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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吟诗来作对 page 6 作者:蔡小雀

  他口气发虚,眼神乱飘。“哈哈。”

  “噗!”

  他提心吊胆地眨眨眼。“咋啦?”

  她努力藏住嘴角那频频上弯的笑意,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让我鱼竿和饵都不需带吗,那我们怎么抓鱼?难不成你也要我学你昨日那样大展神威?”

  请恕三娘办不到啊!

  “粉团儿——”

  “……人家明明就叫三娘。”她脸红了,咕哝。

  “粉团儿,抓鱼这种粗活儿交给男人来干就是了,你个小娇娇家家的只管坐这儿歇凉便是。”雷敢一拍宽阔结实的胸膛,砰砰有声,然后也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条大帕,体贴入微却稍嫌笨拙地擦着其中一方小些的平石。

  只可惜心思很细腻,动作太粗鲁,没三两下大帕就破了,勾丝勾得厉害,连石头面都被他大气劲儿震得落了不少屑屑。

  卓三娘却吐不出半字嫌弃来,明亮的眸子不禁盈满了笑,暖暖荡漾难抑。“这样就可以了,咱们坐下吧。”

  “咱们?”他睁大了眼,阳刚好看的男性脸庞忽地浮起腼眺欢喜的红晕,乐得合不拢嘴。“喔,对对,是咱们,是咱们没错。”

  她双颊生霞地睐了他一眼,难得有丝忸怩。“到底抓不抓鱼呀?”

  “抓!怎么不抓?”他却还是只乐得傻笑。

  气得卓三娘忍不住冲动,伸手狠狠捏了他腰际一把,可落得的下场却是自己的手指头险些扭伤了。

  见鬼了,这家伙浑身上下到底有哪一处是不硬的啊?

  “你——”

  不过她还来不及抗议,雷敢突然弹了起来,高大身躯突兀地瑟缩后躲,嘴里已哎哟喂呀地哈哈笑了起来。

  “别别别,痒呢!”

  她愕然地看着他,随即惊讶渐渐变成了意味深长的恶趣味,眼神亮晶晶。

  这下可逮着他的“大把柄”……咳,不是,是大弱点了。

  “往后要是你再在人前唤我粉团儿,我就挠你痒。”她笑吟吟地道。

  他果然吞了口口水。

  卓三娘看着他这样,又忍不住想笑了,眼神不自觉温柔起来。“其实你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从京城头弹飞到京城尾的。”

  “那也要我舍得呀!”他冲口而出。

  话声甫落,两人忽然都呆住了,而后不约而同悄悄红了脸,一个无措地抬头看天,一个则是假装落了东西到地上。

  半晌后,连远处的兵卫和暗处的暗卫都急到快挠墙——

  侯爷,您到底还要不要跟小娇娇一起玩耍了?

  ……短短两日休沐您已经用掉一天了,今儿再无半点进展,恐怕连坐在皇宫金銮殿龙椅上的皇上陛下都要收您的假,改扣您的俸禄啦!

  为了他的“追妻大计”,两日来动员了不下千名属下,昨日三百名关北侯府府兵自京城至乡间沿途清场,十名暗卫暗中保护,主子更是提前就以“关北山寨寨主”的身分,颁下绿林诫帖,通令大盗小匪,退避百里外……林林种种的布置,就是要确保卓家小娘子能快快乐乐出门摘菜,平平安安满载回家。

  到了点儿,就连那些个假意挽着篮子摘野菜的乡间妇人,也是金羽卫里其中一支的女卫所扮,营造出一派天下太平大家一起采菜去的安乐景象,并且在最适当的时机悄然退场,让主子来。

  今儿也是,想看热闹的银甲卫统统都被赶走了,换上的京城九门戍守全成了侯爷掌管的金羽卫兄弟,亲自搬一大一小石头来的还是金羽卫副指挥使。

  ……主子呀,大家伙儿这么齐心协力,不就是为了盼您能早日“迎娶娇妻,洞房开荤”吗?

  结果现在连小嘴儿都没亲上,就一副“心中小鹿乱撞哎呀好慌该怎么办”的模样,看得属下们急得唇边都快起燎疱了。

  高高的城墙上,完颜猛再也憋不住了,随手捏碎了一小块柱石就往底下雷敢的方向射去——

  是不是男人啊,还不快点扑倒?

  果不其然,还是兄弟最可靠,雷敢敏锐的听见了破风而来的凌厉“暗器”,虎眸掠过赫赫杀气,紧窄箭袖下的大手聚掌成刀,以雷霆之势挥碎了那块小石,口中疾喊“当心!”

  卓三娘莫名其妙就被猛虎扑羊地重重压倒在地,当场岔气,险些命断于此!

  “咳咳咳咳……重……重死了……起开……”她的肋骨啊……肺啊……雷敢才刚刚感觉到怀里小人儿的玲珑娇嫩、软玉温香,心神一荡,都还来不及做出其它登徒子的行止来,就赫然发现身下的小粉团儿……

  晕了?

  城墙之上,眼力极好的完颜猛看到这一幕,下巴都掉了。

  居然不是把人做晕……咳,而是把人压晕的,这阿敢兄弟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噗哇哈哈哈!”

  只是完颜猛也笑不了多久,当晚就被怒冲冲上门的雷敢揍了个乱七八糟,只能认分地捂着黑圈眼儿任由他扬长而去。

  “谁叫你也是帮凶,哈哈哈哈哈!”定国侯夫人风珠衣在一旁娇笑不绝,幸灾乐祸。

  第5章(1)

  美淑人之妖艳,因昤睐而倾城。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

  超六列于往古,迈来今之清英。既惠余以至欢,又结我以同心。

  交恩好之款固,接情爱之分深。誓中诚于皦日,要执契以断金。

  张华。《永怀赋》

  当卓三娘悠悠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好半天的浑沌模糊茫然,直到胸口传来阵阵剧痛,她才隐约记起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晕过去的。

  “别动!”一个焦灼的低沉嗓音在她身畔响起。

  她艰难地转过头去,雷敢英俊粗犷的脸庞面带苍白忧惶,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她,嘴唇紧抿成了严肃而紧张的细纹,大手紧紧握着她放在床侧的小手,隐约有丝颤抖。

  他……在害怕?

  “你,胸肋有些伤着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喉头发紧,愧疚又沮丧地低语。“……对不住。”

  若不是他想要在她面前展露英雄威风,令她对自己好生钦佩倾慕,也就不会出现这种压坏了小粉团儿的弥天大祸了。

  雷敢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只觉自己打从七岁落草横行绿林以来,从来没有这般笨拙败事过,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半晌后,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活似挨了一记重重闷棍,脸色越发惨白。

  完了,粉团儿定会恨得他狠了,往后再也不会愿意同他说话,跟他好了……

  “有吃的吗?”她轻声问。

  “……”他呆滞了一下。

  “我饿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声音低微,一本正经。“而且越饿越痛得厉害,如果填饱了肚子应当会好些的。”

  他还在恍神,傻傻地看着她。

  “是不是不想负责了?”她嘴角弯弯,表情严肃。

  “我负责!”雷敢瞬间回过神,脸庞亮了起来,大手猛地攥住她的双手。

  他手劲儿太大,握得她暗暗痛嘶了一口气,可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免得又引得他捶胸悔愧,并努力对他挤出温和柔软的笑来。

  雷敢痴痴地注视着神色樵悴却笑容轻浅好看的小粉团儿,胸间心口充盈着对她满满的喜悦。

  粉团儿非但不嫌弃他是个不识几多字的大老粗,还不见怪他每每好心办了坏事,就连今日惨被他压伤了肋骨,她也没有半句怨慰愤恼……

  ——老子一定要娶她回家!绝对!

  卓三娘看着他紧握拳头,满脸激愤到有些扭曲的模样,下意识吞“口口水,觉得背后莫名一抖缩。

  不一会儿,热腾腾一桌席面就摆得她榻前长案上满满都是,鸡鸭鱼肉色香味美,令人食指大动,不过倘若别每道菜都有盆儿大的话就更好了。

  她哑口无言地对着他大手托着的那一面盆鸡汁汤饼,鸡汤金黄,细饼儿看来弹牙适口,炖得嫩嫩烂烂的两只鸡腿几乎要化在里头。

  “该不会都是要给我吃的吧?”

  “那当然,你这么瘦,得好好补补才行。”雷敢殷勤地夹起了一大串细饼儿,兴奋得手都有些发颤了。“来,张口。”

  “我,我还是自己来吧。”她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地道。

  “不成,你还伤着呢!”他神情坚定。

  “我伤的是肋,不是手。”她固执地夺过盆子,却在接手的刹那被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手一坠。

  雷敢伸手稳稳托住了盆儿,眉眼笑咪咪的。“还是我捧着吧。”

  “……下次可以用小碗吗?”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我们侯……我们府中只有大家伙,没有那种娘里娘气的尺寸。”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盆儿递到她面前,嘴里仍不忘关心叨絮。“你通身上下没几两肉,只怕刮阵大风就能把你吹跑了,要是像我一样,每日一顿吃三大碗饭,干掉几盆儿菜,保管你身子也能壮得跟牛一样。”

  “小女没本事,就不跟你比了。”她嘴角抽了抽。

  还一顿吃三大碗饭,干掉几盆儿菜咧……先不说她的胃有没有可能胜任这个艰巨的活儿,就是家中的钱袋子也禁不住这样的胡吃海喝,这位大爷还真是饱汉不知恶汉饥,纯粹说凉话刺激人的是吧?

  “你放心,只要你嫁……”他被她狐疑的目光一瞟,连忙心虚地改口道“我是说,你在我府里养伤的期间,我必定日日替你进补,帮你把胃口养大,好教你壮实起来,往后怎么被压也不怕受伤了,嘿嘿嘿嘿。”

  显然雷侯爷思想已经大跳跃到了某个猥琐邪恶不可告人的淫荡……那啥去了。

  卓三娘望着他突然满脸通红,眉眼弯弯抖动,还笑得异常荡漾,一口细饼儿差点卡在喉头。

  真想把一整盆鸡汤细饼儿浇在他头上!

  为什么他每每能让她有时感动得要命,有时又很想掐死他呢?

  她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

  “欸?”雷敢沉浸在自己春情奔放的傻笑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怎么不吃了?”

  “吃,怎么不吃?”她决定化愤怒为食欲,一头扎进满满面盆儿的鸡汁汤饼儿里去!

  ……下场就是撑得动弹不得,结果太医还得二度来帮她诊脉开帖消食消胀的山楂子药汤。

  简直是欲哭无泪。

  ——不过伤也伤了,撑也撑了,当天晚间卓三娘就坚持要回家去休养。

  雷敢只差没有抱着人家小娘子的大腿哭着喊着求着不要走……

  不过堂堂土匪头……咳,关北侯,就从来拗不过这个清清秀秀娇娇嫩嫩的三娘子,最后还是只得含泪亲自将人送回了“琅环家”书铺。

  门开启的刹那,卓老爹泪汪汪地扑了出来,一见病歪歪的女儿登时哇地嚎啕大哭了!

  “伯父……”雷敢怀中一空,来不及抗议就被这相貌清俊的中年大叔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这恶徒想对我儿做什么?”卓老爹将女儿牢牢护在身后,目光惊疑,咬牙切齿问道。

  “您别这么大声儿,”他浓眉紧紧皱了起来,满面心疼,大手伸出。“她还痛着呢!”

  “她……还痛着?”卓老爹只觉眼前发黑。“哪里痛?”

  “呃——”他直觉想比胸口,忽又想起好似不妥,于是犹豫吞吐了。

  卓老爹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竖子!”

  雷敢一怔,随即腼眺地道“多谢伯父夸奖。我这人虽然是粗了点,不过也算不得不好,伯父您还真有眼光!”

  ……话说伯父怎么好似有些面善啊?

  “好,好……”卓老爹气得两眼发直,青筋倏冒,手指着他抖了半天。“好你的——”

  眼下卓三娘头最痛,她懊恼又无奈地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二货,忍不住捂住胸口假意闷哼呻吟了一声。

  “痛……”

  果不其然,雷敢顾不得脸红,卓老爹也管不了生气,不约而同围上来,忧心忡忡七嘴八舌——

  “我儿可还好?”

  “粉团儿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我累极了,得好好休息。”她不忘补了一句“受不得人吵。”

  雷敢和卓老爹满腹唠叨关怀之词霎时全卡在喉头上不上下不下,见她小脸苍白疲惫,心都快疼坏了,又哪里敢闹得她不快?

  “有劳伯父送……三娘回屋歇息,我让下人准备了些参鲍肚翅给她补身子,您记得炖给她喝啊。”雷敢转移目标,眸光热烈欢快地望着卓老爹,只差没有抓起老人家的手拼命摇了。“还有还有,还备了几斤虎骨鹿鞭给伯父泡酒喝,您多多喝,不够的话我那儿还多的是呢,千万别同我客气。”

  卓三娘真想把脸埋进手掌里。

  卓老爹则是越听越火大,这大郎君是在影射他身子骨不好,还是暗示他乃耽溺女色之人?

  “汝是何人?”卓老爹对上高壮剽悍大老粗就觉浑身不对劲,尤其看这家伙那满眼亮晶晶绿油油的狼光,显然正对自己家的小娇娇打什么坏主意。“我卓家素来清贫自持,不敢领受无功之酬。”

  他一呆,怎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就那么令人发毛呢?

  简直就跟朝廷上那些酸不溜丢的文臣没两样啊……雷敢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我,嗯,在下,学生,”他都快被自己酸哭了,舔舔唇,僵硬道“晚辈叫阿敢,见过伯父大人。”

  “哼!”卓老爹半点不领情,吹胡子瞪眼睛地别过头去。

  雷敢眼神一黯,卓三娘心下一抽,忘形冲口而出——

  “阿敢是我朋友。”

  “什么?”

  “什么?”

  两个男人又同时朝她怒目瞪了过来,一个惊恼,一个委屈……

  她心一突,呐呐道“我、我受不得人吵啊,你们、你们自己控制一点。”

  “是极是极!”卓老爹首先回过神来,得意洋洋地对着雷敢昂起下巴,“我儿受不得人吵,郎君请回吧。”

  雷敢满心满肚小别扭,可也心知粉团儿今儿几经波折定是体力不济精神不好,自己心疼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舍得叫她为难?

  “你好好看顾着自己的身子,我明儿就来看你。”他眼神温柔了下来,依依不舍地低声道。

  “知道了。”她心暖如酥,嘴角浮起笑意。

  卓老爹在一旁虎视眈眈,直到那马车和高头大马消失在街角了,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我儿——”

  咦?女儿哪儿去了?

  ——而另外一头,许是因为伤离别太心酸,又因遭受伯父白眼太无奈,雷敢驾着马越想越不爽,新仇加旧恨齐齐涌上来,终于憋不住掉转马头,怒气冲冲地冲到定国侯府去胖揍了完颜猛一顿。

  被迫躺在榻上养伤了七八日,卓三娘觉得自己都闲到快长草了。

  偏偏一个阿爹紧张兮兮,成天拿她当易碎的黎祁(豆腐)看待,另一个每每被阿爹驱赶却仍殷勤上门的阿敢,则是活似填鸭养彘的搬来了小山般的鲜物干货……

  丢进后院就跑,被阿爹的大扫帚追着打时,还不忘嚷嚷“粉团儿我明日会再来的啊啊啊啊!”……

  这是让能人安心养病的好环境吗?

  “唉。”她揉了揉抽痛的鬓角。“况且我明明已经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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