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衿还想说,但苏顾红已经不想听了,假装不舒服道:「别说了,我头有点痛。芸儿,让厨房煮一桌表小姐爱吃的菜,等会我和表小姐一起吃中饭。」
「是,大夫人。」
「姑母……」顾青衿一心只想早点回去。
苏顾红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容置疑地道:「青衿,姑母头好痛,我先休息一会,妳也回房去歇着,等会陪姑母吃顿饭。」
顾青衿虽感为难,但又想到姑母生病了,她不宜太过忤逆,不过就是吃顿午膳,吃完回去应该也不会太晚才是。「好吧,姑母妳好好歇会,等会我陪妳吃中饭。」
待顾青衿离开后,苏顾红马上用眼神示意芸儿,让她通知管家派人守着顾青衿,好不容易盼她回来,之前赶她出府苦的根本是自己,不能再让她走了。
「表小姐,妳走慢点,小心别撞到。」秋菊跟在顾青衿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顾青衿充耳不闻,执意往人潮钻去,刻意想甩掉一堆跟班。
中午姑母留她吃饭,吃完饭还不让她走,命一票家丁守着她,她大抵猜到姑母是想软硬兼施,留她在苏府住。
这样可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脱身,灵机一动,便想到一个脱身的好借口,她告诉姑母,她要到城南的观音寺找表哥,一来她很久没见到表哥,很想他,二来,齐姨娘有孕去庙里拜拜,她这个小姑去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苏顾红未必信她是真的想去找苏亮堂和关心齐燕青,可她这番话说得挺有理,反正有家丁跟着,也不怕她偷溜,遂应允了她。
原本顾青衿是想,来观音寺拜拜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只要钻来钻去,肯定很快就能甩掉一堆跟班,未料,如意算盘掉了珠,一时失算,这苏府家丁个个眼明脚快,她钻哪他们就死紧紧的跟着,有时还在前方帮她开路呢。
「让让,让让。」
见这招脱逃无望,顾青衿只好使出尿遁法,她一提要上茅厕,家丁们更加十万分警戒的围上。
「这是干啥,难不成我不得上茅厕?」她佯怒道。
「不是,表小姐,他们是……」不敢直言他们这一票人都是来看住她的,秋菊委婉的道:「想赶紧护送妳到茅厕去。」
「一堆大男人跟着我上茅厕,想害我被人看笑话吗?」
「可这儿人多,不让他们护送,怕妳等不及呢。」秋菊陪笑道。
知道表小姐跟土匪住一起,虽然那个土匪没伤害表小姐,但孤男寡女住一起总是不好,这回,无论如何她都得守着表小姐,不让她回土匪家。
知道他们有任务在身,顾青衿也不想让他们为难。「好吧,那,快走吧。」
倘若现下就任由她随意走去茅厕,回去时,这班失职的下人肯定罚得重,若是守在茅厕前却被她脱逃,责罚虽难免,但总是轻一些,她也不想害他们受罚,可她还是得趁机溜走,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喽。
一票下人护送她到茅厕后,由秋菊陪着她进入,他们则在外边守着。
观音寺的茅厕可不是人人能上,得先捐献一笔奉献金方能进入,一般百姓不会想多花这笔钱,是以,茅厕不像外头人挤人,可等着上茅厕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是。
等候的空档,顾青衿想着要如何摆脱秋菊,至少也得先支开她一会,好让自己有足够逃跑的时间,便道:「奇怪,我们在外边绕那么久,怎都没见到表哥他们?」
「今日人挤人的,说不定刚才擦身而过都没发现。」秋菊回话时,依旧战战兢兢的盯着她,甚至非常警觉的也不主动说要去帮忙找人。
见秋菊丝毫不松懈,顾青衿觉得挺伤脑筋的,待轮到她上茅厕时,她灵机一动。「秋菊,妳看,前面走过去的不就是采儿吗?」
「哪里?」秋菊四处张望。
「已经走过去了,妳快追过去看,我肚子疼,我上茅厕先。」说完,顾青衿马上进入茅厕掩上门,好让秋菊安心,先去追人。
见状,秋菊心想,她去去就回要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她回来时,表小姐还没出来呢,遂放心地急步往前去。
秋菊前脚才走,顾青衿马上推开茅厕的门,往茅厕的另一头溜走。
「采儿?」
顺利溜走的顾青衿才离开茅厕不远,真的看到齐燕青的贴身丫鬟采儿,幸好她躲得快,加上外头人多,她闪个身,采儿并未发现她。
不过,采儿身边未见齐燕青,照理说齐燕青大着肚子,采儿身为贴身丫鬟,应该形影不离照顾才是,难不成齐燕青和她一样想偷溜,所以特地支开采儿?不过她马上就暗笑自己真可笑,齐燕青巴不得紧攀住苏亮堂当正室,打死不退,哪会溜走。
话说回来,她自身难保,还想那么多干啥,还是赶紧先溜,她一不见,家丁们一定会从庙前先寻人,她还是绕到庙后的花园,想办法趁机离开。
东钻西钻好一会,总算脱离黑压压的人群,来到后花园人潮顿减,逃脱虽较容易,但相对的也更容易让人发现形踪,她小心翼翼的沿着长廊外边走,或低头或靠柱,走到一面写着建庙历史的独立大墙后,她顿下脚步,暂松了口气。
不敢停留太久,想再继续往前走时,突然听到墙的正面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燕青,如果妳在苏府遇到任何难题,我会帮妳。」
顾青衿微蹙眉,这声音极像是赵大哥,他唤的人叫燕青,是齐燕青吗?他还提及苏府……
「文乐哥,谢谢。」
文乐哥?看来是她听错声音,可墙后这男人的声音真的很像赵大哥。
「我的丫鬟来了。」
「那我先走了。」
第6章(2)
很诡谲的对话,感觉是男女偷情,怕被丫鬟撞见,男的得赶紧走。
顾青衿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长廊另端,想看一看偷情男长什么样,尤其他的声音还和赵大哥十分相似,正当她紧盯着远处时,突然听到隔墙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奶奶,水来了。」
「采儿,妳去得也太久了。」
采儿?所以墙后这女的真的是齐燕青!顾青衿一时吓愣住,忘了看偷情男长什么样子,待她回神,人早不见了。
话说,这齐燕青明明是姨娘,在外头居然让采儿喊她少奶奶,真是爱面子外加野心尽现。
「少爷呢?」
「少爷他……他遇到秋菊,秋菊和一班家丁正在寻找表小姐。」采儿支支吾吾。
听到采儿的话,顾青衿才想起自己正在偷溜中,趁没人发现她之前,她得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离去前,就听到齐燕青发火咆哮,「去告诉那班家丁,谁敢再找顾青衿,我马上让他滚出苏府!」
「是,齐姨娘,不,少奶奶。」
没空细听下去,顾青衿用手遮脸,急匆匆离开。
蹲在赵家门前喂鸡鸭兔,顾青衿真觉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不,世事早已在她重生前发生过一回,重生后又有同样的事件,只是人不同而已。
三日前,她借口去观音寺找表哥,想脱离姑母的掌控,却一直苦无机会,最后是齐燕青发火下令不许家丁寻她,她才得以顺利走人。
她知道这是齐燕青的私心,但她顺利逃走是事实,照理她应该感谢齐燕青,可才隔了两天,齐燕青又做出令人发指之事。
齐燕青不让苏府家丁寻她,她自个儿倒是想方设法打听她的下落,知道她住在赵大哥家隔壁,常在赵大哥家进出,这事便落了话柄。
姑母执意要接她回去,齐燕青便以她和男人有染,合情合理的忤逆姑母,说她行为不检,已污辱苏府名声,从此不得踏进苏府一步。
姑母在确定她真的住土匪家隔壁,并和土匪关系甚好,哑口无言之余,又病倒了。
这事是阿九一大早偷跑来告诉她的,还苦口婆心劝她赶紧离开,免得齐姨娘不知又要怎么对付她。
顾青衿想了想,她不应只顾自己快活,得为姑母顾一下面子,且如今齐燕青既然已知她住这儿,又给她按了个和男人有染的不贞罪名,以她处处想对付她的莫名心态,势必不会放过此等羞辱她的大好机会,定会大肆宣扬她的罪行,让一些化身为正义伯叔婶哥姊的村民,拿烂菜丢她,外加恶狠狠唾弃她。
她应该马上走人,免得迟了,可这一时半刻,她也不知该往哪走,再加上赵大哥天未亮就上山砍柴,不到天黑不会回来,她这一走,连她自己都不知会去到何处,赵大哥若看不到她,定会发愁焦急出外寻人,如此,他俩说不定在外头寻寻觅觅一辈子都找不到彼此,她说不定还会客死异乡呢!
想到这一走,从此和赵大哥天涯各一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如此悲戚无奈的境遇,不禁令她鼻头发酸。
她在心中暗忖,再等一下下,倘若一刻钟后赵大哥还是没回来,那她就……先躲起来好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等到赵大哥回来,她不想和他分开。
喂过鸡鸭兔,顾青衿将围起的竹篱拉开,放牠们自由去,今后她和赵大哥都不在,放牠们去外头自行吃草吃虫,总比圈在竹篱中等死来得强,这些小鸡小鸭小兔,是赵大哥为她养的,她不忍心牠们和她一样面临走投无路。
就在她放生之际,巷口传来一阵闹烘烘的声响,她心中警铃登时大作。
这条僻静的巷弄,平常连一个人的说话声都很少听见,这会儿怕是那些被齐燕青使计怂恿的正义村民要来讨伐她,不行,她得赶紧走才行,要是被逮到,怕不被乱棒打死。
丢下手中的竹篱,她拔腿往前跑,眼看就要到巷口处,突然几只小鸡鸭窜出挡路,差点踩到牠们,她及时停下脚步,然而煞车太急,她整个人往前扑倒,想起身再跑,却为时已晚。
「是不是这个女的?」
「这儿没住别人,这女的肯定就是苏府那个和男人私奔有染,不知羞耻的表小姐顾青衿。」
「什么表小姐,她可是苏府认定的大少奶奶,是苏少爷的未婚妻。」
「这不更罪加一等!」
「苏府已和她断绝关系,这女的是荡妇,没成亲就和男人住一块,不知检点,我们村里容不下这对奸夫淫妇,她坏了我们村里的善良纯朴风气,打死他们,打死她!」
顾青衿惊惧的抬起头,这一群人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但是光听他们的话,也知其中夹杂几个起哄闹事者,肯定是受齐燕青指使。
「不,我没有……」
她才开口想辩驳,一堆烂菜叶倏地从她头顶倒下,一瞬间她整个人被菜叶淹没,别说开口说话,连呼吸都难,在她想拨开盖在头上的叶菜时,突感觉有一重棍打在她后背,她痛得哀叫连连。
挨了几棍乱棒后,顾青衿听到一道怒喝的声音响起——
「全给我住手!」
高大威武的他一现身,在场的正义使者好几个丢了棍棒,吓退了好几步。
赵文乐一看到遭难的她,马上冲上前跪在她身边,焦急的轻唤,「青衿,青衿……」他拨开她身上的烂叶,将她揽进怀中。
顾青衿两手紧抓着他,泪眼汪汪,颤栗不安的对他哭诉,「赵大哥,你要是再、再不回来,我……我就要被……打死了。」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妳。」轻扶着她的背,感觉手心有一股湿滑黏液,一看,惊觉手心沾上鲜血。
「赵大哥,我好痛……」她痛得精巧的五官都扭曲了。
「妳忍忍,我马上请大夫来。」
赵文乐欲将她抱起,人群中再度有人鼓噪,「他就是奸夫,打死他!」
话音方落,几只棍棒齐下,狠打在赵文乐背上。
「打呀,你们怎都不打?」
闹事的人许是发现只有他们几个自己人在行动,其他围观者全怔愣着,遂刻意煽动——
「今日若不将这对奸夫淫妇打死,不但会坏了我们村里的风气,日后说不定会助长这股歪风,子女儿媳有样学样私下苟且,干一些淫乱秽事,我们这村子怕不被冠上荒淫无耻之名,臭名万年。」
「说得对!绝不能姑息!」
话完,一支棍棒随即朝赵文乐背后打下,有人起头,围观村民纷纷拾起落在地上的木棍,朝赵文乐背后狠打。
「不要打,不要打了……」顾青衿哀求着。
亲眼目睹他被狠打却仍跪抱着她不还手,以身体护着她,她心口揪疼不已,见他被打,远比她自己被打还痛。
「赵大哥,你不用管我,你起来阻止他们,不要傻傻的被打……」她心痛哭喊。
现场至少有一、二十个村民动手围殴,他这么高大一个人,有武功有蛮劲,就算打不赢,也不至于处于猛挨棍的分。
赵文乐才不在乎自己被打,就只怕乱棍会挥到她,因而他的身子越来越弯,好将怀中的她紧紧保护着。
混乱中,突然有一道老妇的声音窜起,拔高开骂,「你们这些混账,凭什么打人!」她随手抢过一根木棍开打。
「唷,柯大婶,妳干啥打我?!」被抢了木棍又被打的村民,气得跳脚。
「那你干啥打人家?」
「他他们是奸夫淫妇,任何人都可以打。」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再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哪来奸夫哪来淫妇!」柯大婶气呼呼地高声嚷嚷。
「她是苏府少爷的未婚妻,却和别的男人私奔……」
「那你是苏府的谁,苏府少爷在场吗,在的话出个声。」柯大婶顿了下,察觉没人出声,她再度拔高声开骂,「苏府少爷不在,你们这些人在穷搅和什么!」
「他们干这种淫乱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对,还有这男的,他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我们今天是来替天行道……唉唷,妳这疯老妇,干啥打我!」
「他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柯大婶拿木棍指着赵文乐,又指着在场的几个人。「他是抢了你的钱财,你家的牲畜,还是你的老婆?!要我说,他比你们这些人都还有善心。我和他非亲非故,可我这原本行走不便的腿脚,却是他花了大把银子带我去看大夫给医好的,还有,最近我才知道,之前我厅里常有吃食,是他可怜我,弄给我吃的。」柯大婶气愤的指着一张熟面孔。「阿财,你这小子,以前我还能走动时,在街上拾荒,那时你才丁点大,你爹娘自顾不暇老将你丢在街上,我常拿东西给你吃、给你玩,我不良于行多年了,你来看过我一次没?唷,你这没血没泪的人,今儿个倒假正义了。」
被点名的人,自知理亏,一句话也没说,丢了木棍便走人。
「还有这姑娘,人家可好心了,见我行动不便,不嫌弃我这脏老婆子,和我住在一起日夜陪着我,我天天看着,人家可规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