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柯芳华艰难的吐出声音,“送信的人有说什么吗?”
“过几日会再联络姨娘,明白的指示姨娘。”
“还有吗?”
“她还说,姨娘不要生出其它心思,此事不会殃及姨娘,给姨娘的好处也绝对不会落下。另外,今晚窗子别锁上,有人会送一匣银子进来。”
柯芳华表示听明白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姨娘,你的脸色很难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事。”
燕草当然不相信,可是主子不说,她也莫可奈何。
柯芳华闭上眼睛,轻声道:“燕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姨娘何出此言?”
“我不当正妻,宁可当妾,如今在表哥眼中还成了一个阴险的坏女人,连表妹都不是了,这不是很傻吗?”
燕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响应,少爷讨厌公主,无论少爷是否喜欢姨娘,姨娘总是少爷的表妹,人人都可以预见蒋家将来是姨娘当家,可是谁会知道,一年未到,蒋府彻底变了天,公主不但虏获少爷的心,还赢得奴才们的喜爱。
柯芳华突然睁眼,眼睛迸出恨意。“我真的很不甘心,一步一步筹划,眼看就要嫁给表哥了,却杀出一个公主,还不要脸的设计表哥,硬要嫁给表哥,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为何要退让给一个表哥痛恨的女人?”
燕草明白主子的心情,那个人就是在此情况下借着姨娘上承恩寺祈福寻来,说服姨娘先委屈当个妾,将来必定会让少爷将姨娘扶正,只要姨娘暗中相助,让少爷与皇太子断绝关系。姨娘原就不甘心退出,正苦思如何保住一切,既有贵人相助,更不可能放手,只是姨娘错算一事,对方如同老虎,若是被反咬一口,姨娘也不可能活命。她苦口婆心劝姨娘三思,姨娘却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也听不进去。
“我没错,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是她逼得我变成今日这样子,我对她残忍又有何不对?”柯芳华陷入天人交战,明知前面是悬崖,不小心多踩一步,就会坠崖而亡,可是,只要当心一点,就可以除掉压在她头上的那块大石头,而如今的悲惨景况也将改变,她无法抗拒靠近悬崖的诱惑。
燕草顿时生出一股不安,轻唤道:“姨娘。”
“我没错,是她先使坏心眼抢了我的一切,如今我不过想讨回来,她要怪,就怪那个人容不下她,就算没有我,那个人也会想其它办法对付她。”略微一顿,柯芳华突然又变得很悲伤。“我为何变得如此悲惨?如今不但盼不到表哥将我扶正,还要被那个人拿来当刀使……”声音渐渐消失,最后化成叹息。
燕草将目光移向她握在手上的信,顿时心头一凛,惊慌失措的道:“那个人想要姨娘杀了公主吗?”
柯芳华厉眼一瞪,燕草连忙咬住下唇,可是又害怕,目光哀求的看着她,千万不能犯傻,公主的身分何其尊贵,真要出了人命,别说是皇上皇后,就是太子也不会善罢干休,姨娘只怕会被牺牲掉。
柯芳华不是不明白利害关系,可是不与那个人合作,只能求助表哥,结果,她保住公主的命,表哥却再也无法相信她,她的日子会比如今还悲惨。所以,她对燕草哀求的眼光视而不见,暗自做了:个决定,并将信仔细折迭好收进随身荷包。
燕草见了一怔。“姨娘不将信烧毁吗?”
“以后那个人给我的信都不能烧毁。”
“可是这些信万一……”
“我觉得很不安。”
因为不安,手上要多抓住一些可以拿捏对方的把柄吗?燕草终究不敢问,其实,她不认为单凭几封信就可以拿捏对方。
“燕草,我已经无路可退了,若不听话办事,那个人也会对付我。”
燕草无力的垂下肩膀,其实早在答应与那个人合作,收下一匣子的银子,姨娘就已经无后路可退了。
虽然白陌不喜欢下棋,可是大冷天的,不下棋还能干么?蒋怀良喜欢下棋,她就陪他下棋,不过下完棋,就应该走人了,可是瞧瞧,这是什么情况?先是说要看书,看了一会儿就歪过去睡着了,这不是明摆着赖在这儿不走吗?
白陌伸手戳了戳他的右手臂。“回你的地方睡啦!”
他动也不动,好像睡得很沉,可是她严重怀疑,他的睡姿太过僵硬不自然了。
“你别闹了,真要在这儿睡觉会招凉。”白陌决定客气的跟他讲道理,听说过几日要去皇寺祭天,他还身负重任,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招凉。
蒋怀良觉得身下的炕很暖和,且过会儿她会为他盖上被子,他不会招凉。
“你这个人很会耍赖哦!”白陌有点恼了。
以前他真的不知道自个儿很会耍赖,可是如今面对她,若不偶尔厚着脸皮,他想住进清风苑的路就更遥远了。最近他真的很苦恼,两人的心明明很近了,为何身体的距离就是跨越不了?每当他有碰触她的意图,她就会变得很紧张,若他真的敢乱来,她很可能会直接一巴掌招呼他。
白陌再伸手戳他,这次对准脸颊。“你真的要赖在这儿不走吗?”见他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受不了的警告道:“我不理你了,招凉是你的事。”她退到书案边坐上去,准备跟他耗到底,就在这时,一阵窃窃私语声从偏听传来,她眉一挑,跳下书案,走到黄梨木雕花塥扇边,往偏厅一探,“怎么了?”
秦嬷嬷和采云的议论声顿时打住,两人连忙来到她前面,秦嬷嬷看了采云一眼,示意她有话直说。
“刚刚夏英来说,她在尚书府外面见到丽春宫的宫女。”
丽春宫?白陌搜寻一下记忆中姬安茜费了很多功夫解说的皇宫关系图,想起来了。“章贵妃的人?”
采云点了点头。“奴婢觉得不可能,可是夏英坚持没有看错。”
“确定夏英的眼睛没有问题吧?我只是开个玩笑。”白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紧绷了,又不是敌人杀到家门口了,有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兮兮吗?再说,根据姬安茜提供的信息,章贵妃只能算是皇后的敌人,不难理解,共享男人的两个女人不可能和平相处。
“夏英不是行事莽撞的人。”秦嬷嬷道。
白陌尊重秦嬷嬷,请教道:“章贵妃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尚书府外面?”
“后宫有些娘娘会在朝中重臣家中安排眼线。”
这个她懂,若是本钱够雄厚,眼线最好遍布每个角落,皇上就是最好的例证,虽然皇上不是后宫娘娘,但是对大臣的监视需求程度最高。
“秦嬷嬷的意思是说,尚书府有章贵妃的人?”
“应该是,而且只怕有什么对公主不利的事。”
她明白,没事不会跟眼线联络,免得教人察觉,可是,秦嬷嬷直言对公主不利,这会不会联想太多了?白陌歪着头瞅着采云,“你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公主与章贵妃没有利害关系,章贵妃何必在这儿安排眼线?”
“章贵妃安排的眼线应该在慈宁宫。”白陌很同意的附和。
见公主不当一回事,秦嬷嬷忍不住皱眉。“老奴真的很担心。”
“秦嬷嬷不要这么紧张,说不定她正好到尚书府附近访友。”白陌也知道这种说法很搞笑,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
秦嬷嬷好想叹气,虽然公主变聪明了,可是心思依然单纯,人家不举刀子直接刺向她的咽喉,任何人在她眼中都不是恶人。“公主千万不可以轻敌。”
“她是母后的敌人,但不是我的。”她觉得秦嬷嬷不太清楚状况。
“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女儿,皇后娘娘的敌人就是公主的敌人。”
虽然不太认同这种“连坐法”,但是白陌明白秦嬷嬷也是基于想保护她的心态,担心她不懂得防备。
“公主还记得当初宫中赏月设宴的事吗?公主并没有下迷香,那间书房为何会出现迷香呢?”
白陌微蹙着眉,姬安茜提过此事,她觉得很委屈,坚持没有下迷香,可是蒋怀良不相信,生性好强的她也就闭嘴不再提起。白陌自觉是过客,一心只想着完成任务,姬安茜说完,她转眼就抛到脑后了。
“此事老奴想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是章贵妃搞的鬼。除了章贵妃,后宫的娘娘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将手伸到皇后娘娘的慈宁宫。”
这一点白陌倒是认同,后宫有皇后,可是实权握在章贵妃手上。
“这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追究也没有意义,以后小心就是了。”
“老奴以为公主应该将丽舂宫宫女的事告诉驸马爷,好将章贵妃安置在府里的眼线找出来。”
“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秦嬷嬷的神情非常严肃。“公主千万不可轻忽。”
“我们私下调查就好了,不要惊动蒋哥哥。”
“如今驸马爷很看重公主,不会怀疑公主在耍什么阴谋。”
她根本不担心这种事,她又不是真正的姬安茜,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她只好道:“还是不要麻烦他,免得他说我大惊小怪。”
“老奴以为这种事还是交给驸马爷为好。”
白陌不想争执不下,索性顺着秦嬷嬷的话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蒋哥哥的。”
秦嬷嬷这下终于满意了,带着采云退出偏厅。
白陌转身回到小书房,正好见到蒋怀良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她见了一怔,这才想到他在这儿睡着了,方才她严重怀疑他是假睡,可是这会儿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她突然觉得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傻气又可爱。
“看什么?”
白陌双手捂着嘴巴笑。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蒋怀良对她已经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她猛摇着头,不敢将想法告诉他,他绝对不喜欢被人家说傻气又可爱。
“今年没能带你上街看灯,明年我一定陪你夜游观灯。”
明年她还在这儿吗?白陌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状似不在意的道:“虽然花灯很好看,可是人挤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会保护你。”
白陌眼前不由得浮起这样的画面——他紧紧将她护卫在怀里,防止人群碰撞她,两人观赏花灯,欢喜的说说笑笑一路向前。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有一团火在胸口烧着,连带着四周的温度也飙高,她真怕下一刻她会热到头昏脑胀,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幸好他及时开口,让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
“明日起,我会待在兵部,府里有事,你请总管派人去兵部找我。”
“蒋哥哥用不着担心府里的事,府里只要有婆婆,万事都不怕。”蒋夫人真的是管家一把好手,虽然过去一、两年因为生病的关系,习惯将自己关在宁远居,可是府里的事还是牢牢握在手上,当然,这也因为她的失智症还在初期,对于日常生活事务的处理没有困难,府里的事还不至于生乱。如今在各方面都做了调整,病情没有恶化的倾向,府里更不可能有机会乱了套。
蒋怀良好郁闷,觉得自个儿在这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回文华阁了。”说完,他下了炕,大步走出去。
白陌怔愣地目送着他走出视线。她不久前还教他别赖在这儿不走,可他就这么走了,她又觉得空空落落,浑身好似被孤单笼罩,她是不是太习惯他的陪伴?这可不好,这会让她不想和离,不想将身体还给姬安茜,往后,她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上,美男的诱惑是很可怕的。
不过,姬安茜到底躲到哪儿去了,难道生气她将公主的形象破坏了,闹别扭跟她玩躲猫猫吗?算了,都已经变成幽魂了,还能够消失不见吗?相信时候到了,那位公主自个儿会跑出来。
第六章 不怀好意(1)
每年二月二日是大梁皇帝在皇寺举行祭天的日子,祭天之后,由皇上带着官员们下田劳动半日,而官员们的家眷则负责洗手做羹汤,中午是各家官员自个儿的家宴,晚上再由皇上赐宴款待。
这是大梁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与会的官员是三品以上的京官,由皇上亲自领着这群高官体会百姓的生活,为了更能体察百姓的辛苦。
白陌直到丫鬟收拾行李准备三天两夜的旅游,方知祭天不是男人的事,原来女人也有一份。对她来说,能出门就是开心的事,可不在意这是官方活动还是私人活动,总之,她就等着出门活动筋骨。
二月一日白陌起了一个大早,可是直到出门要上马车,才知道柯芳华竟然随行。
“姨娘怎么可以跟着去祭天?”姨娘不上族谱,地位与奴才一样,当然,若是生有子嗣,会记上一笔,可是理论上来说,地位还是没有高上奴才,不过将来分家,儿子可以将姨娘接去同住。总归一句话,主母没带上,姨娘怎么能够以家眷的身分参与此等大事?
秦嬷嬷不屑的看了一眼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的柯芳华,很郁闷的道:“柯姨娘是夫人的外甥女,宫里特别恩准她可以一起前去。”
“母后恩准的?”
“当然不是,是贵妃娘娘。”
对了,后宫真正的掌权者是章贵妃,她说可以,皇后娘娘当然不敢反对。白陌撇嘴道:“贵妃娘娘倒是很好心嘛。”
秦嬷嬷冷哼一声,“贵妃娘娘是想给公主添堵。”
这种小把戏不可能给她添堵,但若是姬安茜,肯定闷到爆了。
“想要给人添堵也玩大一点,这样的小把戏有什么看头。”
她只是随口说说,却招来秦嬷嬷不认同的目光,赶紧脖子一缩,爬上马车。秦嬷嬷人很好,可惜太严肃了,严重缺乏幽默感,害得她捉弄人的本领都退化了。
白陌对沿途的风光非常感兴趣,可是有秦嬷嬷在一旁,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时哀怨的对采云噘嘴吐舌头,逗得采云忍俊不住的笑出声,当然,很快就打住了,因为秦嬷嬷的眼神比利刃还教人害怕。
祭天所在地在京城西郊天台山的皇寺,众人宿在山脚下的皇庄,隔日皇上和官员们要耕种的就是皇庄的田地。老实说,这有一点作秀的成分,半日的耕种真能体察百姓的辛苦吗?
省省吧,当农夫的辛苦可不是松土就好了,不过要这些习惯握笔杆的人拿锄头,着实难为他们了。
每户官员都配了一座小院子,有个小厨房,不过,小得有点拥挤,莫怪说一个主子只能带上两人伺候,不过住上两夜,倒也不必太计较了。
“公主如今的身分是尚书夫人,只能住这样的院子。”秦嬷嬷担心的看着公主。皇家住的院子比这儿大上两三倍,公主都嫌弃小了,如今这儿只怕她更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