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案子我也去拍过。」摄影记者继续搭话。
「牵连最深的那个层级,就是我表妹同学那一届的人,连她同学也有份。如果我表妹当初去念医学院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卷在同样的风暴里。可是她听了孙先生的话,现在不但避过一劫,而且和朋友合开的兽医院生意也很好,还真的被孙先生预料中了。」
「这么神奇?」摄影记者瞪大眼睛,「那孙先生当初收了你们多少钱?」
「这个嘛……」
「三串香蕉。」一声不冷不热的代答。
摄影记者呛了一下。「不是吧?」
「原来孙先生还记得。」黄玉桦搓了搓手,「当时您还没有成名,收费比较随兴一点,所以我表妹算赚到了。」
「你们今天不会是来叙旧的吧?」孙见善仍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腔调。
「其实,因为孙先生的行踪一向低调,却又神准无比,所以连命理界的大师也对您感到非常好奇,例如这位寒墨师父……」黄玉桦瞄同来的大师一眼。
寒墨大师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不看任何一人。
「我们新闻组是打算做一个专题,预测下半年度的国运,所以今天才会邀请两位大师齐聚一堂,各自做一个预测。」黄王桦说完。
「我对下半年国运不感兴趣,倒是你——」他拿出自己的笔记型电脑。「你的面相挺有趣的,我还是帮你算一算吧。」
黄玉桦不敢反抗,只好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孙见善把资料输入电脑,这套软体是他请专人设计的,除了排出紫微命盘之外,连本命卦象也可以一起秀出来。
「孙见善,我盘子洗好了。我也要听。」如愿突然蹦出来。
她的身周笼罩着淡淡光晕,可见是以只有他看得见的隐身术进来。孙见善不动声色地瞄地一眼。
「你给我安分坐着,不准胡闹。」他在心头传念。
「好啦好啦,我不会坏了你的生意。」如愿往他右手边的扶手一坐。
命盘印出来之后,孙见善才看了一眼,眉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怎么样?」如愿凑过头去看。
「怎么样?」黄玉桦不掩急切。
孙见善慢条斯理地将命盘折起来。
「你干嘛不分我看?坏人!」旁边那丫头跳脚。
「你看得懂吗?」
「我……看看又不犯法!」如愿忿忿地坐回去。
他拿出卜卦用的铜钱,推到黄玉桦面前。
「你先执一卦,我帮你看看。」
「那麻烦孙先生帮我测一测事业好了。」黄玉桦在心里默念几遍心愿,哗啦将铜钱掷在盘子上。
这个卦象……
孙见善翻开命盘,沉吟片刻,眉心又不由自主地蹙起。
「四十岁以前,你适合在大公司工作。所以近期打算出来跟朋友开餐厅的念头最好打消,否则只会落得惨赔的下场。」孙见善定了定种,开始解说:「虽然你觉得传播业不合你的本性,可是你很适合这个工作,大约到了四十岁才会遇到瓶颈,到那时再考虑转业也不迟。
「即使转业,最好也留在电视圈,当一些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事业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也不怕没工作接,总之你绝对不适合自己出来当老板。」
「您、您怎么知道我最近打算辞职,和朋友出来开店?」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玉桦,孙先生真的说中了?」摄影记者追问。
「因为我一直觉得主播的职业来到一个瓶颈,接下来很难有突破,所以确实兴起了想要转行的念头……」她又惊又疑地看向孙见善。
孙见善沉思片刻,眉又轻皱一下。
「你再执一卦。」
黄玉桦毫不迟疑地照做。
孙见善拿出她的命盘,对着新卦象沉吟半晌。
「目前你不用太担心事业的事,在近期之内你会遇到一个突破点,足以达到生命前半段的高峰。」孙见善把命盘推开,抬头看着她。「暂时就这样了,其他的,你不必知道太多!」
如愿姑娘在旁边可不服气了。
「什么嘛!这样几句话就把他们唬得愣头愣脑的,太容易满足了吧?我也来看看这女人是何许人物。」
那是什么?
她陡然一震,神魂归位。方才那团混乱是……
「孙见善,快赶她回去,这个女人对你有危险!」如愿猛然跳起,紧紧抓着他的手。
砰!寒墨大师陡然拍一下桌子,目光直直射向如愿的方向。
「喝!」如愿目光和他一对,不由得退了一步。
「大师,您感应到什么了?」黄玉桦发现他目光落在孙见善旁边,那里却空无一人。
孙见善心里也打了个突。这人竟看得见如愿?
「他看得见你?」
「我……我也不晓得。」如愿定了定神,走到寒墨面前挥一挥手。
寒墨的眼光仍然落在如愿的方向,却未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移动。
「他好像看不见我,不过感觉得到我的气息。」如愿惊奇地说:「我在人间游历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非我主子,却可以感应我气息的人耶!」
「大师,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摄影记者不断追问。
孙见善莫测高深地盯住寒墨,后者以同样锐利的眼神对住他。
「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你们知道大门在哪里,自己请吧!」他起身冷淡地道。
「可是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黄玉桦连忙出声。
「我说过了,今天到此为止!」
「孙先生,请你再给我们一点点时间就好,寒墨大师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孙见善毫不理会她的喳呼,关上电脑,径自离开会客室。
第七章
「狐仙!」
「狐仙?」
新闻部的会议室内,几名小组成员愕然瞧向寒墨。
「那天你们踏进孙见善的会客室,不觉得温度有一点改变吗?」寒墨大师的神色凛肃。
其实,以当天两名记者的感应力根本察觉不出如愿的存在,但是正常人一被问到这类问题,或多或少都会表示一点意见。
「有耶!我觉得他家里好像特别阴冷。」摄影记者皱着眉道。
「这样一讲……嗯……好像比较凉一点。」黄玉桦迟疑一下,慢慢说。
「那就是了。」寒墨锐目陡睁。「如果他拜的是正神,气温应该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才对,只有拜阴邪妖物,空气才会变冷。」
「可是……我也没有感觉冷到哪里去,就是觉得有点凉而已。」黄王桦仍不太肯定。
「没错。」寒墨大师缓缓点头道:「鬼魅妖精的道行越低,温度就越阴冷。那天我们待在孙家的会客室,我只感觉到和水温差不多的凉意,可见这个妖物的道行不低,可惜仍然是被我嗅出它身上的异气。」
「它身上有味道?」摄影记者半信半疑道。
「狐仙大多出没在湿气极重的深山野岭里,所以身上会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气。」
会议室里几名采访线上的记者只觉半信半疑。毕竟在这种人类都可以上太空的时代,妖魔鬼怪这种东西实在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采访主任却精神一振。知名命理大师孙见善供养狐仙!这条耸动的娱乐八卦如果做起来,绝对能提振他们日益颓靡的收视率!
「大师,以您的功力,有办法让那只狐仙现形吗?」采访主任兴致勃勃地道。
「狐仙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孙见善若真能驱使狐仙,本身一定懂一些邪门歪道。」寒墨森然道。「我是可以逼那只狐仙现形,不过必须藉助一些外力的帮助才行。」
「可是……」黄玉桦有些迟疑地开口。「就算他真的拜狐仙,那也是他个人的事,又没有犯到我们,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其实坊间对孙见善的传闻早就很多了,有人说他养小鬼,有人说他拜阴神,算命的功力才会这么高,我们只是秉持着新闻人实事求是的原则,深入调查这个案子而已。」采访主任正义凛然地道。
「再说我们也不是要对孙见善不利,只是让寒墨大师探探他的底细而已。如果他是清白的,也正好在社会大众眼前还原真相啊!」摄影记者也被引出了兴趣,跟着一起敲边鼓。
如果真能拍到狐仙的第一手影像,他就成了全亚洲……不,全世界第一人了。
「哼!各位都是世俗看法,我担心的却是更深远的未来。」寒墨大师的目光缓缓飘远。「孙见善的客户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而且每个人都对他心悦诚服,深信不疑。想想看,将来他如果乘机对这些重要人士作法,掌控他们的神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错,所以我们是在做功德。玉桦,你不要想太多了,反正孙见善若真是清白的,寒墨大师的法术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而且大师除了命理之外,风水堪舆也是一绝,帮多少名人解决过家宅不宁的问题,以大师的功德,绝对不会让你们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的!」采访主任一力鼓吹。
「我……好吧,可是我话说在前头,我绝对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除妖就是行善!」寒墨大师半掩的眼眸突然锐利起来。「听着,你们必须再去孙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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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幽茫云雾半掩着白玉盘,透几丝银白在人间。从星子,从树梢,从窗帘,月丝悠悠淡淡钻入,洒着床上突起的黑影,也洒着窗台上的翠绿盆栽。
一朵光晕从盆栽上方渐渐凝聚,化为紫绿色的身影,轻巧地来到床边。
「孙见善?」
床上的黑影寂然无声。
如愿踌躇着。
白天来的那几个客人就是让她感觉不祥,总觉得他们会给孙见善带来极大的灾难,偏偏她对自己和主子的未来都看不到,害她现在连每七日一次的归元修持都无法凝神入定。
「你再走下去,地板都要给你磨穿了。」低沉的男人嗓音微叹一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醒着!」如愿大喜,一个箭步跳坐在他的肚子上。
「噢!你当我身上装了弹簧吗?」
他将另一个枕头垫在背后坐起来。月娘抚上平时掩在衬衫底下的裸胸,如丝而阳刚的魅力让人心跳加速。他的脸掩在夜色里,唯有那双眼熠熠生辉。
「孙见善,我觉得怪怪的。」如愿苦恼地皱着眉。
「哪里怪怪的?」
「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可是我看不出来是什么事。」她软瘫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孙见善只是一只手慢慢揉着她的发,平稳强烈的心跳声渐渐抚平了她的烦躁。
「孙见善,你是不是也算出了什么?」如愿又坐起来。
他白天有几次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客人离开之后,他拿出那张命盘又看了好一会儿。他以前没有对别人的命盘如此好奇过,可见一定有问题。
「我也看不出来。」
相者无法算出自身的未来,他也不例外。
如愿又烦躁起来。再等下去,一定会有对孙见善不好的事发生!
「孙见善,我们搬家好不好?」
「搬家?」他挑了下眉。
「对啊,我们以前不是动不动就会搬家吗?现在住在这间屋子里好久了,我们再来搬家吧。」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以前一遇到问题,只要搬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就行了,这次一定也可以。」
孙见善轻抚着她的脸颊,然后划过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在她的唇流连下去。
一种「怪怪的」感觉又跑上来,可是跟五分钟前那种烦躁感不一样,每一次他这样温柔的抚碰她,或是用那双深邃微长的黑眸看她的时候,她胸口就会升起这种懒洋洋的,心跳加快的感觉。
如愿按着自己胸口。她对以前的主子从来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过。话说回来,孙见善也和那些主子很不一样。
她一度对孙见善的「无欲无求」很不解。难道他真的不需要她吗?结果问了孙见善,他只告诉她:「反正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这就是他唯一的心愿。
哪个人在得到一股可以随心所欲的力量后,却只要人家待在他身边的?真是大怪胎!
「不用搬家了。」孙见善的眼神移向窗外,静静地说。
「为什么?」
如果以他现在的能力都无法保护他们,那么换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他倒想瞧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玉桦将如何影响他们的未来。
「你还真难养。以前住破公寓你没有意见,现在住漂亮的大房子,你反倒吵着要搬家。你以前的主人一定对你也很头痛。」孙见善轻抚她的脸颊,懒懒地说。
「才不呢,我以前的主人才不会让我烦恼这些事。」他们忙着盘算如何大富大贵都来不及了。
「那你为何对我特别不一样?」
每一次问这个问题时,他总希望得到一种答案……
「我的每个主子都不一样,我自然对每个人也都不一样,你也不例外啊!」她理所当然地答。
抚摸她唇的手顿住,缓缓垂下。
这就是如愿,她从不说假话。
这个特质曾经是他的最爱,但,不知何时,开始让他感到悲伤。
在他的心里,她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比他自己更重要。她是让他一直奋斗下去的力量,所有这些外在财富的累积,人脉的建立,都只是为了让他有能力提供她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没有她,他不会走到今天这么远。
但,很多事情是他无法期待的。
如愿永远不会爱他,不会回应他的感情。
她甚至不懂得说几句好听的假话,只为了让他欢喜……
「你也不必为我烦恼这些事,我会以我的生命保护你,知道吗?」他轻吻她的发心。
「可是我……」她不是在为自己担心啊,她是在为他担心!
她在为他担心?如愿愣了一下。
其实她根本不必为他担忧,若他真的发生了任何意外,这也是他的命!她只要回去花坊再等下一任主子即可。她何必替他担心呢?
「不行……我不要这样……」心头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不要孙见善死掉!
他是她所有主子里最孤僻、脾气最糟、最爱欺负她的一个,可是他也是唯一愿意用生命来保护她的人。
她喜欢孙见善,她不想换主人!
「不要!孙见善,我们明天就搬家,听到没有?明天就搬!」她娇蛮地强调。
孙见善不禁低笑起来。
她为他盘算了大半天,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