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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大男人 page 14 作者:千寻

  不过她也真随便,竟和一个刚建立友谊的男人同床共枕?浅浅笑开,她豁出去了,反正没多久好活,就这样吧。

  名誉、快乐,她选择后者。

  昨天的发疯,让她尝到肆无忌惮的快乐。她唱歌、她跳舞、她在他怀间说了一件又一件的陈年往事,没记错的话,她还吻他,把他当阿誉,满脸又亲又吻。

  「嘿,想对我性骚扰吗?我是不介意啦,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章赫之憋着气,眼看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视线一路往下滑,胸口、肚脐……他发现自己才搭起来的新「帐篷」。

  「对不起。」她立即缩手。

  「喂。」他莞尔,翻身侧躺,支着头,笑望她惺忪睡脸。

  「怎样?」她趴过身,脸转向他那边。

  「我把晴天、跳跳和阿誉的故事听完了。」

  「所以?」

  「我想发表感言。」

  「请说。」

  「你不想和我交往,是不是因为害怕失去?」

  失去?商天雨怔住。没错,她一辈子都在失去,先是失去晴天,接着失去妈妈、爸爸、阿誉,好像……好像她的生命从来就留不住任何人。

  「失去,是满让人恐惧的感觉。」她不否认。

  「傻瓜,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失去,你怎么可以对它感到恐惧?」

  「胡扯,多数的人一辈子都在得到,得到爱情、得到友谊、得到名利、得到尊敬,得到……很多很多东西。」

  「我没胡扯,每个人、每分每秒都在失去,失去光阴、失去青春、失去金钱,甚至我们讲话当中,也在失去无数的细胞和氧气。」

  因此,她的失去很正常?

  他接话。「失去并不可怕,骇人的是,在失去旧东西时,不能奋力抓卒新事物,如果你够认真勤奋,你会理解,失去和获得往往是一体两面。」

  不对,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活,话才能说得这么惬意轻松,如果他和她一样倒楣,就会明白,她能失去的东西不多,获得的能力薄弱,必须加倍珍惜稀少的存货,否则将一无所有。

  见她不语,他又说:「你失去姊姊,却得到母亲的专心栽培;你失去快乐无忧的青春期,却紧紧抓住了舞台,让你有个尽情挥洒的空间:你以为失去父亲,却不知道他对你的爱从未更动,他爱你、一如从前:至于阿誉……你怎么知道,你真的失去他了?」

  「抓住?我连自己都快失去了,还能抓住什么?」她摇头再摇头。

  「你可以抓住我。」

  她不想抓住他,她没有权利制造别人的伤恸。把脸压进枕头里面,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间传出。

  「知道什么让我很累吗?就是我挣扎再挣扎,雨天永远是雨天,只会沉重阴霾,不会晴朗愉快。懂吗?现实不是我用华丽动听的字句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你要谈现实?好,我告诉你什么是现实。现实是,你有一大群喜欢你的人围着你、疼着你,他们不在乎你的眼睛看不看得见,只想多碰碰你、找更多时间和你在一起。

  「现实是,有个擅长制造华丽动听字句的作家先生,真心希望和你建立特殊交情,希望因为你快乐而快乐、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分担你所有情绪。

  「现实是,即使你想要逃避自己的病,不愿意面对疾病的恐惧,你仍然逃避不了别人对你的关心。」他口气急躁。

  「你在欺负我!」商天雨突然进出话来,阻止他往下说。

  「冤枉。」

  「你就是!你欺负我不会写文章,头脑不清楚,说出来的话不像你那么铿锵有力。」说不赢他,她乾脆耍赖。

  他叹气,无条件承受她的强词夺理。「我没有。」

  「你欺负我看不见你的表情,说话气势弱,怎么争都争不赢你。」

  「我哪有跟你争,我是想告诉你,只要念头转换,情况就会不一样。」

  「哪可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比如,你同意我当你的男朋友,那么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我手牵手,可以光明正大赖在我的胸口,就算赖着我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不是我。」

  话出口,章赫之就懊恼了。

  他让谎话越演越真,让自己深陷泥淖里面,他在争取不同身份、不同机会的同时,也让自己和阿誉泾渭分明。

  现在他开始担心了,有朝一日谎言揭穿,她会怎么想?

  「我怎么……」她歪歪头,手抚上他的脸。「听见你的口气里面,有嫉妒?」

  她听错,他口气里面的不是嫉妒而是忧心仲仲。不过,说谎就像滚雪球,只能越滚越大,没有抽丝剥茧的可能。

  「当然。」他抓住她的手,贴在胸口,让自己彻底融入角色中。「我嫉妒死了,那个阿誉什么都不必为你做,你就可以爱他爱到不知所措,而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谁说我没感觉?我都知道,但是……不可以。」商天雨摇头摇得很笃定。

  「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我得到你的爱情,有朝一日,你将和阿誉一样,失去自己的快乐。我喜欢你、珍惜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不要你伤心,就像我喜欢阿誉,却不想要他担心一样。」

  原来她对阿誉有一百个考量,而每个考量结果,都是离开。

  他伸出长手臂,把她搂进怀里,圈啊圈,用手臂圈、用心圈、用情圈。她怎知,她的不舍也在他心上蔓延。

  「你有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自私』的东西?」

  「听过。」

  「偶尔,你该为自己自私,不要设想未来、不要忧虑未知,先爱先赢。」

  「说实话,我有想过霸占阿誉,让他陪我走最后路程。」她的自私只在心底想想,她习惯用幻想满足现实的不足。

  他忍不住轻吻她的发。「为什么没有付诸行动?」

  「他有未婚妻了,他的未婚妻是个很棒的女人,阿誉失去晴天,不能再失去杜绢,命运刻薄他一回,不能再度对他恶劣。」所以,她站在命运那边。

  「于是你作主选择,你和他之间的停损点?」

  笨蛋……轻轻地,他骂她。

  「对,我到他身边,完成姊姊的遗愿,姊姊一直想为他跳『青鸟』,可惜力不从心,阿誉很疼我,我回镇不了他,只好送给他怀念和快乐。」

  是啊,她送礼、他收礼,他的确因为她,重新让快乐启动。

  只是他和她都没估料到,她转身,快乐就当机,他的生活顿时失去定义,对得而复失的他,是残酷。

  「你怕自己的病情让阿誉担心,为什么不就医?」科学昌明的时代,疾病不再是诅咒或神鬼传奇了。

  「我不能住院。」

  他奇怪。「为什么?」

  她闷闷的说:「小时候我调皮,有一次摔跤,腿缝七针,还没拆线我又跑去游泳,弄到伤口感染,痛得半死又不敢跟大人说,拖到最后发高烧送医院,差点儿变成蜂窝性组织炎。那是我第一次住院,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花花死掉了,它是小狗,也是我的好朋友,它分享我所有不敢告诉爸妈的心事。」

  「住院和小狗死掉是两回事,你把它们扯在一起,太牵强。」他否决她。

  她不满的嘟嘴。「我的故事还很长。」

  「好,洗耳恭听。」

  「后来我得到流行性感冒转为肺炎,住院两个星期,天天打抗生素,打到脾气暴躁。我很怕自己回家,发现谁又不见了,就闹着爸妈、姊姊放下工作,天天到医院陪我。可是,姊姊在医院里面昏倒,我们以为她是被我闹到累垮了,爸爸说,反正都在医院,顺便做做健康检查吧。那次检查,发现姊姊得到血癌。」

  她把晴天的死归咎于自己?他的心抽着、疼着,那么小的她,竟承受着这种罪恶?

  「那不是你的错。」他急道。

  她苦笑,不回答。

  「姊姊去世后,我们举家搬到美国,我开始吞维他命、吃很多的保健食品,我不碰反式脂肪、不吃煎炸烧烤和食品添加剂,我告诉自己,不能生病住院、不能再拖累任何人。我照顾妈妈也照顾自己,我发誓要把两个人都照顾得很好,可是我为了舞蹈比赛不眠不休,体力透支的结果是休克,被送进医院。

  「清醒后发现自己在医院躺了整整二十七个小时,医生说我严重营养不良,很扯对不?我是养生,我不吃垃圾食物,怎么还会搞到住院?我吵着回家,把Ross弄到很火大,没办法啊,经验教会我,我住院就会有人倒大楣,果然,一个星期之后,我妈妈死了。」

  还要举证吗?她的亲人很少了,禁不起她一次次消耗、证明。

  「只是巧合。」

  「一次叫做巧合,连续三次……我通常会说,那叫注定。」

  他轻斥。「迷信。」

  「世上有很多事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那不代表你可以把几次巧合算在自己头上。」

  「不算在我头上,算在谁头上?他们都死了啊,小狗、姊姊、妈妈……我的亲人只剩下阿誉和爸爸,我不要他们遭殃,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情况再差都难不倒我。」

  他喃喃自语。「我宁愿遭殃,也不要让你放弃治疗。」

  「连你都这么想,他们一定也是吧,所以欺骗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她让商伯父相信,她为了他的新婚妻子而生气,让他以为她正在某个地方、忙着下一场表演?

  「你对自己不公平。」

  她突然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

  「我的赌运很差,差到令人匪夷所思。」

  「多差?」

  「我买彩券从来没中过。」

  「买彩券没中过的人比中过的人多。」

  「我对统一发票也没中过,最强的一次,连续对了一千多张,竟连两百块都没中。」

  他不以为然。「又如何?」

  「妈妈去世后,爸爸为了弥补拚命塞钱给我。有一次,他给我十万美金,要我替自己买生日礼物,结果我跑到拉斯维加斯,把所有的钱换成筹码,我在吃角子老虎前面不停把筹码往机器丢,相信吗?我连一次都没有中!整个晚上,我把爸给的钱全部输光光。瞧,我的赌运差不差?」

  他沉默,静待她往下说。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五十,赌运奇差无比的我,不甘心死在手术台上。」

  「跳跳。」他开口。

  「怎样?」她侧着耳朵,认真倾听。

  「我的运气很好,只要是从我手上交出去的工作,都会开出亮眼成绩;我不买乐透,去年有人起哄要集资买,我跟了,结果算来算去多买一张,分摊一张乐透收钱很麻烦,于是我掏钱买下,随手抽走一张,然后,合资买的那堆,连半张都没中,我抽掉的那张中了上百万。」

  「哇,好强!」她给他拍拍手。

  「我的成绩不是顶尖,但每次大考,都能考在前面,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很欠揍,但是我没说谎,我念的书很少,考出来的题目恰恰好都是我读过的那部份;我走到哪里都有贵人,帮助我的事业一帆风顺……」

  「真羡慕你的好运道。」

  「我愿意和你分享。」

  「什么?」她没听懂。

  他认真的承诺,「我把我的好运气送给你,让手术成功机率从百分之五十提升到百分之百,你非但不会死在手术台上,还会在手术醒来后,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帅气英俊的作家先生告诉你,他很爱你。」

  商天雨闻言咬唇,手压住胸口,浅浅的泪光闪过。残翼青鸟不值得他专心的。

  「怎么了?」他问。

  「我开始害怕了。」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太喜欢你,害怕因为你的喜悦而欢愉,因为你的忧愁而哀恸,害怕我被你影响太多,害怕依赖成性,到最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她的心在阿誉那里,她的爱情印上专有标记,她还不起他的感情,她怕歉意堆积出压力,这不是她要的友谊。

  他勾过手,把她勾入怀中,下巴顶在她的头上,嘴唇印上她的发,他看见她的多虑,轻笑。「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生性多疑的小东西?」

  就算他们影响彼此太多,就算她的依赖变成戒除不去的恶习,他们之间……永远不会「连朋友都当不成」。

  第十二章

  「二十二岁的你,不应该那么伤悲。」他说。

  「人的身体随着岁月成长,灵魂因挫折而成熟,我碰到的不如意太多,害我的灵魂早衰。」

  「这种话,晴天或你母亲听见,一定很哀伤。」

  「伤心?不会。她们都静止了,她们在时间洪流中停住,只有我还继续动着、呼吸着、痛苦着。」

  他敲她的头。「如果有机会选择,相信她们不愿意静止。」

  「晴天说,她喜欢当我的姊姊,要一辈子保护我;妈妈说,我是她的小宝贝,要生生世世疼爱我;爸爸说我是他的小情人,有我,他就不去搞外遇……知道吗?做不到就不能下承诺,给了希望再给失望,很过份。」

  所以她不对他许下承诺,她让两个人分别站在友谊两端,谁也不准越界?

  章赫之坐在地上,双脚打开,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伸展双手,自她身后将小小的她锁进身体里。

  她的发香真实,她的声音真实,无奈拥抱她的感觉,让他觉得虚幻,彷佛下一刻,她就要消失。

  他在恐惧,因为她的病、她的固执。

  商天雨又挤出笑。「作家先生,你有没有酒?」

  「想喝酒?」

  「对,我要喝很多酒,把自己变成易燃物,然后,火柴一划,轰!照亮整个天空。」她把双手张开。

  「有什么好处?」

  「我要把自己烧掉,为世间幸福男女演出短暂的绚丽。」

  「燃烧自己、照耀别人?不必了,当伟人很辛苦。」她不必当伟人,只要乖乖当他的小青鸟,为他带来幸福就行。

  「喂……」她敲敲他的胸膛,很好摸。

  「怎样?」他握住她不安份的手。她很笨,不知道男人的性感地带不可以随便  Touch,否则下场难料。

  她反手抓住他,把他大大的掌心压上自己脸庞。「我不是想当伟人。」

  「然后?」她细致柔嫩的皮肤,在他指间注射动情激素。

  「我是想抱怨。」

  「可以啊,抱怨是很正常的情绪发泄。」他乐意倾听。

  「我觉得死掉的人最讨厌,我又不是小猫小鸡小狗,她们怎么可以说丢掉就把我丢掉?」

  控制不住地,她捣住脸。

  「嗯。」他把她整个人翻过来,坐到自己大腿间,像抱小孩一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尽情哭泣。

  他顺着她的背,一下下,顺着她的泪,也顺自己的心。

  「我讨厌阿誉,为什么要娶杜绢,我讨厌老天爷不让我活久一点,我很愤怒连医生都要我坚强勇敢,我生气自己,气得好累……」

  「我懂。」这样才对,有心事应该找个人倒,压抑不健康。

  「阿誉笨,我讲好多次『跳跳爱阿誉』,他都听不懂,有时候忍不住,我真想对他说:『阿誉,我爱你,这是告白,不是你以为的廉价口头禅。』我甚至设想好,如果他被我的话弄得尴尬、手足无措了,就拍手大笑说:『哈哈,吓到你了吧,看你还说不说我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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