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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 page 8 作者:沈韦

  思凡对“情同姊妹”四个字感到讽刺,她自嘲一笑,“依你说,封是你的恩人。你愿为他赴汤蹈火,时刻感念他的恩德,既然如此,岂会在我面前道他的不是?再则,你说与我情同姊妹,当你谈论到珍珠时,我感受不到真诚的关切,只有恶意。”

  “你自己不自觉,但当你掌嘴时,那神情,那动作,和表姨娘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原先我并不敢肯定,但你后来挟持我,证实了我的怀疑。”

  表姨娘三天两头就上门跟娘亲哭诉她的不幸,每回说到最后,不是自掌嘴巴,就是寻死寻活,嘴巴上说一切都是她不够好,以致表姨丈不断纳新妾,事实上她说着反话,希望娘亲为她出头,赶走小妾。

  思凡从小看到大,再傻也看得出表姨娘怀着怎样的心思,紫鸢错在太像表姨娘了。

  紫鸢脸皮抽动,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像最令她不耻的女人,“这可真是让我笑不出来。”

  “彼此彼此。”

  紫鸢累了,冷了,饿了,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她究竟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她与俞思凡初次见面的情景,当时她觉得左相家的千金娇生惯养,天真好欺,她随便说什么,俞思凡都会相信,陪伴俞思凡的日子是舒服,甚至是快乐的,可那样的日子,今日过后,不会再回来。

  她唇一咬,心一横,拒绝再回忆。

  “谁让你是公子封放在心上的女人,要怪就怪他吧。”她忠于自己,忠于财富,并没有错,她对俞思凡不会感到一丝歉疚。

  “我想我问你为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

  “你从来都没吃过苦,不管你有任何需要,永远都有公子封和左相为你打点,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钱财有多重要。”紫鸢恨恨的想起幼年的穷困,爹娘早逝的她,尽管被叔父叔母收留,但他们并未善待她,她被当奴仆使唤,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动辄得咎。

  思凡察觉紫鸢的话里有浓浓的仇恨与对她的轻蔑,噤声不语。

  明明不愿回想,偏又想起来,“我十岁那年,田里作物欠收,我叔父叔母竟要将我卖到妓院,所以我杀了他们,连他们生的小兔崽子也一并杀了,一了百了。”那天是紫鸢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就算为此付出生命,她都觉得很合算,结果主子出现了,及时在刀下救了她,承诺她只要照他的吩咐,她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于是她在主子的安排下,佯装被公子封解困救助,效忠于公子封,事实上她从头到尾就是潜藏的棋子。

  闻言,思凡心一惊,没想到紫鸢十岁时,便双手沾满鲜血,她为紫鸢的遭遇感到难紫鸢讥嘲大笑,“我就是连亲人都可以眼也不眨的杀掉,所以你别以为我会对你心慈手软。”

  “我却相信,当我们在一起的某些时候,你的笑容是真,感情是真。”思凡真心真意如此认为。

  紫鸢马上变脸,大怒的反驳,“全都是假的!没有一样是真!”

  思凡也不跟她争论,由着她发火。

  紫鸢嗤了声,加强语气,“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别自以为是了。”

  话之所以能成为利刃,是因为在乎,初尝背叛的思凡命自己不要在乎,只要想着她终究会回到封身边即可,偏偏她对紫鸢的感情是真,难以无动于衷。

  “只要杀了你,就等于毁了公子封。”紫鸢凶狠冷笑,只要她拿起匕首稍加施力,不仅能解决俞思凡,还能甩开追兵。

  所以,杀了这个累赘吧!紫鸢眼底起了杀机,袖里的匕首无声露出森冷锋芒。哒哒哒!杂沓的马蹄声逼近,护卫手中的火把,照亮前方的她们,啉咻啉!利箭纷纷朝紫鸢的背射来。

  紫鸢后肩冷不防被射中,吃痛的收回袖中匕首,在她来不及反应时,身下坐骑连中数箭,马儿痛苦的昂立嘶鸣。

  猝不及防的思凡与紫鸢同时被甩下马背,两人及时翻滚,才免于遭砰然倒地的马儿压伤。

  思凡惨摔回过神,急忙自地上爬起,拉着裙摆仓皇逃跑。

  后肩箭矢因这一摔,更加深深插陷进紫鸢的肩膀,她痛得面目狰狞,起身追逐仅有的保命符,“看你往哪逃!”

  紫鸢说什么都不能失去思凡这张保命符,毫不犹豫的朝着思凡射出匕首。

  噗的一声,匕首笔直射中思凡,她瞪大双眼,应声倒下。

  紫鸢赶到她身旁,无情的揪起倒地不起的思凡,嘶声道:“我活不了,拉你陪葬也值了。”

  后背受伤的思凡痛得面色苍白,冷汗涔涔,用力推着紫鸢的手,不愿被她拖着走。

  眼见追兵已至,紫鸢动怒,狠甩她一耳光,大声怒斥,“你给我安分点!”思凡被这巴掌打得头昏眼花,耳朵噏嗡作响,双手仍固执推着紫鸢,不肯示弱。

  紫鸢硬拖着她跌跌撞撞往林子里逃,她还不想死,她所渴求的荣华富贵都还没到手,岂会甘心就这么死了。

  思凡疼痛不已,感觉到背脊一片湿,不知是汗或是血,她视线模糊的望着紧抓她不放的紫鸢,“你受伤了……”

  不断回头看追兵的紫鸢一愣,神色复杂的瞪着她,心一软,但眼见后头的追兵穷追不舍,瞬间又变得无情冷硬,“别假惺惺了,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没一个可信,我是不会放你走,死心吧!”

  神情委顿的思凡远戚的摇头,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封了……

  后头身手续健的护卫翻身下马,冲进林子里,从四面八方迅速包围紫鸢,当他们见到思凡所受的伤,眉心顿时一皱,大喝:“紫鸢,你不要一错再错!”

  被众人包围的紫鸢狞笑,狠心拔出插在思凡背上的匕首。

  一股巨痛袭来,思凡难以控制的尖叫,背上的伤口,因紫鸢这一拔,又流出更多血。

  她不痛,她不会痛,她只要想着封,想着昨夜他为她踏月而来,他们是如何在床上甜蜜依偎,当心感到幸福,就不再疼痛恐惧。

  紫鸢目露凶光,将染血的匕首指向思凡的心口,“事情都已到了这地步,你们不会以为我不敢动手吧?”

  “紫鸢!”他们惊慌警告她别轻举妄动。

  另一头直追而来的公子封一行人策马来到林间小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已气绝身亡的马及地上点点血痕,眉眼低敛道:“有人受伤了。”

  受伤的会是谁?思凡或是紫鸢?紧跟在他身侧的高野面色凝重,他不敢轻易断言受伤的人是谁,“他们进入林子了。”

  公子封眼藏杀机,纵身入林,高野与其他护卫跟随着,严密守护,以防林子里设有陷讲。

  第5章(2)

  公子封几个飞身起落,即见思凡被紫鸢抓在身前,锐利的匕首正对着她的心口,他的心为此紧缩,屏住气息。

  脸色惨白的思凡见冷肃的公子封翩然落地,唇角释然的上扬,好想马上投入他怀抱。

  “公子爷!”护卫们见他来到,皆面有愧色,因没能好好守护思凡姑娘。

  公子封的视线先是扫到她惨淡的面容以及额际点点汗珠,她的颈子有伤,看起来很痛苦,究竟她伤得多重?

  “公子封,你来得可真快。”紫鸢冷冷嘲讽,瞧见传授她武艺的高野,她狼狈的撇过脸,不敢直视高野那充满指控的眼瞳,他一定觉得她很糟,远逮比不上深藏在他心里的小白茶。

  思凡只觉寒气不断自脚底窜上,她不由自主打颤,她好冷也好痛,可她不敢说——就怕封更为她担心。

  公子封冷凝的眼眸冰寒,他将目光移向不安的紫鸢,“背叛者是你,着实令本公子感到意外。”

  当年他出手助紫鸢埋葬她的叔父、叔母,并将她带回府里,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看中她的机灵巧变与善体人意,他派人查过她的身世确认过没问题,想不到真中藏假,假中藏真,只能说对手的心思太缜密,而他也太大意,才会让紫鸢潜伏在思凡身边多年。

  “公子封,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傻,也不算太晚。”

  “我确实是傻。”

  “我手中握有你的心头肉,不想替她收尸的话,就快快让路。”

  公子封摇头苦笑,“看来我不让路也不行。”

  “你知道就好。”占得上风的紫鸢唇角讥诮上扬,“公子封,凭你也妄想登上大高野怒喝,“紫鸢,休得无礼!”

  紫鸢不由肩头一缩,可随即倔强的扬起下巴,只是目光仍不敢对上高野,气焰已不敢太嚣张,“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主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高野怒不可遏,要再大声喝斥,公子封已轻抬右手制止,他不悦归不悦,终究是住口。

  公子封眉淡淡一挑,“我真想知道你的主子承诺你什么,以致你这般忠心耿耿。”

  紫鸢整张脸都亮了,“当然是富贵荣华,我可不会甘心于永远服侍人。”

  公子封扬起自嘲的淡笑,慢条斯理道:“看来,是本公子不如老三懂得收买人心。”

  思凡一怔,万万没想到紫鸢会是三公子淳派来的。

  紫鸢呆愣,抿唇不语。

  果然是老三的人!公子封由紫鸢的表情更加确认他的推断无误,得知紫鸢是对手派来的棋子后,他不断推敲究竟是谁如此心思缜密?

  城府深的老三最有嫌疑,老三会充分利用他喜欢思凡这件事,上回疯虎攻击,紫鸢真正要保护的人应该是弦月才对。

  “老三这步棋下得很精准——该说受宠若惊吗?老三竟然那么久之前就开始提防我。”

  这下他和老三的梁子结得可大了,他会好好算这笔帐。

  “我不跟你多说废话,命令你的人全都退开!”事已至此——主子的身分被拆穿,紫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高野见紫鸢默认是公子淳的人,心下懊恼自己竟从未看穿。

  公子封淡笑,没有退开的意思。

  “公子封,你别虚张声势,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这女人的死活。”紫鸢冷笑,用力扳过思凡的身子,要公子封看清楚他心爱的女人受了多重的伤,“你再不让开,我就让她在你面前流血至死。”

  当公子封见到思凡背上一片鲜血时,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顿了,只觉眼前一片红,他彷佛可以听见自思凡背上流淌鲜血的声响,一声接一声,粉碎他的心。

  但即使他已思绪大乱,仍旧面无表情,冷淡开口,“就这样?”

  他的语气冷清且不在乎,彷佛受伤的不是他的心头肉。

  紫鸢以为他会情绪激动,却没想到他依然一派冷淡,她有些紧张犹豫了,没忘记前阵子公子封曾动念要亲手杀掉俞思凡。俞思凡确实是他的心头肉,可他野心勃勃,倘若觉得俞思凡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想要借由她的手除去也不无可能。“你不可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不要又跟我虚张声势!”

  公子封淡笑,“你不妨亲自确认我是否虚张声势。”

  紫鸢抓不住公子封的心思,她眼一横,故意弄痛思凡的伤,冷笑,“那这样呢?你也不心痛?”

  思凡痛得倒抽了口气,但她没有惊叫,除了不想让紫鸢得逞外,也不想扰乱公子封的思绪,不论他决定怎么做,她都相信他。

  公子封似笑非笑的瞅着紫鸢,双手一摊,“就这样?”

  “你这个疯子!果然将权位看得比女人还重,俞思凡,你可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了,在他心里,你一点都不重要,他如此狠心绝情,你还要爱他?”紫鸢讥笑揶揄。

  思凡痛到全身抖得不象话,却笑了,“我偏就要爱他。”

  “你也疯了。”紫鸢嗤之以鼻。

  公子封和高野密切留意紫鸢的一举一动,当她不以为然仰头嗤嘲时,他们两个同时跃向紫鸢。

  高野狠戾击向紫鸢,公子封则急着抢回他的女人。

  一时大意的紫鸢没料到他们会趁隙出手,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向思凡的心口时,她猛地后脑勺用力往后一撞。

  叩一声,紫鸢的鼻梁应声而断,痛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可恶!”高野趁此机会左右同时出掌,凌厉拍向紫鸢的天灵盖。

  紫鸢心下大惊,慌乱推出思凡,让思凡代她承受这致命的一击,她则转身逃跑。

  高野见状,于千韵一发之际急急收掌,内力激荡胸口,使他口吐鲜血,于半空中翻了个身,踉跄落地。

  公子封惊险抢回思凡,已吓出满身冷汗,当他将思凡密密实实拥在怀中,脸上的惊慌才真正显露,他的手摸到她血湿的背时,手抖得难以控制,他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慌乱点住她背后的穴道,阻止更多的血流出。

  惊魂未定的思凡呆望焦急的男人,心跳得又急又快,久久说不出话。

  紫鸢一逃,高野急追,怒喝:“孽徒!哪里逃!”

  一队护卫跟着高野前去追杀紫鸢,其余则留下来保护公子封和思凡。

  思凡眼见心爱的男人为她乱了手脚,努力挤出笑容安慰,“我没事。”

  心如刀割的公子封攒紧眉心,忍不住低吼,“你伤得很重,岂会没事。”他急忙中不忘温柔的将她拦腰抱起,“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府,让大夫过来为你诊治,你会没事,一定会没事。”他不断说着,安慰她以及自己。

  “紫鸢……”她仍挂心紫鸢,虽然被紫鸢所伤,虽然埋怨紫鸢竟是三公子派来的棋子,但毕竟相处多年,她没办法说割舍便马上割舍。

  “她狼心对你下毒手,你还担心她!”公子封气急败坏,除非将紫鸢千刀万剐,否则难消他心头怒火。

  “啊——”紫鸢的惨叫声远远传来。

  思凡肩头一缩,心知不论她说什么,封都不可能轻饶紫鸢。

  公子封一心只在意她,大步将她抱上马,“这是她的选择,怨不得人。”

  “可是……”脸色愈来愈死白的思凡又听见紫鸢惨叫一声,心揪痛。

  公子封发现她气息愈来愈微弱,心更慌,他在她耳畔低喃,“为了我,你一定要撑住,否则我会血洗天下,你听到了吗?”

  她的视线愈来愈模糊,他的焦急震痛她的心,冰凉的小手无力覆在大掌上,虚软无力的说:“不要……”

  “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公子封如是说服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府。

  至于背叛的紫鸢,他很确信高野会好好收拾,不会让他失望。

  意识不清的思凡趴着接受大夫的治疗,当她痛得想翻身时,一双熟悉的大掌立刻按住她,不许她乱动。

  总是被细心呵护的她,近来一再受伤,公子封再也难以忍受。

  他特地命人建造用来藏她的圜子遭烈焰吞噬琴阁,其他兄弟应当已收到消息,那座园子再也不适合藏她,所以他将她带回身边,仔仔细细揣在心口,让所有妄想伤她的人,非得经过他不可。

  他不让任何人进房,亲自照顾她,在她疼得蹙紧眉心时,于她耳畔轻声低喃,哄着,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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