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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遗珠(下) page 5 作者:千寻

  远远地,他听见一声狼号,接着他看见亭子里蜷缩的身影,笨丫头……

  关宥慈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发冷,可是她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才能找到家。

  她紧抱着雪球,它的身子很温暖,它舔着她的脸,给予她安慰,天地间,只剩下雪球还肯站在她这边了。

  “你觉得我没错,对不对?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狠,我发过誓的,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们怎么害死我娘,我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害死她们,你知道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爷偏心,他不问是非黑白就定罪,他眼里只看得见亮亮,他爱她,只要她怎么想,他便会和她同声同气……正主出现,替身退位,这种事理所当然,我都知道的,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心痛?雪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侯一灿告诉过她,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心情不好,最好给他一个山洞,隐居几天,情绪自会慢慢沉淀,但女人需要说话,把委屈的事讲过一遍又一遍,女人的大脑组织让女人必须借着语言平复心情。

  可是她已经讲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一样难受,心还是一样的疼?是她的脑子坏掉了吗?

  关宥慈蹭了蹭雪球的毛,它越长越大,毛不再温暖柔软,有些硬,刺刺的。

  侯一灿说过很多次,该送雪球回山林,可她不愿意放手,她知道委屈了雪球,她知道雪球应该回到同类身边,可她就是舍不得。

  他劝不动她,骂了句固执,然后在庄子里放养兔子鸡鸭,不许下人喂雪球吃东西,他说雪球必须学会猎食,将来回到山林才不会饿死。

  大家都喜欢雪球,都替雪球着想,但他是对的,是她错,可最后他还是迁就她。

  他总是迁就她,总是替她收拾错误,总是让她觉得天塌下来,自己也不会被压到,因为他有一双力拔山河的强健手臂。

  可那是以前,现在亮亮出现了,他何必再迁就她?

  雨越下越大,关宥慈又冷、又饿、又累,趴在雪球身上睡着了。

  雪球像个尽职的武士,静静地守着她,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远处,直到看到一人一马从彼端跑来,它才仰天长啸。

  侯一灿气得说不出话来,关宥慈全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手冷得像冰,他一把将她从雪球身上抱起来,却感觉到她的身子异常热烫。

  他不知道该对谁发飙,只能恨恨地朝她骂一句,“笨蛋!”

  关宥慈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看见是他,她皱起眉头,直觉说道:“我不道歉。”

  做错事还不道歉,理直气壮成这样?他真是把她给宠得是非不分了,很好,他侯一灿在此发誓,他一定要改、要更正,绝不容忍她继续这样。

  “我没错。”她又补了一句。

  这话她说得出口?他真想把她翻过来狠狠打屁股。

  关宥慈又开口了,“徐宥菲不是我妹妹,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很厉害嘛,现在连杀人都敢想了,无法无天到这等程度!他咬牙切齿朝她大吼,“闭嘴!”

  这一吼,让她恢复了几分神智,爷来了?爷没有不管她?那她可不可以……再任性一点点?

  她试探地开口,“说到做到,我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侯一灿觉得自己想要揍人的欲望越来越旺盛,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她烧昏头了,她脑袋不清醒,不要理会她说什么。

  他脱下斗篷,将她小小的身子密密实实地裹好,再抱起她,翻身上马,接着他对雪球说道:“走,我们回去。”

  关宥慈缩在他的怀中,她知道自己很差劲,但她开心极了,因为他没有丢下她,没有对她发脾气,他对她的纵容一如过往,即使亮亮横在他们中间,即使徐宥菲挑拨离间……

  安心了,闭上眼睛,她沉沉睡去。

  侯一灿去书院问关宥慈的下落后,关宥默和关宥善哪还坐得住,马上向师父请了假,两个人大街小巷到处跑,在京城里外找了好几圈,却都没找着人,两人想着也许关宥慈已经回到庄子了,便又赶了回来,可是庄子里也没见着她的人。

  现在看见侯一灿带着关宥慈回来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关宥默想抱过关宥慈,侯一灿不让,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命令道:“双碧,烧热水给你家小姐泡澡,双玉,让刘叔进城请大夫,再熬点米粥,小姐醒了就让她喝一点,记得喂雪球,  它也累了。”话落的同时,他也把人放在床上,转过身,看见跟进屋的关宥善,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了,别担心。”

  丢下话,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他在庄子里有自己的房间,谁让他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关宥默和关宥善都多。

  命人送来热水,洗澡、换好衣服后,再把今天该做的事理一理,侯一灿这才走进大厅。

  桌子上,刘婶已经摆好菜,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问道:“宥慈醒了没?”

  关宥善回道:“清醒过一会儿,喝过小米粥又睡着了,不过大夫还没到。”

  “都饿了吧?快吃点东西,早点回书院。”

  关宥默再也忍不住了,大掌往桌面用力拍去,怒道:“这是我们家,想什么时候离开,不需要你来指挥。”

  对,他吃醋了,凭什么在这里侯一灿比他们更自在?凭什么他和关宥慈更亲密?凭什么是他找到关宥慈,而不是自己?

  侯一灿放下碗筷,认真回道:“宥慈很重视你们的课业,如果她醒来后,知道自己的任性耽误了你们学习,她一定会过意不去,你们想要她难受吗?”

  关宥默讪讪地道:“宥慈从来不任性。”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侯一灿的表情从没有这样凝重过。

  “她能做什么?冒犯侯公子吗?”关宥默的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嘲讽。

  侯一灿不与他置气,平静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两人,只是没提到亮亮。

  关宥善震惊又气愤,“徐国儒也来了吗?看见姊姊,徐家人会不会猜出当时的事只是一场戏?”

  侯一灿拍拍他的手背,要他稍安勿躁。“不管是不是演戏,休书是徐国儒亲手写的,而且你们改过户帖,已经不是徐家人,再也不必

  受徐国儒控制。徐宥菲是逃亲来到京城,钱大富娶不到宥慈,把脑筋动到她身上,现在她孤身一人,借住叶府。”

  “哼,她也有今天!”关宥默冷哼一声。

  侯一灿不理会他,对关宥善道:“不管徐国儒有多混帐,徐宥菲终究是你们的异母妹妹,父过不该累及子女,她现在孤苦伶仃,你们是不是该把她接到庄子里?让她住在别人家里,不是回事儿。”

  他的提议马上引来两人的严声否决,“不可以!”

  侯一灿皱起眉头,宥慈任性已经够了,现在他们两个也要来凑热闹,这算什么?

  他试着好言相劝,“善善,你要想清楚,既然要出仕,名声相对重要,若对同胞妹妹的困境视而不见,日后被有心人士拿出来挑刺,御史的笔堪比刀,能轻易把你辛辛苦苦谋到的前程一笔勾消。”

  关宥善摇头,郑重回道:“那天徐国儒说的并非妄言,我和姊姊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儿女。”

  侯一灿难掩讶异,他还以为徐国儒品格低劣,大难来临舍妻舍子,原来还有这一番过往。

  关宥善避开外祖父的身分,只说了母亲落难进徐府大门的过程,以及多年来徐府众人仰仗母亲生活,却苛待他们母子三人的事实。

  关宥默冷笑道:“侯公子以为徐宥菲是善茬吗?当年若非我发现得早,那碗绝育汤早就被宥慈喝了。”

  侯一灿说不出话了,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难怪关宥慈对徐宥菲的恨意这么深,她心里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要求他们三人接纳徐宥菲,可是亮亮对徐宥菲颇有好感……算了,把徐宥菲接回镇国公府好了,府里不差一张嘴吃饭,谅她不敢在镇国公府兴风作浪,要不把她送回济州也行,总之,别让亮亮对关宥慈产生偏见最重要。

  隔天一大早,关宥默和关宥善进屋,对关宥慈叮嘱好些话后便回到书院上课。

  侯一灿没有离开,但他没给她好脸色,这与徐宥菲和亮亮无关,而是因为她的任性。

  做人可以这样吗?心情不好就离家出走,有没有想过亲人会担心?

  关宥慈看着他在房间走来走去却一言不发,晓得他关心自己,也晓得自己有错。

  在他第二次端药碗进屋时,她轻声唤道:“爷。”

  侯一灿还是不理她,这次绝对要让她学到足够的教训!

  他转身从架子上挑了本书,往椅子上一坐,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有些尴尬,他们不曾争吵过,她不晓得怎么应付这种情形,她低低地又道:“爷,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侯一灿用力哼一声,头扬得高高的。

  “我知道让你在亮亮姑娘面前失了面子,是我不对,可是对徐宥菲……我控制不住,也许爷觉得她是弱女子,可我心知肚明她不是,不管爷怎么生气,我都不会认她为妹妹。”

  他越听越火大,她不是依赖他、信任他吗?连关宥善都可以告诉他他们姊弟俩的真实身分,她就连半句都不肯提,她在怕什么?他会害她吗?

  关宥慈不知道他真正是在气什么,呐呐地又道:“下次见到亮亮姑娘,我会好言好语向她致歉,昨天我不该让她难堪。”

  侯一灿反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她猛然一惊,是她害他和亮亮姑娘断了音讯,难怪他会发火,她无法改变现况,就算说一百次对不起,他也不一定会原谅她,毕竟他期待这次的重逢已经很久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爷,让岳锋叔帮着找人,行不行?”

  “哼!”

  “要不,我去贴公告?”

  “哼!”悬赏通缉犯啊?她是嫌亮亮不够气恼吗?

  “等我病好,我大街小巷一家家登门找?”

  “哼!”最白痴的做法,亏她也想得到。

  关宥慈看着他的表情,看来他这是想和她僵着了,她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架子旁,挑了几本书,捧到床上。

  看着她偷偷摸摸的动作,侯一灿心头更恼,怎么,她这是打算长期抗战?

  但她想的和他不同,她一面翻书,一面偷看他,接着她轻声念了书上的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看着书,连头也不转,冷冷地道:“连小节都顾不了的人,凭什么谈大事。”

  他这算是回应吗?关宥慈心一喜,干脆不看书了,随口背上两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侯一灿马上接道:“若君不君、父不父,以君父为纲,国危矣,家灭矣。”

  “以仁治国为正道。”

  “仁能治国,不能强国,以钱治国,以军治国,比起那些口号更现实。”他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阖上书。

  “唯女子人为难养也。”关宥慈自眨,只为求得他一张笑脸。

  果然,侯一灿“噗”的一声笑了,怒气在瞬间消灭,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狡猾!”

  “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狐狸窝里哪长得出小由兔。”

  他摇摇头,把一个大家闺秀养成了痞子,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见他笑开,她终于能够松口气,“爷,亮亮姑娘的行踪怎么办?”

  侯一灿横她一眼,要不是她家的爷,身边旁的不多,隐卫一堆,要不是她家的爷,手下有一堆能人,看她怎么把捅出来的娄子给摆平。

  叹口气,他坐到床边,望着她认真地道:“往后说话做事别那样冲动,心里想的,不一定非要表现出来,聪明人做事,得懂得藏着掖着,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凡事慢慢瞧、慢慢等,待有十足把握再出手,千万别把话说白了,让人心生防备。不是同你说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宁以善名杀生,不以恶相除人,明不明白?”

  他在教她?所以他不再替徐宥菲说话,而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关宥慈笑逐颜开,点点头回道:“明白。”

  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第十一章  兄弟俩大打出手(2)

  侯一灿看着手中的秘信,连环炮在胸口不断炸开。

  怎么会是这样?叶梓亮竟然是叶大将军的嫡女,大哥订亲的对象?

  难怪亮亮知道他是谁,她才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是透过大哥认出自己的,他真是个大白痴!就算她是穿越人,这辈子的侯一灿和上辈子长得不一样,她怎么认得出他?

  他怎么可以蠢得这么彻底?

  握在手中的笔杆被他捏断,他满腔的不满与怨慰。

  太不公平了!前世,他已经把亮亮让给贺钧棠,成全了他们的幸福,这辈子总该轮到他,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可以!他已经等了亮亮两辈子,他不想再错过她。

  这年代流行盲婚哑嫁,也许亮亮和大哥只见过几次面,没有那么熟稔,如果他要求大哥退让,看在兄弟情分上,也许……

  几个也许,鼓吹了侯一灿荒谬的念头,他把信纸往怀中一塞,扬声大喊,“安溪,军队走到哪里了?”

  快马奔驰,日夜不歇,第二天清晨,侯一灿来到大哥跟前,他二话不说,双膝跪地,“求大哥成全。”

  他狼狈的模样让侯一钧不解,走到哪里都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非把自己弄得像纨裤子弟的弟弟,怎么会搞成这样?

  侯一钧上前想拉起他,他却打死不肯起来,“大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那你也得说清楚要我答应什么?”

  “把叶梓亮让给我,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侯一灿说得斩钉截铁。

  闻言,侯一钧一脸铁青,亮亮才回京不久,怎么就和阿灿有了牵扯,难道亮亮变心了?

  “是她说她想嫁给你?”侯一钧凝声问,心像被泡进雪水中,冷得他猛打寒颇。

  “没有,但我想娶她。”

  弟弟的回答让侯一钧松了口气,“你疯了吗?竟然敢觊觎未来嫂子。”

  “她还没有嫁给大哥,就不算嫂子。”侯一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他不肯退让。

  侯一钧好气又好笑,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着调?他一把揪起弟弟的衣领,佯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喜欢叶梓亮,我想要娶她,只要大哥肯把亮亮让给我,我会一辈子感激大哥。”侯一灿说得像在发誓似的。

  他认真的模样让侯一钧忍不住皱起眉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凭什么你一句话,大家就要让着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

  “不管新郎是我或大哥,都是侯叶两家结亲,我们兄弟长相一样,悄悄交换,不会有人知道。”

  这下子侯一钧是真的生气了。“你以为叶家不会介意临阵换新郎?你以为叶家要的只是侯家少爷,而不是侯家世子爷?还是你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叶家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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