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到那个地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一刻他的语气像极了他的父亲。「但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发生牵扯。」
「事情发展并不能永远如你所愿,在我来此之前,你就已经和米娜有了牵扯了。」
「这倒是真的,」他叹口气。「我不爱她。」
「当然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爱她。」
「我喜欢她关心她,但还不足以使我留下,使我放弃空军。」他望着怀俄明的夜空,想着驾机飞越这片山岳,头上顶着闪亮的星星,想得几乎胸口发疼。不,他绝不放弃。
「你对她说过这些?」
「对。」
他们在沉默中伫立,凝望夜空。数分钟后,克雷离去,没有说一声再见,而他们也丝毫不觉得奇怪。渥夫走到前廊,很自然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搭到儿子肩上。「你还好吧?」
「还好。」但此刻他完全了解当初玛莉受到攻击时,父亲的滔天大怒。当麦渥夫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只有祈求上帝保佑了。
渥夫搂着玛莉进屋,知道此刻最好让乔伊独处。他的儿子很坚强,能应付得了。
第二天早上,玛莉听他们在讨论他们一天的工作。今天没有马匹需要运送,但乔伊下午要去上数学课,于是,他们打算利用上午帮牛注射预防针。她不知道这件事要花多少时间,但猜想他们大概一整个上午都会忙。他们还得训练两匹小马,教它们如何控制牛队。
乔伊在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让玛莉心疼。他年轻的脸变得深沉,彷佛他最后一丝稚气已被逐出灵魂之外。他一向看来比实际年龄老成,现在,即使皮肤依然细嫩,他已毫无年轻之色。
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已将近三十岁,而攻击事件所留下的伤痕,她尚无法独力面对。凯茜和米娜都还只是小孩,凯茜所必须面对的梦魇远比玛莉和米娜所遭遇的严重。乔伊也失去他的青春了。无论如何,那个人必须在伤害其它人之前被抓住。
渥夫和乔伊离去后,玛莉等他们远得听不到车声,便匆匆开车离去。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只知道要在镇上出现以引起另一次攻击。然后呢?她不知道。反正,她得有所准备,她必须找个人看着,才能抓住那个人。要抓住他应该很容易,他非常不小心,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击,彷佛他是毫无计划,在冲动之下做的事。他连最基本的防范措施都没有。这整件事透着蹊跷,一点也说不通。
进城时,她的手在抖。这是她受攻击后,第一次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出现。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就像衣服都被剥了一般。
她必须找个人守护她,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谁呢?男人是不行的,他们会只想保护而拒绝协助她。
贺米娜!米娜一定会对擒凶感兴趣。而且她够镇定且勇敢地去踢那个人的嘴巴,把他打跑。她很年轻,但很勇敢。她有足够的勇气和父亲造反,和一个混血儿约会。
当她走贺氏商店时,所有的交谈立刻中断,这是学校放假后,她第一次出现。她不理会那沉重的沉默,因为她有她的计划。因此,她直接走向站在柜台后方的贺先生。
「米娜在家吗?」她低声问,不愿让店里所有的人都听见。
他看起来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点点头。柏小姐遭遇过同样的事情,他心想。如果她能和米娜谈谈,也许能抹去他的心肝眼中的阴影。柏小姐一向最有办法,他也许不是经常能同意她的看法,但他当然已学会尊敬她,而米娜更视她为偶像。
「如果你能和她谈谈,我会非常感激。」他说。
在她温柔的眸子里,出现一种古怪的表情。「我会的。她承诺道,然后转身要离去。她一转身几乎撞上桃莉,并发出惊呼。桃莉就在她的背后。
「早安。」玛莉有礼地说道。艾蒂姑妈一向最重视礼节。
奇怪地,桃莉似乎也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岁。「你好吗?玛莉。」
玛莉迟疑,但她听不出半点桃莉惯有的敌意。莫不是全镇的人都变了?莫非这场恶梦使他们对麦家的态度恢复了理性?「我很好。你的假期愉快吗?」
桃莉微笑,但脸部肌肉几乎连扯都没扯动一下,根本没有一点笑意。「很轻松。」
她看起一点也不轻松,相反地紧张极了。当然,每个人应该紧张。
「你的儿子好吗?」玛莉记不起那个男孩的名字。而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常忘记人家名字的。
出乎意料之外地,桃莉立刻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你。。。你为什么问?」
「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很惊慌。」玛莉答道。她不能说她纯粹是基于礼貌才问。其实,南方人在问候时一向是顺带问及家人的。
「哦,他。。。他很好。他很少踏出家门,他不喜欢外出。」桃莉看看四周。「失陪了。」她突然冒出一句话,也不等玛莉答话就走了。
她看看贺先生,他耸耸肩。他也觉得桃莉有点反应异常。
「我去看米娜。」她说。
她正要向贺家走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上次发生的事,不禁全身发冷,便赶快走向她的车。她先查看车内的情形,然后开门,发动引擎时,她看见桃莉快速在街上走,低着头好象怕有人和她说话。她什么也没买。如果不是为了购物,她到贺氏商店干什么?她不可能走错,镇上的人太清楚哪家店卖些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如此突然地离去?
桃莉左转走向她住的那条街,突然,玛莉奇怪桃莉独自到处跑是为什么?镇上每一个女人都知道这危险性,她应该也知道要小心。
玛莉慢慢开车跟上去。到了街角,她看见桃莉走进屋子。她的目光落在褪色的街名号志牌上:海湾路。
海湾路正是渥夫认为强暴者藏匿的地方,可想而知的,暴徒应该是居住在此地,或者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家,他才可能躲进去。但就算再亲密的朋友,他也应该在进屋前打声招呼,而渥夫一定会听见。
桃莉确实举止怪异。当玛莉问到她的儿子时,她像被蜜蜂螫到了一般。。。。鲍比,就是这个名字。玛莉很高兴她终于想起来了。
鲍比。鲍比不太正常,做事异乎常人。他连最简单的逻辑都有困难,不能策划一个实用的行动计划。
玛莉冒出一身冷汗。她只见过他一次,但她可以描绘出他的模样!高大,好看的沙色发,还有淡淡的有雀斑的皮肤。
会是鲍比吗?那个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完全责任的人?那个没有人会对他起疑心的人?
除了他的母亲。
她必须去跟渥夫讲。
不,她不能告诉渥夫。还不能。他一知道,就会立刻去追踪鲍比,但他的知觉会辩说鲍比是个不能负责的人,玛莉了解他,无论他做哪一种抉择,他都会后悔。她最好自己负责,别让渥夫为难。
她会打电话给克雷。毕竟,这是他的工作。他比较方便处理这情况。
她只在那儿想了几秒钟,鲍比就走出门到走廊上。很快地,他注意到她的车,并直望过来,他们之间相距约七十五码,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已经全身恐惧发冷。她把油门一踩,车子立即飞驰而去。
贺家住宅距离不远。玛莉走到前门,用拳头捶门。她的心跳得像要爆炸了。和他面对面如此短暂的时间,她已无法忍受。上帝,她必须打电话给克雷。
贺太太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是玛莉,立刻打开,「柏小姐!出了什么事?」
玛莉知道她的模样一定慌乱透了。「我可以借用你的电话吗?是紧急事件。」
「哦,当然可以。」她退后一步,让玛莉入内。
米娜出现在走廊上。「柏小姐?」她显得好稚幼,好害怕。
「电话在厨房里。」
玛莉跟着贺太太过去,抓起话筒。「警察局的电话几号?」
米娜取出一本电话簿开始翻找。迫不及待地,玛莉拨了查号台。
「麻烦查警察局。」
「哪个乡镇?」
她茫然楞住,一时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在这里。」米娜说。
玛莉谢了查号台,照米娜所查出的号码拨。
「警察局.」
「麻烦找安副警长.安克雷.」
「稍等.」
这绝不是一会儿.米娜和她母亲紧张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很紧急.她们都有个黑眼圈,贺家共同度过一个恐怖夜.
「警察局。」另一个声音说。
「克雷?」
「你找安克雷?」
「对,事情很紧急。」
「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方,你是否愿意把事情告诉我。。。嘿,安克雷!有个小姐有急事找你,」他对玛莉说:「他马上过来。」
不久,听筒中传来安克雷的声音。「安克雷。」
「我是玛莉,我在镇上。」
「你出来干什么?」
她的牙齿打颤。「是鲍比。赖鲍比。我看见他...」
「把电话挂掉!」
一声尖叫吓得她整个人跳了起来,听筒也掉落地上。她背贴着墙壁,因为鲍比就在厨房里,手中拿一把大菜刀,脸上的表情兼有恨与害怕。
「你说了!」他的语气像个生气的孩子。
「说....说什么?」
「你告诉他了!我有听见--」
贺太太吓得全身倚在?柜上,手抓着喉咙。米娜像生了根似地立在原地,脸上了无血色,双眼瞪着她从小就认识的年轻人。她看见他的下唇微肿。
鲍比不断把身体重心在两脚交换放,彷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满脸通红,好象要哭了一般。
玛莉镇定一下。「对,我告诉他了,他已经在半路上,你最好快逃。」也许这不是最好的建议,但她急切地希望他在伤害任何人之前离开贺家。她希望他快点逃离此地。
「全都是你的错!」他很生气的样子,彷佛除了骂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一来就什么都变了。妈妈说你是骯脏印地安人的情人。」
「抱歉,我喜欢干净的人。」
他眨眨眼,一时不解。然后,他摇摇头,又说:「都是你的错。」
「克雷马上就到了,你最好快走。」
他拿刀子的手紧了紧,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臂。他长得高大肥胖,但行动很敏捷。他一把将玛莉的手扭向背后,痛得她哀叫一声。
「你要当我的人质,就像电视一样。」他说着把她从后门推出去。
贺太太全身冰冷地站着不动。米娜拿起听筒,挂回去重新拨号,她拨了麦家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她不禁低声骂些她母亲听不懂的脏话。同时,她一直靠着窗口,监视鲍比把玛莉带往何处。
她正想挂断时,听筒终于被拿起,一个低沉愤怒的声音吼道:「玛莉?」
她吓得差点把听筒丢掉。「不,不是。我是米娜。他抓住玛莉了,是赖鲍比,他刚刚把她拉出屋外。」
「我马上赶到。」
麦渥夫充满杀气的声音令米娜颤抖。
玛莉被草地里的一块大石头绊倒,突来的剧痛,使她的胃也为之绞痛。
「站起来!」鲍比吼道。
「我扭伤脚踝了!」这是一句谎言,但这可以提供借口,把他的速度拉慢下来。
他拖着她穿过贺家后面的草地、树林,再越过一条小溪,如今正在爬一片小山坡。过去看起来是很小,如今她只觉得好大。这是个很大的开放区域,鲍比朝这个地方走实在不聪明,但他没有好好计划过。这正是整个事件一开始就令大家跌破眼镜的原因--无一事合乎常理。他的行动毫无逻辑可言,鲍比只是照本能去做,没有计划。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脚踝扭伤,因此他不加理会,只是以同样的速度推她前进。她又踉跄了一下,但这次她设次维持住平衡。她不容许自己摔个狗吃屎,而他又压到她身上。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他低声咆哮。
「你伤害凯茜。」
「她活该!」
「为什么?她为什么活该?」
「她喜欢他....那个印地安人。」
玛莉心中暗自着急。她估计他们大约走了一哩路,距离不远,但爬坡令她疲累,而手被扭在背后,又增加痛苦。多久了?克雷什么时候会赶到?至少已经有二十分钟了吧?
渥夫一路超速地冲下山。他和乔伊都带了步枪,但渥夫手上的是一枝狙击步枪。他不曾试过一千码距离的射击,但近距离他绝不会失手。
人们群集后院,他和乔伊以肩膀开道前进。「大家都不要动,以免破坏足迹!」渥夫吼道,于是每个人都钉死在原地。
米娜赶过来,脸上涕泗纵横。「他带她进入树林里。那边!」她用手指。
警车声宣告克雷的来到,但渥夫不等他。穿过草地的足迹,对他而言,清晰得如同画出来的。他带着乔伊追踪而去。
赖桃莉吓坏了,几乎已近歇斯底里状态。鲍比是她的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百分之百爱他。当她知道攻击凯茜和玛莉的人是他时,她快昏倒了。想到儿子万一被抓,她就要失去儿子,她真是快急死了。但没有任何事比得过今天的恐惧。她随吵杂声而来,却发现她的梦魇成真:他抓住玛莉,手上有一把刀。现在姓麦的去追他,他们会杀了他。
她抓住克雷的胳臂。「阻止他们,」她啜泣道。「不要让他们杀了我儿子。」
克雷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把她甩开,追上前去。桃莉也跟着追上去。
这时,一些带着枪来的男人们也加入猎捕行列。他们将永远为赖鲍比感到难过,但他伤害了他们的女人。罪不可赦。
渥夫拋开慌乱感,让心跳稳定下来。他提高警觉,就像过去在猎捕时一样。所有的声响,都在他的耳中放大,他查看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他听得见每一缕气息。他的身体变成机械,沉默地移动。
他可以看清每一个痕迹。玛莉在这儿有过踉跄,他肌肉一紧。她一定吓坏了。如果他伤害她。。。她那么娇小,根本不足与男人抗衡,而那个杂种手上还有一把刀。渥夫想到刀锋划过她细嫩的肌肤,不禁怒从中来。
他走出树林,立刻就看见他们已在山坡上方。鲍比拉着玛莉前进,但至少她还活着。
渥夫衡量情势,认为目前的角度不好。他沿着山坡下往东移。
「停!」
是鲍比的声音,远远听来显得模糊。他们停步,鲍比把玛莉推到他前面。「再动我就杀了她!」
渥夫缓缓单膝跪下把枪架到肩上。他透过望远镜观察,清楚看见鲍比慌乱的脸色及放在玛莉喉间的刀。
「鲍比--」桃莉赶上来,尖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