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没流血?」顾青衿往自个儿小腿上看去,脚当真没受伤,难怪她喊得用力,却不觉得非常痛,她再定睛一看,她腿上套着袜子,而且柴刀拿反了,就算她使尽全力也割不出血痕。
「表小姐,柴刀危险,妳别拿。」阿九把柴刀自她手中取下。「大夫人最近为了齐姨娘的事头疼得很,妳可千万别受伤,这样会让大夫人更头疼。」
她的全副心神全专注在柴刀上,没注意听阿九在嘟囔什么。
「表小姐,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阿九指着空屋说。
大夫人不舍表小姐,想接表小姐回家,没想到原本柔顺的齐姨娘态度丕变,不只不许大少爷娶表小姐,更不许他接表小姐回家。齐姨娘不过是妾,大夫人自然是容不得她胡来,可她偏在这时有喜了,一生气就狂吐吃不下,到底肚里怀的是大少爷的骨肉,大夫人顾及这点,暂时只得顺着她,可也因此气闷出病来,躺在床上好几天呢。
他不敢让大夫人知道表小姐已经发现他,只好照着秋菊教他的,说他隐藏得极好,表小姐没发现他,至于表小姐就住在陋巷里一间久无人居的矮屋,靠着一个好心的邻居「妇人」接济。
他自然是不敢依实情禀告,说表小姐住在一个土匪家旁,这事要让大夫人知情,怕不气坏。
先前,土匪还没回来时,是秋菊偷塞一点纹银给表小姐,怕大夫人知道会生气,才挑斜岔儿,说是邻居善妇接济,谁知没多久竟出现一个土匪邻居。
原先他还提心吊胆,怕表小姐被土匪给杀了,犹豫着要不要向大夫人实情禀报,但前阵子府里忙着齐姨娘进门的事,大夫人也还在气恼表小姐不听话,没真要听他禀报表小姐的事,他也就没多提,这一没提,拖久了,他更不敢开口。
大夫人今儿个精神好一些,命他来守着表小姐,他便寻了上回的空屋待着。
「啊,好痛,我的脚流血了,痛死我了!」
阿九才走离不到五步,顾青衿再次大叫,他吓一跳连忙回过头道:「不,表小姐,我刚才确认过了,妳的脚没流血。」
「是真的,我的脚真的流血了,好痛,而且流了好多血,你看。」她侧过身,把已脱掉袜子且鲜血直流的小腿肚秀给他看。
方才,她专注的盯着柴刀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袜一脱,刀一划,成功割出一道伤痕,这会血真的汩汩流出,痛得她都飙泪了。
见状,阿九瞠目惊呼,「表小姐,妳的脚真流血了,怎会这样,我不是说那刀危险,把它放回去了,妳怎么又玩刀?」
「别啰唆,快点带我去看大夫!」
「是,表小姐,妳忍着点,我马上请大夫来。」
「不行,不能请大夫来。」
「为什么?」
「呃,你没看我的脚一直在流血,当然要直接带我去药铺给大夫医治,要不等你带回大夫,我的血已经流光了。」
阿九一脸愕然,还在思索她这话对与否,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顾青衿倏地怒喝,「阿九,你还不快点背我去药铺,想让我坐在这里等死呀!」
「不,表小姐,妳千万不能死,我马上背妳去。」说完,愣头愣脑的阿九马上背着她跑。
「轻点,慢点,我的脚好痛,痛死我了……」
她响亮的叫喊声传入邻屋,也传进高烧昏迷中的赵文乐耳里,他虽然身子极为不适,可心中却相当清楚她为何弄伤自己的脚,他不自觉轻喃道:「青衿……」
从药铺回来,等阿九煎好药,打发走他后,顾不得腿上的伤,顾青衿踮着脚,一跛一跛地将药端进屋里。
「赵大哥,起来喝药了。」她坐在床沿边,拿着小木匙舀起碗中汤药,吹凉后送至他嘴边,无奈昏迷中的他无法顺利喝下,喂了几次,汤药悉数从他嘴角流下。「赵大哥,你不可以不喝药,再不喝药,你会烧坏脑子的。」她焦急的对昏迷中的他喊话,「你看,我为了你,划伤自己的腿,那个大夫给我裹了这么大一包,不过也是我自己把伤势说得很严重,他不得不慎重些。」
她想,他的伤比她腿上这一刀严重多了,她自然得说严重些,大夫开的药才能对症医治。
为了治疗他的发烧症状,她硬是要大夫给她加开退热药方,说怕万一夜里发烧找不到大夫就惨了,阿九也担心她有个万一,无法对姑母交代,她说什么,阿九紧张之余也频点头,要大夫开最好的药。
大夫被他们主仆俩烦透了,即便只是小伤,还是依她的意思开了药方,也恰巧这郎中就爱钱,有钱好办事。
不过她倒是眼尖的发现药铺外头有人守着,一听她受刀伤,还进药铺里看个究竟,见她是女的,伤在腿上,才又绕出去。
她想,那人肯定是官府的人乔装的,等着要抓赵大哥,还好她机灵,以身试刀取药,要不,若真傻傻的去请大夫过来,这会怕赵大哥已被官兵抓走了。
「赵大哥,你快把药喝下,千万别……欸,怎么又流出来了?不行,再这么下去,汤药都白白流光了。」
顾青衿瞪着药碗发愁,想着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他顺利将汤药喝下。
古代也没有棉花棒,要不倒是可以用棉花棒吸附汤药,一回又一回地耐心的压在他舌上,虽是个蠢法子,但能喝多少是多少,总比一滴都没喝进去还全流光强多了。
半晌后,依旧徒劳无功,盯着他的唇,她想,只好使最后一招了。
啜一口汤药含着,她缓缓俯身,唇对唇,将嘴里的汤药缓缓注入他嘴内,鼻头碰触到他发烫的脸,瞬间像被感染似的,她的双颊倏地烫红。
第5章(1)
一大早天未亮,趴睡在床畔的顾青衿突然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赵大郎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些,不过还是有点热,可能是昨天药喝得还不够。
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想起昨日喂药情景,她不禁羞红了脸。虽然喂药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但她趁他生病时,未经他同意就吻了他,这是不是太犯规了?
越想脸越烫红,她赶紧起身,一跛一跛地步出门外,准备再煎一帖药。
昨儿个从阿九那儿得知姑母和老夫人接连被齐燕青气病,她虽心系她们的健康,但听闻齐燕青因有身孕在苏府气焰嚣张,更令她坚定不回苏府和表哥成亲的决心。
她没回去,府里已乱糟糟,她要是回去,那岂是一个乱字了得,早晚都得出人命,且她也再三叮嘱阿九不准告诉姑母她脚受伤一事,不希望再增添姑母的烦忧。
她不能回苏府,不能让姑母为她担忧,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过这点她无法完全做到,毕竟出门在外,真的不如在苏府那般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她可以找个能依靠的人照顾她,赵大哥就是她能依靠的人。
眼下赵大哥生病,她得先照顾好他,日后,他才能照顾她,要厮守一生的人,就是要互相照顾,不是?
只不过,也不知道赵大哥愿不愿意照顾她一辈子,虽然在她上回临死前,他有答应要养她一辈子……
「咳、咳咳……」被炉火的烟熏呛咳了下,她专心煽火煎药,不多想其他,一切还是得等赵大哥好全再说。
端药进房,拍拍赵文乐的脸,见他还是没醒,顾青衿想,在他完全清醒前,还是得用嘴喂药。
「赵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我想,最多再喝两回汤药,你就可以醒来。」虽是这么说,但她眼里蓄满了担忧。「如果你还是不醒,我会再想其他法子救你,绝不会弃你不顾。」
端起碗喝药的她,没注意到床上的人眉头微皱,她含着汤药,弯身,小嘴贴上他的唇,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徐徐注入他嘴里。
近距离看着他的眉眼,顾青衿娇羞一笑,其实他长得挺俊的,两道大浓眉加上一双深邃黑眸,怎么看都会迷死人,只是差在他蓄了一大圈落腮胡,加上高大健壮的体魄,乍看之下挺凶恶的。
说到落腮胡,原以为下颚贴在胡子上会刺刺的,未想触感却意外的柔软。
察觉自己严重分心,她连忙坐挺身子,正了正心神,赶紧再含一口汤药送上,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她真是不及格的护士,没专心照顾病人就罢了,居然还对病人起了不该有的遐想。
喂完一口接着又一口,暗自告诫自己别再分心,但那双深邃黑眸直瞅着她,她的目光很难不被吸引……
等等,他直盯着她?
顾青衿瞪大眼,和他对视半晌,确定他双眼是睁开的,她吓了好大一跳,被自己嘴里剩余的汤药呛了下,咳声连连。「咳……咳咳……」
见她呛着,才刚苏醒的赵文乐不顾还在茫然中,忙不迭支肘坐起,宽厚大手轻拍她的背。
她回头,对上他的眼,羞急的解释道:「赵大哥,我、我是见你昏迷不醒,才、才会想这样喂药给你喝。」
「谢谢妳,青衿。」他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
他虽高烧昏迷不醒,但昏沉中的他偶尔还是听得到她说的话,知道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怎会不感动。
顾青衿轻轻摇头,微笑道:「赵大哥,你干么跟我客气,之前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你受伤,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当然。」
「妳的腿……」赵文乐充满歉疚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
「没事,一点小伤罢了。」她想装豪迈,手往腿上用力一拍,未料却痛得她龇牙咧嘴。「唉唷,痛痛痛,痛死我了。」见他俊脸布满歉意,她连忙强颜欢笑道:「哈,其实一点都不痛,我只是在吓你,呵呵。」
「妳的腿伤……喝过药了吗?」知道她故作轻松是想让他安心,心头盈满感动之余,更加心疼她。
原以为她只是憨然可爱,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体贴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等会再喝。」他一提汤药,她这才想起他的药还没喝完,她忙不迭将放在床边矮桌的药碗端给他。「赵大哥,你快把这药喝下。」
这郎中虽爱钱,但开的药挺有效的,赵大哥的烧不但退了,人也醒了。
赵文乐依言接过,喝了一口后动作一顿,看着她许久。
「怎么了,应该不会烫了,还是你怕苦?」顾青衿睐他一眼,忍不住轻笑。
没想到他大只归大只,却像个孩子,居然还怕吃药会苦?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语,她就当他默认了,毕竟这和当土匪一样,都是不光彩的事,不肯明说也是情有可原。
「我记得厨房好像还有糖,要不,我去拿糖来。」顾青衿欲起身离开,他突地抓住她,一双黑眸直瞅她。「赵大哥,你、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四处说去。」怕他不信,她还煞有其事地举手欲立誓,「我发誓,我……」
她才刚启口,赵文乐便用手轻摀住她的嘴,随即又喝了一口汤药,在她直盯着他,想看他有无露出不甚喜爱苦味的表情时,原本压在她唇上的手,突然改扶着她的后脑,他的俊脸倏地逼近,在她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的唇已猝不及防贴上她的,下一秒,含在嘴中的汤药徐徐注入她嘴里。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瞬间怔愣住,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瞠大着美眸瞅着他。
喂完药,他挺直身,一双黑眸仍紧盯着她,她微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时,他的手伸至她嘴边,温柔的用指腹揩抹去她嘴角残存的药渍。
他用低沉的嗓音,坚定深情的宣誓,「青衿,只要妳待在这里的一天,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妳。」
「赵大哥……」满心喜悦的顾青衿的眼底随即漾起薄雾。
厚实大手轻捧她的脸,赵文乐再度贴上她的唇,温柔的亲吻着。她轻轻地阖上眼,眼中薄雾积成晶莹的泪水滑落脸庞。
她做到了,也等到了!
那个在她重生前答应养她一辈子的赵大哥,终于回来了!
「赵大哥,你在做什么?」顾青衿站在门口,纳闷的问着门外的赵文乐。
一早醒来,在屋里没见到他人,以为他又上工去了,是闻到屋外传来阵阵香味,出门就看到他在屋前弄了个大炉子,不知在烤什么。
见她推门步出,他忙不迭放下手边工作,趋前抱起她走向不远处的小椅凳,再轻轻将她放下。
「赵大哥,我的腿伤早好了,可以自己走。」她羞红脸的低头道。
三天前,他高烧昏迷苏醒后,见她腿伤行动不便,要她留在他家,好让他能就近照顾。
他虽是土匪,但却是个真君子,以他俩现下已是男女朋友,他对她是发乎情,止乎礼,她留宿他家,并未趁机占她便宜,将房间让给她睡,他则屈身后面一间原本堆积杂物的小房。
因为她腿有伤,她想移动时,他总是主动抱她前往,虽她说不用,但他却乐此不疲。
「还是小心点好。」赵文乐看着她,深邃黑眸流露深情。「我在烤饼,就快好了,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
「原来你在烤饼,难怪有面粉香味。」顾青衿用力嗅了嗅。好久没吃面包、披萨了,这面皮烘烤香味真令人怀念。
「妳喜欢?」他拿着一只长夹在大炉子里翻动面饼。
原先他是想,每天早上都吃馒头和粥,怕她吃腻,想换个新花样,以前他偶尔会自己烤饼吃,今日一早发现厨房还有一包面粉,他遂决定做烤饼给她吃,于是他揉了面团,搬出久未用的烤炉,原只是先试烤,未想她早早起床。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她甜甜一笑。
他回头看她,两人目光缠绵,笑容高挂在彼此的脸上。
「妳喜欢就好。」赵文乐带着笑转回头,手脚利落的将炉中烤好的面饼取出,置于盘上,端着两块大小不一的烤饼坐到她身旁,先撕下一小块,吹了吹,送至她嘴边。「烤饼得趁热吃才好吃。」
顾青衿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伸手想自己拿饼,这才发现烤饼还烫得很。「赵大哥,这饼这么烫,你别拿。」
「我手粗,不怕烫。」他笑。
她摸他的手,他的手心长茧,定是长期打猎做粗活的缘故,虽说男人手心长茧反而更显男人味,可和苏亮堂相比,他的生活真的过得很清苦,这让她有点心疼。
不过,清苦归清苦,好处也是有的,像现在,整条巷子就只有他们这两个住户,早上肩并肩坐在门前吃烤饼,完全没人打扰,这生活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第5章(2)
「赵大哥,你手臂的伤口还痛吗?」看着被衣袖掩住的伤处,顾青衿想摸又不敢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