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荒芜感的模样和源头,
是怎样的黑洞或缺口,
为何填不满,
为何找不着。
身体某处极缓极轻的呻吟,
伸开双手极饥极渴的索要,
可那寂寞的花,
仍只能无声无息的开着……
她在这里待了六天,其中有一天下雨,有一天她跟大叔出门观摩学习,其余的四天都曾看见他。
他平躺在那片很大、很漂亮的草坪上晒太阳,阳光将他的身体包裹住,她觉得他的身上似乎也泛着灿烂的光圈。
他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让人想要伸手去碰触,哪怕只是沾染上一点点他的气息也好,可她越不过这道墙,硬生生阻断了她。
大叔说,墙里与墙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是不能打扰的。
不晒太阳的时候,他会在那里摆弄一些她没见过的模型,他看起来跟她同龄,可一点也不孤单。
为什么和她不一样?为什么他不感到孤单?明明都是一个人……
“你要下来吗?”忽然墙底下传来了声音。
下面站了个小男孩,他仰着脖子直瞅着她瞧,把她吓了一跳,险些从墙头滑下去。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在她发呆前,他不是还在那片绿油油的草坪上晒太阳吗?
“如果要下来,我可以接住你喔。”小男孩灿烂的笑着,眉清目秀,虽年幼却看起来清爽俊朗。
“不用。”大叔说那里有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她过不去的。
“你好像很喜欢爬到墙头上。”脖子似乎仰得有些酸,他伸手揉了揉后颈,立刻又笑看向她。
“要不要下来一起玩?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有注意到她,她以为他只会晒太阳和玩模型。
“不想说吗?”等不到她的回答,小男孩也不追问,小小年纪就很善解人意。
“你住这附近吗?”
“不是。”
“那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玩?”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稚气的脸上眼睛眨了两下。
“我没有爸爸妈妈。”
这个回答真让人错愕,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更奇怪的是她竟也说得理所当然。
“那应该很寂寞吧。”
“寂寞?”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很不解的呢喃道:“寂寞是什么?”
“就是你眼睛里的东西。”小男孩不时揉一下后颈,可始终没有收回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可是你的眼睛好漂亮。”她的双眸清澈透亮,仿佛可以将万物看穿,将世界包容。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赞美,但她还是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帘。“怎样才可以不寂寞?”原来那种空空的感觉叫寂寞……
“我也不知道。”他似乎也被难倒了。“可以打倒寂寞的东西……需要很用心地寻找吧。”
“攀在上面讲话很累喔,你还是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小男孩很有信心的笑着。
他看起来真诚又善良,而且身上一定有好好闻的阳光的味道,跟他玩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虽然这点墙的高度还难不倒她,但看见他友善地伸来援助之手,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他的好意。
他伸长手臂,袖口往后缩,便露出一截手臂来。他手臂内侧的皮肤干净白皙,和他的人一样有爽朗的味道,她就这样看见了在他手臂上的“东西”。
那是纵横交错的“线”,布满在一小截细白的手臂上。有夺目的红,以及晦涩的褐色,新旧疤痕交缠着。
她的眼倏地睁大,晃过一抹骇色,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却在一瞬间感到压抑得喘不过气,眼睛仿佛看到了黑暗的桎梏。
她的反应很明显,他察觉到她的戒备时似乎有点惊讶,不由将那只手放下。
“你害怕吗?”
“不是。”她微微瑟缩,恢复之前的姿势,牢牢的攀在墙头,手指头收得紧紧的,死抓着不放。
“好奇怪,只有你会害怕。”他像找到了珍奇的东西般,兴致勃勃的再次邀请她。“我想跟你一起玩。”
不知道要怎样拒绝,只能睁大双眼瞪着他。隐约听见大叔的呼喊声时,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四下打量。
“我走了。”
“明天还会来吗?”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她,可还没有问完,她就已消失在墙头了。
明天?她也不知道。大叔说今天是观摩学习的最后一天,今天……她满十岁。
第一章
“任务的内容就这样,你清楚了吧?”坐在客厅中的年轻女子笑嘻嘻地问道。
“嗯。”对面站着的人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么小蜜芽要接下这个任务吗?如果你不想接我可以转给其他人接。”
被唤作“小蜜芽”的女子抬起头,整个表情呆板得连五官都可以忽略,因为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充满着“全世界人都欠我钱”的愤世嫉俗感。
不同的是,她的“愤世嫉俗”仿佛是从冰箱中拿出来的,既僵硬又冻人。
“不是指名的吗?何况你明明就很希望我接下,我要真拒绝了,还怕你找不到台阶下。”查蜜芽实话实说,表情百年如一日的沉冷。
她的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匀称,齐耳的短发稍稍蓬松,看上去像一朵蘑菇。
椭圆脸形,五官标致,眼睛时常眯着,表情时常没有变化而让人感到无趣,也算是某种特异的“气质”……
“小蜜芽说话还是这么坦白。”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多说了两句,而且似乎很久没有人会在我的名字前面加“小”字了。”
“呃……我只是……”糟糕,她忘记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
“我能够理解,你继续这样叫没关系。”查蜜芽挥挥手,很大气的说着。
只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冒着寒气,让人很难相信她会宽宏大量,即便本人确实打算不计较。
“蜜芽你那个表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年轻女子挫败的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么你就先准备一下,小白最近比较忙,我会另外派人来支援你。”
查蜜芽点了点头,她一旦不说话就像连呼吸都不用的木乃伊。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留下来吃饭好吗?”
“不用,我先告辞了。”查蜜芽说完便转身,游魂般“飘”出了屋子。
她前脚刚走,便有一个端着餐盘的男人缓缓走进客厅,发现只剩下一个人时开口道:“这次的委托任务很一般,她竟然愿意接下。”
“蜜芽才没那么挑剔。”年轻女子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轻言道:“别忘了她是这里的“世界”。”即便瞬息万变,也逃不过查蜜芽那双洞悉一切的眼。
“她最近看起来越来越不像活人,这“世界”差不多快成神仙了吧?”
年轻女子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查蜜芽也清楚自己心口的匮乏,所以她也在努力寻找可以填补的东西。
一直在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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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风一阵接一阵的扑打着面容和躯体,风刀甚至有些凌厉,但正享受着驰骋快感的年轻男子却一脸畅快。
滑板的速度极快,他的技术也是登峰造极,沿海的下坡路看起来可以为他带来另一波的高潮。
两个小时前在中心街进行了一场即兴表演,他原本没打算参与,只因那街头乐队的演出煽动了气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置身其中。其实很不错呢,虽然彼此都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却能在一瞬间就完美配合,让他有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项奕北干净俊朗的面容上有着畅快愉悦的笑容。
风将他的白色T恤吹拂起,隐约可见裸露出的腰部,瘦削而结实。
柔顺的短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傍晚的夕阳落在他身上,让他原本清爽的气息中带着些许暖意。
上身微曲俯低,原本不打算加速任其滑行,却在转弯后看见前方不远处,面海的围栏边站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双臂张开,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有些摇摇晃晃,实在很危险。
她该不会是想跳海吧?!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项奕北便加快了脚下滑板的速度,直往那小女孩的方向驰去。经过她身侧时他并没有停下或减缓速度,而是快速的伸出手将她抱起来,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小女孩察觉到有人靠近,刚转头想一探究竟,便双足离地被一把抱起来,抱起她的人往前冲了几米后,便将她迅速放下。
项奕北一个旋转后微微跃起,脚尖随即一勾,滑板往上腾空而起,双足稳当落地后,手一伸,将滑板轻松流畅的接住。
“小妹妹你没事吧?”他走上前亲切的问道。“那样子很危……”项奕北关切的话语,在她转过身来时卡在了喉间。
“原来……”只是个子小,他面前站着的、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面无表情、眼睛微眯的女子,断然不是什么“小妹妹”。
“什么小妹妹?”她开口,声音轻细却明显不高兴。
“对不起,我以为是小朋友在危险的地方玩耍,所以才……”项奕北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他刚刚将人家胡乱抱起的行为很无礼,要不要道歉?但那样会更尴尬吧。
查蜜芽眯着的眼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在看,但实际上她确实是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清爽干净的男子,而且还看得十分清楚。
“算了。”
“真不好意思。”项奕北再次爽快磊落的道歉,见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后,又偏头看向另一边的海,他笑笑地转身离开。
夹着滑板,双手插在裤袋中,他沿着围栏一边看海,一边悠闲的走着。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回想起刚刚的事,应该不是自己神经过敏,那样子站在围栏外看海,无论怎么看都很危险,小孩的话还可以当作在玩闹,大人……
脚步一顿,他怔了下后忽然笑开,暗嗤自己杞人忧天,竟然到现在还在怀疑那名女子是不是想寻短见。
眼角瞥见鞋带似乎有些松开,项奕北蹲下身正准备系好,身侧忽然晃过一道飘忽的人影。
待他系好鞋带站起来,发现正是刚才的女子,已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笑了笑,站起来迈开步子,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有意无意的调整了步伐,使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漫步着。他试着回忆她的长相,却仅能忆起一双微眯的眼,和她那不算友善的态度。
直到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近,项奕北才意识到走在前方的人速度变慢了。她突然停住脚步,靠在围栏边休息。
应该是走累了吧!他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在经过她身旁时,礼貌且坦然的爽快一笑,便朝前走去。
“那个……”身后传来的轻缓声音让他驻足,回头看见她依旧靠在围栏上,眼睛却朝他看了过来。
“离这里最近的公车站,还要走多久?”查蜜芽问道,不礼貌但也不算唐突。
“就在前面,不远。”
“你是不是要去那里?”她似乎休息够了,朝他的方向走来。
“对,你也要去搭公车?”
“那走吧。”查蜜芽走到他身旁,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朝前方继续走,项奕北愣了愣,不禁失笑。
明明想要他领路,却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口气。“你住在这附近?”“刚来。”所以对路不熟。
“我家也在这一区。”项奕北看了她一眼,考虑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你刚刚是在看海吧?”
“你想问我是不是要自杀?”查蜜芽直视前方,毫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带给别人困扰,尽管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那个……是看海吧……”他尽量找恰当的词句回应,她的直言不讳真让人难以招架,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立刻就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如果是自杀,你打算像刚刚那样救人?”
“或许。”他俊朗的面容上溢开一抹爽朗的笑容.让旁人不自觉地想要从他身上吸取阳光般的生命力。“毕竟这是不好的事。”
“这也没什么。”查蜜芽可能是唯一一个无论如何吸取阳光,也没什么生命力的人。
“如果没有牵挂,死也不是件可怕的事,眼睛一闭就当自己睡着了,睡醒以后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
“听起来似乎是很了不得的理论。”真是奇怪的女子,他现在一点也不怀疑她刚刚有自杀的倾向。
两人又平静的走了一段路,公车站便出现在眼前,而快要驶进站内的公车正好是他要搭乘的那辆。
“我叫项奕北。”他不知不觉就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明知或许以后都不可能再碰面。
她有些不理不睬,并没有将自己的姓名告诉他作为回应。
“我先走了,再见。”抱着滑板三两步跳上公车,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她笑笑地挥了挥手,并不意外她仍旧毫无反应。
今天很奇妙,他不但身不由己的加入了街头表演,还遇上一个有趣的女人。
公车驶过两站,项奕北便下了车,一边回想着今天的际遇,脸上同时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这时候街上已没有什么人,家家户户传出代表天伦之乐的欢声笑语。
他走到一幢空旷的大楼前,抬头向上一望,这栋废弃大楼的楼层颇高,但楼梯已经损坏,更别提会有电梯可以搭乘。
项奕北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工地常用的手动升降梯时笑了笑,走过去按下开关,下一秒快速跑跳,夹着滑板腾身一跃,跃进升降梯里。
升降梯缓缓攀升,地面上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渺小,眼界却可以放得更宽广,他身上的白色T恤被风吹起,而他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疾风吹拂的感觉。
“咚”地一声,升降梯抖了半响后停住,项奕北一步跨出去,置身于危楼的最顶层。
“嘿,小子!”
“好久不见,查尔斯。”他举起手兴高采烈的跟窝在顶层角落的男人打招呼,两人以快速而流利的英文交谈。
被称为“查尔斯”的男人站起来,身型修长高大,但动作问充盈着矫健灵敏,长发束起,悠闲的姿态下隐含着机警的气息。他走到项奕北的身边,伸手就是一掌拍在项奕北的肩上,力道着实不小,而项奕北虽看起来是那样瘦削,却动也没动一下,仍旧稳当的站着。
“小子,每次看见你都笑得这么开心,难道你都没什么烦心的事?”
“有,比如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我就很烦恼。”项奕北笑着跟老朋友抱怨。
“我可是为了你才选了这个制高点,有好东西给你看。”查尔斯将肩上奇大无比的包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什么?”
“自己看。”查尔斯点燃一根烟,他挺喜欢奕北这小子,看见他就犹如徜徉在阳光照射下的海洋,既温暖又舒爽。
项奕北蹲下身将滑板放下,掂了掂长型盒子的重量,感觉沉甸甸的。动手打开暗柜,当里面的东西显露在眼前时.他不禁笑了,像得到珍奇玩具的孩子般,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