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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于室 page 2 作者:辛卉

  这个流程,她也同样进行过无数遍,她的名片最后全落在风光堂生活娱乐事业公司大楼的垃圾桶里。

  “堂先生,希望你能帮我传达……”千雅低声下气的拜托,只差没有下跪磕头了。

  堂义受不了她的疲劳轰炸,终于耐心尽失,冷冷睨住她,沉声道:“你有完没完?你要访问谁是你家的事,别来烦我。”

  当著他的面,东一句堂司、西一句堂司,开口闭口都是堂司!这女人是存心找碴,还是天生白目?!

  “求你帮我……”千雅敌不过他冷锐的眼神,低垂著眼睫恳求。

  “再说我就找人把什么鬼杂志社炸了!”堂义板著俊脸,恶声恶气的恫吓。

  千雅噤口,颈子垂得更低。

  “没本事要到专访,就别学人家当记者。”堂义否定她的能力,字里行间净是贬损。

  其实他的指责很中肯,她确实不该仰赖别人达成她分内的工作,但她已经退无可退。

  以她一介名不见经传的杂志社记者,想见到现今商场最受瞩目的名门贵公子,比登天还难。

  堂义斜眼看她,猜想她大概哭了,更觉反感。

  千雅紧抿著唇,吸了吸鼻子,逼回眼眶里的泪,分不清胸口的酸楚,是挫败抑或感伤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又枯站了好一会,开口央求他好几回,勇气与自尊一点一滴随著时间流失。

  她默默调头,沮丧地走回她的小圆桌,上头摆放著不知何时送来的柳橙汁,她闭上酸涩的眼,一口气把果汁喝得精光。

  千雅把饮料喝尽,甚至“卡啦卡啦”地嚼起冰块,直到杯中空无一物,方肯罢休。

  藉由这不需大脑的简单动作,让紊乱的脑袋停止运转,即使只是短短几分钟的空白,也足以稍稍平复她低迷的情绪。

  热闹的地点、悲伤的心境,实在很适合喝得烂醉如泥。可笑的是,她却连让自己喝醉的“本钱”也没有。

  额外支出的一百八最低消费已是极限,尤其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每一笔花费都要花在刀口上。

  新开幕的Pub生意很好,像她这种缺乏高消费能力的客人,首当其冲的成了客满时的牺牲者。

  她的穷酸味所有人都嗅到了吗?千雅悲哀的自嘲。

  服务生不断向她致歉,还给了她一张一百元折价券,她不甘心离开,又不好意思赖著,收下票券,付过帐,出了Pub。

  不过,千雅并没有走远,而是守在外头,准备伺机而动。

  ***

  起初,是毛毛细雨,然后逐渐加剧,转眼间竟成淅沥哗啦的滂沱大雨,偶尔还伴随著闪电与惊人的响雷,典型的夏季骤雨。

  千雅仓皇的找了地方避雨,视线仍紧盯著Room8  Pub的出入口,留意著是否有堂义的身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Pub有个侧门直达停车场,所以堂义根本不会从大门进出。

  等了许久,人没出现,雨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她累了、饿了,可是等了这么久,著实不愿半途而废。

  千雅清楚,这是无谓的挣扎,好像这么做,就能安慰自己尽力了。

  她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突然看见一只全身湿淋淋、走路摇摇晃晃的小狗,在路旁盲目的行走。

  “笨小狗……”千雅忍不住嘀咕,蹲下身朝她口中的笨小狗发出声响,试图引诱小狗来到她面前。“为什么不肯走?”她低语,也是问自己。

  不远处一部轿车驶来,小狗却瑟抖抖的停在原地,千雅心一揪,不假思索的冲上前把又脏又湿的小狗抱离,免得它出事。

  车子迅速经过,溅了她一身雨水。

  千雅坐在湿答答的红砖道上,好不狼狈,她索性让大雨打在身上,淋个痛快。

  刚驶过的黑色轿车,临时在前方路口停下。

  驾驶座上的男人盯著后照镜,看著跌坐在雨中的娇小身影。

  那一身简陋的衣著,的确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杂志社记者,她救狗的举动,把他吓了一跳。

  堂义的脑海中,浮现她的名字:宋千雅。

  她那张五官清秀、未施脂粉的苍白脸孔,也悄悄在他心头抹上一道痕迹。

  淡淡的,不起眼的,容易忽略的,一道细微的印记。

  “阿义,你怎么了?”同车的火辣女伴嘟著红唇,倾身抱住他的手臂。

  堂义收回目光,轻佻地勾起嘴角。

  女人为他好看的笑容痴迷,主动献上唇瓣,涂了鲜红蔻丹的手大胆地揽住她。

  堂义制止她的触碰,终结短暂的吻。

  上路前,他又瞥了后照镜一眼,那个叫宋千雅的女记者,尚未离去,仿佛在等候什么。

  不管她在等什么,都与他无关。

  堂义踩下油门,名贵的轿车奔驰在雨中,车内静谧无声,迷蒙的台北街头,纵有闪烁的霓虹陪伴,依旧显得格外寂寞。

  一如,他此刻的处境。

  第二章

  一早,宋千雅到杂志社打过卡后,立即在外出板上写下今日访问行程,只草草喝了瓶鲜奶充当早餐,又拎著大包包、顶著烈阳出门。

  杂志社规模不大,员工不超过十人,杂志内容食衣住行育乐统括,总之,时下的流行资讯皆是杂志取材的重点。

  因为员工不多,相对的每个人得负担起较重的工作量。

  千雅跟一家火红的线上游戏设计团队碰面,不到一个钟头,她做完访谈离开,在等待电梯的空档,翻出记事本查看下一个排定的采访地点。

  叮!电梯停在她的楼层,门开启,她自笔记本中抬头,反射性的看一下电梯内人数多寡。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包覆在淡藕色贴身V领休闲衫下,一堵宽阔的男性胸膛,颈上简单的圆形银坠折射出耀眼光芒,螫了下千雅的眼睛。

  “进不进来?”低沉的嗓音赫然响起,电梯里唯一的乘客开口问道。

  千雅仰起头,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堂……”她顿了几秒,从他冷漠的眼神及发型判断他的身分,轻喃:“堂义?”

  几天前,她才在新开幕的夜店近距离看过他,应该不会错。她万万没想过,还会再遇见他!

  堂义的俊脸没有表情,瞟她一眼,重复道:“进不进来?!”

  千雅犹豫须臾,断然摇头。

  并不是因为他不愿帮忙而记恨,而是和这种天之骄子共处一室,会让她极不自在。光是这样看他,就已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难以负荷。

  堂义没说话,伸手按下关闭钮。

  “等一下!”

  突然,几个穿著公司制服的男女出现,试图赶上电梯,外出午餐。

  千雅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两旁簇拥而来的人群挤进电梯里,回头一看,不小的空间霎时被塞得八分满,她“很不刚好”地站在堂义前面。

  千雅低著头,一股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在鼻端缭绕,扰乱她的气息。

  电梯到六楼时已经爆满,千雅的背几乎是紧贴著男人,像是依偎在他怀里……

  思及此,她的心跳更加急促,身子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也许,就像那天在Pub里一样透著嫌恶吧?千雅缺乏自信的胡乱猜想著。

  于是,她试著挪动身驱,稍稍和他保持一点空隙。

  但下一秒,又被其他人推挤到原位,有时甚至伏贴著身后男人更紧,仿佛要被揉进他身体里。

  “你就不能安分点,乖乖站好?”堂义皱眉敛眸,低头瞪住她的头顶,嘶哑的声调有些不耐烦。

  这女人究竟有没有大脑!一个女人黏在男人身上扭动磨蹭,就算他对她全然没兴趣,但自然的生理反应他却无法控制。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友善,千雅红著脸,屏住呼吸,没能敢再妄动。

  他的气味、他的鼻息、他宽阔精壮的胸膛以及心跳,犹如天罗地网般团团将她包围,带给她莫名的压力,感到晕眩不已。

  堂义明显感觉出她身体像石头一般僵硬住,怀疑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饶富兴味的打量她,觉得她的反应十分可笑。

  叮!电梯总算抵达一楼。

  门一敞开,上班族男女马上涌向出口,没几秒钟,电梯里只剩下两人。

  “还不走?”堂义哂笑,揿住开门钮,询问赖在怀里不动的女人。“这么舍不得离开我?”他调侃。

  千雅机械式地移动脚步,姿势像螃蟹。

  从十二楼到一楼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却感到无比漫长,久到她头晕脑胀、四肢发麻。

  “你花样真不少。”他撇唇,质问里尽是讥笑。“这么‘积极’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嗯?”

  千雅明白他在挖苦她前几天不顾面子,不断哀求他帮忙联络堂司一事。

  那晚,她在Pub门口淋了整夜的雨,等了好几个钟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最后赶在捷运停驶前十分钟才悻悻然打道回府。

  “我只是脚麻掉了。”她细声解释,否定他的臆测。“你可以从我旁边走。”

  “原来你挺会讲话的。”堂义冷嗤,笑得不以为然。

  这男人动不动就损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只有外表好看,但心是黑的。

  千雅别过头,不想理会他字字带刺的话,拖著酸麻的双脚欲步出电梯,却冷不防被他伸长的脚绊了一跤。

  她出是出了电梯,可也摔得狼狈,出糗的姿态和当今最流行的电脑文字orz如出一辙,不仅跌疼了膝盖,连大包包内的物品也洒落一地。

  千雅转头怒瞪电梯里的男人,表达她的气愤。

  堂义睇著她的怒颜,挑了挑眉,随后恶质一笑,接著从容不迫地按下关门键,直往地下停车场。

  千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仅能兀自气恼,什么仇都报不了。

  面对他,她总是屈居下风,暗暗吃闷亏。

  “痛死了……”她纠著五官嘀咕,揉了揉疼痛的膝头,再捡回一地物品,缓慢起身,不甘心的瞪住亮灿灿的电梯门好久。

  为什么她遇见的不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堂司,而是负面消息满天飞的堂义这花花公子!

  老天爷!赏给我一点好运吧!千雅在心里大喊。

  她拐著脚,慢吞吞地出了办公大楼。

  烈阳当空,她饿得头昏眼花,凭著最后一丝气力,来到某条小巷口的小吃店,叫了碗阳春面裹腹。

  填饱了肚子,才能应付接下来满满的工作。

  ***

  傍晚时分,千雅结束在外头奔波的行程,一身疲惫的回到杂志社,还没坐下来喘口气、稍作休息,就被内线叫到总编办公室。

  总编见到她,劈头就追问取得堂司独家采访权一事,她的脸色与口气极差。

  如果采访权到手,她也不必这么苦恼了,中午还被某个自大的男人整了一顿,虽然膝盖已经不太痛,但留下一片瘀青当纪念。

  总编责骂的声浪不断朝她袭来,怪罪她没用、一无是处,反正不好听的责怪全数倾巢而出。

  “宋千雅,你别忘了,这个月底要是交不出文章,你就自己认命,乖乖递上辞呈,主动走人!”四十多岁的中年总编自顾自说得口沫横飞。

  千雅考虑了很久,决定为自己抱不平。“堂董事长向来不接受杂志访问,也不拍照,多少知名杂志社、出版社都邀不到访问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话她搁在心头好久,之前却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新闻,又热又累又饿又渴,被刁难、被恶整,回来还被训斥、被人用炒鱿鱼威胁,习惯忍耐的她情绪终于爆发。

  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都得不到一句称赞。她不懂,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何尝不想争取到堂家大少的采访?然而,无论她怎么请求拜托,人家就是不买帐,她又能如何?

  千雅哭丧著脸,心里正在咆哮呐喊。

  总编没料到柔顺的她居然顶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是给你磨练的机会,是看重你、相信你的能力!”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千雅受伤的心并没有被安抚,而是更加感到沮丧低落。

  “好了,你出去吧!”总编挥了挥手,做出赶苍蝇蚊子似的手势,一副施恩的嘴脸。

  得到上司的“赦免”,千雅没有多逗留一秒钟,马上开门步出不大的总编办公室。

  回到座位,千雅把塞满大包包的采访稿取出,重新Key进电脑里存档。

  等她回过神,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不消说,办公室里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加班。

  这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工作环境,并不适合久留。

  可是,她目前还需要把自己留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只为一份不多的薪水,养活自己之外,也要支付母亲住院的医疗费。

  想到母亲,千雅停下手边的工作,关了所有电器用品,踩著沉重的步履离开,前去医院探视母亲。

  ***

  和母亲说了一些话后,千雅便安顿母亲睡了。

  出了病房,该楼层的护理站,一名护士小姐急忙跑来叫住她。

  “宋小姐,上星期的费用还没付清喔!”护士小姐口气很制式,也还算客套。

  为了让母亲得到较好的照顾,千雅答应额外支付一笔费用,让院方准备好一点的医疗照顾和伙食。

  起初,她还有点存款,所以勉强应付得来,渐渐地,这笔金额却成了她每星期的负担。

  “对不起……”千雅面有赧色的道歉。

  “因为积欠费用,接下来只能暂停提供伙食服务。”护士小姐公事公办的说。

  她的音量不小,身旁的人都听见了,千雅垂著脸,显得难堪,恳求通融的话卡在喉咙,无法坦率说出口。

  “下个月月初,要结清这个月的住院费,别忘啰!”护士小姐叮咛。“现在很多患者在等病房。”她补充。

  千雅听懂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说,如果下个月初没把钱缴清,病房就要让出来了。

  千雅点头允诺,其实没有任何把握。

  护士小姐走开后,她怏怏不乐的心头益加沉重,巨大的压力压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一桩桩的失意接踵而来,令她备感无力与彷徨。

  从不轻易示人的泪水,猝不及防的占据整个眼眶,千雅抿著唇,疾步冲到转角的鲜少有人经过的楼梯间,坐在阶梯上,竟像个孩子似的掩面痛哭。

  她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还汹涌,心酸、无奈、自卑、穷困、不如意……种种负面情绪全都混杂在一块,重击她的心。

  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指缝渗出,千雅哭得几乎要窒息。

  她耽溺在伤心痛苦的情境中,浑然不察有人正在靠近。

  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杵在楼梯间的角落,以一种冷静的眸光,默默睇著痛哭流涕、泪流满面的女人。

  好半晌后,千雅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脸自双膝中仰起,才赫然惊觉面前多出了一个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然后,她瞪大眼,想确定自己蒙眬的视线里的男人,究竟是谁──

  发现她终于察觉他的存在,堂义勾起嘴角,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

  花了一些时间看清对方的长相,千雅不由得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以为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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