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服务生一眼看穿了他的疑虑,她道:「汽水瓶就是小女子我本人。」
「你就是汽水瓶?」难怪她刚刚一直在偷笑。
绰号「汽水瓶」的女孩笑着点头,「因为这家店是我表姊开的,而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所以我得先跟表姊报备一下,才好过来跟你闲磕牙,不然说不过去。」
「那请问你的真名实姓是?」总不好一直叫人家「汽水瓶」小姐吧?
「敝姓纪,纪雪苹,糸字部的纪,雪花纷飞的雪,苹果的苹。」她示意他往后头看,那头有个长方型的柜台,柜台里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孩,笑容满面的。「至于后边那个笑得很白痴的是我表姊,她姓许,叫恬恬。」
高煜轩朝许恬恬扬扬手,算是打过招呼,那端回应给他的是一个灿烂到不行的笑容。
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表姊她很……热情。」
「是呀!她一向好客。」纪雪苹含蓄地道,另一端的许恬恬则拚命地跟她打Pass。
好啦、好啦。她以唇形无声地回答表姊。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流太过明显,连高煜轩也发觉到她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纪雪苹笑笑地摆出专业推销员的架式。「我表姊要我告诉你,今天的蓝莓派和起士蛋糕都不错,如果你不喜欢吃甜食的话,我们的鲔鱼松饼也很棒。」
高煜轩是内行人,听她这么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我个人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可是鲔鱼松饼听起来也很不错!」他佯装犹豫,遂道:「干脆都来一份好了。」
「你真是个好人!」
「好说。」他拱拱手。
纪雪苹朝柜台的方向,作了一个「OK」的手势。
得偿所愿的女掌柜乐得手舞足蹈地「飘」进厨房。
纪雪苹羞愧地低下头,「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其实老板娘她人还蛮有趣的。」
「是呀!她只是比较爱钱一点而已。」她小小声地道,生怕被耳尖的表姊听到。
「对了,你说你是可柔的朋友,有事想找我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她切入正题。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可柔说她前些日子,跟你之间有一些思……摩擦,她当时人在气头上,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事后她感到十分抱歉,所以要我来向你表达她的歉意。」
听完他的说辞后,她不掩讶异地道:「那丫头转性了?竟然会想到跟我道歉?」
莫非天要下红雨了?
「她只是嘴巴比较坏一点,其实她的本质还是不错的。」他不由自主地替展可柔说起好话。
闻言,纪雪苹笑得玩味,「可以冒昧地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他绅士地道。
「可柔的性于我知道,所以她拉不下脸来亲自向我道歉,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替她来向我道歉呢?」她瞬也不瞬地直视着他,无形问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
「请你相信我,这不是我自愿的。」他无奈地表示。
「是她逼你的吗?怎么逼你的?」她兴致愈来愈浓。
「这事属于个人隐私,不方便向你透露。」他的言辞婉转,隐隐暗示她太多管闲事。
「好吧。」她也不强人所难,「至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事倒还可以说。
高煜轩轻描淡写地道:「有一回她在百货公司偷皮夹,当场被我抓到,然后就认识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警卫!」她忍不住惊呼。
「你知道我?」难不成小女生还替他做过宣传?
「嗯。」纪雪苹点头,「因为之前有段时间,可柔她天天拿着拖鞋打纸人,上头就写着臭警卫三个大字。」
蛮像是那丫头会干的事,莫怪乎有一阵子,他的运气特别背,原来是她在背后搞鬼。回去再跟她算帐。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回去会再跟她好好地『聊聊』!」跟着他话锋一转,道:「但一码归一码,既然我今天答应帮她来道歉,你无论原谅她与否,都得给我句话,不然我不好回去向她交代。」
纪雪苹回想起当日她与展可柔争执的情景,颊边的浅笑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凄楚。
「我根本就没怪过她,又何来原谅呢?」连她都忍不住想好好地骂自己一顿,何况是身边这一群关心她的朋友呢?
「可柔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会很高兴。」他真诚地道:「我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很在意你。」
「我知道,我也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只是以后……怕是没有这种机会了。」她苦笑。
「为什么?」他脱口问道:「你不是不怪她了吗?」
「因为我后天就要离开台湾了。」
第六章
桃园中正机场。
「谢谢你们今天专程拨空来送机,省了我不少交通费,真的是非常感谢。」纪雪苹心怀感恩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哪里的话,你太客气了。」高煜轩朗笑着回礼,眼角瞥见身旁的人儿一点反应也没有,暗暗地推了她一把,暗示她开口讲话。
开玩笑,他今天特地排了假,还不辞辛劳地起了个大早,专程来送纪小姐一程,忙碌了大半个早上,到这会儿连杯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小女生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为了谁,才如此大费周章?
他一连推了展可柔三次,她才勉强开了金口,在此之前,她还先给了他一记货真价实的大白眼。
混蛋!推那么大力要死?
「反正这家伙闲得很,送你一程,对他来说的确是不算什么!」
他很闲!?这一瞬间,他依稀看见了副理那张哭泣的脸。
「经理,明天不但是周末,而且还是年中庆的重要日子,各种促销广告都已经发出去了,您不来的话,我会被操死的,求求您千万不要这么做呀!经理、经理——」
耳旁仿佛听见副理的凄厉呼唤,然而他此刻却站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说他很闲!?罢了、罢了,反正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他就认了吧!
他暗暗立誓,下回就算小女生哭着跪在他的面前,他都不要再管她的闲事了!
「你们渴不渴?我去买些饮料。」他借故离开,好让这两个当事人能够把心里的话敞开来谈。
「快一点回来。」展可柔不安地嘱咐。
「好,我一定会『快』一点回来的。」他加重语气地道。
每个人对「快」的定义都不一样,有的人觉得五分钟叫「快」,有的人觉得一个小时叫「快」,而他个人觉得三个小时就蛮「快」的。
而且他人都特地跑到这里来了,不顺便去附近的「敌营」视察一下民情的话,怎么可以?
嗯哼!敢说他很闲!?小女生这下子可有得等了。
直到高煜轩的身影渐渐走远,展可柔的视线才缓缓收回,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中,不经意透露出些许讯息。
纪雪苹敏锐地从她的眼底看到一抹熟悉的眷恋,那是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小女孩似乎长大了,开始懂得怎么真正地去喜欢一个人,而不再是盲目地崇拜与憧憬了。
「……那个高煜轩他说……虽然他之前替我道过歉了,但是有些话,还是我自己说比较好,所以……那个……嗯……对不起!」
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展可柔足足花了两分又十秒才勉强说到重点,似乎真的是非常难以启齿。
纪雪苹觉得有趣极了,想来那位高先生还挺有两下子,才能让这位自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低声下气地来跟她道歉。
「你好像很听他的话?」她笑问。
「只要是对的我就听呀!」展可柔脸红了红,不太自在。
「你偏心喔?我也跟你说了很多对的事情,可是你没一件听我的。」纪雪苹挖苦道。
「那不一样啦!」展可柔辩称。
「哪不一样?」纪雪苹追问。
「哎呀,反正就是不一样啦!」展可柔被逼极了,顿时心直口快了起来,「而且你说我不听你的话,你自己不也一样不听我的吗?早就叫你别帮那个三流画家筹办婚礼,你还不是硬要去,搞到现在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才要躲到国外去……」
话出口,展可柔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说出了何等伤人的话语,她连忙捣住了多话的嘴,但为时已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忏悔地垂下双肩。
出门前,高煜轩才殷殷嘱咐她,千万别提让汽水瓶伤心的事,她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下一秒,一只玉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打气似的轻拍了两下,紧接着让人想吐血的话,就这样飘进了耳膜。「没关系,我很早以前就习惯你说话不经大脑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太介意。」
「我哪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了?」展可柔抗议。
就算是真的,也不该讲的这么直呀!
「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开始,每分每秒都是。」纪雪苹老实不客气地讲。
「你还说!?」展可柔气得追着她打。
「我就说怎么样?说话不经大脑!」纪雪苹跑给她追。
两个笑闹了一阵后,展可柔正色地道:「真的非走不可吗?」
想到以后又少了一个可以谈心、吵架的对象,她就觉得好舍不得。
「虽然我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但实际上,我的这里——」纪雪苹笑笑地指着心房的部位,「它在滴血……」
她只是不想哭哭啼啼地走,并不是真的不会难过。
轻吁了口气,她打起精神续道:「更何况,我的父母都在加拿大,我很久没有回去看看了,所以不要劝我,好吗?」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恢复原来的完整。
虽然纪雪苹只说了短短的三言两语,但展可柔已经充分地感受到她心底的难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留你了,记得有空的时候,要回来看看我们这群好朋友,知道吗?」展可柔叮咛。
「这还用你说吗?」纪雪苹摸摸她的头顶,像个慈爱的姊姊,「倒是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嗯。」展可柔顺从地点点头。
纪雪苹看看时间,也该准备去办手续了,想起可柔过去傻头傻脑的种种事迹,忍不住多交代几句。
「我看得出来,高先生他对你很好,像这种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知不知道?」如果让这尾大鱼溜走了,那她可就真的是笨到家了!
「你胡说什么?他、他哪有对我很好?」展可柔心虚地结巴。
「什么?他没有对你很好?」纪雪苹佯装惊讶。
「没有。」展可柔嘴硬。
「那当我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你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呢!本来还想给你一点建议,看来是我多事了!」纪雪苹也不跟她争,直接提起行李做势要离开。「那我走了,自己以后多保重了,再见!」
「你怎么这样,话说了一半就要走?」展可柔不依地拉住雪苹,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反正你们两个又没什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登机的时间快到了,我还得留点时间给表姊打电话吧!」纪雪苹指着腕表,表示自己的时间不多。
「好啦!我承认我喜欢他可以了吧?可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我。」
「这简单呀!直接跟他说不就得了,我记得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不是吗?」纪雪苹指的是几年前,展可柔突如其来地跑去跟邵风告白的事情。
「可万一他跟邵风哥一样,被我吓跑了,那怎么办?」展可柔就是因为担心这点,所以才一直不敢有所表示。
「这倒是个问题,可惜我赶着上机……」纪雪苹沉思了片刻,她道:「要不,你有空的时候去找表姊研究一下,说不定她能帮到你。」
「真的吗?」展可柔怀疑地蹙起秀眉。
纪雪苹见状,不禁失笑,「你不要小看我表姊,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但她凭着那一双巧手,不只抓牢了店里许多老顾客的胃,还意外地抓紧了不少少男的芳心,可惜她老是记不得人家的名字,所以搞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真的吗?」展可柔半信半疑,「要不,等我有空的时候,再绕过去找她好了。」
「那就这样了!」纪雪苹弯下腰提起行李。「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一路小心。」展可柔给予祝福。
「谢谢。」纪雪苹回给她一个好甜、好甜的笑容。「记得帮我跟高先生说声再见,还有……」雪苹顿了下,再开口时,干净的嗓音里已带着些许的哽咽,「谢谢他的车。」
发觉自己失态的举止,她突兀地朗笑两声,压住了浓重的鼻音,「好巧,对不对?高先生的车几乎和邵风的一模一样,让我一直有种错觉……好像他亲自来送我一样……我好高兴,真的!」
直到两人正式挥手道别,雪苹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可柔感觉到雪苹似乎是刻意维持这样的表情,好像她一旦卸下强挂在脸上的笑靥,就必定会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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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可柔从纪雪苹的表姊许恬恬口中得知,她在离开之前,曾经打过一通电话给恬恬报平安,由于当时邵风也在场,便一把将电话抢了去,两人曾经长谈了一番。
他们交谈的内容是什么,恬恬不甚清楚,只约略知道邵风曾试图要雪苹留下,但是她没有答应。
几天之后,邵风竟解除了婚约,远走了一趟加拿大。
只是一个星期后,邵风回台,却一脸愁容地带回了一个令众人跌破眼镜的消息——汽水瓶根本没有回加拿大。
汽水瓶骗了大家,也骗了她!
汽水瓶到底是把自己给藏到哪去了?怎可以陷她于不义呢!?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可柔在气愤之余也不禁感到忧心。
现在汽水瓶跑不见了,邵风哥又找不到人,万一让他知道,是她送汽水瓶去机场的,他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
不行,她得先防范于未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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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想不起来」咖啡厅——
十来坪大的店面,坐满了七、八分,娇小的女掌柜俐落的身影,在桌与桌间的走道内「极速」穿梭,完全失去了平常的优雅闲适。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少了纪雪苹的帮忙,所以打从早上打开店门做生意开始,所有的杂事她都得一肩扛下。
举凡是进货、烤蛋糕,煮咖啡、做三明治、烤松饼、迎客、点餐、结帐、洗杯盘等等,都是她一手包办。
几天下来,她真恨不得亲爱的娘亲大人,能多生两只手给她,好让她能多端两杯咖啡,多做两份松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