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刘玄烨,语气沉重的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我拓己一族究竞是不是你灭除的?”
“不是。”
她气愤大吼,“你说谎!达娜看见了,她说是你大庆将士灭我全族,你的人没你的命令敢自作主张吗?”
刘玄烨平静地回道:“我刘玄烨向来敢做敢当,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定不会否认,你仔细想想,我有什么理由要灭你拓己部族?”
“我拓己部族是进入图鲁的重要门户,灭除我一族,你大可堂而皇之进入图鲁,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那依你之言,我不是早该踏平图鲁,可我有吗?柘己部族被灭多久了?你进我将军府又多久了?这段时日,你可曾见我舒心庆功过吗?”
的确没有,这段时日,她看他时常为了应对图鲁挑衅,茶不思饭不想,她送了好几回膳食去,再度去收的时候,饭菜都没动过分毫。
“可是……达娜说她亲眼看见的……”
“达娜是谁?”听她几次提起达娜,刘玄烨纳闷地问道。
“达娜是我一个很要好的玩伴,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她是个孤女,一直都是我爷爷和我娘亲在照顾她,那日我回拓己部族,只有她一人逃过一劫,是她告诉我柘己部族遭遇了什么可怕祸事。”
“她告诉你是我的手下灭你一族的?”真是天大的谎话!
“嗯……”
“她现在人在何处?”
莫离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她不知去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联系。”
刘玄烨突觉一切都是计谋,为何柘己部族被灭,唯独那个叫作达娜的姑娘存活下来?又为何她谁不指控,偏偏指控他们大庆军?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计谋吗?柘己部族被灭的时候,你身在何处?”
“我在外修行两载有余,才捎了家书回去告诉我祖父和娘亲,我会在拓己部族祭祀之前回去,没想到回到家乡就看到部族被灭,当时达娜躲了起来才能够活命,她告诉我是你的人闯入拓己部族,杀害了我的亲人和族人。”
“当年,我在迷雾丛林被困了多久仍找不到出路,为何我的人可以轻易闯入拓己部族并且杀害你的亲人和族人?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见她也察觉到不对劲和不合理,刘玄烨续道:“如果我有心灭你一族,又为何独独留下她来指证我?你不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吗?”
经他这般抽丝剥茧,莫离也发觉疑点重重,从那日拓己部族的惨况来看,凶手非常残忍,是不可轻易留下活口的,达娜何以能逃过一劫?
“现在唯一能解释一切的大概只有达娜了,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吗?”他再次确认。
莫离再度摇头,她也有很多话要问达娜。
“你还是认为我是灭你一族的主谋?”
她紧抿着唇,不回话。
刘玄烨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中,“如果你依然怀疑是我所为,你可以现在就替你的亲族报仇,当年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你想取回,我不会有二话。”
“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会动手杀了你!”莫离紧握着匕首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从小被教导要救人,从没想过要杀人,就算他真的是主谋,她也很难下得了手。
刘玄烨两手握着她的手,帮她把匕首送到自己胸前,再度强调,“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随时可以取回。”
他只要往前拉一些,她就急着往后退一些,她真杀不了人,偏偏又抗衡不了他的力道,她只能扯嗓大喊,“不要!”
他也不想逼她,他只想让她明白,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却没想到把她给逼哭了,他很后悔。
刘玄烨从她手中抽走匕首,随手一丢,一杷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逼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出灭族凶手,我答应你。”
这一瞬间,莫离完完全全信了他。
三番两次在刘玄烨那儿碰钉子,焦国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茶冷了他摔杯子,菜不合胃口他摔盘子,吓得店小二都不敢来上菜。
卞戎只能静静等他发完脾气。
“莫离绝对不能留下来!”
“末将也是这么认为。”
自从莫离出现之后,刘玄烨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不管他提了什么建议,刘玄烨总是说再观察,便打发了他。
不管是开战还是回京城争权势,他都希望刘玄烨可以拿出魄力,但他压根不想争,只懂得守成,让人看了相当气愤。
“国舅爷决定怎么做,末将都会配合到底。”
“玄烨打小就死脑筋,认为天下将来定是太子的天下,若我们不在后头推他一把,他是不会主动争取的,现在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他答应联姻,只要实力巩固,他便能一举登上帝位。”
“枕边人的话也是很实用的。”
“所以更要挑选合适人选,莫离绝对不行!”
“可主帅现在显然已经认定了莫离是他要的人,只怕很难改变主帅的心意,莫离也不知道对主帅施了什么法术,让主帅心魂都放在她身上了。”
“此人像是妖狐化身,必须除去!”
“嗯。”卞戎非常赞同。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同她都在将军府里,机会比较多,你就趁着玄烨繁忙之时找机会下手。”
杀人对长年征战的卞戎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杀的人是刘玄烨在意的人,稍有闪失,他会从此失去刘玄烨对他的信任,这让他有些顾虑。
“我可以答应你,将来玄烨若是登位,你肯定也能跟着飞黄腾达。”焦国舅诱之以利。
“可万一失手,末将也会失去主帅的信任。”
“所以得想个万无一失的计策,绝对不能让玄烨察觉到是你动的手,若有需要,我会另外派人手供你差谴。”
“末将明白了,只是……”
“有何困难直说无妨。”
“莫离难得离开将军府,若在将军府里动手,主帅肯定会起疑,这真有些困难。”
“近日我准备在这间客找庆贺我的六十大寿,我人在此,届时玄烨肯定得来替我祝寿,他一定会带着莫离一起,我会缠住玄烨,你再见机行事。”
“这样甚好,只要等到莫离独处,末将便可下手。”
“那我们就分头进行吧。”
“末将遵命。”
边界客栈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日焦国舅在此宴客庆祝寿诞,当地县令和仕绅都来道贺。
若宴席办在京城,刘玄烨没到说得过去,可宴席办在边界,焦国舅又是他的亲舅父,他不到就是不给舅父面子。
所以他还是挑了样贺礼,勉强赴宴了,随同的有莫离、李长兴和卞戎,还有几名不用当差的兵将。
刘玄烨一到,焦国舅就拉着他陪着向众宾客敬酒,焦国舅自己不喝酒,而是把宾客敬他的酒全推给刘玄烨。
“有二皇子这样出色的外甥,国舅爷真是好福气。”
刘玄烨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是除了太子之外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能与他同席,众人自然不会放过拍马屁的机会。
刘玄烨面色僵凝,只想宴席快快结束好归营,但焦国舅缠住他,一副没人搀扶随时会摔倒的模样,他只好任其攀附着他的手,不过他仍是不时关注着莫离。
莫离坐在一旁,倍感无聊,只好低头吃东西,但她没吃多少,突然觉得肚子一阵阵翻腾。
“李副将,我突然腹痛如绞,主帅问起,你就跟他说我上茅厕去了。”她离开位置前向李长兴留了话。
离开后,莫离问了店小二茅厕方向,便下了楼梯,朝客栈后方的茅厕而去。
上完茅厕,才走了出来,她突觉后颈一阵剧痛,跟着人就昏了过去。
她被人从后门扛出客找,这一幕被李长兴瞧见了。
一开始她说要上茅厕时他并未多想,但她离席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她说她突然腹痛如绞,可他吃的东西比她多,却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不太放心,便过来察看,想确认她有没有事,结果就撞见她被人打昏准备扛走。
远远瞧着,他觉得扛走莫离的身影很熟悉,但他宁可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不愿意相信是那个人。
李长兴一路狂追,对方因为负重,他很快便追上了对方,越靠近,他越确定蒙面之人是卞戎。
“把人放下!”李长兴大喝道。
蒙着面的卞戎发现追上来的是李长兴,相当紧张,就武艺而论,他和李长兴不相上下,但他此刻扛着莫离,打起来输面比较大,但若放下莫离,以后要掳人的机会更加渺茫。
为此,卞戎有些举棋不定。
李长兴趁机急攻,刀起刀落,敏捷快速。
卞戎措手不及,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口,为了全身而退,他只得放下肩膀上的莫离。
“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卞戎不发一语,他知道李长兴为了保护莫离,绝对不可能追上来,所以一放下莫离就快速逃逸。
顾及莫离安危,李长兴没有继续追赶,但刚刚短暂交手后,他更确定打算掳走莫离的人就是卞戎,但他不明白的是,卞戎为何要这么做?
第6章(1)
将莫离送回刘玄烨身边,李长兴一五一十地禀告事情经过,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刘玄烨不动声色,带着一行人返回将军府,直到安置好莫离,他才把卞戎叫至面前。
卞戎故作镇定地问道:“主帅有何吩咐?”
刘玄烨也没有立即拆穿他,而是缓缓走到他身边,问道:“卞戎,你跟着我多久了?”
“末将十六投入主帅麾下,至今……十一载有了。”
“这十一年来,本王可有亏待过你?”
“主帅待末将极好,就如自家兄弟一般。”卞戎依然淡定应对,彷佛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下一刻,刘玄烨变脸了,他狠狠掐住他受伤的臂膀,拧着脸怒问道:“那为何你要背叛本王?说。”
刘玄烨的力道之重,就算没受伤也难以忍受,卞戎自是承受不住,他苦着一张脸辩解道:“末将没有背叛主帅!”
“还说谎!”刘玄烨气急败坏地撕裂卞戎的衣袖,让他的刀伤无所盾形,“这个伤,你做何解释?”
卞戎知道自己的恶行藏不住了,双膝一曲,跪了下来,“末将知错……”
“为何那么做?”
“末将是为主帅着想,莫离的存在只会干扰主帅,影响主帅的大好前程,留下她对主帅没有任何帮助,末将真的是为主帅好。”
刘玄烨向来对下属极好,他觉得不管任何身分,都是人生父母养,他不会摆个架子,更不会把下属当出气筒,但这回他实在忍不住,狠踹了卞戎一脚。
“枉本王待你如手足,卞戎,你太让我失望了!”
“主帅,末将知错,求主帅开恩!”知道这回惹恼刘玄烨了,卞戎匍匐在地,开始求饶。
“说!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
卞戎知道这罪足以砍头,但他并没有供出焦国舅,他深信焦国舅会帮他说情,只要焦国舅爷不出事,他便有机会逃过一劫,于是他把错都往身上揽,“是末将自作主张。”
“好你个卞戎,本王待你如兄弟,你却是这样回报本王的,既然如此,莫怪本王无情!长兴,把他关进牢里,等本王想好了再来处置他!”
“主帅……”
刘玄烨不再多看卞戎一眼,卞戎犯错,最心痛的是他,他可是真心把卞戎当手足看待。
其实他大概猜想得到谁是真正的主使者,这大庆边界,除了他,大概也就只有他舅父唤得动卞戎。
他让人去请他舅父前来,但下属却回报他舅父酒醉下不了床。
呵,一整晚,宾客敬他舅父的酒都进了他的肚子,显然这只是他舅父的推托之词。
“装吧,看您能装多久!”
莫离幽幽转醒,顿觉后颈一阵刺痛袭来,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刘玄烨就来到床榻边,担忧地问道:“疼吗?想来也是,练家子被打那么一记闷根都会疼,你一个姑娘家自然是疼痛万分。”
“我被打了一记闷棍?”她这才缓缓想起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她从茅厕出来确实感觉到后颈一阵剧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险些就被掳走了。”
“谁要掳我?”莫离一头雾水。
“卞戎。”
“卞戎?。”她难掩错愕。
她知道卞戎不喜欢她,没想到他竞然会使出这种烂招数,害她的后领到现在还好疼。
“他有说为何要掳我吗?不会只是因为讨厌我这么简单吧?”
“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你遭受这无妄之灾,我替卞戎向你赔不是,他是我带出来的部属,他犯错就是我教导无方,你要怪就怪我吧。”
刘玄烨对部属真是用心至极,连犯错都要代替承受,但冤有头、债有主,她怎么可能要他替卞戎扛罪。
“主帅就饶过他吧。”
闻言,他错愕地问道,“你不怪卞戎吗?他掳你很可能是要置你于死地,这样你还要替他求情?”
“也许他是想置我于死地,可我现在平安无事啊,我不想再有人在我面前死去,请主帅饶了他吧。”
刘玄烨一把将她卷进怀里,不舍地道:“你这傻瓜……若长兴迟了一步,你会如何,我真的不敢想象……”
他的温情总会让她的心变暖,她很怕自己会越来越依赖他,怕万一最后发现他就是灭族仇人,该怎么办?
她该推开他,至少在还没找到真相之前,不要与他靠得太近。
但她办不到。
也许,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不再过问世事,不再记挂爱恨情仇,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累的话就睡吧,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你安心睡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莫离真的累了,很想好好睡上一觉,也许睡着了,亲朋好友能来入梦,她就能再见到他们了,她很快进入梦乡,刘玄烨依约没有走开,他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满心期盼着这一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翌日一早,刘玄烨来到客栈拜访舅父。
他为何而来,焦国舅十分清楚,但是他还是装傻,“玄烨今日这么早来看舅父,舅父真是开心极了。”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舅父真的能开心吗?”刘玄烨沉着脸反问。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焦国舅故作困惑。
刘玄烨实在不知道舅父这性子究竞像了谁,他娘亲说她像了外婆,而他像了他的外公,可是舅父既不像他外公,也不像他外婆。
“舅父可曾缺吃缺花用?”
“托你跟你过世的娘的福,舅父我样样不缺。”焦国舅毫不害臊的回道。
他从不怕别人说他是靠姊靠甥在混吃混喝,逢人便说他是已逝董妃的弟弟,手握重兵的二皇子刘玄烨的舅父,就怕别人不知晓他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