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她真的被打击到了,她从小到大备受冷落,不争不抢,爸爸居然觉得她自私?
已经把爸爸妈妈都让出来了,这样还自私?
她终于了解在这个家,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多余,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她不是,她只是个意外闯入者。
她在客厅大哭,诉说自己多年委屈,说得泣不成声,几度哽咽,爸妈皱着眉,下了一个定论,“养你真不如养只狗,好吃好喝的供着,居然这么不满意?你去外面问问谁这么好命,一天到晚给爸妈脸色,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这四个字像响雷,轰得她头脑生疼。
后来她没再回过家了,但同时,爸妈也为了要她低头,断了经济来源。
这时候她在批踢踢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美发要是好好学,很好赚。
她就中断了大学,开始去当学徒。
她有一点天分,学得又快又好,短短三年多已经成了设计师,美发很辛苦,没有很好赚,但过得去,只要肯努力,客人不缺,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不会想太多就一觉到天亮,好像也不错。
至于恋爱,真没想过。
以前想当好女儿、不敢恋爱,后来自己独立了,又忙得没空了。
想存钱、想买房子、想要一个真正自己的家……这些已经占据她所有时间。
一场车祸,她来到这里,取代了七岁时生重病的向清越。
刚开始当然是惊慌的,一来这边就没有娘,爹又刚死,亲戚都嫌她是个麻烦,等她被送到田婆子身边,第一次被真诚的拥抱、第一次被和蔼的对待,向清越短短的手紧紧攀住“外婆”的肩膀,觉得外婆的怀抱好暖好暖。
原来,被人拥抱是这样的温暖。
原来,晚上有人替她盖被,是这样的感觉。
这一趟穿越,让她重新体验了一次人生。
前生没得到的亲情,在田婆子身上都得到了。
外婆爱她,胜于一切。
她也不愿去想太多,能这样下去就好了,她想跟外婆一直生活下去。
吃完早饭,田婆子收拾碗筷,向清越拿起脏衣服,“外婆,我去洗衣服了。”
“好,小心点。”
“知道。”
那桶脏衣服已经堆了好几天,今日天气好,大太阳,赶紧洗一洗,如果能连出两个晴天,那衣服就会干了。
向清越走到河边,找了块大石,拿出干燥的皂荚,开始捶起衣服来。
没穿越都不知道,古代人的智慧真非比寻常,看起来普普通通满山遍野的植物,可以清洗衣服,洗完还有点植物香。
嘶啊,水好冷。
虽然南方不下雪,但冬天水还是冷。
明明已经抹了一层猪油护手,但猪油真的不经用啊,那个水冷哦……好冰。
向清越一面发出各种寒冷的声音,一面继续揉衣服。
揉得差不多了,拿着衣服的领子站起来,用溪水刷洗,至少得上下三遍,才能把皂荚洗干净。
唉,那是什么?
眼花吗?
不是,是真有东西飘来。
向清越的这个身体才十六岁,视力好得很,的确有东西顺溪而下……这这这,妈啊,尸体?
可是脸朝上,说不定还活着……
可万一死了呢……
也挺可怜的,邻村有个义庄,如果真是个死人,她就去邻村唤人过来……
想到自己再世为人,好像冥冥之中也有神明的意思,神明会希望她把人捞起,然后请人安葬。
想到这里,向清越勇气倍增,脱了鞋子就往溪中走。
好冰,刺骨的寒……
眼见那尸体越漂越近,越漂越近,向清越鼓起所有勇气伸手拉住衣角,开始奋力往岸上拖。
好重,水好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人拉上石岸,幸好她过去几年春耕秋种,锻链了结实的身子,不然可真没办法,这可是一个比自己身形还高的大人呢。
年轻的男子,穿着深蓝色的袍子,头上散发,腰上有个玉佩——要记清楚这人的样子才好去官府报案,说不定人家家人也在找。所以向清越虽然害怕,但还是看了仔细。
这人一身好衣料,脖子上那圈还是白貂毛,肯定不是小户人家,想想那玉佩成色不错,八成有出处,于是向清越摘了下来,与其语焉不详的描述,不如直接把玉佩给官府的人,这样找人最快。
把玉佩放入怀中后,向清越从洗衣桶拿出一件长衫想把那人的头脸盖住,再去邻村找义庄的人,岂料才正抖开衣服,那人居然咳嗽起来,吓得她一下松了手,那湿衣服就直直掉在那人脸上。
活的?
居然是活的?
向清越手忙脚乱把湿衣服拿起来,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热的。
她连忙拍拍他的脸,“喂,醒醒。”
那人动都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
天,他好烫。
向清越又掐了他的人中,“醒醒。”
那人醒是醒了,一双凤眼极度虚弱的睁开,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昏过去。
向清越想了想,穿好鞋子,把人往背上一背——那人身上的冰冷河水就这样渗入她的衣服。
老天,刺骨冰寒,呼出去的气都是白的,这人到底在溪水中漂了多久?
还有,不管怎么样,既然让我看到的时候还没死,就千万别死。
前生车祸,她还记得那瞬间的恐惧,活着比死有趣多了,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撑着。
“十颗伤寒丹,一次一颗,一天三次,化在水里喝了。屋内的炭火不能停,不然他的肺好不了,会咳上一辈子。”欧阳大夫交代。
田婆子连忙点头,“是,多谢大夫了,这么冷的天还愿意出来,这是诊金,多谢您了。”
“十颗丹药吃完,应该已经退烧,如果还是不好,再让人过来找我。”
“是,谢谢您了。”
田婆子客客气气的把欧阳大夫送走——一个时辰前,越丫头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后来知道还活着,便想着好歹是一条命,救吧,不然怎么办呢,难不成大冷天的把他扔在外面等死?她老婆子可做不出来。
虽然收容一个大男人有点不方便,但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会请欧阳大夫的原因也很简单,欧阳大夫诊金便宜,知道她们用不起汤药,都是给丹药化水,药钱只要三分之一。
欧阳大夫前脚刚走,向清越提了热水壶进屋——已经把湿衣服换掉了,现在穿得暖暖的。
祖孙合力把丹药化了,又用小汤匙喂那人喝。
倒是个好病人,虽然喝得慢,却没溢出多少。
向清越说:“等他好了,非得加倍的跟他收药钱不可。”
田婆子笑骂,“胡说八道些什么。”
“本来就是,我们也不求发财,但也不能让我们亏本啊,就算欧阳大夫好心,诊金跟药钱也还是一笔大支出呢。”
“越丫头,别这样想,我们今日救了人,外人不知道,但菩萨都知道的。”田婆子慈爱的摸着孙女儿的头发,“菩萨会想,你是个好丫头,肯定会保佑你平安长寿。”
“菩萨若想对我好,那就保佑外婆平安长寿,除了外婆陪我,我什么也不希罕。”
听得孙女儿这番贴心话,田婆子笑到眼睛都不见了,“你乖。”
田婆子把刚刚欧阳大夫的话转告了,向清越道:“那再烧个炭盆吧。”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既然让她给救了,又知道烧炭盆就可以让他的肺好起来,自然得烧了。
田婆子看着那人,“看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这落了水,家里不知道多着急,等他醒来,问了名字住处,我们就去官府报案。”
向清越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从怀中拿出玉佩,上面就刻着一只鸟儿,玉色温润,却是没有多余的字。
田婆子一看这富贵东西,吓了一跳,“越丫头,这哪来的?”
“他身上的,我当时以为他死了,想着拿玉佩去官府报官,现在既然活着,还是物归原主吧。”
说完,把玉佩放在枕头旁边。
田婆子的屋子不大,就两个房间,当年是丈夫带着儿子住一间,自己带着女儿住一间,后来儿子娶妻,在后面的鸡寮隔出一个小房。之后媳妇那个闹啊,就别多说了,结果儿子带着媳妇回岳家住再没回来。
后来田老头上山打猎,一去不回,村子里常有这种事情,田婆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着把女儿出嫁免得耽误了年华,没想到女儿成亲才几年就死了,女婿也跟着出了意外,留下七岁的向清越。
田婆子一个人生活了几年,突然多了个孙女,自然疼爱非常,祖孙两人吃住都在一起,从没人想过要去另一个屋子。
现在救了这人,便搁置在这空屋里,田老头以前用的旧枕头、旧被子拿出来打一打倒还可以用,只是烧炭盆子花钱,但想着一条人命呢,总不能为了省炭钱,把人命陪进去,乡下人迷信,相信做好事会有好报,菩萨都看着呢。
“田婆子!”屋外有人大喊,“在不在,开门哪!”
田婆子站了起来,“是牛婆子,我去看看。”
第二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2)
田婆子离开后,向清越又仔细看了那人,不得不说欧阳大夫的药还是厉害的,这吃下去也没多久,皮肤已经有点人色,不再是那样的死白。
心想,不管你是谁,都快点醒过来,我家穷,可没办法长期照顾一个病人。
床上那人突然咳了起来,向清越连忙给他拍拍。
他梦呓般的发出一点声音,咳了一阵子后,终于又睡去。
这时候田婆子也进来,笑说:“牛家那个刚出生的崽子这几天夜哭不停,牛婆子来跟我要红纸贴床头。”
向清越奇怪,“是不是病了?”
牛家那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娃娃她见过几次,好吃好睡,乖得很。
“没有,是大妞前几天不小心砸了碗,发出大声响,崽子大概吓到了,从那日开始夜哭,钱婆子说贴红纸有用,牛婆子这才到我们家来问问,家里刚好有,就分了一些给她。”田婆子边说,边把手中的红纸糊上些米浆,然后也贴在那人的床头。
向清越笑了起来,“外婆人真好。”
“既然钱婆子说贴红纸有用,那就试试,也给他贴一个,希望他快点醒。”
阳光透过纸窗穿了进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太阳难能可贵。
向清越突然想到,“哎呀,我衣服还在河边呢,差点忘了,要不是看到出了太阳都忘了这事情,外婆,我去拿衣服,去去就回。”
第四天,向清越化了最后一颗丹药给男子,心里想着,虽然不发烧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但还不醒,是不是该让欧阳大夫再来一趟?
小心翼翼的喂完那碗汤药,向清越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药渍,心里想着,好,再等等,要是下午还不醒,就再去请欧阳大夫。
那人又咳了起来。
向清越连忙给他拍拍,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那人慢慢睁了眼。
向清越眼前一亮,真好看的凤眼,虽然还有些病中的迷糊,但配上那秀挺的鼻子,完全是个漂亮公子啊。
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祸水。
“醒啦?”向清越把他扶了起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像是在回答她一样,那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好好,我知道了,下午我会再请欧阳大夫过来的。”
那人似乎终于清醒,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又皱起眉,“我,咳咳,是谁帮我换衣服的?你家的小厮呢?”
向清越噗嗤一笑,“你看我们家像有小厮吗,我外婆身体不便,使不上力,是我帮你换的。”
那人大惊,“你给我换衣服?”
“不然怎么办,你一身湿衣裳,不换肯定病下去。”
那人脸上阴晴不定,“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如此。”
向清越心想,没想到救了一个贞洁烈男,心里越想逗逗他,“不过就是看个身体嘛,有什么大不了,老实说,你的身体……还挺美的,肤滑细嫩,就像好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一样。”
男人似乎是大受打击,又似乎是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想趁机让我收了你,告诉你,就算我没正妻,也不可能收了你的。”
向清越笑得快内伤,“不用、不用,就当我白看了一回,这事情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介意。”
那人脸色已经难看到一个极点,半晌,似乎是下定决心,“等我痊癒回京,你跟我一道回去吧。我是世家子弟,正妻得由父母作主,但妾室的名分,我可给你,既然……我不能不负责。”虽然是她不知羞耻在先,但自己不能没有担当。
向清越闷笑,原来不是漂亮公子,而是古板公子啊,“都说不用了,我认真的,我救你不是为了过好日子。”
那人狐疑,“真的?”
“当然,我当时还以为你死了呢,说了半日,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叫向清越,你呢?”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苏子珪。”
“苏子珪,名字倒不错,你安心养病吧,等病好再走。等你回到京城,记得把药钱诊金寄回来给我们就行。”向清越看他一脸病容,出声安慰,“几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粥,你运气好,我家只养了几只鸡,今天刚好下了四个蛋,等会给你煮鸡蛋粥。”
话才刚说完,苏子珪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对向清越来说,人饿了,肚子叫很正常,但苏子珪却是一脸万念俱灰的样子,似乎不能接受肚子居然叫这么大声。
原来有钱人家这么有趣的吗?帮换了衣服就得过门,肚子叫了就是丢人?
向清越憋笑,“好了好了,不用不好意思,谁肚子饿了不叫是不是,你都饿几天了,肚子叫一点也不奇怪。”
岂知她不说还好,一说苏子珪脸色更差。
哎喔,大少爷难伺候。
向清越看他没有躺回去的意思,把棉被拉高盖到他的胸口,这边压压、那边塞塞,用被子把他包得紧紧,这才去厨房煮粥
煮粥是习惯的事情,灶子又有火星,自然十分快速,没多久就变出一碗鸡蛋粥。
向清越端着碗进来,苏子珪伸出手,“我自己来。”
“别了,这碗重得很,你现在没力气拿的。”
向清越一杓一杓的吹凉喂他,苏子珪虽然神色不太自在,但肚子真的太饿了,还是张了嘴,热粥一入肚子,整个人都舒服了。
向清越问:“对了,你是哪里人,我好去官府报案,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出身京城,祖父是大行台尚书令,有、有劳姑娘。”
向清越知道他肯定不太跟人道谢,所以才会这样不自在,但也没管太多,救他是因为自己的良心,不是为了要他跟自己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