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算尉律想回来,他也无法回来了。
“哦……”盼釉还是弄不太清楚状况,她扬了扬长睫,看着尉衡。“那么加恩的妈妈呢?也不在国内吗?”
尉衡的眸色变深。“她消失了,没有出现过。”
事实上是他父亲对加恩的妈妈大吼大叫——“只要你真的同意离婚,你就一辈子别想再见到加恩!”
他的父亲说到做到,将保护网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他不允许的“外人”都别想见到加恩,他的条件是,要见加恩,可以,只要她肯回来做尉家人,那么加恩永远属于她,否则,休想,免谈,他就是这么一个专制的老头子。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让加恩的老师知道,因为这些也属于家丑的一部份,而他也认为家丑没必要外扬。
瞧,他果然是尉家的一份子。
“我懂了。”盼釉长长吁了口气,难过地说:“爸妈都不在身边,难怪加恩会郁郁寡欢了。”
他挑了下眉毛。“你说加恩郁郁寡欢?”
明明是阴阳怪气加顽劣不堪吧?
每天给他找麻烦,没事故意打破古董花瓶,洗澡就让浴室闹水灾,他人明明还在浴室里却“忘记要关”,不然就是满桌的菜他都不喜欢吃,偏要帮佣替他另外炒盘蛋炒饭,他实在看不出小恶魔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忧郁气息。
“是啊。”盼釉忧心忡忡地说:“加恩的情况很严重,他从来都不跟同学说话,常常一个人看着教室外面发呆,有时要叫他好几次,他才会面无表情的回神。”
尉衡蹙拢了眉心。
她在说谁?她说的是他家的加恩小鬼吗?
加恩绝对不可能不说话,他话可多了,他说一句,加恩可以顶好几句,每一句都振振有词。
“我想请问,加恩的爸妈离婚多久了?”盼釉进一步问道。
尉衡考虑了一下才徐缓说道:“三年。”
对尉家来说,这也是不能公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盼釉低呼一声。“三年?”她的眼睫上扬,眼睛瞪圆了。“也就是说,他从幼儿园中班就没有妈妈在身边照顾他了?”
“家里有保母。”尉衡绷紧了声音。“加恩的奶奶也还很年轻,能够照顾加恩的人手绰绰有余,吃的、用的,该给他的,一样都不会少。”
“尉先生!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见他好像误会了,盼釉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有保母和奶奶照顾他,但她们终究还是无法取代妈妈这个角色在孩子成长期的重要性,尤其是,加恩是后来才跟妈妈分开的,那时他已经享有母爱一段时间,接着又失去,他会特别难以接受。”
沉默的听着,他很想反对她,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说的没错,加恩和他妈妈的感情很好,他们是一对很亲密的母子。
三年前,加恩的母亲被迫离开后,他大吵大闹了好一阵子,后来渐渐不吵不闹了,却也开始变得非常顽皮。
有时,他顽皮的境界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比如,他曾把自己的衣服全扔出窗外,让帮佣整理得半死。有时,又会拿剪刀把花圃里的花全剪光,让园丁欲哭无泪,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
盼釉看他严肃的沉默不语,她润了润唇,继续说下去。“尉先生,你不知道吧?不管题目是什么,加恩的图画常常都只有一样小小的东西,极度空洞,我请教过学校里的辅导老师,这表示孩子极度的思念自己的父母,尤其是他向来依赖的妈妈。”
“所以呢?”尉衡直视着她。
一阵微风吹来,她衣裙飘然,长发微拂,恍如弱柳迎风,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他有些眩惑,她与他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公司的职员没有她这种气质,商界的女强人更加与她大相径庭,她是柔中带刚,刚中又有其执拗的一面。
“所以,你们可不可以试试找加恩的妈妈?”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就算她不来看看加恩,给他一通电话也行,我想,加恩一定很渴望听到妈妈的声音。”
“我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不过,我会试试看。”他当然不可能主动联络加恩的妈妈,她在尉家早已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不过,她期盼的神情令他无法拒绝,反正他只说会试试看,试试看表示不一定成功,所以最后的答案是,他没有找到加恩的妈妈。
“谢谢你!尉先生!”盼釉快乐的微笑了,她眼里闪耀着欣喜的光华,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加恩很想去动物园吧?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带加恩去动物园走走。”
他再度眩惑地注视着她。
她的声音清丽而悦耳,密密的两排长睫毛因开心而向上扬着,心型的甜美脸庞在柔和中透露着一抹坚定与执拗。
加恩不过是她的一个学生,才开学两个多月罢了,这么短的时间,又要带这么多初入学的小朋友,她是怎么观察到加恩的内心渴求?
他想,她必定付出了许多时间,也必定有一颗敏锐易感的心,否则她不会为了加恩而烦恼,还把他请到学校来。
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在短短半小时里,他被一个小女人给打动了,征服了。
第2章
星期天的动物园一日游让尉衡大开眼界。
原来,在他眼中皮得要死的加恩也只不过是个七岁小孩,看到每种动物都兴奋得要命,还拚命要跟动物们合照,他从没看过加恩笑得那么灿烂。
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加恩这么想到动物园逛一逛,家里一定也没有人知道吧?
加恩进入小学还不到三个月,在这之前,他就读的是一所非常昂贵的双语幼儿园,但却没有半个老师发现他的心理状况。
回程的路上,他不由得再度想起了加恩的老师——梁盼釉。
他竟有种渴望,渴望快点见到她。
到家之后,加恩由帮佣带去洗澡,他则到书房去找他父亲。
尉荣照旧在书房里研究国内外产业信息,他虽然在经营理念上让了尉衡几步,但国际经济变化对电子产业的影响,他仍非常在意。
“爸,我们谈一谈。”尉衡在单人沙发坐下,旁边的茶几上,有个加盖的古董冲茶瓷杯。
“听说你跟加恩今天去动物园了?”尉荣不动声色的关闭好几个计算机窗口,摘下老花眼镜,站了起来,唇边有抹微笑。
他高大结实,身高一百八十五,父子三人的身材倒是一模一样,因为保养得宜,除了鬓角有些灰白发,看起来并不显老。
“嗯。”尉衡淡淡的应了声。
尉荣搓搓下巴,兴味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要带加恩到动物园去呢?还是你们年轻人想得周到……加恩玩得开心吗?”
加恩是他唯一的孙子,基于延续香火的理由,他自然非常疼爱。
“嗯。”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你这小子,除了嗯,就不能讲句别的话吗?你可以形容一下我们加恩喜欢什么动物,或者是你们看了什么动物啊!只嗯啊嗯啊,我怎么知道将来要买匹马给他还是买只狗给他?”
尉衡冷淡地说:“动物园里没有狗。”
尉荣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那么大的动物园,却连只狗都没有?这成何体统?”
“我不是来跟您报告那些的。”尉衡烦躁的蹙起眉心,直视着父亲,直截了当地问:“还有,您刚才是在偷看我整理的资料吗?”
尉荣蓦然之间涨红了脸。“哪、哪有?”
他的英文不太灵光,儿子翻译了国外的财经报导,还用心的汇整好了,他看一下有什么关系,用偷这个字眼是不是太不孝了?他是老人家耶,他们不用让他看一下吗?
“我不管您偷看了与否,我都希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们是父子,不要逼我加密。”
“闭嘴!”尉荣火大的拍了下桃花心木书桌。“我说没有看就没有看,你那什么见鬼的数据,弄得乱七八糟,我会想看?啊?你说啊!我会想看”
尉衡也站了起来。“反正您以后不要再看我的数据了,就算您看了,也影响不了我的决策,您是公司的最大股东,但我是公司的总经理兼代理总裁,您负责的是监督,而我负责营运,希望您不要再试图干涉我了。”
“我哪有干涉你啊?”尉荣扯着嗓门为自己叫屈。“你说说看,自从我把行政权交给你之后,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了?”
他眉尾一挑。“有还是没有,您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来跟您争辩这个的,我来,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你说。”尉荣大手一挥,又恢复理性的样子。“我一向最开通,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是这样的,我认为,加恩应该要跟他妈妈定期见面才对,我们阻拦着不让加恩见母亲,会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开通啊,尊重啊,全不见了,尉荣立即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暴吼,“我绝对不许那个女人见加恩!除非我死,否则她永远别想见加恩!”
尉律的婚姻失败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怎么可能让那个坚持要离开尉家的女人跟他的宝贝孙子见面?那个女人一定会把加恩抢走!他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加恩的老师说,再这样下去,加恩会得忧郁症!即使是这样,您也不在乎吗?”尉衡瞪视着父亲,眼光寒冷得像两道利刃。
他相信他父亲不会在乎,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在乎他人的感受,当年他就不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还生下了他这个私生子来伤害自己的元配了。
“我不管什么症!”尉荣咒骂着,一边把大量的文件甩飞出去。“你最好快点闭嘴!要让那个女人见加恩,免谈,下辈子吧!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她!”
“没人要你看她!”他吼回去。“你听不懂吗?是加恩要见她,加恩需要妈妈!”
“混帐!”尉荣把桌上的电话丢出去。“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放肆!加恩有我们就够了,他一点也不需要那个狠心的无情妈妈!也不需要他那个该死的混蛋爸爸!”
哐当一声,尉衡直接把古董茶杯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地说:“如果你再不改变想法,加恩就会像这只茶杯一样,被你以爱为名,弄死了!”
“混球,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尉荣气急败坏的吼,他不顾后果,搬起十七吋的计算机屏幕就直直往儿子丢过去。
书房里,腥风血雨,书房外的客厅是一派平静,空气里流泄着美妙的小提琴音乐,桌上有刚切好的水果,日本进口的哈密瓜散发着果香。
“林婶,再给我一杯咖啡。”饶韵桦——也就是尉夫人,她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里,纤纤玉手翻动着时装杂志,悠闲地吩咐下人。
林婶看看女主人,再看看发出乒乒乓乓声的书房,面有难色。“夫人!”
饶韵桦抬眸,对着林婶微微一笑。
“两只猴子在打架,不用管他们,你去煮咖啡吧,还有,把桌上的晚餐再热一热,我想,等猴子打完架,应该也饿了。”
这对父子啊,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血浓于水的亲父子却处处不对盘,反而她这个跟尉衡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妈”,跟尉衡从来没有摩擦。那孩子,平时太压抑了啊,自我要求太高,事事要求完美,跟他老爸打打架也好,这样才可以疏通疏通筋骨,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也是不错的。不管是她的儿子尉律或者尉衡,父子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在尉家是家常便饭,根本没关注的价值,套句郝思嘉的话,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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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微阴有雾的天气,尉衡破天荒在校门口停好车,陪加恩走进校园。
叔侄俩沉默的走过操场,加恩忽然开口,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劲爆。
他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尉衡,问道:“叔叔,你喜欢我们老师对不对?”
不知道怎么搞的,尉衡觉得自己在侄子的眼光下无所遁形,但他是尉家人,有尉家的不良传统!死要面子。
“小孩子不要胡说。”他驳斥。
“我有胡说吗?你以前从来没陪我走进来。”加恩人小鬼大的挑着眉毛说道:“你没希望了啦,我们老师有老公了。”
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往下沉。她结婚了?有老公了?忽然之间,从昨天到今天,那股想见她的心情变得很可笑。
“我们老师还有两个小孩。”加恩再丢一颗炸弹。
这下尉衡完全愣住,震惊写在他俊挺的脸上。
那样纤细的身材,不像生过两个孩子,气质也不像……
猛然意识到自己过度不悦的情绪,他拧起了眉心。
他以为自己对她仅仅是有好感而已,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在意她,失落感冲击着他,还有一种被自己愚弄了的感觉。
“很失望厚?”加恩的双唇发出诡异的抖动,哈哈哈的笑了三声。“骗你的啦!我们老师还没结婚,但是她有男朋友。”
尉衡僵住。
他突然好想打小孩。
这个小鬼,说他有忧郁症,谁相信?他分明是尉律派来整他的!他跟尉律向来不对盘,所以跟他儿子不对盘也是理所当然。真是不值得,为了这小鬼,昨晚还跟他父亲在书房“打成一片”……
“要不要我告诉你是谁?”加恩的眉毛又扬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是一个很棒,很帅,很酷,很聪明的人,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用上他知道的所有形容词,只差没说,比你好就对了。
看着侄子,尉衡看到他的嘴巴再度诡异的抽动着,知道他又在耍他了,如果再宠下去,只怕他就要飞到他头上玩他头发了。
淡淡的眨了眨眼,他不露喜怒地说:“从这星期天开始,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我会请英文老师到家里加强你的语文能力。”
跟他父亲,他会用对吼的,因为他父亲是个欺善怕恶的人,如果不吼他,他真会以为自己全都对。
但这个小家伙,他是蓄意要惹怒别人,如果生气了,就正中他的下怀,他会更加得意扬扬。
果然,此语一出,加恩就惊恐的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对我!”
尉衡的神色更加平静、淡然。“我能。”
“我星期天不要上课!”他大吼。
“那是以前,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星期天了。”尉衡一字一句的说:“你爸爸不在台湾,你的一切都由我决定。”
加恩起先是仇视的瞪着他,听到他说到爸爸两字时,脸色一僵,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眼眶蓦然充盈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