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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神兰青(下) page 10 作者:于晴

  骑士回到他暂居的客栈时,没有下马,直接跟掌柜地说:「结账吧。」

  「客人不是要连住三天吗?」

  「不了,我一住三天,江湖就会闻风而来采江湖八卦,还是算了吧,既然他连头也不抬,那就表示他已有意愿跟那傻瓜丫头一块平静生活,我还这城里一片清静,不是也挺好?」

  *

  那一年夏天,天气高温,家家户户实在受不了,长平租下的小屋子也闷得可以,兰青就在小院子搭了吊床,驱赶眼红的大妞回屋睡床上。

  她本来也想在小院子搭吊床,但被他一口否决。屋外虫子多,他睡屋外一来凉爽,二来若有人想进屋,也得先经过他眼皮下。一个笨姑娘睡外头,未免太危险。

  再者,大妞打地铺一、两年了,早该上床睡了。

  这一天,炙阳高照,兰青懒得开眼,懒洋洋地睡在吊床上,大妞就轻轻靠着吊床,默背着口诀。

  她还是个傻瓜,明明练功练不好,偏死脑筋地认为就算不混入江湖,只要练武功力到上乘,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不再丢关长远的面子。

  阅长远,这就是你女儿啊……

  兰青从没跟她说过,她的手怕是无法拿起目前世上所有的武器了,傅临春也不在,她只能凭着以前抄写下来的口诀重复练着,内功也天天下忘,他看在眼底,最多偶尔指点她的内功,不打算教她他毕生武学。

  她要学了,岂不成为第二个妖神兰青?

  他难以想像她显露媚态……他有点想笑,真的难以想像这傻瓜妞儿能有多少风情来迷惑人心。

  她边背着那个时时漏掉的口诀,边轻轻摇晃着吊床,让兰青睡得舒服。

  事实上,他也觉得今日心神颇为舒畅,有一种朦胧的沉睡感。他合目,让大妞陪在他身边。

  他不醒,大妞多半不会离开,为此,他感到欢喜,欢喜到就算有一天,她恨他想杀了他报仇,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让她动手,只要她别让他在死前知道她的恨意,她要怎么杀他,他都无所谓了。

  吊床轻微的摇晃停住了,大妞似乎在吊床旁一直看着他。他也懒得张眼,就这么任着她看。

  这丫头爱看,就让她看个尽兴吧。

  下知过了多久,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沉入熟睡的状态,忽地,大妞俯近了。

  他发间被她插了什么,他也只是嘴角微扬着,任她胡作非为。

  呼吸有些交错,他鼻间有着浅浅的大妞气息。几年前在关家庄相遇时,她还像个半生不熟的孩子姑娘,这两年身上总算有点女孩家的香味,他想,那是她终于放松过日子的关系。

  他不担心,八成大妞又想哄他好眠。

  没一会儿,果然她的额头触着他的额面。

  他心里在微笑,想着:她就这么一招。她这小铁头,怕他老犯头痛症,想撞他又不敢撞,时常喜欢轻轻碰着他的前额。

  接着,他的唇瓣被小心地碰触着。

  他的思绪霎时停住。

  温温凉凉,彼此交错,极是短暂。大妞是温,他是凉,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头一跳,脑袋立时空白起来。

  怎会……她怎会……

  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就算意乱情迷我也不要碰。

  兰青猛地屏息。那一夜这头小野兽笨拙啃他的记忆猛然回笼,流进他的心窝里,四肢百骸到处流窜着当日她乱啃的触感,那夜他只有错愕,如今那回忆竟令他异样敏感起来。

  他听见门咯的一声关上,大妞是去准备午饭了,他那卷长的睫毛一掀,拉下发间插物,是样式简单的碧玉簪。

  他注视良久,指腹轻轻抚过那簪子。

  傻姑娘,她以为簪子断了,再换新就行了吗?

  还是,她只认为他戴上好看才送的?

  他不愿去多想。对大妞,他不想去揣测,不想去怀疑,忽然间,门又打开了,他直觉插回簪子,合起目来。

  他合什么眼,躲避她什么啊……

  轻软的薄被轻轻覆在他身上,他额面又有温暖的手温,粗糙的掌心测着他的额。

  大妞这手……这嘴……怎么老是暖和的呢?

  当她的手又抽离他的额面时,他几乎要拉住她了。他想问,为什么她要……她要亲他?但,他的眼,不知何故,就是没有张开,直到门又合上了,他才缓缓张眸。

  他又拿下那碧玉簪凝视良久,嘴角下意识地轻扬,凉润的唇瓣轻轻碰触着这碧玉簪。

  这一天,他睡得极熟。

  然后,他得了一场风寒。

  第十五章

  好苦!

  兰青将最后一口药饮尽。

  长平满意地自腰间宽袋拿出一颗蜜饯送到他嘴边,当作奖赏。

  他看她一眼,唇线微启,任她送入嘴里。她的指腹轻轻擦他的唇瓣,他心一跳,目光掠开,又忽然拉住她的手。

  「你怎么不暖和了?」

  长平收起药碗,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道:

  「兰青受风寒了,身子在发热,当然觉得我凉了。」

  「是吗……」他暗吁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弯身,细心将他微微汗湿的黑发撩到他身后。

  兰青看着她离自己极近,屏息不作声。

  她又笑:「兰青可以睡了。」

  「你真像老妈子。」他迟疑一会儿,顺着倒向床上,任着她替他盖被。她又朝他笑咪眯的,像哄孩子一样的哄他。「晚上你要不舒服,再叫我起床。」

  这丫头……还真的挺高兴他受寒的,是不?她完全不遮眼神,那满满宠溺的眼神,让他以为他是一个正被疼爱的孩子。

  大妞,真的也会照顾人了啊……

  「江无浪可曾生过病?」他脱口。

  「无浪身体应该跟我一样好。」

  「你对他倒是挺熟的。」

  她不知为何他提起无浪,顺着他的话题说:「他人好。」

  「人好到,若然有一天他生病了,你也会像照顾我一般去照顾他?」

  她呆了呆,又认真思索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这问题要怎么答。

  兰青目光挪开,淡淡地说:「我困了。」

  「好。」

  兰青又看向她,见她抱着薄被往户外,他疑声问:「你去哪儿?」

  「现在天气热,还没入秋,我去院里睡吊床。」

  「外头蚊子多,你去睡什么?」他皱起眉。「睡……就睡地上吧。」兰青见她露出些许失望,不由得暗笑她还是个贪鲜的孩子。

  她十二岁才大开神智,今年才十九岁,说起来真正常人的生活她才过七年而已,这七年间她双肩沉重,一心想着他,拉着他出江湖,从来没有听过她的抱怨……十九岁的少女,不是该如华初雪那样态意放纵么?

  她熄了烛火,在床边打了地铺睡着。兰青轻轻抚着嘴,白天那吻到底是真是假……他心思微乱,这小闷葫芦,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兰青怎么不睡?」

  黑暗里,传来她的询问,他随口道:「你这小小医术跟小时一模一样,一点进展也没有,都是苦得要命。你都花时间在学武上么?」

  「嗯,学武有用,我没再学医了。」

  那样的武叫有用?只怕学五十年都还败坏傅临春的名声。他思绪停一会儿,她没再学医,竟然还能将十年前的药抓得神准,这……

  他又听见她呼吸陷入睡眠,酸涩的心怜情绪竟然浮出台面。他早注意到了,有他在,她总是睡得快又熟,可以想见过去那几年她为了学武,牺牲多少睡眠,背负多少担忧……

  大妞别伯,他会一直在。这句话,到口他又住嘴了。

  他合上眼,风寒令他疲倦,正想入睡,忽听着咯的一声。

  顿时,他的美目,冷冷地张开来。

  *

  院子里的门被打开了。

  兰青无声地下床,弯身抱起大妞。

  大妞被惊动,轻轻掀眸,一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以为只是像平常那样兰青就在身边,没有察觉她自己正被抱着,于是,她又闭眼睡着了。

  「……」这个笨丫头、这个傻丫头!如果是旁人呢?如果只有她一人住呢?兰青真无法想像,没有他在的那五年,她是怎么自保的?他带恼地抿起嘴,小心将她放上床上,而后他跟着上了床,就躺在外侧。

  接着,屋子大门被打开了。

  兰青一听脚步声,就知此人只是普通小偷。

  这座城马马虎虎,悬赏告示的江湖人少得可怜,就是小偷多了点,连这种破屋都偷,这偷儿的眼该挖了出来才是。

  那小偷,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但还是笨拙地踢到铁盆。铁盆滚了一圈,惊动了大妞,她立即张眼。

  兰青假装被惊动,顺势往床的内侧翻了个身,压住大妞的手。暗暗的夜色里,她的眼张得极大。

  兰青微微一笑,这傻丫头了解情况了吗?没有他在旁看着她,可不行呢。

  背后那偷儿一直在搜索。兰青不放在心上,大妞也听见那声音,皱起浓眉,忽然间,她挣脱他的力道,用力抱住兰青。

  兰青一愣。大妞不是又被他身上的香气迷惑了吧?

  她翻过他身体,他心跳暂停,一时无法反应,这丫头要说野蛮也是很蛮的,白天才个吻儿,晚上就要硬上?他……是要顺着她么?大妞意志力坚强他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她不喜欢的人儿,她绝不碰的,所以、所以他

  他心思还没走完呢,大妞就自他身上翻了过去,躺在外头。

  他根本没来得及回神,又见大妞用力抱住他。

  「……」他呼吸有些紊乱,任她紧紧抱着。她在干什么?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勉强定心,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贼儿。

  是啊,是啊,有贼在屋里,他在想什么?大妞她这是在……保护他?这傻丫头!这傻丫头!想要凡事挡在他面前保着他护着他吗?这样一心一意对他……

  黑暗里,她的眼儿亮晶晶,带着坚韧的眼神,坚韧到少了一般姑娘的柔弱,但他就是要这样的大妞。他不怕那夜贼看得见,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她微地一愣,拼命使眼色。

  这眉眼,有点刚硬,可是,他就是喜欢。他不要别的眼儿看着他,只要这双眼看着他就够,他的指腹又抚上她的嘴,这嘴以前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咧嘴大笑,每次她被今朝逗笑时,总是嘴巴上扬,与其说是秀气,不如说她性子本就不是大起大落……

  不是大起大落才好,他不要她跟他一样反覆无常,他就要她平平稳稳的,认了,一个人就永远不再变。

  这傻妞儿,照说清醒后,该是聪明一流,怎么还这么傻?关长远的孩儿,真有这么糟?

  他又想起公孙纸教她的医术……她武功学不好,却背得起那些医书,连十年前下过的药,她竟然记得一清二楚,如果她去学医……他心一跳,不愿她出色、不愿她离开他,这心理岂不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她忽地咬住他停在她唇间的指头,他心头又是一阵远跳,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不是在搞暧昧氛围,而是嫌他弄痒她。

  他目光越过她,那贼儿找不到好东西偷,居然翻出衣箱里的衣物来,衣箱里的衣物多半是大妞的。

  他眼一眯,见那贼儿抓出她的贴身衣裤凑近鼻间闻了起来。他心里无由来一阵大火烧着,明知那贼儿眼力差看不出什么东西,但被脏东西摸过的衣物怎能再穿上?

  长平察觉他的身躯猛地紧绷,连忙加重力道搂住他。

  兰青看那贼厮丢了长平衣物,又在衣箱里乱抓,抓起他沾染媚香的长衫凑着闻,这一闻,那贼厮有些异样。

  兰青见他望过来,打起屋子女主人的主意,美目掠过冷意,他用力抽出大妞嘴里的手指,滑到她的宽袋里摸了粒蜜饯,用力一弹,屋门吱的一声,缓缓大开了。

  那贼吓了一跳。兰青又拿了她几颗果子,分别击向地上大妞的衣物、贼人手里的衣物,让那偷贼感觉有东西飘到他身上,他一个大惊往后退,兰青再击出最后一颗,让悬空的粗绳明显滑过贼儿的脖子,有着明显的吊感。

  那贼吓得大叫一声,兰青这才懒洋洋开口:

  「娘子,这屋里那鬼是不是又作怪了?」

  长平不知发生何事,但还是应声:「又是鬼作怪。」一顿,她又补一句:「要不要再请道长来?」

  「啊啊!鬼啊!鬼啊!」那贼没细想吓得逃出门外,来到院里,跌了好几跤,最后是滚出去的。

  长平立即下床,摸黑去关上破门。

  「这里的贼,好像不少。」她有点苦恼。

  「是啊。」他答着:「你的武功真是好到连他入门都不知情。」

  长平听了脸红,低声道:「我会再用功的。」

  用什么功?她根本不适合江湖、不适合练武,不要练!不准练了!他心里这么想着。

  长平又要倒回地铺,兰青忽道:「你,上床吧。」

  她愣了下。

  「你不想跟我睡么?」

  她闻言,面色略喜。「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当然都可以。」他意有所指,目光自她面上挪开,他眼底波光流转,带着隐约醉人的光彩。

  长平咬咬嘴,有点孩子气地爬上床。「兰青,我要睡外侧吗?」

  「不,睡里头,夜里贼多。」他直觉答着,然后暗地失笑。不想她有半点损伤,有事他顶外头,这样的心情又回来了吗?

  长平看不见,乱摸一通,听见他闷哼一声,她赶紧放手。「对不起……我看不见。」她干脆爬过他的身体。

  「你这傻瓜,老是粗手粗脚,一点情趣也不懂。」

  情趣?长平不大懂,但她心里仍是高兴。「兰青,你别担心,我身体壮得跟牛一样,不会被你感染的。」

  「是啊,你岂止壮得跟牛一样,身上连点女孩香味也没有。」

  「……」女孩香味跟壮牛间有什么深奥的关系,她也不懂,但她想,这不是太重要的话题,她乖乖躺在床的内侧,兰青就在身边,她不只心安,并且感到喜悦。

  她感觉到兰青目光移到外侧,不愿往她这里望来,她一点也不在意。慢慢来,她什么都没有,她有的就是一辈子,拿一辈子跟兰青耗,她心里很甘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媚香,现在她已习惯,她朝他凑了过去,轻轻偎着他睡,兰青竟然没有排斥。

  她大喜,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劲,空气里似乎有着紧绷的弦……出自兰青的吗?

  「兰青?」

  「……嗯?」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额头,他额面忽冷忽热。她心一惊,立即要起身,才起到一半,就被兰青拉住。

  那手,也是又冷又热的。

  「你去哪儿?」

  「兰青,你的体温不太对劲,我要点烛火再替你把一次脉。」她有点着急。

  「睡下!没事!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那声音,像是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沙哑……再加一点期待?长平不知自己是否误会,她躺下后,又问:「我真的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吗?」

  「……当然可以。」

  那声音略低,几乎是气音,兰青在紧张什么?长平侧躺,道:「兰青,你转向我。」

  那温暖的气息扑面,长平轻轻环住兰青,轻声道:「兰青,好好睡。我就在这儿。」语毕,额面轻轻触他又冷又热的额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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