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怀璧露出一丝欣慰笑容,“你从宫中挑选一些可靠的亲信带走,不要太多人,免得被人嘱目,对外……就说朕下个月要去静心寺礼佛,你是先去那边布置护卫之事。”
“是。”
有了薛平的追踪保护,圣怀璧依然不能心安,他现在才想明白令狐问君为何这些天“一直和他闹冷战,他刚刚在她这里找到一些书册和地图,全是有关黑羽和这次海战的资料,显然她是有了自己的计划,又不想告诉他,才故意和他避不见面。
她知道他这些年在黑羽安插的密探和细作都不成功,自从斯朗身分暴露并且自杀之后,黑羽王宫上下,包括各部衙门都加强了戒备。原本他最得力的手下都是雀灵苑出来的人,但现在只要是容貌长得出挑点的外来人,在黑羽大小辟员家中都会被当作圣朝的奸细而屡遭详细盘查,可见黑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问君此次孤身前往黑羽,当然比起那些细作更有可能靠近秘密的核心,可尽避她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他好,却偏偏让他气得发狂……待把她捉回来,他必定要好好惩罚她不可!
眼下为了不让她的行踪暴露于人前,他不能再和黑羽这样默默对峙下去了,只有战场上打得热闹起来,黑羽后方才会疏于各种防范,他的问君才会越安全。
因为是在战时,所以从圣朝前往黑羽的商船及民船比起以往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二。
当令狐问君登上一条前往黑羽国的货船时,同意她登船的货船船主不解地问。“小兄弟,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黑羽啊?难道你和我一样,也被黑羽人欠了债,不得不去讨要吗?”
她是付了一笔船钱才得以让船主同意她搭船的,对于船主的问题,她笑笑地回答,“因为我在黑羽有不少的亲戚,我们失去朕络好些年了,我很希望他们能一切平安。”
船主感慨道。“唉,这一朝三国的太平日子渐渐的是越来越难过了。我也有几个老友在黑羽,但这些年都不去探望了。”
“为何呢?”
“黑羽人现在对圣朝人盯得非常紧,倘若对你有一点不放心,就会严加盘查,因此在黑羽的那些朋友们也不大敢和我继续来往了。”
令狐问君沉吟看问。“那么……若是咱们像中原一样,四国统一,您说好吗?”
“四国统一?”船主瞪大眼晴,不可思议地看看她,“那怎么可能?”他原本转身要走,又忽而回头地说。“若能统一当然是最好的了。我看咱们现在的圣皇年纪轻轻却很有本事,说不定这件事他真的能办到。若是四国统一,让货币、税收,该统一的都统一了……那就真是一个新面貌了。”
“可是……您觉得四国的百姓会愿意统一吗?”她又追问。“大家你是金城人,我是玉阳人,他是黑羽人,如果有一天一起都划归为圣朝人,百姓们会不会有被灭国亡族的感觉?”
那船主却哈哈笑道。“其实什么金城、玉阳、黑羽、圣朝的,几百年前咱们又是哪里人?前些年我去中原做生意,那里的人正在看一本叫什么《三国演义》的书,我没有着过,却听别人一直在叨念书里的话,说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是挺有道理的?”
令狐问君征在那里,口中低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过这不是咱们老百姓该管的事情了。小兄弟,一会儿海上风浪大,你可不要晕船啊。”船主好心提醒。“楼下靠东边的那个船舱就让给你住了。”
她抬头一笑道。“没关系,我小时候也在船上讨过几年生活,所以一点风浪还难不倒我,多谢您了。”
按照正常速度,一般船行三天就能够抵达黑羽,但是因为两军交战,把两国海域的直行线路封堵了,所以他们只得绕行远路,这样又多耽搁了三天,共耗时六天才抵达黑羽的海港。
正如船主所言,黑羽现在对一切可疑的圣朝人及船只盘查得极为严密,不仅要船主出示一切的通关手续,还要将船上的货物都清点一遍,以防其中夹带了什么人或不该入境的东西。
当黑羽的士兵盘查到令狐问君的时候,船主按照之前的约定介绍说。“这是我家的一个外甥,跟着我学做生意的。”
那黑羽士兵打量看,看了半晌,哼了声,“圣朝长得漂亮的人大概都不是好人。”
令狐问君张口攀谈着,“军爷辛苦了,请问您知不知道张家刀铺的老爷子现在身体如何了?”
那黑羽士兵听这小伙子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黑羽官话,讶异地问。“你怎么会说黑羽话?”
她信口回答,“我娘是黑羽人,许多年前跟着商船嫁到圣朝去了,但是我娘自小就教我说黑羽话,让我不要忘了我是半个黑羽人。”
黑羽士兵的脸色果然变了,笑道。“你娘说的对,圣朝有什么好的?一朝三国中最厉害的就是咱们黑羽,做人切记不能忘本!”
另一名士兵也凑过来说。“张家刀铺在几年前被全家抄家下狱了,你问他们家做什么?”
令狐问君吓了一跳,“怎么?被抄家下狱?我娘说她小时候和张家刀铺是邻居,张家老爷子经常给她买糕饼吃,她年事已高不能远行,让我这次回乡务必要去给老爷子带声好的。他……是犯了什么事了吗?”
那名黑羽士兵叹气道。“那可是重罪。老爷子的一位徒弟为一个外乡人仿作了把和咱们黑羽将军一样的佩刀,那外乡人不想是个很坏的刺客,拿看那把刀去皇宫中行刺,趁机诬陷将军,害得将军差点获罪。查问清楚之后,大王震怒,就把张家刀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刀铺也就封了。真可惜,那老爷子做的刀咱们黑羽谁不夸好?一门手艺就这样断了。”
她心里一沉,知道这都是圣怀璧做的孽,却不能说,只好骂道。“那个刺客真是可恶至极”先害了黑羽将军,又害了寻常百姓,只怕……是圣朝来的吧?”
“应该是吧,这案子没有公开审问,内情谁也不知道。”两名黑羽士兵和她聊得投机,自然也就没再继续盘问她,便放她过关了。
船主在岸上一边招呼手下卸货,一边回头问看,“小兄弟,你要在这里办几天的事儿啊?我的船只能在港口停留两天就得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带你回去?”
令狐问君拱手回道。“多谢船主,不过我要一一拜访亲友,两天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就不麻烦您了。”
第十章 重回黑羽(1)
离开港口,令狐问君沿看心中的路线一步步走向黑羽定海的镇海将军府,街道两旁的商铺看上去比平日冷清了许多,行人的表情也都略显凝重。
她走到距离将军府只有一条街的巷口时,忽然发现这巷口四周都有人把守,只是把守的人没有穿着官服,而是便衣,这就着实让人觉得奇怪了。她看到旁边有间茶肆,一转身便俏悄进了茶肆里面。
这里坐看稀稀疏疏四五个客人,店伙计也没精打采的样子,过来问她要什么茶,她随便点了一壶碧螺春,坐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看喝茶的人,细心聆听众人的对话。
茶肆和酒楼,是各色人等最容易混杂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传递最便捷的地方,她希望能够在这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等了好一阵,那几个茶客都只是各自默默喝茶,谁也不说话,她这边一壶茶眼看都要喝完了,依然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心中正暗自着急,另想对策时,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人,大声道。“这店里都是死人吗?怎么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店伙计显然认得那人,一改刚才的颓废表情,堆着笑迎出来说。“胡头儿,怎么会没有喘气的?小的来伺候您。您想喝点什么?还是要烧刀子吗?”
那大汉摆着手,“算了算了,烧刀子你们店里没有,每次你都要去别的店给我买。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上次把这件事告诉了上头,结果上面追问下来,说我有枉法之嫌,差点把老子丢到大狱里去,多亏老子认识的人多,才免了这一劫。
“就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给老子泡一壶好了。你放心,老子刚领了月傣,上个月积欠你们的钱和这次的茶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你的。”
听这两人对话,令狐问君在心中大致勾勒出一个情况。这大汉说自己刚领了月傣,显然他是官家人。又说到自己以前常在这里喝酒,那就是他经常要路过这里,或者就常住在这附近,可这附近再隔两条街就有好几间酒家,他想喝酒不去酒家,偏偏要来茶楼里让伙计外买,要不就是自己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出去买酒,要不就是怕被人看见自己在公务期间饮酒,触犯了律法。
而店伙计叫他“胡头儿”,又说明他至少是个穿官衣的小头目,所以……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外面那群便衣密探的领头人了。
她心中一喜,低下头去假装喝茶,听着这边的动静。
店伙计一边端上茶来,一边说道。“胡头儿也不要生气,别人不知道您的辛苦,我还能不知道吗?您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这里,保护黑羽将军家的安全,如此辛苦,喝点酒暖身暖肚,有什么不应该的?”
那个胡头儿听得这话立刻乐了,“好,你小子很会说话。”然后丢出一小块银子给伙计,“这些银子够了吧?”
令狐问君看那伙计看到银子时似是暗自舒了口气,想来是这大汉平日在这里要酒要茶,只是赊账从不付账,店家碍于他是官身,当然不敢要帐,可长期被这样赊欠也很是可观的,今天没想到这大汉说到做到,果然送了银子,伙计的笑容自然堆得更灿烂了。
但那胡头儿喝了半天茶,却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不停地用眼睛看看周围街边的情况,神情很是专注警觉。
饼了一会儿,胡头儿喝完了茶,起身出门,伙计点头哈腰地陪送出店。
这时店中的几名客人却开始了对话--
“这些人在黑羽将军家门口守了有十来天了吧?”
“嗯,自从海上开战,他们就在这儿了。”
“难道要一直等到将军得胜回来……”
说话人的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到谁,待伙计回来,众人又陡然住了口,还是各自喝各自的茶而已。
令狐问君喊过伙计来结账,当伙计走到跟前时,她一边丢下银子,一边自言自语地感慨说。“早听说将军府气派大,没想到这么远都有人护卫安全,和大王的王宫都差不多了呢。”
伙计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小哥,听你说话也是黑羽人,难道不是都城人士吗?这么大的事情,用眼睛看还看不出来?”
令狐问君愣了愣,“怎么?”
“那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伙计拿了银子,丢下一句话后就不敢再多说,匆匆回了柜台去了。
令狐问君心里咯瞪一声。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黑羽定海的将军府竟然在黑羽王的监视之下?那就是说,他从圣朝返回黑羽的这几年,一直都没有重得信任,甚至于在他领兵作战期间,黑羽王还要派人看看他的家眷。
她离开茶肆,找了间最靠近这条街的客栈先安顿下来。趁夜时分,试图靠近将军府再查看得更仔细一些,但是除了早上那些便衣侍卫依然还在附近的街口把守之外,这次她发现在将军府的门前也有士兵站岗放哨,将军府被围个严严实实,外人若要悄无声息地靠近,显然很难。
她不得已再退回客栈,刚走到门口,就见几辆豪华马车正飞快地往东边驶去,马车上似是装着什么东西,很是招摇。
她见一名店伙计正对看客栈门口向外看,便故作随意地问。“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马车在街上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半夜去私会情郎?”
店伙计不由得笑出了声,“客官您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小姐私会情郎?这肯定是朝中哪位大臣去给长乐侯送礼的。东边不就是长乐侯府吗?”
令狐问君讶异地问。“怎么大半夜地去给人家送礼啊?是长乐侯要过寿吗?”
店伙计叹了口气,“长乐侯不是刚刚被封为一等护国侯?朝中多少文武百官赶着去巴结呢。”
“长乐侯被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她不记得在圣朝见过这样的官书。
店伙计答道。“就是七八天前。反正长乐侯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在朝中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否则你看将军府能落得现在这步田地吗?”
令狐问君赫然明白过来了,“将军府的事情与长乐侯有关?”
“当然啊。谁不知道长乐侯一向和将军过不去?”伙计撇撇嘴,“小人得志而已,等咱们将军从海上打了大胜仗回来,看那长乐侯还能得意到几时……”
忽然间他头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掌柜的很不高兴地骂道。“臭小子!在这里乱谈什么国事?小心让别人听了去,给你汇报给官府,那街上一天到晚溜达来溜达去的探子就恨找不到个叛贼去领赏呢。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的!”
伙计捂看头,委屈地说。“本来就是嘛,奸臣当道,良将倒霉,咱们黑羽要是再这样下去,早晚会--”
“小哥,掌柜的说的对,你还是不要再说国事了,咱们都是平民百姓,也不懂得朝中形势。”令狐问君笑吟吟地打断他的话,“人人都知道黑羽定海将军是忠君爱国的好将军,陛下早晚也能明白这一点的,等将军得胜回来,必然就能重得陛下隆宠了。”
掌柜的看她一眼,叹道。“重得隆宠?难啊。将军府这些年早已不是当年盛沉了,将军此次出征,别说能不能荣耀归来,若是只得了个小胜,陛下也不会冰释前嫌的。”
店伙计指着掌柜的说。“哦--掌柜的,你说了不让我胡说的,你却自己说。”
令狐问君望着掌柜的,“您其实也很担心将军的安危,对吧?”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壶酒,大喝了一口,感慨地说。“想当年,我还是二十岁小伙子的时候,也曾是咱们黑羽军中的一员。我从小卒做起,辛辛苦苦熬了三年之后,也当上了一个小队长。那时候,是将军的父亲做统帅,将军常常跟着他父亲到军队来跟着大家一起训练,才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就那么刻苦练功,从不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