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不许再说,专心干你手上的活!”他想恶心谁呀,她田里的肥料用的是有机肥,才不用粪便。
去年稻子一收成后,她种油菜花也是为了养地,割了油菜籽的菜梗、菜叶是很好的肥料,放在土里腐烂了便是肥料。
而后,她让人挖了个大坑,将平时吃剩的菜叶、鸡骨头也一并丢入,再养上蚯蚓,十天半个月翻一次土,也就七、八个月方可熟成,连土带蚯蚓往地里一洒,一年的养分就有了。
所以她不怕地不肥,又种稻、又种麦,种油菜花的同时还能种些萝卜、大白菜、马铃薯和黄豆、花生等。
粮食方面是不愁,她一家三口人,加上二牛、三桐、四喜几个真吃不了多少,去年收的稻子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能吃到年尾,尽管二牛、四喜兄妹俩的食量大得惊人。
因为收成不用再往将军府送,因此囤积的量比往年多上数倍,毕竟庄子里的人不多,不像将军府连同主子和下人就有百来个,还要送一些给亲戚,做做面子,救济族亲。
虽她和将军府没丁点关系了,先前秋收一过,将军府的管事居然厚颜无耻的要来运粮,还说每年庄子的粮食本来就是要供给将军府的,他年年来拉,怎么就不给了?
罗琉玉一听就气笑了,让人连牛车带人给轰出去,只留下三头牛耕田,陆家人吃了她几年粮食也该给银子,她用牛来抵是天经地义,真要仔细算,她还吃亏了。
后来陆二婶带了一堆家丁来讨粮,大言不惭道庄子产的粮食全归陆家所有,年年都如此,谁想霸着都不成。
罗琉玉不耐烦应付她,直接告上京兆府衙门,指控陆家人买粮不给钱,强取豪夺。
京兆尹派人一查,发现果真连着数年罗琉玉没收到一文钱,妄想侵占的陆二婶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要付出五百两补偿。
为此陆家人闹得鸡飞狗跳,还想使阴招从她身上讨便宜,她一不做二不休,把半夜摸进庄子的黑衣人全打断了腿骨,再串粽子似的把人丢在将军府门口,每个人脸上用朱砂写着——再来、杀。
陆家人有胆色的全死在战场上,像二老爷陆建生还有二夫人贾氏是恶人无胆,一见到一地呻吟的黑衣人便吓到腿软,再也不敢觉得罗琉玉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娘子,绿豆汤凉了,要叫他们来喝吗?”开口的是三桐,她指了指旁边提着一口大桶子的四喜。
十几个壮丁、五十亩田地,大概要割三到五天,再晒上个数日,这一季的麦子也算收完了,这还是天公作美的情况。
罗琉玉不会种田,但她敢花重本,不怕没人来耕种,从买种、育苗、播种、施肥、灌溉到收成、入仓,她是一根指头也没动过,全凭一张嘴,她一开口就有人做,还做得比她想像中还好,在将军府当看人脸色、受人欺压的小媳妇,还不如今日全靠她吃饭的地主婆。
原本她还想再买地,但京城附近的地不好买,大多在达官贵人手中,或是皇家庄园、温泉园子,当年她爹还是太傅,仗着和皇上亲近才能到这块土地和庄子,幸而后来给她当嫁妆,才没被收了回去。
“喊人吧!将军不差饿兵,我让你们煎的大饼呢?”
山上长了不少野葱,剁碎了和在面团里充满香气,下油锅一煎就满室生香,叫人闻了味道就想吃。
“在这儿,娘子。”另一箩筐一掀开,堆得满满的是比人脸还大的香葱饼,孩子吃个半片,女人吃上一片也就饱了。
“嗯,煎得不错!”罗琉玉拈了一小块试味道,焦香焦香的,就是这个味。
三桐高声一喊,耿家人走得快,见着大饼、绿豆汤就像见到祖宗似的,争先恐后的伸手来取,然后走到树底下大口吞咽。
平时米饭、面粉他们舍不得吃,要等到逢年过节才会上桌。
而前一世,生在南方的罗琉玉以米饭为主食,吃不惯高粱和玉米磨粉的饼食,因此她的地里不种这两样。
其实京城周遭很少人家种稻,因此夏短冬长,雨水不丰,水质也不好,京里的白米是从江南来的,尤其珍珠米是一石难求,全送进宫里,平常百姓是吃不到。
罗琉玉算是得天独厚,她的庄子距离皇家别院不到一百里,那边有条河汇聚了山上的雪水,水算甘甜而无杂质,可以生饮,这河水顺着山势走向流经她的田地,所以她的地年年产米,口感不下江南良米。
这也是陆家想强占她这庄子的原因之一,一是省下买粮钱,二是能吃上香糯的好米,毕竟不要钱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喝碗绿豆汤。”
一碗八分满的绿豆汤送到眼前,罗琉玉看了长满茧子的大手一眼,由鼻孔轻哼,“借花献佛。”
“那也要有诚意才是。”有心为上。
“你坐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过来。”她作势挥手,嫌他一身汗臭味。
“天热,回去吧!”瞧她晒得鼻头都红了,陆东承催促。
“这是我的地,我得盯着。”她不是不放心,而是喜欢看整片作物被收割的丰收情景,闻着青草味,轻风吹来,打个盹,她如今过的是过去向往的退休生活。
“我帮你看着,不会缺斤少两,两个孩子在庄子里,你总要回去看看。”他放不下儿子、女儿,他们还小。
罗琉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陆东承眼神闪烁,坐在她椅子旁的草地,“救命之恩重如山,我的命是你的。”
没有她,恐怕这会儿他真的已不在人世了。
“你到底是谁?”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秘密。
“于谨之。”他回答得很快。
“我指的是你的身分。”每个人都有他的来处,不会凭空出现,尤其第一次见面时,他那一身足以致命的伤,显示着他的经历不单纯,虽然至今他没给她添过麻烦。
“我的身分是为你干活的人。”如果可以,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一生他欠她太多。
这人口风真紧!罗琉玉皱眉,又问:“你没打算离开?”
“目前无此必要。”他还没查清暗中害他的人是谁,而且他也需要一个绝对隐密的落脚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多陪陪他们母子三人。
“你不会是赖上我了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搬石头砸脚,自找麻烦。
看到她后悔不已的神情,陆东承轻声一笑,“为什么你要和离?”
一怔,她眸光微冷,“为什么不和离?不和离便是被休,我为何要便宜别人?他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还想啃我的骨头,贪心不足的人天理难容,从前被他们吃进去的,终有一日我要他们都吐出来。”
“那,你恨你的丈夫吗?”因为她的男人不在,她一名弱质女流才需要独自应付群狼环伺的危机,是他未尽人夫、人父的责任。
“我不言死人的对错。”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画上句点的一生就不用再议论这些,于事无补。
“如果他没死呢?”他试探地问。
“与我何干,那是陆家的事。”一别两宽,各自婚嫁,和离书上是这么写的,她和前夫从那一刻起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可那和离书不是他亲笔签名的,不算数。”他语气略微扬高,显得激愤,他和妻子间的事,岂能由别人作主?
“那是他亲二叔,而且我也不容许别人欺辱我的女儿。”当时她若不走,只会受更多的攻讦,甚至死在他人的算计之下。
罗琉玉匆匆忙忙地往城外的庄子搬,为了是防陆建生狗急跳墙下毒手,让他们娘仨都走不了。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也许她会留下来再搏一搏,反正她有灵液在手,紧急的时候可以救急。
可是多了两个孩子,她没把握护他们周全,她不能拿他们的命来赌,唯有离开才能解开困局。
再者,京城中与陆建生往来的人甚多,她占不到半点上风,还有可能处处遭到打压,下场凄凉,因此当机立断先摆脱陆家的掌控。
等京城人渐渐地遗忘陆家还有长房子孙,她再悄悄地潜入反击,年哥儿有一个来自异世的娘亲为他撑腰,不用靠着陆家也能在京中立足。
“真可恶,他竟连孩子都不放过。”他的亲二叔呀!当初可是哭着喊着说对不起他,百年后再向他的父兄磕头赔罪。
他说,他不是有意让侄子代叔出征,只因他的腿断了,马都上不去,如何奋勇杀敌?
他还说,他也想为国争光,报效朝廷,可是力有未逮,等他脚伤好了便和侄子换回来。
当年陆东承信了,还劝慰二叔不要急,好好养伤,一年后再交换,让二叔把身子养好了才能血战沙场。
只是一年过去了,他没等到人。
两年、三年过去,二叔还是没来,那时他也知道,二叔永远不会来了,他被骗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叔不仅贪生怕死,还丧尽天良,苛待他的妻小,私下做了不少丧德行径。
“于谨之,你是不是关心过度了?”见他面露悲愤,罗琉玉总觉得怪怪的。
“叫我谨之就好。”听见她的问话,他吃了口饼,又配一口绿豆汤,企图转移话题。
罗琉玉扫了他一眼,“你这自来熟是先天养成的,还是后天学坏的?说好了,我跟你不熟。”
第三章 形同一缕幽魂(2)
都和他生两个孩子了还不熟?陆东承在心里叹息,尽管做了五年多的夫妻,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年。
“没事儿,处着处着就熟了。”
“但我不想和你太熟。”她总觉得怪异,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彷佛此时的平静是假象,令人招架不住的狂风暴雨随即而至。
“你需要一个男人。”她独自养孩子太累了。
“你?”她一啐。
“我有什么不好?我会把你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再说那本来就是他的孩儿。
她呵笑,“大叔,你一把年纪吃嫩草不太好,牙口不好就多喝水,别惦记着鲜嫩的芽儿,小心噎死你。”
“我才二十三岁。”他咬着牙反驳。
罗琉玉笑出声,“二十三岁?那你是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怎么这样想不开?提早先老起来吗?”
“我不老。”他只是胡子未剃,遮住了俊逸的面容。
“是不老,不过我也不是不挑的人,想当我的男人一要俊,二要俏,三要人品,四要风度,五要多金、六要温柔体贴、七要风趣、八要宠妻、九要顾家、十要事事听妻言,你能做到几条?”她重生一回不是给人做糟糠妻的,做不来以夫为尊那套。
既然嫁过一回了,这回就别再勉强,虽然她毫无为人妻的想法,不过婚姻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对人住福窝,反之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前一世她经手过不少家暴案例,受虐妇女、小孩总是一再吞忍,直到忍无可忍,才会向外求助,可是一回头又原谅家暴者,再一次陷入恶梦中,周而复始,无可自拔。
听着她吐出的一条条要求,陆东承为之咋舌,十分庆幸自己在之前娶了她。
“你确定你在择夫,而不是难倒天下男子,能做到这些的有几人?”
“所以说,你别痴心妄想了,早早啃红薯去,本娘子天生丽质,貌如天仙,你是垫十块豆腐也高攀不上。”
陆东承是好笑又好气,笑她的自吹自擂,用软刀子将人逼退,又气她有眼无珠,自家夫君站在面前居然认不出来,只是笑过、气过了,又有些难过,若他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边,她也不用竖起满身刺来提防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于谨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一旦你危及我和我的孩子,我会要你立即离开。”她的善良是有限度的,不会为了救别人而赔上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无私奉献。
闻言,陆东承面上一凛,一口吃掉手中剩余的大饼,“婉娘,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即使一死也会护你们周全的。”
她怒斥,“婉娘是你能叫的吗?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得寸进尺,我真要发起火来,你承受不住。”
看她怒色满面,陆东承眼眸一暗,他还是太心急了。“我去割麦子了。”
“哼!晚上少吃一碗饭,不许给他肉吃,吃菜清胃,给他吃水煮青菜,不加油盐。”猫也有爪子的,他最好少惹她。
他足下一顿,苦笑,娘子的报复心真重。
“娘、娘,我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线,一大清早,莲姐儿心血来潮,一蹦一跳的问起亲爹的长相。
“你爹的模样呀……”天晓得是圆是扁,她根本没见过,一穿越过来她就是两个孩子的娘,没半点原主的记忆,她也想叫老天爷送面“时光回溯镜”,让她看清楚原主的过去,方便她融入这具躯壳。
“娘,你不记得了吗?”她有些失望,没了嘻嘻哈哈的笑脸,人家有爹,她为什么没爹?她也想多知道爹的事情。
“你爹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青面獠牙、猪鼻子,一对招风耳,两只罩子眼,面丑嘴大酒缸肚,鸡爪牛腿鱼尾巴……”罗琉玉有些郁闷,张口没好话。
“吓……好吓人……”她怕怕。
莲姐儿吓得捂脸又捂耳,面色发白的拍拍小胸脯,这还是人吗?
“还好你长得像娘,不然真走不出门见人,恐怕道士见了都要举剑来收妖了。”罗琉玉越说越乐,小孩子真好骗,三、两句话就信以为真。
莲姐儿点头如捣蒜,抱着娘亲大腿不放,“嗯、嗯!还好我像娘,爹太可怕了,我不要像他。”
“是呀,现在你知道娘多可怜了吧!每天面对你爹要强颜欢笑,还要称赞他是天下第一俊,真是太为难人了。”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她说再多,对方九泉之下也听不见。
“幸好爹死了,娘不用说假话。”没爹也没关系,有娘就好,她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是呀!幸好他死了,不然我们莲姐儿就吓死了,娘会伤心,泪流如海。”没丈夫的女人最清心,不用侍候公婆,对丈夫言听计穷、百依百顺,更不必应付那些叔伯妯娌、姻亲族亲,九大姑、八大婆永远自我感觉良好爱管闲事……还有她看的小说中最常出现的表妹,大多不安好心,眼高于顶,是表嫂们的天敌。
“嗯!我好怕,娘抱抱我,以后我不要爹了……”娘流好多眼泪,会淹死人的,她要保护娘。
莲姐儿伸手要娘抱,但罗琉玉尚未弯下身,她的小身板转眼往上飞,最终小小的身子坐在一只臂膀上。
“咳、咳!你在跟莲姐儿胡诌什么,她爹是朗朗君子、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人如明月般温润清雅、身姿若松……”说着夸赞自己的话,陆东承面皮不自觉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