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
江寒露错愕的看着他这突然转变的恭敬态度,再看向黎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会出来。原来黎基即是李隆基,只不过他用谐音再去掉中间的字罢了。
自己居然会遇上当今的天子?惊诧不已之余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随着崔尚缇也跪下,不敢有所造次,“民女不知道圣上的真实身份,从前多有冒犯,请圣上见谅。”
李隆基伸手收回玉佩,不懂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的,“你怎么…”
“圣上所佩带的这块玉,正是崔家珍宝坊所出,况且当今世上,够资格佩带龙玉的,也只有圣上一人,草民当然不作第二人想。”
“哈,原来是这样……”
崔尚缇趁机再恳求,“请圣上成人之美,让草民和露儿能够顺利成亲吧,草民绝对会永远感激圣上的大恩大德的。”
江寒露也帮忙恳求,“请圣上成全。”
“好一个崔尚缇,居然趁机要胁朕答应让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果然是无奸不成商,朕要是再不答应你们,岂不显得朕太过小心眼,还落得一个强抢民女的坏名声?”
“请圣上恕罪!”
看着他们俩一起跪在地上,像是生死都要相随的坚定模样,李隆基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却也被他们之间不变的强烈情感所感动,选择成人之美。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江寒露的感情只是一时新鲜罢了,要比深爱她的程度,他是绝对比不过崔尚缇的。
“罢了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朕不打算怪你们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这句宽赦的话,崔尚缇和江寒露开心的对望一眼,马上叩首道谢,“多谢圣上。”
两人一起站起身,崔尚缇还体贴的扶着江寒露的手,两人之间深浓的情感不言而喻,这让李隆基看了有些刺眼,马上转身迈步离去,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果真是迟了呀,可惜了这段和江寒露相处在一起的美好日子,已经不会再有了……
“对了。”一边离去,他还不忘提醒,“等你们决定好婚期,我会派人送一份礼给你们的,所以希望能尽早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虽然父亲那边还不知道该如何搞定才好,崔尚缇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草民一定会努力的。”
直到李隆基离去之后,江寒露才担心的问着他,“尚缇,你这样回来,不怕你父亲生气吗,这样……他一定更不会同意咱们俩在一起的。”
“露儿,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崔尚缇先安抚下她的情绪,“你先回去,刚才的事情务必不要透露出去,我马上回去处理一切,无论如何,一定要爹答应让咱们俩在一起。”
他已经决定,不让这件事情再拖延下去,说什么都要让父亲清楚自己的决心——他这一辈子就只认定江寒露,其他的女人他是半点都不会考虑的!
“如果他始终不肯答应怎么办?”
“不会的,我一定会让爹不答应都不行!”
他知道这是一着险棋,但为了能和露儿顺利在一起,说什么他都要试上一试,彻底拚了!
“崔、尚、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违背我的命令偷偷回到长安城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存在吗?”
果不其然,崔尚缇一回到崔宅,就见到崔蹇坐在大厅等着他,怒吼声马上朝他袭来,几乎要震翻了厅上的屋瓦。
就在大厅内,只见家仆左右两侧一字排开,阵仗大得吓人,好像把他看成待审的犯人一样。
“说,你回到长安城的这阵子到底跑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见江寒露那个女人?”如果不是他派去洛阳城送货的下人,回来告诉他少爷不在那,而且已经离开好一阵子,他还真的得等到这小兔崽子主动现身,才知道他给他玩了这一手。
面对父亲的盛怒,只见崔尚缇不愠不火的躬身,淡然回答,“爹,请恕孩儿不孝。”
“你还知道你不孝?哼,有那么多良家闺女让你挑,你偏不要,硬是和那个名声糟糕的江寒露没完没了,要是你真知道自己不孝,那就马上和她断绝往来,老死都不准相见!”
崔尚缇还是没有抬起头,继续用一种像是心死的语气回答,“爹,孩儿不孝,请恕孩儿或许无法继续再侍奉爹了。”
“你这话是在威胁我?”崔蹇冷笑了声,“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要是娶不了江寒露,你就会心痛至死,或是娶不到她,你就宁愿去死这类的窝囊话吧?”
“说实话,要是娶不到露儿,孩儿真的是死定了,或许还会连累崔家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到时候只能请爹原谅孩儿的莽撞了。”
崔蹇嘲讽表情一顿,突然觉得事有蹊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崔尚缇,你别和我打哑谜,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
只见崔尚缇语重心长的回答,“爹,这种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然牵连的人越多,就越一发不可收拾呀。”
崔蹇虽然不知道儿子是在搞什么鬼,但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禁有些忌惮,只能将身边所有家仆遣出,“你们全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大厅来。”
“是的,老爷。”
直到家仆都退下,他才再次开口,“现在有什么话你总可以直接说了吧?”
“爹,孩儿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崔蹇马上哼笑出声,“笑话,你又不是做官的,又哪里见得到皇帝,然后犯下欺君这种罪行?”
“爹,孩儿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皇帝,所以才会口出狂言,让崔家和江家都陷入危机当中呀。”
他开始将与李隆基争夺江寒露的经过说了出来,为了让父亲点头同意他和江寒露的亲事自是加油添醋一番。
“……当时孩儿情急又气不过,只好瞎诌和露儿就要定亲,近日就会迎娶她过门,结果对方就出示一块龙玉昭示了他的身份,他说他贵为九五之尊干不来强抢民女的事,不过要是迟迟没有听到我们结亲的消息,让他发现我是诓他的,绝对向我治罪。”
就故意拿当今天子当筹码,让父亲不得不同意两人的亲事,崔尚缇知道这着棋使得险,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但为了两人的未来,他也只能豁出去的拚上一拚了!
听完来龙去脉,崔蹇简直是吓出一身冷汗,“你……你又怎么能只凭一块龙玉就肯定对方是当今圣上,而不是随口说说。
“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他真的是皇上,让他发现孩儿欺骗他的话,孩儿大概是死路一条了。”
“这……”这下崔蹇还真的被唬住了,马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们家认识不少达官贵人,或许可以找他们说情,让皇上饶你一命。”
“爹,皇上不会希望这种丑事公开在阳光之下的,所以孩儿才会让爹支开所有家仆,如果爹再去向达宫贵人求情。岂不是让皇上更加恼火,到时候不只是孩儿,恐怕整个崔家都会受到牵连的。”
“什么?!”
就算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在面对这种攸关整个家族性命的危机时,崔蹇还是不由得害怕起来,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知道父亲已经信了他的说词了,崔尚缇继续演戏,用一种已经无望的口气说。
“孩儿知道,依爹的脾气,是不会接受露儿的,但孩儿此生只要露儿一个,就算得不到她,孩儿也不会拖累爹和其他人的,就由孩儿自己一人向皇帝认罪,把所有责任全担下来吧!”
崔蹇当然是奋力摇头,“不行,这样你不就……”
“反正无法和露儿相守在一起,孩儿对未来也不存什么期待了,这辈子欠崔家、欠爹的债,孩儿只好来生再还了。”
“尚缇,我不许你这么说!”
“爹,该面对的总是得面对,孩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随时都要付出这条性命了,到时候……请爹不要太难过,就当是咱们父子俩之间的缘份已经尽了。”
“你……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崔蹇又气又恼,即又无可奈何,“我不懂,那个女人哪里来的这种天大本事,能让你为了她而不要命?”
“爹,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肯去懂罢了。”
“住口!你这个孽子,我真会活活的被你给气死!”
“爹?”
崔蹇恼火的急急走出大厅,不知道想干什么,崔尚缇眼见自己的计划似乎并没有成功,忍不住也心急起来。
“爹,你想去哪里?等等我呀,爹……”
第九章
崔蹇匆匆来到江家大宅。
由于两家并不交好,他又看不起靠卖酒营生的江家。所以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亲自来到这里的一天。
他就要亲眼看看,江寒露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可以把儿子给迷得神魂颠倒,还让皇帝也倾心于她,几乎快成了一代祸水!
看守大门的两名江家家仆看他来势汹汹,气势慑人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询问,“这位大爷,请问你来到这是想做什么?”
“我要见你们小姐。”
“你要见我们家小姐?请问你是……”
“崔蹇!”
“崔……崔蹇?”
两人讶异的对望一眼,知道崔蹇正是崔尚缇的父亲。他在商界的名气可是响亮得很,就算现在已经是半退隐状态,大家还是对他印象深刻。
其中一名家仆赶紧进去通报,过没多久他就又回到大门前,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崔老爷,咱们小姐有请。”
他轻哼了声,算那女人识相,“那就快走吧。”
“是。”
崔蹇被领到大厅内,就见一个纤瘦的小女人急急忙忙入厅中,像是对他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一样。
“是崔老爷吗?请……请坐。”
他讶异的看着她。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江寒露,跟他预想的大有出入。
他一直以为,她会是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婆,但现在一看,却发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女人,和他之前所听到的江寒露形象简直是天差地远,根本就像是在形容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江寒露没想到崔尚缇才回去没多久,崔蹇就亲自登门拜访,这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真不知道尚缇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居然会把他父亲给逼上江家来?
但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她只能跟着崔蹇一起落坐,努力漾着笑容,希望能给他好一点的形象,“崔老爷想喝什么酒?咱们江家什么没有,就是酒最多,请崔老爷不需要客气。”
然而崔蹇可一点都不领情,“我来这里不是要喝酒的。”
“呃,那……那晚辈最近正在学泡茶,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晚辈泡杯茶给您喝,好吗?”
崔蹇轻哼了声,那感觉像是勉强接受一样。
江寒露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吩咐侍女,“小梅,去把茶具给端来。”
“是的,小姐。”
小梅动作迅速的将一组茶具给端出来,连茶点也顺便一起捧上。
江寒露旋即开始泡起茶,也趁着泡茶的时候静下心情,好迎接接下来的情况。
将泡好的茶放在崔蹇面前,她柔声的开口,“崔老爷,请试试吧,或许手艺还不是很好,但至少里头融人晚辈的一点心意,就请崔老爷不吝尝尝。”
“哼,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嘛,难怪我的儿子会被你给哄得连爹都不认了,就只认你这一个女人。”
江寒露心头暗暗一惊。
果然会无好会,崔蹇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为了她和尚缇的未来,她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退缩了。
尚缇正在为他们俩的未来努力,她也必须出一份心力才行,所以就算崔蹇再怎样刁难她,她也不能退缩,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接受她。
“崔老爷,尚缇还是很在乎您的,才会一直忍到现在。试着要向您沟通,希望您能够接受晚辈。”
“那你就说说看,你凭什么让我接受你?”
他不悦的冷哼,“如果遇到有人问你从前的名声为何那么差,拿这个来嘲讽你,就像我现在一样,你能怎么回答面对?”
她如果答不出来,而又真让儿子娶了她,那崔家的颜面也会跟着丢尽,他此行前来便是希望这女人自惭形秽,主动放弃儿子,到时他托人到圣上面前说项,也才可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不过如果她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答案,那就再另当别论。
只见江寒露微皱了下眉,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样,这让崔蹇更是故意想刺激她,“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是吗?”
她对他的嘲弄不以为意,倒是淡漾着一抹笑,终于开了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崔老爷听过这句话吗?”
崔蹇挑了下眉,讶异她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意境及涵养的一句话来,“没有。”
“那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崔老爷听过吗?”
“这个当然。”
“原本被乡人们视为三害之一的周处,最后都能够改过向善,替乡人们除掉三害,进而让乡人们从厌恶他转而喜欢池、崇敬他,这就表示,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呃?”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只会卖酒的姑娘家,居然也能引用真故,说出个道理来,而且毫不畏惧他的敌意,坚定的守护着她和他儿子之间的感情,显现出隐藏在温柔之下的勇敢。
他真的小看这个女人了,她和他脑海中既定的坏印象完全不一样,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着她。
江寒露轻啜了口自己泡的茶,心境是非常平和的,“昨日的种种,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种种,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有心,就能够让大家渐渐抛去我已死的过往,重新接纳现在这个宛若新生的我,人不能够一直回头看,而是要放眼未来。”
崔蹇再度被她这一连串蕴含深意的回答给震撼住,那不疾不徐、温婉坚定的嗓音更是深入他的心坎,让他彻底对她改观,“这个……”
“崔老爷,晚辈知道,要您一时之间重新接纳现在这一个新生的江寒露,是有点强人所难,但至少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您能对晚辈有所改观,就像乡人们也给无恶不作的周处一个机会一样,好吗?”
他讶异的看着她。
本来以为凭她的出身,学识修养各方面都比不上他们崔家,却没想到,她的谈吐不俗,只交谈一会,就能够知道她绝对是个饱读诗书的姑娘,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就连一些官宦人家的闺女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