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许愿!」她催促着。
「一愿国泰民安,二愿风调雨顺……」他双手合十,从善如流地祷告着。
「我还三愿世界大同咧!你以为你是总统呀?」展可柔当场装不下去,苦心营造出来的温柔可人形象尽毁。
哪有人生日许这种愿望的?
「没办法,谁教我爱世人呢!」
许愿而已嘛,又不一定会实现,何必太认真?
「是喔?」她毫不买帐,「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他不满地轻咳了下,「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寿星最大吧?」
「是、是、是。」她一连应了三声,配合度一百地放低姿态。「小的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柔看在他是寿星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不以为然的眼光全数转投射在无辜的墙面上。
「还有一个愿望,快点许吧!」她不忘提醒,「记得许在心底,别说出来,这样愿望才会实现。」
「嗯!」他点点头,闭上眼,专心地许下心愿——只愿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不会离我而去。
他张开眼道:「我许好了。」
「那吹蜡烛吧!」她把蛋糕微微举高。
他提一口气,一次吹熄两根数字蜡烛。
可柔点亮电灯,关掉音响,端着蛋糕来到桌边,拉着他一同坐下。
紧接着,她从身后摸出来一个红色的长方型盒子,「当!当!生日礼物!」
他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支男用的表。
她举起手腕,秀出新换上的女表,「这是新款的情人对表,你一支、我一支。很公平吧!」
「是很公平,买礼物不忘顺便给自己买一份。」他食指轻划过她的鼻尖,「真不吃亏。」
「怎么这么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领薪水,当然得留点纪念呀!」她大发娇嗔。
「你说这是你用打工赚来的薪水买的?」他轻问着,心里五味杂陈。
「是呀!很感动吧?」她凑身过来,像个等待赞赏的孩子。
「我、太、感、动、了!」他轻吻了她的眉心一下,将手伸向她,示意道:「帮我戴上。」
「好!」她取出表,帮他戴好,评头论足一番,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
煜轩抬起手腕看了看,也觉得不错,衷心赞道:「你的眼光很好。」
「其实不是我的眼光好,而是那家店里的款式都不错,所以我忍不住就……」她欲言又止的。
「怎样?」他偏头问道。
「替我爹地也挑了一支。」她又秀出了一支新表,小脸上漾满讨好的笑,不确定地问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他宠爱地揉揉她的发顶,「傻瓜!我怎么会介意?你生平头一遭领薪水,本来就该买礼物送给你父亲的呀!」
「你不生气?」她再确认一遍,见他摇摇头,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认识一些人,非常介意在生日当天,自己身为寿星的光采被旁人夺走,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也是不可原谅!
还好他不在意,不过……
「现在礼物买是买了,可也不晓得几时才能交到爹地手上,他老人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把玩着手中的表,神情显得无奈。
「小女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低语。
「你问呀!」她抬眸笑道:「今天寿星最大,我保证有问必答。」
「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哇!你问这么高难度的问题,要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嘛?」她一脸的娇羞。
「说好有问必答的,你可不能赖!」
「你少得意!下次我生日的时候,就换我拷问你了。」她悻悻然地道。
「到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莫名的担忧。
可能是她眼花看错了吧?平白无故的,他担心个什么劲儿?
她不以为意地清清嗓,红着脸道:「你心地好肯帮助人,而且又疼我,最重要的是,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觉得很快乐!不过……」
说到这,可柔忍不住要小小的抱怨一下,「我还是觉得你太忙了,你的老板对你会不会太苛了一点?而且哪有人动不动就要底下的员工工作十几个小时?你真不打算换个工作吗?」
「恐怕不行。」他不由得苦笑。
「为什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用为了怕找不到工作,而忍气吞声的。」她拍拍胸脯,「我有的是门路。」
「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工作时间会那么长,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职务不是警卫?」他暗示。
「什么意思?」可柔听出他话中有话。
「小女生,其实我的工作不是警卫,你在百货公司遇到我的那天,我正在巡视一楼的卖场,碰巧当时该层的警卫跑去偷懒了,所以我才会暂时代替他的职位。」
他起先不是有意要隐瞒这件事,只是觉得没有特别解释的必要,但对她的了解日渐加深之后,却开始害怕让她知道所谓的真相。
「那你真正的职位是什么?」她的态度还算平静。
「我暂时是经理。」他答得有所保留。
好大的官位呀!远超乎她的想像,难怪他老是加班到三更半夜,但是……
「请问『暂时』是什么意思?」她注意到这个不确切的名词。
「意思是说在短时间内,我的职位将会再度调升。」
都已经是经理了,还要再升!?
「那你以后会不会愈来愈忙?」她只关心这点。
男朋友工作能力佳是件好事,但是适度就好,她可不想有个像爹地一样,只专注于事业的情人。
「会。」他颔首。
「那你工作时故意表现得差一点好了,这样上头就不会一直擢升你,而你也能多一点时间陪我。」她自以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任性地摇晃着他的大手,娇声娇气地询求他的承诺。「好不好嘛?就这么决定?」
高煜轩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小女生,我坦白跟你说,」他不想任事情这么下去,「其实……我是高氏企业唯一的接班人。」
他总不能故意弄垮自己的公司吧?老爸会杀了他的。
「高氏?薇薇百货的老板高氏?你在开玩笑吧?」她夸张地笑了起来,「这谎话太扯了,没有人会相信的啦!」
太离谱了。
「我没有必要跟你开这么无聊的玩笑。」他和缓地道。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认真的。
「不要再玩了,我会生气的。」可柔沉下脸。
「以一个警卫的薪水,我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还能一天到晚开著积架跑车到处跑,你不觉得奇怪吗?」他问。
可柔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现在听他提起,才觉得是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她不想听。
「你不要再说了。」她只想逃避。
儿时的回忆跟往事一幕幕的袭来,交织成一张令人骇怕的网。
她不想重蹈母亲的后尘——嫁给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却孤寂地走完一生。那种蚀心噬骨的寂寞,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陷入疯狂。
「记得吗?小女生,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生命中的意外,而我甘之如饴。那你呢?」他温柔地低问。
「可以放弃的,对不对?」她犹抱一丝希望地问道:「你一定还有很多亲戚的对不对?就算你不继承你爸的事业,也有别人可以继承,不一定非你不可的,对不对?」
就像爹地没逼着她接下他的事业一样,那是上一代的事,不一定要由他们下一代来承担。
「小女生,这是我的责任,不是说要放弃,就可以放弃的。」他试着跟她讲道理。「我不能辜负家人对我的期望。」
「就因为你不能辜负家人对你的期望,所以就宁愿辜负我,是吗?」她寒声问道。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他不愿为了哄她,而承诺下任何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印象中,他从来不曾这么决断地拒绝她的请求,他一直是疼她的、宠她的,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如今……
可柔的心凉透了。
她不禁要想,是否在男人的世界中,事业永远比爱情重要?当两者互相抵触的时候,他们第一个舍弃的,是否永远是爱情?
不是说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原来那都是骗人的。
「高煜轩——」她使尽力气大吼:「我讨厌你!」
说完,她夺门而出。
这不是可柔第一次气得扭头跑出这栋屋子,却是高煜轩头一回没有紧张地追出去……
墙上的小灯泡依然闪烁耀眼,然而「生日快乐」四个字,却已成了今天晚上最大的讽刺。
第十章
十月二十一日 天气睛
很久没写日记了。
今天是个写日记的好日子,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但是,答应帮我庆生的人,自己跑掉了,害我得一个人吃蛋糕。
还好这次的蛋糕,口感上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咸的,甜味也适中,但是我仍然觉得小女生不适合做蛋糕。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蛋糕的夹层里摆——柠檬!
想发挥创意做个柠檬口味的蛋糕,也不能这样搞呀!吃起来又酸又涩。
难怪她跑得那么快!搞不好她只是不敢吃自己做的蛋糕,所以才逃走的。
心情有点小恶劣,所以决定在日记上头写她的坏话,以消心头之恨——
该怎么说她这个人呢?
财大气粗、骄傲蛮横、赖皮无理、胆小爱哭、没安全感……
仔细数落起来,她的缺点还不少,那我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其实她财大气粗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一副很呆、很好坑的德性,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的本性不是如此。
就连骄傲蛮横也不过是表相,为了掩饰她内心的空虚,所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说穿了,也不过是一层壳而已,只是虚有其表。
除去了这层外壳,她只是个极度没安全感的小女孩,很需要人疼爱,像一株娇贵的兰花,必须细心呵护,才能长得美丽高雅。
她让我觉得有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好像只要她有一点点的不顺心,我就应该是那个无条件为她排除万难的人。
我自认不热心公益,也不是个以「天下万民福祉利益为己任」的大好人,但奇怪的是,我对这样一个随时给我出难题的麻烦精,竟然没有半点的厌烦抑或是不甘愿。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这么有耐心地去对待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生,也不知道被另一个人这样深深地依赖着,会是一种幸福,一种戒不掉的幸福。
我想我完蛋了!
为什么我连想写一篇马她的日记,都能写得像一封寄不出去的情书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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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来咖啡屋
为情所困的工读生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看似失魂落魄,但只要迎宾的门铃一响起,她就立刻精神紧张地擦着洁净光亮的吧台,好像很忙碌似的,再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边。
但等瞧清莅临客人的面貌,确定来者不是她心里期盼的那一位之后,又会恢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我的大小姐呀!我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恬恬不晓得这是几个礼拜来,她第几次出言恳求了。「你老像尊大佛似的坐在这儿,我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天底下大概没有哪个老板干得像她这般委屈的!
「唉——」可柔叹气,抵着下巴,「我也想打起精神呀!但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呀!「要不然你再请个工读生好了,大不了我帮你付薪水!」
「免了。我虽然爱钱,但还不至于这么恶劣,请人来帮忙做事,还要你付薪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点原则,她许恬恬还是有的。「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建议。」
可柔再叹,「此事无解,没有人能帮我。」
「不要说得这么果断嘛!就当聊聊天,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顺便打发时间。」恬恬难得当一次心灵导师,不想就这样锻羽而归。
「我不想说。」可柔望着窗外的天空,继续发呆。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我记得他好像很久没来光顾过了。」恬恬大胆猜测。
「唉!」
又是一声长叹,恬恬知道自己猜对了。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我也好为你说句公道话。」恬恬催促。
可柔憋了好些天,也觉得心里的委屈不吐不快,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向恬恬吐露当天的情况。
「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很过分?」可柔寻求友情的慰藉。
「是!是很过分!」恬恬一脸忿忿不平,「这种好事为什么总是发生在你这种人身上?」
老天爷真是偏心得太明显了。
「喂!」可柔轻推了恬恬一把,「你说这是人话吗?」
「你说的才不是人话。」恬恬不得不为千千万万即使挤破头,也非得嫁入豪门不可的女性同胞们,发出几句不平之鸣:「有多少花样年华的少女,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不惜搞得自己面目可憎,只为一圆嫁入豪门的美梦,过过当贵夫人的瘾。」
跟着,恬恬脸色一变,颤抖的莲花指指向可柔。「你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偷个小皮夹就让你钓到了一只金龟婿,要换了寻常人,怕不早乐得飞上天去了。而你不知感恩不打紧,还反过来嫌人家太有钱不好。你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她的脑子坏了不成?
「有钱有什么好?」可柔反唇相稽。
每一分金钱,都是用家庭幸福堆砌而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其中的辛酸。
「我才不想像我妈妈一样,在永无止尽的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消耗掉自己的生命。」
「虽然你的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你却是在等他上门来找你吧?」
要不然这小妮子一天到晚地望着门口发呆,难道是在等邮差先生来送信?
「才没有呢!」可柔嘴硬地否认道。
「其实你的心里是想他的,对吧?」恬恬又问。
「没有、没有、没有!」可柔情绪激动地否认着,「他那么可恶,我才不会想他呢!」
他都宁可为了事业放弃她了,她还想着他做什么?
「虽说你母亲的事让你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可那也不过是一种心魔,只要有心就可以克服!」恬恬搭着可柔的肩,「我相信你其实也清楚,你跟你母亲在本质上是不相同的,她有病缠身,但你没有,单凭这一点,你就胜她许多,若还跟她走上同一条路,那你真是够没用的。」
可柔沉默。
看来这点她也早想通了,只是拉不下脸而已。恬恬了然。
恬恬跟着指出可柔心里存在的芥蒂,「说到底,你真正介意的,其实是他宁可选择放弃你,也不愿意放弃他的事业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