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顾青衿双肩垮下,重叹了声。
他离开还不到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这一整个月他都不回来,她的思念怕不迭得比天高?
「夫人,我回来了。」从外头回来的阿九,手中拿着一迭纸。「我找了一些可以包烤饼的纸,妳瞧瞧。」
一听,她这才精神了些。思念归思念,她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过生活,况且夫君虽给她一大笔钱,生活无虞,但人若是好吃懒做,早晚会坐吃山空,而当土匪是无本生意,但赚这钱也不是件容易事,还是省着点花。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又学会了做烤饼,就先上街试卖,如果反应好,以后夫君就跟她一起卖烤饼,不用去干刀里来剑里去的匪类事。
「这些纸怎么又湿又黏?」秋菊凑过来看。
「这个是买包子包的纸,这个是包咸粿的纸,还有那张是……」
「看起来好像都一样。夫人,我不早说了,包东西的纸差不多就这样,何必还要做什么包装纸调查?」秋菊瞪了阿九一眼。「就便宜阿九那张嘴了,这上街一趟,肯定吃了不少东西。」
「我可没自个儿独享,我还特地买了芝麻饼给夫人和妳吃。」阿九从一迭纸的最下方,掏出包成一团的饼。「刚出炉的,我怕它冷太快,还用废纸包了好几层。」
「又是饼?」秋菊苦着一张脸。「我不吃。」
「夫人,妳吃看看,这家的芝麻饼在街上可有名了,生意好得不得了。」阿九把芝麻饼递到顾青衿面前。
顾青衿懒懒的看了芝麻饼一眼,虽没胃口,但做生意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听阿九说得口沫横飞,她勉强吃了一口,咀嚼几下后,双眼微微发亮。「嗯,还真不错,挺香挺好吃的。」
不过评论完,她的眼神马上又变得黯淡,完全没有再吃第二口的欲望,不是饼不好吃,而是她实在太想赵文乐,完全没了胃口。
这时她才猛然惊觉,他不知在何时竟已取代她向来最在乎的美食,霸占她整个脑子。
听她这么说,秋菊也跟着吃了一口。「这芝麻饼真好吃,比夫人做的……」差点说溜嘴,秋菊硬将话题转开,「阿九,这废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什么?」
「这个啊,好像是先前将军府贴的擒贼告示,这纸也不知为什么掉到街上角落边,我正愁找不到比较大的纸包芝麻饼,就顺手捡来包了。」
「噢。」见顾青衿似没察觉她批评烤饼难吃的事,秋菊暗松了口气,边吃芝麻饼,随口问:「将军府丢了什么东西?」
「谁知道,上头没写,只写了那贼挺高大,潜入将军府时,似乎被砍伤了左脚,将军府贴出告示要缉拿此贼。」
「伤了左脚?这告示是什么时候贴出的?」顾青衿问。
阿九想了想。「好像几日前。」
「几日前。」顾青衿喃喃自语。之前夫君说他脚扭伤,后来两人裸裎相见,伤的正是左脚,只是包裹住看不出来怎么伤的,且他长得高大,莫不是……
秋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陡地倒抽了一口气。「前几天大爷的脚也……」
阿九慌急的连忙用力摀住她的嘴,低声警告,「秋菊妳别乱说话!」见她猛点头,他才放心松开手。
三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见顾青衿惴惴不安,阿九主动表明心意,「夫人,妳放心,我阿九这条命是大爷救的,我绝不会出卖大爷。」
先前他因常给夫人报信,被齐姨娘命人打个半死后逐出苏府,他又伤又饿没人理,还好遇上了大爷,他安排他住在客栈,还为他请大夫治疗,后又重用他来赵宅当总管,这等恩情,他做牛做马十辈子都还不清,绝不可能干出卖大爷这等忘恩负义的事。
「我也绝对不会乱说话的。」秋菊也赶紧表白。她因护夫人太过,惹齐姨娘不快,被逐出苏府,她找不到夫人,一时间也不知何去何从,窝在苏府外头哭了几日,是大爷发现她,将她带回来,要不,现下她恐怕还流落街头。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会出卖大爷,我相信你们,我只是担心大爷他……」
秋菊突又惊喊,「啊,我想起一件事,就……」
「什么事妳快说呀!」见她支支吾吾,阿九急问。
「我被赶出苏府后,因为找不到夫人,又不知该去哪里,一直窝在苏府外苦等老夫人,想跟老夫人求情让我留在她身边。」见夫人攒眉,秋菊直接道出重点,「我前两天窝在外墙转角处,看到大爷去找齐姨娘,不,大少奶奶,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大爷拐着脚离开后不久,采儿就从府里出来,我看见她和守门的阿昆交头接耳说了些话,阿昆就急急离开,似乎是往将军府的方向去。」
「大爷肯定是去找秋菊。」阿九斩钉截铁的道,「他有跟我提过要找秋菊照顾夫人妳,只是我人微言轻,又是被赶出苏府的,帮不上忙。」
「不过,听秋菊这么说,阿昆该不会是去将军府告发大爷?」秋菊不安的揣测道。
「齐燕青真真太过分了!」顾青衿猛地起身,气极地道,「不行,我得找她问清楚。」
「夫人,不可以,大爷交代过,他不在的这段期间,千万别让妳去苏府。」阿九惶急的挡住她。
秋菊马上附和,「大爷也交代我和阿九,没事别和苏府的人打交道,况且我也不确定阿昆是不是真的去将军府通报,我方才只是猜的。」
「就是,齐姨娘和大爷又不认识,再说,大男人干粗活,磕磕碰碰,伤手伤脚也常见,怎会因大爷伤了脚就去通报将军府。」阿九干笑着。
「这么说也是。」顾青衿顿时放软了声调,「大爷真的有交代不让我去苏府?」
阿九和秋菊猛点头。
「好吧,既然大爷都这么说,那我就不去了。」顾青衿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进房歇会。」
「夫人,我扶妳进去。」秋菊赶紧上前。
「不用,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还得人扶。」顾青衿漫不经心的说,「秋菊,那边落叶怎那么多,等会扫扫。还有阿九,我突然好想吃粽子,你等会上街去买,我一睡醒就要吃。」
「好的,夫人,我马上去。」
「不过,我进去睡觉,你们千万别吵我,等我自己醒来再吃。」
「是,夫人。」
见阿九和秋菊诚惶诚恐,就怕没伺候好她,虽然暗使这招心里过意不去,但她若不去向齐燕青兴师问罪,她心头的怒气难以消除。
拐进屋,顾青衿迅速变装,趁他们没发现,偷偷从房间地道通到一间上锁的杂物间,再从杂物间的另一个地道钻到外头一个被好多小树包围住的空心树洞。
狡兔有三窟,她相公没有三窟,倒是在宅内设了几条地道,大概是怕被官府追缉时方便逃脱,现下,倒成了她去找齐燕青的便道。
「说吧,妳找我有什么事?」挺着大肚子的齐燕青,冷睨着怒气腾腾的顾青衿。
「齐燕青,妳这个……小人!」瞪着她,顾青衿忍不住开口骂了。
齐燕青冷哼一声,「小人是妳吧,不知是谁说不会再来打扰我和苏亮堂的生活,怎么又出现了?」
「妳以为我愿意来呀!」顾青衿两手扠腰,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妳做事太超过,我也不想再见到妳!」
赵文乐离开前,除了告诉她若是遭遇危险该如何从地道逃脱,还告诉她往东走一公里,有个马夫住在那儿,人还算老实,遇紧急情况非得离开的话,给他银两,马夫自会载她离开。
今日这情况真的很紧急,她若不来骂一骂齐燕青,可能会被积在胸口的满腔怒气给憋死,所以她给了马夫银两,让他快马加鞭载她来苏府。
守门的下人自然是不给进,不过这回她运气好,遇到去佛寺上香回来的老夫人,准谁进入苏府这点小事,老夫人一声令下还是没人敢挡的,于是她就跟着老夫人大摇大摆地进了苏府。
与老夫人和姑母闲聊后,她又要求要见齐燕青,苏亮堂那不明事理的家伙自然是不肯,倒是齐燕青大方应允,她也不怕再被齐燕青阴一次,反正阴都阴过了,多一次也无妨。
说来这齐燕青其实也不是那么坏,自她彻底和苏府切割后,就似乎没再给府里两位长辈气受,光看老夫人精神好多,姑母也在她安排的复健下,风瘫的情况有些好转,至少已能说些简单的话。
听老夫人说,齐燕青虽称不上贤媳,连最基本的请安问好也没做,不过她们的日常生活需求,她还是有让人照应着,这些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她一度还担心自己回来会惹恼齐燕青,间接害老夫人和姑母受苦,但一想到赵文乐的事她就生气,再者,她想齐燕青应该是有心想经营苏府,她既然是现代穿越来的,又比她聪明,应该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不会因她出现,去破坏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关系。
「妳果然是想找借口回来苏府吧!」齐燕青严厉的瞪她一眼。「顾青衿我可警告妳,有我在的一天,妳休想回苏府。」
顾青衿突然间顿悟,她只是不希望她回苏府,只要她很明确的让她知道她一点都不希罕,那么她就不会因为担心而忤逆一直维护她的老夫人和姑母。
「哼,苏府就是有妳在,我才不想回来,再说,我现在可是赵夫人,住在赵家好好的,干啥要回苏府。」话不能说太绝,她赶紧补充一点,「如果我想回苏府,也是因为我想老夫人和姑母,是回来探视她们的。」
「赵夫人?」齐燕青突地一笑。「赵文乐的夫人?」
「正是!」顾青衿抬高下巴,得意得很。
「有个土匪老公,让妳觉得很骄傲?」
她凉凉的话语让顾青衿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我就是觉得骄傲,怎样!」她话题一转直接切入重点,「齐燕青,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前是妳收买文乐,让他故意接近我和我谈恋爱,藉此拖住我,不让我回苏府和妳抢大少奶奶的位置。」
齐燕青微微蹙起眉,似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第9章(2)
「只是妳没想到文乐会真的爱上我,还娶了我,妳生气之虞,竟让采儿命阿昆去将军府告发文乐!」顾青衿怒不可遏。
方才马夫载她过来的途中,口渴停下来买杯青草茶喝,竟让她听到卖青草茶的小贩和隔壁卖包子的在交谈,说有人去将军府告发,说那贼高大无比,蓄着落腮胡,昨儿个已出城去,听到这些,她更确定是齐燕青派人去告发的。
赵文乐的落腮胡那么明显,他去将军府偷东西时,一定是整张脸包紧紧,是以将军府的人并不知他的特征,现下,他的落腮胡特征被爆出来,肯定是齐燕青派人去说的。
她想,他一定是出城避风头去了,才会说他有苦衷不能向她言明。
他的行踪暴露,她自然会担心他的安危,但他武功高强,处事稳妥,行事低调,她无比坚信他躲得过这一劫。
齐燕青默不作声,片刻后,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突兀地嗤笑了声。
「妳笑什么!」见状,顾青衿更是气得牙痒痒。
「我笑妳,天真无邪,傻气无比。」齐燕青为自己倒了杯水,轻啜一口。「妳以为是我收买赵文乐?」
「我才不管是不是妳收买他,还是他主动找妳谈交易,他的职业就是……以拿到钱为最高原则,反正我都已经不在意,也不再追究了。」
「如果他没拿钱呢?」
「什么,妳还没付他钱?!」顾青衿恍然大悟道:「难怪他要出城前会来找妳讨跑路费,妳一定是不想付钱,才会让阿昆去将军府告发他。齐燕青,妳太没道德了,不想付钱已经很糟糕,居然还做出那种令人发指之事!」
「顾青衿,妳给我住嘴!」原本神色从容的齐燕青,露出不耐烦的生气表情,不想再和她绕弯累死自己,她直言道:「赵文乐是心甘情愿帮我办事,因为他和齐燕青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蛤?」顾青衿一时怔愣住。
齐燕青得意的勾起嘴角,既然顾青衿是这么想的,她已先起了头,她就顺她的话说,只不过把它改得更惊心动魄一点。
「听不懂?」她露出一贯的冷笑。「我说,赵文乐和我是青梅竹马,他是心甘情愿助我登上苏府大少奶奶宝座,一毛钱也没拿。」
「齐燕青,妳、妳少骗人了!」顾青衿露出不敢置信的错愕神情。「如果文乐和妳是青梅竹马,他怎会让妳去嫁给别的男人?」
「因为,他是真的爱我。」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齐燕青气定神闲的道:「爱一个人就得成全她的心愿,不是吗?他只是个土匪,我跟着他得过苦日子,我想当苏府的大少奶奶,过富贵人家的上流生活,他给不起,不但放手成全,还暗中助我一把呢。」
顾青衿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齐燕青见她脸色乍青乍白,更感痛快,漫不经心的再补一枪,「我只不过说担心妳不死心会再回苏府来闹,他便说那他干脆娶了妳,断了妳的非分之想,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做了。」
顾青衿直瞅着她,表情木然。
齐燕青以为她的心极脆弱,她才说几句话就将她给刺伤,连话都说不出来,正得意的欲扬高嘴角,怎料呆若木鸡的顾青衿开口了——
「齐燕青,妳明知道文乐是原本的齐燕青的青梅竹马,就算妳对他没感情,可妳确实利用他帮妳坐上苏府大少奶奶的位置,而妳居然不顾情义,派人去将军府告发他,妳还是人吗妳!
妳可知道妳这么做会害死他,要不是他娶了我,妳现在能安稳住在苏府过富贵生活?妳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死了,我可能会回苏府住!」
齐燕青突地怔愣住。她让采儿派人去告发赵文乐,只是逞一时之快,不想让顾青衿过得太顺心,想看她哭得伤心欲绝,却忘了可能引发这个后果。
不过她才不怕,曾为土匪妻子的低贱女人,想和她争苏府大少奶奶的位置,就算她想让,苏顾红也绝不会肯的。
「齐燕青,妳知不知道妳这么做有多么愚蠢,蠢到我都不想再和妳说话了!」顾青衿气得双手握拳微微发抖,撂完话就要离开。
被一个比自己笨的人骂蠢,向来自恃聪慧的齐燕青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她欲拉开房门前,她气不过的咆哮,「何筱萍,妳这个白痴、蠢猪!」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怔愣住。
顾青衿顿下脚步,缓缓回过头,震惊无比望着她好半晌,才嗫嚅问道:「妳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