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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舜华 page 25 作者:于晴

  管事出来迎客。他身上衣物也是喜气洋洋,家仆婢女都换了新衣,全部挂上喜灯,就等着明天白府夫人入主了。

  她才随尉迟哥步入正厅,就听见白起温煦的声音道:

  “难得见两位一块来白府啊。”

  她抬眼一看。白起就站在厅里,此刻正值春日午后,厅里光线不明,在他身下印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穿着碧澄澄的衣袍,宽袖也是绣着金红双线。她清醒后听英提及,当日白起被絮氏舜华之死震住,连素服都没有换上,直到戚遇明来访后,他更没换下喜气衣物,可以说是省了丧服这个开支。

  白起正好与她四目交接。舜华心里一吓,直接退后一步,白起神色自若,如同往日一般,但她总觉得他眼底藏着什么,令她心惊肉跳。

  尉迟恭上前一步,半是掩去舜华的身影。他语气和缓道:

  “絮氏之事请节哀顺变。”

  白起笑道:“多想尉迟兄关心。舜华……我说的是絮氏舜华,我本预料她不过十五,她能活到十九,算是极好的了,我不会悲伤。”

  舜华闻言,暗地吐了口气,不悲伤就好不悲伤就好。一抬眼,没被尉迟哥遮住的另一半正好又对上白起笑意盈盈的目光。她心一跳,莫名起了寒意。

  白起又道:“听说我家舜华走时,正巧舜华你也生了一场大病。你身子从未如此单薄,可见那场病很严重,如今看你康复,我也未你感到高兴。”他目光停在她的袖上,笑得更为开怀。“北塘男子提亲以金红双线表真心,你崔舜华居然也学这招,你与尉迟兄的好事将近么?”

  尉迟恭自袖袋取出一物,道:“祝你与柳小姐百年好合。”

  白起打开锦盒,是一对龙凤上品玉佩。白起是商家,看出这对龙凤出自大魏,玉佩上带有香气,显然特地被薰过好几日。要说北塘百变的香味,唯有崔家才有。他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与舜华合送,我当然一定要收下。”

  舜华心里高兴。她不怎么愿意送给柳家小姐,但,送给白起她万分乐意,不枉她在病中特地赶着在北塘寻几味香料搭配。

  她笑着补上一句:“这经过蚩留大人神力加持,可保你们和睦一生。北塘境内,怕是再无人拿得到这样珍贵的物品。”

  “那真是要谢谢两位了。今日我时常在想,四大家一向各自管事,虽有商事上交流,但要论到深刻交情,那是说笑了。倘若我们能做更深入的合作,天下金商,也许手到擒来。”

  舜华眼一亮,但又有片刻迟疑。一有深刻交情,那女眷来往是必然。她真的不想再见这个嫂子。

  白起本想再说话,蓦地看见崔舜华虚弱地自尉迟恭身后轻拉住他的手指,尉迟恭立即转身,扶她到椅子坐着。

  白起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尉迟恭没有言词关怀,举止有分寸,但隐隐透着亲昵,显见两人感情已非单纯的鱼水之欢、rou体之乐了。

  他眼底无波,嘴里扬笑:“舜华不舒服么?听说前阵子你身边阉人在你昏迷时割伤你的右臂,让你大量失血,这等阉奴你怎么还没杀了他?”

  舜华皱眉道:“杀人是犯法的。”

  白起失笑:“这种话居然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你大彻大悟了么?那是好事啊!如果你……能再早些明白,我想你定会长寿绵绵的。”

  尉迟恭看他一眼,转头跟舜华说道:“舜华,先上轿等我。”

  舜华犹豫一会儿,点头。

  白起见状,也不挽留,唤来婢女扶她出去。“舜华先离开也好,虽然我已遁尸,但我家舜华的死是事实,要是让你沾上怨气,夜夜恶梦就不好了。”

  “怨气?”舜华讶道。

  白起不以为意道:“她毕竟未及双十而走,就算我已满意她的年命,但她自己又如何能满足呢?她一直认为她能健康活到老,我从不打破她的幻想,你说,她这样去了,岂不是有怨气?”

  舜华闻言,短暂摆开婢女扶持,上前说道:

  “白兄不要想太多。无论如何,絮氏舜华蒙你照顾才能快活这么多年,就算她中途有怨,到最后也会想开来。”她忽然作揖,白起眼底抹过迷惑,尉迟恭撇过头。舜华又虚弱笑道:“白兄宁愿遁尸也要与柳家合亲,我伤病未愈,到时就不去参加白兄喜宴了。”语毕,隆重再作一揖,让婢女扶着出门。

  白起即使心里有疑也掩饰得当。他往尉迟恭看去,两人四目交接。白起笑道:“这崔舜华,个性大改啊。一个人,在短期内,怎能将个性改得如何彻底?莫不是装的吧?”

  尉迟恭没有回话,他自宽袖里取出小幅画轴,在白起面前摊开来。

  白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里戏水的女子半天。“尉迟兄意欲为何?”

  “跟你换样东西。”

  第十章(2)

  “这画,本是我的啊。我跟你索讨几次,你皆不肯退还,如今倒拿来跟我易物。”他笑。

  “当日,我虽取走此画,也交给画楼老板千金。”

  “为千金而违背主子的话,他已被我革职,永不得白家商行。我愿千金双倍换你,请将此图还给我。”

  “这对尉迟我无价之宝,不卖。”

  白起哈哈一笑。“你这商人哄抬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说是无价之宝。此图是我绘,要我再仿一幅,也不是难事啊。”

  “白起,你已经画不出同样的神采了。”

  白起笑容剧敛,随即又笑:“你好眼力。这图里的女子……是我心中重要之人,图中女子神采,正是仿自她欢喜的表情,自她去世后,我试绘几张,画至五官,却只能勾出她的美人尖,就再也下不了笔。但,又何妨呢?与柳家合亲比这些图啊什么的还重要,我知道她活过,也就算了。”

  “这图你不要了吗?”

  白起停顿片刻,直视着他。“尉迟,你本事。这半年多你收买那些与我跟管事说得上话的仆人,不让他们告诉主子你来访,次次停在舜华房里。要不是七儿禁不住打,证实你对舜华没有任何不轨,今日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戚遇明那夜跟你说了什么?”

  “他要我节哀顺变,审度轻重,舜华走了,真正重要的是我的未来。我这才改变主意,选择遁尸。你喜欢舜华?”

  “嗯。”

  “哪个?”白起挑起眉。

  尉迟恭没有答话。

  白起微笑:“我的舜华走了,所以你选择对你未来有利的崔舜华么?我们还真像啊。你说,你要拿这幅画跟我换什么?”

  尉迟恭道:“你种的那盆南临香叶。”

  白起讶道:“我在我舜华房外培植的那盆南临香叶?你来看舜华时连它都注意到了吗?”他寻思片刻,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换不到这幅画了,我的舜华喜欢那香叶味道,在遁尸时我连那盆香叶都一块烧了陪她。尉迟兄,你讨这盆南临香叶是为了什么呢?”

  尉迟恭看着他半天,慢条斯理道:“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崔舜华交不出给陛下的香囊,这才打起我南临香叶的主意?”白起微笑:“恕我无能了,那是唯一一盆香叶,我烧给舜华了,管事可以作证。”

  尉迟恭闻言,卷起画轴,道:“那就罢了。早在半年前,舜华就已派人手上南临收购香叶,我先向你讨那盆香叶只是预防万一。”

  “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还有事要办,多谢贺礼,我不送客了。”他送尉迟恭到厅门,又看一眼他手里的画轴。忽道:“崔舜华的身子可不是这么容易睡得,她心在戚遇明,身子却肯给你,你尉迟恭是睡了她几次,才为她这般劳心至两鬓转淡?你没想过她还会给其他人睡去么?早知如此,我何必以礼待之,先睡了柳叶月,也就不必遁尸,她只能嫁白起这人了。”

  “白起!”

  轿帘一掀,舜华本是半躺在轿里,见他一进来,挣扎坐起。她笑:

  “亲亲尉迟哥……”她见气氛不太对,讶道:“南临香叶没拿到么?”

  尉迟恭没有答话,坐进轿子。起轿后,舜华软绵绵倒向他,他想起白起那讥讽的言语,没推开她,让她继续躺在他腿上。

  她看见他手中那画轴,伸手欲拿,尉迟恭立即避了开来。

  “别看。”

  “又不是不能看的春宫图……”不就是白起画的舜华戏水图吗?能有多神秘?他手指不小心轻触到她颈间,随即马上缩回,她笑咪咪又拉回他手指,她伸出左手臂滑进他的宽袖里,与他温暖的臂膀相触。

  “尉迟哥,这就算肌肤相亲啦。”她满足笑出声。“反正没人看见。”

  “你不怕被人说话么?”

  “跟尉迟哥一块被说闲话,我不怕。”她坦承道:“我心里喜欢你,总想碰碰你,这本就是无可厚非。难道尉迟哥不喜欢?”

  尉迟恭闻言,俊容稍有软化。“谈不上喜不喜欢,但你爱做就由你了。”

  男人多半言不由衷,她见识到了。舜华笑道:“那我就尽量做了,亲亲尉迟哥可别抗拒啊。”

  尉迟恭唇畔笑意加深。舜华见了,微微安心,方才尉迟哥必是与白起起了冲突,才会这么不快。她心里仍当白起是兄长,不愿这两人相互仇视。

  尉迟恭忽道:“白起对柳小姐一直以礼待之。”

  “嗯?”她合上目,笑道:“也许各人表达方式不一样,白起有南临血统,天性保守很正常。香叶白起不肯给吗?我想也是,没关系的。”

  他指腹轻轻抚着她眼下伤疤。“你道,他对你好些,还是柳小姐好些?”

  又要提柳叶月么?舜华不太愿意,仍答道:

  “若论小时,他是对我好些,虽然白起管得严,但在许多地方是宠我的。”所以,她终究释怀了,不会怀疑白起,不恨白起为何要选择一个会害死她的人。“但,他烧尸执意娶柳小姐,出乎我意料外,我也松了口气。至少,我没有挡住他的路,我想,除了利益之外,现在他定是非常喜欢柳小姐的。”

  “不是。”

  “什么?”

  他垂眸看着她,道:“舜华不打算让他知道你么?”

  舜华一愣,抓着他的手。“别说!别说!”

  尉迟恭注意到她的手微抖着。他安抚道:“我不会说。”

  她惊悸犹存。“连璧害我、伶人害我、青娥害我,我确确切切地知道,他们要害的对象不是我。可是,她的目标一直是我,她愿意花一整年的时间害死我,不是利刀马上杀了我,也不是下剧毒让我眨眼死去。这一年来,她有无数的时间反悔,可是她没有……若她知道我是絮氏舜华,她会再来一次的。”

  “舜华,这一次我在你身边。”他哄道。

  舜华镇定下来,有点恼自己的软弱。她可以硬着头皮为连璧去踩过那条冒犯皇室的线,为其他人做一些絮氏舜华不可能做的事,让自己学习坚强。但,唯有这件事,她始终无法跨过去。

  只要一想起,柳家小姐这一年里没有任何后悔的举动,这一年里把絮氏舜华会死全归在絮氏之名的罪孽下,她心里就无法忍受。这是她一辈子没有办法告诉白起的原因。

  “……白起娶她,我便不说,甚至,白起有情于她,我也不说。我不想再死一回,即使白起护我,但相爱的男女怎会看不穿彼此心理?她迟早会从白起那里知道我还活着。我还想活下去,我……不想让你再为我善后。”

  他轻应一声,含着轻浅笑道:

  “相爱的男女会看穿彼此心意么?你看见我现在的心意了?”

  “自然看见了。你心里在想,比起伊人,喜欢上舜华,日子要好过许多。”对,她记仇。她轻吻了下她唇间的指尖,注意到他关节微红。不会是……打起来吧?为了一盆香叶……早知道她会活过建熙四年春,去年她就会差人去南临找香叶。她埋进他怀里睡着,低声说:“尉迟哥,我真喜欢在你怀里睡着。”

  尉迟恭及时轻托起她的右臂。在她意识迷糊之际,他问:

  “舜华,你道白起对崔舜华观感如何?”

  绝对好不到哪去,她想着,但实在虚弱疲累,没有答话。

  “他将柳叶月拿来与崔舜华相比,你道如何?”

  尉迟恭轻轻拂过她的颊面,她已经睡着。他又看向手里的画轴,这幅图他万万不舍丢弃,即使,里头可以看见白起的感情。

  当他第一次看见这画时,就知有另一个人鱼他同样在乎絮氏舜华,可以无视她的姓氏。明知愈是众所注目的商物愈表示他有眼光,但,他宁愿他没有眼光,她只是路边的小石块,只有他一人看入眼而已。

  白起居然肯舍弃唯一思念絮氏舜华之物,这表示,他心里有比怀念絮氏舜华更重要的事物要去争取。

  他又看着熟睡的舜华。白起陪她度过许多晨昏,这些日子无法磨灭,他能接受她将白起视作兄长,却不愿她发现白起的另一面感情。

  终究,他还是自私的。

  她愈想愈不对劲。

  昔日,白起一句“崔舜华怎能跟舜华比”,如今却将柳叶月拿来跟崔舜华比,照说,白起如今该把柳叶月看得比舜华还重才是啊。

  天色微暗,英前来轿旁低声说“找着人了,十指全被砍了”,尉迟恭沉默一阵。舜华听见有人十指断了,连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崔府,不碍事的,我睡前一定写上情意绵绵的信报平安,你快去忙吧。”

  尉迟恭笑应一声,本出了轿,又忽然掀开轿帘,与她说道:

  “别想太多,我已叫各商行跟南临商旅接触,说不得有那香叶。”

  “嗯。”她笑咪咪,趁着没人看见时,倾上前闭眼嘟嘴,一气呵成。

  “……”

  “尉迟哥,现在我是个刚睡醒的尉迟家小孩,需要人哄。”

  “……”

  “唉。”就知他害臊,她也是逗他而已。

  她唉字还没有吐完,忽地,他吻上她的嘴,她诧异地睁大眼,她后脑勺轻轻但有力地被压着,通常这表示尉迟哥想吻她。温热的气息灌入她唇齿间,她回过神后,笑咪咪地一块压住他后脑勺,热情地与他唇舌嬉戏。

  不知是他诱惑力太大,还是她走火入魔,他微微退后要抽身时,舜华居然就像个咬住食物不放的大老鼠,嘴唇依依不舍地追逐,下半身已经离开轿椅,眼见就要跟着他的嘴巴出轿……

  “舜华。”尉迟恭用了些劲道,一把推她回轿。

  她满面通红,连忙正襟危坐,对着他做唇形:“有人看见吗?”

  “放心,刚睡醒的尉迟小孩,没人会注意的。”他放下轿帘,这才撇过头,轻笑出声。

  笑声不止,最后不得不掩住笑意。

  “起轿吧。”

  舜华在轿内见尉迟恭换轿离去,显然他要去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她摸摸微肿的红唇,这次尉迟哥吻得重些,害她配合到失了心智,若然哪日她习得真传,说不定也能将尉迟哥吻得心醉神迷,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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