打小报告的同学，学校的制服换了、校长换了，钟楼听说已经拆除，盖了一间多功能室内运动场……
很多事情心心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但此刻却好像历历在目，什么都记忆清晰，可能连某一天体育课结束后的阳光晒起来有多舒服，都清清楚楚。
她终于忍不住感叹道：「这些事情，我可能二十岁后就没有再想起来过。」
「我其实也是。」
「但现在却很清楚……我甚至想起很多同学的表情跟语气，都好像不久前才发生过一样……而且以现在的年纪再回头看，会发现一些当初没察觉到的事情。」
夏隽棋也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赵光宗吧，他以前总笑我是矮子、小学生，每次走到我面前，就大声说：『李心心，我看不到你耶，你自己要出声啊，不然会撞到你怎么办？』我以前都觉得他是吃饱太闲，看我个子小好欺负，但我刚刚回想起他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你不要笑哦！」
他点头。
「绝对不准笑。」
他再次点头。
「我现在觉得，他会有那样的表情跟语气，其实是因为喜欢我，可是我不搭理他，所以他就故意来招惹我……你不会觉得我在发神经吧？」
「不会。」
赵光宗喜欢她的事情，他也知道，赵光宗不是坏心同学，他只是个想要引起心仪对象注意的小男生。
夏隽棋想，她既然能够想起赵光宗的神情，不知道会不会也想起他以前说话的神情、能不能发现当年他没说出口的心意，然后连结到他现在的表情，以及猜测出他现在的心意。
第3章(1)
晚上聊不够，隔天受伤的李小姐又要求送早餐了，而且是早上六点，送餐的人当然依旧是客服部的经理。
距离夏隽棋交接班还有两小时，他们可以一起好好吃顿早餐。
心心觉得太神奇了，她跟几个大学同学，毕业不到两年就相对无言，但和多年未见的夏隽棋居然可以讲这么久，聊以前，也说现在，重点是完全没有冷场。
昨天他们才聊了半个多小时，他临时又被叫去处理事情了，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场早餐之约。
现在的气氛比昨天晚上更好，因为绝大部分的客人都还在睡，没什么需要他忙的，重点是天色亮了，朝阳照在海面上，金灿点点，美不胜收。
两人一边用早餐一边聊天，真的就像是一场迷你同学会。
这是夏隽棋的第一份工作，原本他是负责跟旅行社规划接洽、推销行程，前年初开始转任现场，去年升职为部门主管，也算爬升迅速，他对工作颇满意，跟同事也相处得算不错。
心心瞬间听到关键字，「算不错？」
「即便是朝夕相处，但总有一些人是相处不来的。」
「同意。」
他微笑，「看来，你很有感触啊？」
「秘书课有一个跟了老董快二十年的资深秘书，不服气我资历浅，也不服气我年纪轻，公告出来的那天下午，一直在提我刚到秘书课时只是小妹，还帮她倒过咖啡。」
「吃亏了？」
「怎么可能，我不会欺负人，但也不会让人欺负我，处不来当同事就好了，不用勉强当朋友，若频率不对还硬要凑在一起，只会出现杂音而已……」心心突然想起一件事，笑了出来，「我不是说，现在跟一个大学同学一起住吗？我们现在的感情虽然很好，可好笑的是，我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太好。」
夏隽棋来了兴致，「从看不顺眼变成好朋友？」
「没到看不顺眼，但当时的感觉应该都是『未来四年要离这女人远一点』，元薇很漂亮，而且她的漂亮是种带着楚楚可怜的美，因为我高中班上也有这种类型的美女，那个美女很糟糕，让A接接送送，跟B去吃饭，让C帮她写报告，又接受D的礼物，所以我当时就想，班上的男生接下来命运应该就是任其驱策吧。
「可没想到她是个有原则的阿呆，自己上课、自己吃饭、自己写报告、自己付帐，大一有个实验特别难，大家都找学长姊求数据，就她跟另外一个男生，每个周末都到实验室报到，盯着数据一次一次修改……这么老实的人还不能交朋友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谁可以了。」
「那她是怎么看你的？」他其实想知道的是这个。
高中、大学、就业，是人生中变化最剧烈的十年，这期间他们之间并没有共通的朋友，他想多知道她一点。
哪怕对她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来说，都是值得运用的资讯。
「她觉得我是花肚皮，没义气、见死不救，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无论如何，我说什么都不可信。」
夏隽棋不禁失笑，「怎么会有这种第一印象？」
「我高中隔壁班有个同学刚好跟我同系，她跟元薇新生训练时坐在隔壁，就大嘴巴了，因此元薇对我的第一印象，其实是我高中同学对我的怀恨——我考试不借她抄，所以见死不救；报告时老师要求详细分工，我照实说出页数分配，我五成，其他五人各做十分之一，所以我只讲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也真辛苦。」
「就当练习了，反正这种芭乐事，总是会遇到的。」
「你那位叫做元薇的同学，后来是怎么发现你可以来往？」
「日久见人心嘛！所以当时我想换地方住，她也是，我们就一起找房子了，然后就同住到现在。」
「大一到现在？」
「大一到现在。」
「那都可以算姊妹了。」夏隽棋盘算着。这样的话，回台北后是不是该找时间约出来吃饭？
要接近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进她的生活圈，没有什么比跟她的朋友聊天更能快速知道她的一切。
「是姊妹呀。」说起好朋友，心心眼含笑意，「兴趣可能不太一样，但就是处得来、能分享，也能分担，看到对方有好归宿，会非常非常替她高兴的那种。」
「所以她预备结婚了？」
「没意外的话吧，她和男友是大学班对，后来分手了，没有第三者，也不是什么误会或家庭阻挠，就元薇自己想太多，闹别扭，但去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人又见面了……欸，我还没跟你说，元薇也在核心科技上班，是业务助理，我们去年因为要发展自己的品牌，所以增设了企划部，元薇提出调职申请，老董也同意，可没想到她那位应该还在国外的前男友，居然是企划部的新成员。」
「这么巧？」
「是命运啊，对方叫做孙霁，我和他也挺熟的，而且那时我最后一次看企划部成员名单时，上头真的没有他，还是他先透过以前的班代找我吃饭，我才知道孙家要投资核心科技，所以让他过来看看，又怕他不够熟悉公司事务，一开始就当主管不好，所以让他从专员开始做起，大概就是缘分还没断，重逢以后发展就很快了，我想他们今年应该就会结婚。」
「你和她同住这么久，突然变成一个人，会寂寞吧？」
「一定会，但是我更替她高兴，年纪越大我越能体会，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真的不容易。」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他一直在想办法缩小话题的范围，希望能自然带到感情这方面，果真皇天不负苦心人。
虽然不过是三天内的短短交集，但是怦然心动骗不了人。
她的眼神、语气，都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夏隽棋知道，感情在两年多的空白之后，又开始有了想望。
想和她约会、想牵她的手、想听她声音的时候随时可以打电话给她，更希望能成为彼此感情上的依存，而不只是老朋友。
「你呢？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没有。」心心回得斩钉截铁。
他小心翼翼的问：「独身主义？」
如果是，那他就得花上很多时间……
「不是啦。」她大笑出声，「我现在又没对象，有什么好想的，结婚总要两个人才能成行啊，假设我现在连小孩要念什么学校都想好了，结果我嫁给一个新加坡人呢？或者给孩子取了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名字，结果我嫁给一个外国人怎么办？想那么多根本没用，而且我也不想预设条件，我觉得等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会知道是他……该干么就干么，爱情这种事情，等到了眼前再说。」
「工作太忙吗？」
「忙是真的忙，但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对象，你呢？你不也还是一个人，居然问我！」
「我一个月至少要离开台湾三个星期，很难交女朋友。」
心心点头。世间不知道有多少情侣因为这种原因分手，她就是远距离爱情的受灾户之一。
她完全知道人心有多脆弱，以及距离可以让誓言变成什么模样。
远距离恋爱，那要情商够强大的人才能挑战，而平凡如他们，都小看了它的厉害。
他们以为那只是一道矮篱笆，轻轻抬脚就能跨越，而等到自己站在面前时才知道，那墙……高得看不见尽头，足以击溃他们以为无坚不摧的爱情。
心心最久的一场恋爱是大学时期，大一到大三，对象是同系的学长，学长活泼外向，个性跟她很合拍，价值观也相近，偶尔争吵，但总能很快和好，他们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但也享受独处的时间，感情好，却不是紧黏，在一起三年，除了情投意合之外，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她觉得应该就是他了。
他也是这样想的，他认真的说过，只有她能同时带给他心动跟安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