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想要插手高家酒水这个产业的营利为次,最重要的是,他七、八年前在这附近发现的一个小金矿的出产。
他并非出身高官世族,这些年来勤勤恳恳,也只是在兑州下混成了一个知府,若是走平常路,也不知道要多少人才有可能成为一疆大吏甚至是跃身内阁,但若是有了这些金子,他想要的青云路自然可以更顺畅些。
只是金银这种东西,大量上路或者是频繁的运送都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他用尽了办法,也顶多就在兑州这里留下最后一任,接着就要进京述职,然后不知道分发往哪里去,这才让他把箭头对准了高家,借着插手高家的内斗,然后将自己的一些手下也安插进去,并且让高家二老爷那个精明的商人离开高家的中心,他就能借着高家每年两次的运酒,想办法在这一、两年里,把那些开挖出来的金子全都送回京里去。
这东西一进了京,就不打眼了,到时候找准人送礼,别的不说,混个三、四品京官,也是一个相当好的门路了。
不提这时候吴知府心里的算盘打得多响,对高辰恭来说,他平日里顶多就是跟一些小吏说话,哪里遇过吴知府这样和蔼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心中满腔的激动,说到最后更是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差没把高家事全都抖落得干干净净,就连一开始的一点戒备都没了。
吴知府看着眼前像只孔雀一样不断的想展露自己的高辰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凉薄。
不说高家大老爷,就是这可能接手的大少爷也不过就是这种货色,看来这高家……在利用过后,也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第8章(2)
吴学之再次端起茶准备表达送客的意思,雅间外头却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吴知府知道自己的人不会这么没脑子的做出这种事情,所以这来人找的是谁,那就很清楚,不过他脸上倒也不恼,反而轻轻一笑。“瞧这把门敲得,看来是有大事了。”
他状若无意,说出来的话却有着挖苦的意思,高辰恭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表情倒是颇为正常。
高辰恭没让门外的人进屋子,因为吴知府特地挑了这里,又屏退左右不让人伺候,显而易见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自然也不会不长眼睛的犯了人家的忌讳,所以他站起身来到门前,想着有什么话儿就在门边说说便罢,怎料一开门,就见到自家小厮一脸苍白的站在那儿,手脚还微微发颤着,活像受了什么惊吓。
看着他这么一个没用的样子,高辰恭就忍不住一肚子气,低吼道:“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不回去就先领十个板子!”若不是吴知府还在里头,不用等回去才十个板子,他这时候就得端死这个没长眼的东西。
小厮倒也不是怕那十个板子,想起刚刚看到的东西,他都恨不得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大少爷……刚刚有人抬了人,来咱们的铺子前头闹事!”
高家身为一个卖酒的大酒商,自然和朱家那种作坊和铺子都连在一起的小作坊不同,自有一个独立的铺子在镇上,就是在兑州城里,也有一个明显的高家酒铺。
高辰恭愣了下,觉得这剧情似乎有些熟悉,他皱了皱眉,没好气的骂道:“就这点小事,还得这样急匆匆的报给我听?是做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小厮抖抖瑟瑟的又道:“大少爷、大少爷!这次不同啊,那人……是真死了!”
真死人了?!高辰恭心陡地一惊,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抬了人来闹事和真的弄死了人可是两回事。
“真死了人那就是大事,不过确定死了吗?可别又是装的。”他咬着牙,试图想控制自己有些发颤的手脚。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真的弄死了人还是因为想到这事情如果没压住,高家接下来的生意会有什么下场,不管哪一种,都足以让自己手脚冰冷了。
高辰恭看着小厮,压低了声音骂道:“既然死了人,就没有报给大老爷听,请大老爷出来主持大局?还是让人把那死的人给抬走?府里养了一堆下人是做什么吃的!”
“大少爷……大老爷那儿有人去报了啊,可是大老爷正……就是没个响应,我们的人想要靠过去,那一家子就哭得震天响,就我来的时候,连银纸都撒上了,在铺子外头骂得指天画地的,就是说咱家的酒让人给吃坏了!”那景象,配上地上一个还闭不了眼的人,就是大白天的,都让人觉得渗人。
小厮就算不把话给说完,他也知道他的好爹正在做什么事儿了,他暗骂了一句老不修,也知道这时候不回去处理这事儿是绝对不行了,他咬咬牙,摆出一副满含歉意的模样。“知府大人,这家中临时有些小事……”
吴知府也没让他把话给说完,摆摆手。“没事,我这官衙里也有些公务,正准备要告辞了。”说罢,他就起身准备离开,对于高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高辰恭低着头送走吴知府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居然没先抢着把这雅间的茶水钱先给了,忍不住懊恼低叹一声。
“少爷!快走吧!”小厮急促的催着。
他摇摇头,知道既然都已经失了礼,那也只能往后再补救了,又看着桌上吴知府并没有拿走的那份“谢礼”,他又忍不住微微怔愣。
这吴知府还真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居然把送的礼也给落下了,看来回去后还得好好打听打听吴知府喜欢些什么才行。
小厮的催促让他来不及深想,把东西拿着就急急忙忙的出了茶楼赶回铺子里去,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他不只没将那些人给劝走,反而自己也被扔了一个臭鸡蛋,搞得一身狼狈则是后话了。
不管高家酒铺闹出什么样的热闹,在关店休业几天后,一个消息的出现,还是让大家又把眼光放在高家的铺子上。
三年一度的贡酒酒牌大选又来了,而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兑州府要先做一次小选,而这次筛选的题目是“陈酿”。
这个主题并没有太破格,毕竟能够成为有名的酒商,哪里没有一些拿得出手的陈酿?不说别的,就是朱家酒坊里,也存有一些五年以上的好酒,只是若是要拿这些去小选,不用看别人的酒是什么模样,朱苹儿自己就知道行不通。
高辰旭也喝过不少酒,陈酿自然也是喝过几回,但是他自己觉得那陈酿就是容易上头外,味儿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并不懂她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朱富贵和高赐福两人看着高辰旭那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前者是冷哼了声,后者则是觉得丢脸极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都是他教子无方啊!以前总想着有长子可以承担一切的家业,这方面对于么子就没有过多的要求,结果现在在亲家面前闹出了这等的笑话来。
“臭小子!你懂个什么!”高赐福先教训了儿子一句,才开始解释,“什么叫做陈酿?就是拚一个酒商的底蕴,一种酒要存得住,不是要有阴凉好地盖的地窖,就是要有办法存冰来保持,否则一般的酒,你要怎么摆放才能够熬过那好几十年?!不,也不用多,就是熬个五年那也得花上多少心力?尤其是前两年,咱们兑州遇上了干旱,虽说还不至于逃难去,但是那年就是咱们家不缺银两,那年的酒窖里,因为过热,新酒都快存不住了,更别说那些陈酿,也扔了好几坛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酒虽说已经放在酒窖里,但是老天爷不赏脸,把地烤得跟炭一样热的时候,酒窖除非挖得更深,要不然还是多多少少会受了影响。”
朱富贵也忍不住摇头。“高家大房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阴损主意,这回别说我们,整个兑州能够拿出五年以上陈酿的,大约不会超过三家,就兑州府这儿,可能除了高家之外,就再也拿不出手。”
高辰旭可不相信。“不可能吧,只不过区区一个陈酿,拿得出手的居然只有这几家?”
“要不然你以为陈酿是谁都能够拿出来的?”高赐福的白眼都快翻过头了。
“如果单只是酒,大户人家自然拿得出来,但要是选上了,大户人家存的那些酒,有可能供得足宫里的需要吗?”
高辰旭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看着好不容易能够见上一面的朱苹儿,忽然又很有信心的说道:“反正我就信苹苹能够拿出东西来度过这个难关。”
朱富贵看着正在沉思的女儿,就连高赐福也带着希冀的目光看了过来,虽说他们也不指望着她真正能够想出办法来,但总也是个希望不是?
朱苹儿一抬头就见到三个大男人全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她眨了眨眼,再思忖了自己刚刚写下的配方后,心中多少也有些想法了,只是要达成,还得要有点运气才行。
“我刚刚是想起了曾经配过的一方酒,那酒就算是刚酿起来,喝起来也有着陈酿的香醇,只不过当初那配方有些难得……”
朱富贵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家女儿有酿过这种类似陈酿的酒,他板着一张严肃的脸问:“苹儿,咱这手艺人,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可不能随便胡说啊!这酒就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那才能够越来越醇,越来越香,这用配得就能配出来的酒,真能做得出来吗?还有,你说你酿过,我怎么从来都没看过也没尝过?”他也不想这样怀疑自己的闺女,只是对酿酒的认真,让他必须要提出这样的疑问。
“是真的!”朱苹儿认真强调,“那酒我酿得不多,那时候能够拿到的主要材料也少,所以成酒也少……”
把酿出来的酒,尤其是她觉得不错配方的东西,她是习惯自己收藏一点的,那时候她也只是下意识的想存一点下来,以后有空再改进,结果没想到这一放就过了这些年,如果不是搬离高家的时候把东西给弄出来,她只怕这时候也想不起这回事。
“那就是还有剩了?”爱酒的高赐福凭着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漏洞。
在刚酿成没多久就能够有陈酿的味道,那又放了这许多年,那该得有多香?这样一想象,让他都快压不住肚子里的酒虫了。
听她说材料难得的时候,高辰旭忽然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坛子酒?”
高赐福不解的转过头看着儿子。“怎么,你也知道?”
高辰旭好笑的看着朱苹儿,就见她脸上一红,他的眼底情不自禁漫出许多柔意。“那时候见了她酿的,还唱着……”
“别说!别说!”朱苹儿忍不住羞意,小女儿姿态的娇喊着。
朱富贵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儿露出这副模样,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只在心中感叹着,女儿大了,还真是留不住了啊!
高辰旭也没想过要把那事说出来,只是含笑望着她娇怯又带着尴尬的脸色,心里头也甜成一片。
说来这酒也是证明了他们两人缘分的开始,他又不是个大肚的,怎么会把那段回忆给说了出来?
朱苹儿一见所有人都看着她,觉得双颊更加热烫了,急忙丢下话,“我去拿酒,让大家尝尝。”说完,也不等三人反应,便快步离去。
朱富贵叹了口气,看着也紧跟着追了过去的高辰旭,闷了半晌,才低声道:“高老爷,我看这事了了,就给两个年轻人准备亲事吧。”唉!女大不中留啊!高赐福看着那两个年轻人,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老人面色和缓的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个年轻人,心里突然升起一样的想法,如果孩子们能够开心幸福,贡酒什么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9章(1)
官府放出消息要在兑州府里先做一个小选,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本来有几家好不容易想在今年拚一拚资格,一听到小选居然是要比拚陈酿,几家没有底蕴的酒商只能未赛先弃,有些不愿放弃的,则是开始往外寻求,只是陈酿本来就难求,这一个月又能往哪里去寻求这么多的陈酿?初选的时候,兑州府里开封验酒可不只是一小坛就能够打发的。
那日朱苹儿把酒起出来后,只弄了一些让大家尝尝味道,但就只那么一点,就让朱富贵和高赐福这样的品酒好手都说这酒一定行。
高赐福也说了,除非高家大房还想办法去弄了别的陈酿来,要不然就是高家酒窖里最好的那些陈酿,都比不过这坛子酒。
朱苹儿得到了肯定,就跟着父亲一起忙碌了起来,而高辰旭则是忙着另外一件事。
比起高家一直做皇商的生意,这年年的贡酒说实在话,他的赚头也并不多,所以他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就是希望自己在京城里认识的那个兄弟能够过来试试新酒坊里头的那些酒,一来是想把生意在京城里立下牌子,一方面则是防着这次小选,有人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不说别的,那日他让那个闹事的,反将了高辰恭一军,就听到他说,那日高家的小厮是一路往某一茶楼跑去,而跟着高辰恭前后脚一起出来的,就有兑州府的吴知府。
吴知府这个人他也是知晓的,那人听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清官,就是政绩上平平,也没有什么有力的家族支撑着,要不然也不会这许多年来还都只在兑州府这个位置上混着。
但是这样一个清官,突然和高家大房搅和上了,这其中代表的意思,那可就值得琢磨了。
高辰旭望着京城的方向,只盼着那信能够平安送达,否则到时候还得想办法联络兑州那里的势力,到时候场面反而就更加麻烦了。
现在,也只能希望这次的小选没有他所猜测的那么下作了,要不他手上刚好查了些挺有趣的“小事”,或许还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瞧瞧。
呵!他可真没主动害人的意思,但若是惹毛了他……那些人就得好好想想那下场是什么了。
小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平日的府衙大厅全挤满了人,大多是同行来看热闹的,只有几桌人是这次的参选人,而所有人全都投以注目的,自然是高家大房、二房之间的争斗。
就是有些人不明白他们一家的恩怨,边上热心的人也很快的讲解两家的恩怨,不过一年的日子,所以人们都还记着当初的热闹,一个个说得比说书的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