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中意谁。”
关于她的私密情事,楼主大人总如此兴致勃勃,这一个多月来都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好几回。
她一再否认,不承认内心有谁,如丝的感情似有若无、似是而非,她也尚在分辨那抹甘苦酸涩交混的滋味,无法果决地断定出什么,而楼主大人对于她的否认,则笑笑再笑笑,自始至终根本没信过她那些话。
花夺美此时唉唉地娇叹两声。
“妹子,你没中意谁,男人们却偏要中意你。你这温顺秀气的可人样儿还不让西漠那一干汉子们馋得口水直淌吗?他们以往围着兰琦儿转,若非兰琦儿后来被西漠狼主带走,成了两个娃儿的娘,那群汉子们哪能那么潇洒地跟着雷萨朗远渡重洋?呵呵,如今倒好,还有一个你呀!你与兰琦儿都是人美心好的姑娘,他们岂会不来包围你、求你青眼垂爱吗?”
“没有的,他们不会这样……”眉心淡蹙,陆丹华困惑地摇摇头。好像……有很要紧的某个点从脑海中疾闪过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关联……那是什么?
这会儿,花夺美竟仰头大笑,海风拍拂她一身,吹得她丽容更艳。
“那群汉子们没这么做,肯定他们其中有谁喜爱你,还拔得头筹抢在大伙儿之前摆出了姿态,大小汉子们为顾全兄弟义气,自然不对你出手啦!妹子啊,你可想仔细喽,想想他们当中谁时常在你身旁兜转,无须怀疑,那人对你必然打着什么歪主意!”
“唔……他没有打歪主意啊……”时常绕在她身边的就那位巴罗大爷,他极力留她,只为让兄弟们有好日子过,他这主意打得正经八百,半点不歪,却教她气苦得很,偏又不知该何以排解。
“妹子说谁呢?”玉肘顶将过来。
“啊!”陆丹华蓦然回神,脸蛋倏地胀红。
“要本楼主来看啊,就巴罗那家伙嫌疑最大!”明明火眼金睛旁观男女事最是透彻,花夺美像玩上瘾般,非得这么拐弯抹角地套话不可。“这也难怪,兰琦儿被捷足先登了,他再不盯紧些、能吃的就先扫进嘴搁着,迟早真得抱憾终生!”状若无意地兴风作浪,乃生活乐趣也。
啊!是了!
陆丹华纤背恍悟般一震,脑门陡麻,适才脑海中疾湛疾掠的某个虚迷点忽又浮现,那些点一个接连一个——
那是过去的事了……
她在西漠……
她成亲了,已是两个孩儿的娘……
那是他心仪的姑娘。
兰琦儿。
原来啊原来。
姑娘被捷足先登了,留在西漠,嫁了人,生了孩儿,却仍旧不知他的情意。
唉,他这闷葫芦,闷得教她心口也发闷,谁要斩他的指,她是恨不得拿斧头劈了他,省得自个儿遭他拖累、受他传染,也成了一只仅会把话全往肚里藏的闷葫芦。
吹了会儿海风,情丝迷乱,这般起伏不定的心绪近来她已尝过太多。
楼主大人又说了些什么,而后无话,两女子各怀心事作伴了片刻,直到不远处的海面出现一座小岛,陆丹华收拾心情,对身旁初次出大岛的花夺美道:“夫人……楼、楼主?”咦?怎流口水?想到什么好吃的吗?“咱们的船快到鹿草岛了,楼主……”没多问,她及时掏出巾子拭上楼主大人的娇唇。
这一方,花夺美还真像刚发完春梦,颊面艳如红花,眸底氤氲轻聚。
“丹华妹子的手帕真香,多谢啦!”笑咪咪,也……有点色迷迷。她稍稍一整神色,又道:“对了,丹华妹子‘楼主’二字愈唤愈顺口,姊姊我也愈听愈顺耳,不枉我这几日努力纠正劝导。‘楼主’可比‘夫人’有气势许多啊!”
陆丹华温驯地笑了笑,没在这两种称呼上多作回应。
她接着仅尽责地将鹿草岛与西漠汉子们之间的生意往来简单说明过,更把岛上情况就自己所知的说了一番。
花夺美心情大好,却是叹道:“丹华妹子待我真好,不像男人啊,忙起来六亲不认,一早就没了踪影,只会把咱们干晾着,好不贴心……还是你好,我只说想出岛四处走走看看,妹子随即遣人备船,怕我当地的话学得还不够地道,你便把今日全拨给我,陪我出来混。唉,如此真情若不好好回报一番,本楼主这张美脸该往哪儿搁?”
“夫……楼主言重了。”楼主大人的“回报”,总教人难以消受啊!
此时,三名船工大哥已准备让船只靠岸,花夺美香嫩指儿还放浪地去挑人家姑娘的下巴,继续“造孽”。
“丹华妹子,你觉不觉得我收的十二婢近来个个都变美了?肌肤油光水嫩,身段玲珑有致的,你知道原因所在吗?”
危险!“……据说是楼主强要十二婢们练……练功……”仍硬着头皮答了。
呵……“说‘强要’严重些,那‘玉房秘术’可养姑娘家玉身,多练有益身心。我是主子,十二婢自然听我,你如同我妹子,丹华也该听我才是。你这般害羞,往后该怎么摆布、教自个儿倾心的男人?”
“嗄?”摆布……自个儿倾心的……男人?倏忽间,一张冷肃阴郁的英俊面庞浮现在脑海,陆丹华的心窝热且闷痛,可怕的热气不断从肤底窜出,她整个人就因那张脸、那个男人热得快要着火了。
“没有的……没有男人,楼主的好意丹华心领,我一个人很好……没有倾心的男人……”当真如此吗?是吗?她愈喃,声音愈低微,内心却有另一个强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逼问她自己——心中真无谁?真无倾心之人?真觉得现在的她,一个人也很好吗?
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了自己!
以往情太多、太重,明心无谁寄付,如今有值得试试的人儿了,她难道要将自己再耽误下去吗?
楼主大人的指仍在她肤颊上勾来滑去,趁她出神便多吃吃豆腐,那手指的主人忽将红唇凑到她耳畔,笑语低喃——
“一个人很好,两人成双的滋味更美妙,有些事还真要两个人才有法子享受。丹华妹子当真没男人的话,姊姊干脆帮你物色一个吧!你信我,我瞧上眼的男人,包你满意,如何?”
“不是主爷!我没喜爱主爷——”陆丹华急急澄清。心想,楼主大人如今瞧上眼的就主爷一个,楼主要教她满意,难不成真要把主爷拿出来“献祭”吗?
她当然喜爱雷萨朗,但那种喜爱的心思相当单纯,或者她也曾迷惑过、搅混过,然,当属于复杂、难解、耐人寻味的喜爱之情出现后,那样的感情甚至带有恼恨之意,能让人既喜又悲、既爱且恨,背道而驰的感觉能同时存有,比较之下,她自能区分其中的不同了。
这一方,花夺美弄懂她的意思后,不禁笑出。
“瞧你吓的,能让我瞧上眼的男人,可不会只有雷萨朗大爷一个。”
真欺负温婉姑娘欺到有瘾头了,楼主大人玉手随即一摊,拉长娇声耍起无赖。“你都如此指天咒地了,好吧——丹华妹子没喜爱你雷萨朗主爷,你说,我听,你小嘴让我再香一口,我便彻底信了。你允我亲吗?”
哇啊——又、又来玩她呀!
可怜又可人的管事姑娘落入楼主的天罗地网,整个傻眼了,说不出话。
第八章 裙青浪柔有情嗔
结果,楼主大人的“香一口”变成“香好几口”,食髓知味,忍不住噘起红唇,对着人家姑娘的小嘴一啾再啾。
偷香的戏码几是天天都要来个一、两回,陆丹华以不变应万变,脸蛋虽仍要羞红,但已从原先的惊愕无措,到得如今仅余苦笑和莫可奈何。
倒是受雇的三位船工大哥,见楼主强索蜜吻,一个直接傻住,一个瞠目惊呼,还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往后栽入水里。
事情不仅于此,待得船只好不容易在鹿草岛南岸泊妥了,花夺美瞥见连绵的葱绿草坡上成群的鹿只,人来疯的玩兴不禁大起,仗着艺高人胆大,娇笑地往鹿群里急冲急退。
丹华太习惯自持,一方面也担心首次上鹿草岛的楼主大人玩得过疯,真惹来群鹿攻击,她跟在一旁紧声叮咛,岂知花夺美哪可能放过她,自是拖她一块儿下水,要疯也得找伴。
被挟持着在鹿群里飞冲、飞跃,甚至最后还被“遗忘”在里边,好几颗大鹿头全挤拥过来,两排大牙竟要啃咬她的青裙,陆丹华吓得忘记矜持,东闪西躲,惊叫连连。
“莫怕莫怕,姊姊护着你呢!”遇上此等“救美”大事,楼主哪可能不抓紧机会好好发挥?
有岛民们嚷着要她们快快退开,陆丹华耳中杂音乱作,人语、鹿只嗥叫、动物四蹄不安的躁动声、风声、海音、楼主大人娇脆爽笑……热闹如浪拍岸,一波波击荡耳鼓。
她被人抱满怀,香而不腻的气味充盈鼻间,那人搂护着她避开群鹿的角蹄,顺势往草坡上滚,滚啊滚,连滚出五、六圈才收势。
唉,又落入楼主绵软怀里了呀!被那般饱挺丰足的胸房抵将着,相较之下,“高下”立见,她的……唉,确实“娇嫩”了些……
闭着眸,她还不想睁开,感觉日阳在颊肤上跳动,温温地镶满整张脸儿,好舒服……心口急剧的跳动渐渐缓和,她沉静呼息,发现草很香,微腥的泥味有着丰饶温暖,而适才杂乱声响仿佛离远了,有些听不真切,只除那个轻压着她身子的女子,在大方洒落成串的笑珠后,吊儿郎当地吐出馨息——
“没事喽、没事喽,丹华妹子快睁眼。哎呀,身子还在抖啊?要姊姊亲亲你,帮你安定一下心魂吗?”
此时此际,陆丹华全身绵软力懒,竟真想躺着任人鱼肉不还手,反正再多的抵拒亦枉然。楼主要抱,那就抱;楼主要摸、要揉、要亲,她也安之若素。只是得请岛民们多担待了,别被楼主惊世骇俗的举止吓得太过火才好……
蓦然间,压着身子的沈力不见了,笼着她一身的暖意顿时退隐。
凉阴阴又冷飕飕的……有谁挡住一汪的天光吗?
有些不情不愿,陆丹华最终仍是掀睫,眨了几下才定睛瞧出个所以然——
楼主大人被乍然现身的主爷从腰后捞抱,硬将两具叠在一块儿的女子柔躯扯将开来,不让爱作乱的那一个再越雷池一步。
见花夺美杏眼圆瞠,悬高的两足虚踢了几下,再见雷萨朗一脸铁青,双眉翻飞,陆丹华原觉得眼前情状有些好笑,但当她微蒙的眸光淡淡挪移,却瞥见巴罗正疾步而至,那张偏俊的黝脸在面前瞬间放大,她怔怔然,一会儿才知晓自个儿已被他扶起,半身正倚着他宽敞胸膛。
他似乎气极,扶搂着她,双目却狠瞪着彻底扮无辜的楼主大人。
他的那记厉瞪,凶芒尽现,狠得让人几要以为他就要扑上去和楼主大打出手……
就为了她吗?以为她遭受欺陵,即便对方是楼主大人、是头儿的女人,他依旧要替她出头?
有情?
抑或无情?
他和她皆在当中兜转,却还不能明白吗?
她怎能驽钝至此,然后允他陪着她,浑浑噩噩走过这条情路?
“巴罗,我玩得很开心。没事的……”秀荑轻握男人黝黑臂腕,陆丹华唤回他的注意。
那双厉目在瞧向她时,瞳底锐芒敛了敛。
像是一种本能,下意识要去呵护护卫,对着怀中这姑娘,他巴罗大爷再狠、再恨、再凶残,所有恶意也得自然收掩。
陆丹华眉眸宁定,内心一弛,她寻常般淡淡笑了,意味却深幽绵长……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她的青裙随着步伐挪移微荡,裙波有种说不出的韵致。
有时当她走过草长的坡处,裙摆被拢在葱绿里,轻现轻掠的.
于是,不能克制地,他在遍绿中一再追踪那抹浅青,目光深邃,心口幽沈,有什么鼓噪着,让他神迷。
“巴罗,瞧,有一串珠铃兰!”
听见那声喜嚷,巴罗伫足定在原处,一路走在他面前的陆丹华正弯下身、摘起葱绿间一串琥珀色铃铛形状的小花。
她旋身对他扬扬手中之物,走回他身畔。
“珠铃兰蕊心黏稠有毒,鹿只要是误食了,要闹肚疼的。还好咱们一前一后走了这么久,才瞧见这一小串。”边道,她晃着琥珀花。
巴罗深目微眯,感到无比迷惑。
仔细想想,他俩在这座岛铺就如绿毯的坡地上,当真走了许久。
他险些压制不住怒气,与那个混帐楼主大打出手,然后她低幽地对他说话、轻握他臂腕,接着像要证明她当真没事似的,她离开他的怀抱,盈盈起身拂掉一裙草屑,瞧也没瞧他一眼,便往空阔处缓步徐行。
他心一慌,赶紧追上,却不敢靠得过近与她并肩,心想,她该还恼恨着他。
自从那日她气得朝他丢石头后,她躲他躲得更明显,要是非得处在一块儿,她的眸也飘忽无定,不来与他相触。
然而现下,她冲着他扬唇,自在的语调仿佛他俩之间从未有过不愉快,一切一如以往的相处。
她朝他走来,不再闪躲,眸光如水波,盈盈环拢着他。
尽管面庞变化细微,巴罗胸中早已波澜大兴。
喉间紧绷,他暗暗咽着唾沫,润了嘴。“别碰花瓣……小心蕊心有毒。”仿佛太久不曾言语,那语调僵僵、绷绷的,不太悦耳。
“我知道,我没碰。”陆丹华眨眨眼,发现男人又立在天光较强处为她遮阳。
想想,她都对他发了好长一段脾气,再多的气恨和羞恼,时候一久,总能瞧出端倪,瞧出那唯一的、最终的因由。
她其实心知肚明了。
内心感情的挣扎、起伏、失落和依归,还有无端端的气愤、恨恼,思绪如丝如缕,错综盘绕,她心定,已然瞧清。
“别碰花夺美,她蕊心也很毒。”男人突然正经八百地道。
陆丹华微愕地扬眉,听他以花喻人,比喻得有些不伦不类,她不禁笑出。
“楼主的脾性和行事作风是有点不好捉摸,但事情总能渐入佳境,多顺着她,一切也就好过了。她不毒,她心很好的。巴罗,我玩得很开心啊……”真是习惯成自然也不一定,连连遭受楼主大人偷袭,偷到最后,她都觉得无所谓了。唉,近日楼主直要拉她去练什么“玉房秘术”,再如此磨下去,她都不知自个儿有无意志再去抵拒。
听到姑娘那句“我玩得很开心”,巴罗背脊又窜起麻凉感。
今日他随头儿上鹿草岛,为的是与老岛主明达海商讨对付南洋海贼乱山云的事。乱山云曾为吕宋国八公主,后来因故出走王朝,并聚众于锦岛,集结庞大势力,在南洋海域作乱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