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好想躲起来。
“嗤,仗着钱多就羞辱人是他们家的强项。”拥有相同经历的翟睿笙嗤笑。
姚允晨的脸色白惨惨,瞪着碗里的面,放下筷子,再也没胃口。
卖面的阿姨倚着餐台,好奇扬声,“你们在说很久以前搬走,大家都觉得财大气粗,姓姚的那一家人吗?”
“对。”翟睿笙笑容阴恻。
种树的挑眉,瞅着玩小报复手段的阿宅,再见阿宅背后,那个僵硬到变成化石的女人,有些同情,朝阿宅皱眉摇头。
翟睿笙无辜双手一摊,笑得好阳光灿烂。
阿姨用八卦的口气说:“今天卖花的阿美跟我说,姚大炮打电话给阿财,说他在大陆娶的年轻太太怀孕了,他又要当爸爸了。”
姚允晨全身一震,真的假的?爸爸又要当爸爸?而且还特地通知故乡的人,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之前姚大炮不是跟一个小二十几岁的女人在一起?还臭屁说那个女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结果不到一年就分了,现在又娶新太太,哈,不晓得能维持多久。”阿姨不以为然的撇嘴嘲笑。
姚允晨难堪到抬不起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她爸话真的很多,每件事都唯恐天下不知的昭告乡亲父老,他干脆登报算了。
“姚臭脸,恭喜你要当姐姐了。”翟睿笙凉凉恭贺身后的女人。
姚允晨再也受不了从口袋掏出五十元铜板,放在桌上,拔腿逃出快要让她窒息的面摊。
种树的看她一拐一拐跑掉,对上满脸无辜的阿宅,板着脸,指着被她遗忘的清洁用品说:“人是被你赶跑的,你得负责把那一袋拿去给她。”
翟睿笙怪声怪调喊冤,“种树的,又不是每个人活到三十岁都有当哥哥、姐姐的机会,我真心诚意恭喜,哪里错了?”
“扮无辜一点都不适合你。”种树的拍掉阿宅又伸过来抢食的筷子,将盘中快被吃光的卤菜全扫进碗中。
翟睿笙悻悻然哼一声,端起碗猛扒卤肉饭,不吃卤菜就不吃,反正他也吃得够多了。
种树的踢他的脚。
“干嘛?”阿宅粗声粗气。
“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啊。”种树的一副阿宅难以教化的表情。
扒完饭的翟睿笙放下筷子,瞪着正经八百的好友。
该死!种树的明知姚家人是啥德行,他不过是说出事实,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曾是村里最漂亮的欧式建筑矗立黑暗中,不够明亮的路灯,点出岁月痕迹。姚允晨心很酸,不知是阿宅的嘲弄,或是爸爸即将有另一个孩子。
“可恶!难道他不晓得大家都私下在嘲笑他吗?”她气得双手环胸,天气很热,她竟觉得冷,是心寒所致吧。
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说爸妈在她上大学时就已经离婚,可以各自婚嫁,但在她心里,他们是一家人,没有其他人能介入;如今妈妈过世了,爸爸有新的家庭,孑然一身的她待在大家都讨厌她的地方,更觉孤单。
不晓得在黑暗中站了多久,摩托车声在身后停下,她没回头,固执瞪着再也不会有人等她回来的房子。
“姚臭脸,你的东西忘了拿。”被逼送货的翟睿笙不爽的下摩托车,将整袋的清洁剂放在她脚边。
“允晨。”她的声音略微沙哑。
“啊?”他皱眉。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叫姚允晨,不叫姚臭脸。”姚臭脸这三个字让她快要抓狂。
翟睿笙耸肩,不否认讨厌她。
“我们不曾同班,下课后也没有任何交集,我什么时候得罪你?”她对上他那似乎会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双眼,很想知道他态度恶劣的原因。
他双手插在牛仔裤后的口袋,自嘲道:“得罪我的不是你,是你妈。”
又是她妈!姚允晨闭上眼想大吼大叫,再次埋怨为何妈妈不肯广结善缘。
“我是单亲,我妈平常除了在工厂上班,也会在假日时和我妹到市场卖自家种的青菜贴补家用,你妈到市场买菜,会特别放大音量嘲笑她们满身穷酸,更会说我爸是被我妈克死。她的话非常伤人,每次我妈和我妹收摊后,都躲在房里哭,她们的眼泪,至今我仍忘不了。”一提起家人曾遭受的委屈与羞辱,他就心痛如绞。
他的陈述教她羞愧不已,甚至连辩解都没办法,因为有钱之后的妈妈确实变得很尖酸刻薄,完全不顾他人感受。
终于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她苦涩着声,“对不起,我妈伤害了你妈和妹妹。”
“我真的很讨厌你妈,每次想找她理论,都被我妈和我妹拦下,她们不想我惹事,担心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人,却保护不了最爱的两个女人,不是很没用吗?”他毫不隐瞒内心感受,当年正值青春期的他,压抑所有不满及苦闷,快乐与否,生活重心皆和妈妈、妹妹相关。
她摇头,喉头像卡了颗石头般难受,一直都知道,她爸爸妈妈让许多人不开心,却没想到会让他那么痛苦,村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和他一样?
“我常跷课去打工,总想着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让我妈不那么辛苦。”回想过去那段老是睡不饱的日子,虽然得冒着被妈妈发现的风险,但乐多于苦,尤其是拿到薪水时,至少能确定那个月他们家会比较好过。
原来他跷课不是跑去吃喝玩乐,而是认真打工,她以前误会他了。
“我知道我的态度很幼稚、恶劣,毕竟让我很不爽的人是你妈,我不该拿你出气,Sorry。”
她以最不泄露伤痛的嗓音说:“我妈……上个月过世了。”
浓眉挑了下,翟睿笙决定放下过去种种,“所以你决定回来?”
“……嗯。”姚允晨用力眨去突然涌上的泪,坚强的将腰杆打直。
“打算定居?”她所采买的各种清洁剂,说明她打算好好整顿一番,想忽略都难。
“或许吧。”她不置可否,没透露她打算开民宿,在故乡重新开始。
翟睿笙手左右来回摸着方正的下巴,若有所思,“我很讶异你会对梅香村有感情,你们全家不是觉得这里是穷乡僻壤,以你们的身分不该居住。”
姚家一家人离开时话说得之难听,梅香村村民想忘都难。
她语气僵硬的声明,“虽是一家人,但每个人感受不同。”
她对梅香村究竟存着怎样的感情?其实也说不清,她在这里度过儿时岁月,有太多不愿遗忘的美好。
“是吗?”国中时忙着打工,对她除了臭脸以外,实在印象不深,她和姚家其他人是否不同,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她知道他不相信,换成是她,也不会相信。
“你的东西我已经全部送到,晚安。”
“晚安。”姚允晨看着融入黑夜的他,他似乎更加高大,结实长腿包裹在牛仔裤里,读书时就知道他是赏心悦目的男孩,成为男人的他,更增添男性魅力,教她不由得看痴了。
达成任务的翟睿笙没多看她一眼,直接骑车离开,将她留在黑暗中。
第2章(1)
滚!
去死!
大大的诅咒,用黑色喷漆喷在姚家灰白色的砖头围墙上。
清晨五点,自鱼市抢购现捞新鲜鱼货的翟睿笙,开着蓝色小货车行经姚家门前,被大大的字体吸引,停车查看。
半夜近一点出门时,没发现这些字,看来有人晚上不睡,得知姚臭脸回来,刻意留下讯息。
“真是吃饱太撑。”他不苟同的摇头,姚臭脸早上醒来看见,应该不好受,不!该叫她姚允晨,一直叫她臭脸,岂不是显得太幼稚,也太小气。
若没记错,昨天是他们头一次说话,感觉得出她的压抑与武装,许多的不快乐,让她板着脸,她在梅香村应该没有朋友,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回来。
睡在位于二楼卧室的姚允晨于浅眠中听见车辆停在家门口的声音,心陡然一惊,身体僵硬,双手紧抱睡前准备好的木棍,屏气凝神。
是谁站在她家门外?想做什么?
屋内的烟蒂和空啤酒罐在在显示他们离开后,有人入侵,但昨天她忙着清理打扫,压根忘了要请锁匠来换锁,等到想起来时,钥匙店早就关门,不愿多花钱投宿的她,唯有强忍恐惧,在房间打地铺。
“怎么办?我要不要出去?”她双手发抖的抱着木棍,犹豫不决。
外头的车停了好一会儿,没有离开的迹象,她禁不住好奇的爬起来,小心翼翼走到窗边偷看,见到高大伟岸的阿宅站在她家门外,眉心皱拧,“他来干嘛?”
紧抱的木棍放心放下,随即又抱紧,他已经坦白承认对她有敌意,他好好的不睡觉,特地跑到她家门前,根本有鬼。
虽然为妈妈曾对他妈和妹妹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抱歉,但那并不表示,他可以在她家门前探头探脑。
姚允晨手持木棍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的跑下楼,不论他鬼头鬼脑想做什么,她都会让他知道,她没那么好欺负!
在黑暗中跑下楼,脚尖踢到桌子,痛得她龇牙咧嘴,忍住不发出声音,单脚跳、跳、跳到门前,猛地拉开门,高举木棍冲出,气势惊人的大喊:“王八蛋!你想干嘛?!”
她冲、冲、冲,像极亚马逊女战士,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错愕张大眼的阿宅面前。
噢!噢!噢!好痛,好痛。
该死!她的膝盖痛,脚尖痛,脚底也好痛,她怎会蠢得忘了穿拖鞋?
翟睿笙双手盘胸,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你现在是在演哪一出?”
披头散发的姚允晨呸掉不小心吃到的头发,横眉竖目,“偷窥狂,你还好意思问我?当心我报警。”
“有没有搞错?我偷窥你?!”白眼要翻到后脑杓去了,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穿着凯蒂猫短睡衣的女人,还以为这中规中矩的女人的睡衣会是纯棉印花,不论裤子或是裙子,长度都要及膝,想不到她会穿小热裤,且喜欢凯蒂猫,重点是,她有一双诱人美腿。
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她有些害羞,想要遮掩暴露出来的肌肤,但又想到路上的年轻辣妹穿得比她还清凉,人家都不害羞了,她何必扭扭捏捏?佯装凶狠挥着手中的木棍,“当然是你偷窥我,不然是我偷窥你吗?搞清楚,现在是你站在我家门口。”
“路过不行吗?”
“清晨路过?骗谁呀。”信他,她就是笨蛋。
翟睿笙双手一摊,无所谓道:“信不信由你。”
他的态度让她为之气结,要对他撂下更狠的警告,眼角突然瞥见围墙好像怪怪的,定眼看,大大的“滚”跃入眼帘,她瞬间僵住,困难的转动脖子,看见另一面墙写着大大的“去死”。
她发现了。翟睿笙思考该说什么,让她不至于太难过。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说不是偷窥狂,因为你是喷漆狂,王八蛋!”她气得抓狂。她的墙被喷上诅咒字眼,他根本就是双面人,跟她说完sorry之后,便转头使坏,她宁可他从头到尾都很恶劣。
翟睿笙哑然,瞪着挥舞双臂,恨不得拿木棍K得他满头包的女人,受到冤枉,让他很不爽,“你搞清楚,漆不是我喷的。”
“证据确凿,被我现场抓包,你还不肯承认,到底是不是男人?!”他竟然有脸装无辜,恶心死了!她怎会觉得他很帅?品味有够糟。
“你这个女人都不听人家讲话?我手上有喷漆吗?”
“你早就把犯罪工具丢了。”她辛辣回嘴。
他受不了,五指爬梳过浓密黑发,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尖,“如果我对你不爽,我会明着来,才不屑玩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
“休想骗我,假如不是你,你怎会凌晨不睡,特别经过我家?”她没那么蠢,随便轻信他的三言两语。
“我去买鱼货。”
姚允晨不信的扬高声,“哈!别逗了,凌晨买鱼?你干嘛不说凌晨去买菜?”
睨着压根不相信他的女人,翟睿笙的下巴隐隐抽动,“买菜是明天凌晨要做的工作。”
“我的天!你竟然还说得煞有介事。”他未免太懒,连编谎都不用心。
好看的下巴朝车后扬了扬,“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
“看就看。”瞧他说得自信满满,害她神经过敏,似乎闻到鱼腥味,握紧手中木棍,以防他骗她,突然使出什么恶毒的招。
翟睿笙双手高举,和她保持距离,显示无害。
允晨走到车后,即见一箱箱透着腥味的保丽龙与大的塑胶桶,偶尔有水花溅出,车后斗还有水渍,不禁愣住,他真的买了一车的鱼货!
“你可以打开来看,注意!不要让我的鳗鱼跑掉,还有,小心乌贼喷得你满脸墨汁。”悠哉低嗓凉凉扬起。
不想大半夜忙着抓鳗鱼的她退开,尴尬的清清喉咙,做垂死挣扎,“或许是你买完鱼货就拿着喷漆喷我的墙。”
“你怎么不说我抓着乌贼,用它对你的墙喷字?”他讥讽建议。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太荒谬了,但她差点被浮现脑海可笑的画面给逗笑。
“所以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美国时间,大半夜买完鱼,还自备一罐喷漆往你的墙喷,我赶着处理这些鱼货都来不及了。”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哪有人大半夜去买鱼。”她闷闷嘀咕,三更半夜,到底哪里有卖鱼呀?
“或许对你这种千金小姐来说很奇怪,但对我这种市井小民,再正常不过,鱼市拍卖,确实是在鱼船载着捕捞到的鱼货进港后开始。”他揶揄她的好命。
可恶!他心里一定觉得她很无知。允晨双颊烧红,恨不得将之前的质疑吞进肚子里。
翟睿笙扬起嘲讽的笑容,懒得跟她废话,满车新鲜的鱼货,才是最要紧的,他迳自上车。
“等等,你别走。”她奔到车边阻止。
他不耐烦瞪她,“又怎么了?”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做的?”
“我怎么知道。”
“可是……”
“大小姐,你该想的是,有谁不喜欢看见你回来。”话说完,他便发动引擎离开。
望着蓝色小货车喷气的屁股,她生气咆哮:“允晨,我叫姚允晨!才不是什么该死的大小姐!”
她是有些事不懂,可他有必要这样酸她吗?她气呼呼跺脚,结果弄痛赤裸的脚底板,使得小脸皱得比梅子还纠结,跳脚咒骂,“该死!”
有谁不喜欢看见她回来?她敢说全村九成的人都不喜欢,该死!凶嫌的范围未免也太大了。
还有,他为何买满车的鱼?他是卖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