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质疑之后,苑芷幽吓了一跳。她竟然想杀掉腹中的这条小生命?怎么可能?这毕竟是她的骨血,现在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要她舍弃,她根本办不到。
可是,如果欧阳知秋知道她腹中怀着龙图璧的血脉,会怎么做呢?
“尤碧,快来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天快黑的时候,欧阳知秋兴匆匆地跑来找她。
苑芷幽一直觉得奇怪,欧阳知秋为什么会留在这座城中,不是说他父亲急召他回去吗?现在滞留在这里,到底有何用意?
她站起身,看到他提着一篮子,神秘兮兮地跑进来,笑着将篮子放在了桌上。“你自己看。”
她伸手揭开篮子上覆盖的布,忽然那布自己动了一下,吓了她一跳,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只见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布下探出头来。
苑芷幽怔怔地望着那小东西好一阵。“这、这是猫?”
“是啊。”欧阳知秋献宝似的把小东西抱出来。那只猫儿不仅全身雪白,更有趣的是,它的两只眼睛一只是绿色的,一只是蓝色的。
她从没见过这种小猫,又是如此可爱,不仅生起爱怜之心,拍着手说:“真是一只漂亮的猫,可是怎么眼睛的颜色会不一样?”
“这是从海外买来的,和这边的猫就是不一样,你抱抱看。”
欧阳知秋将那只猫放到她手边,苑芷幽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它。
她从没养过宠物,但许是女人的天性,对一切美丽和可爱的小东西都会有强烈的好感,这只猫儿又好像很通人性,十分乖巧顺从地躺在她怀里,睁着一双美丽的异色瞳眸打量着她。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只猫送你。”欧阳知秋一副讨好的模样。
“送我?”她逗弄着小猫,笑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好它。”
“有我帮你,一只小猫还怕养不活吗?”
“可等我走了之后,这只猫该怎么办?跟着我走吗?”
他忽然沉默下来,凝视着苑芷幽满脸温柔笑意的丽容,小声问道:“你要走吗?”
“我不是月阳国的人,总要走的。”她特别喜欢玩弄小猫的爪子,喜欢看它慵懒的表情,这表情像极了一个人……“要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呢,你肯不肯?”他靠送她站在桌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问得好像很漫不经心。
“别和我开玩笑了。” 苑芷幽发现这只小猫最喜欢别人搔它的痒,只要挠它的脖子,它就会伸民四肢,一副惬意的样子。这动作像极了那个人……哼,好一只懒猫。
“我没有开玩笑。”欧阳知秋的声音一沉。
她这才看向他,对上他眼中闪烁的光点,微微一愣。“秋公子,我要多谢你这些天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是……”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他靠得更近了些,忽然伸手覆住了她跑着小猫的一只手。“这些天我对你这样用心,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路上结交的朋友吗?”
她的心底泛起寒意,一种从没有过的危机意识从脑海中闪过。她勉强知道:“秋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一时错爱,你并不了解我这个人。”
“你的过去如何,我并不计较,你不是也不曾问过我的来历吗?”欧阳知秋笑盈盈地抓住她的肩膀。“我们两个人其实满相配的,你不觉得吗?你看我们都是随意的人,而我对你又是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有许多人想做我的妻子,却一直没有如愿。”
“我能想象。” 苑芷幽苦笑着叹息。月阳国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确是炙手可热。可是她刚从龙疆国王妃的身份逃脱,怎么可能又把自己丢进另一个火坑?
“我知道突然让你作这样的决定,会让你为难。”他忽然笑着收回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好不好?不过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的。”
她怔怔地看着欧阳知秋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放在小猫的背上,小猫大概是想跟她玩儿,伸出锐利的爪子抓了一下,却没控制好力道,抓痛了她。
苑芷幽吃痛地收回手,叹息着戳了小猫一下。“小东西,连你都要伤害我。”
小猫喵喵地叫着,像是得意地在笑。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该怎么办?立刻离开月阳国吗?但是她在这里两个月,一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龙图璧那边又全无音信。正如迎梅所说,她若回到龙疆国,将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还曾自认有几份小聪明,怎么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田地?
第8章(2)
原来自小喜欢爬上枝头去看星象而练就的轻功,还有别的用途。
苑芷幽在深夜里潜入别院深处的高大树冠中,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对自己苦笑。
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但如果再不有所行动,只怕她真的要成为月阳和龙疆两国之间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了。
思忖了一天之后,她总觉得欧阳知秋的未婚提议来得太过突然和没有道理。如果她再自恋一点,或许会认为他是看上她了,然而偏偏她有个格外清醒的头脑,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单纯。
但她也有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时候,就像此刻,虽然心中恼恨极了那个人,又忍不住想为他打探会威胁到他的一切,哪怕让自己置身险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座别院很大,之前她不曾单独行动过,因为担心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她。只是今晚她不想再等了,欧阳知秋的话打断了她继续等待的耐心。
夜色虽然是最好的掩护,但是对于这里全然不熟悉的她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下寻觅。
忽然,她发现小路上有几句侍女捧着酒壶和盘子前行,精神立即一振,这代表着她们正要给什么重要的人物送酒菜。
她依稀听到几名侍女的小声交谈——“真的吗?有那么英俊?比咱们殿下还好看?”
“咱们殿下和人家一比啊,根本就成了小孩子了。唉,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响亮的名气了,听说他有不少女人呢。”
“刚才他看了我一眼,我的骨头都快酥了。以前我都不知道,男人看女人,也可以看得勾魂摄魄的。”
侍女们低笑着,交流彼此心得,脚下也走得极快。
苑芷幽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欧阳知秋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那么,她是该跟过去,还是先避开?
如果是重要的客人,必须有重要的秘密。她不确定自己的身手是否能混入,但随即又想到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接近秘密的机会,于是她决定冒一次险。
西华堂是别院中位处东门的一处会客大堂。远远的她就听到歌女的歌声,显然堂内十分热闹。热闹正好,这些声响可以将她的足声遮掩去,而灯光也会让躲在暗处的她更加不被人察觉。
唉,要做一名间谍或刺客,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胆大心细,功夫过人,还要运气够好。她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做这种危险的事。
西华堂的左手边种了几棵梅树,虽然是冬天,但是梅花尚未到盛放的时候,更不用指望梅花能掩饰她的身形。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唯一的藏身之地是其上的屋顶。
趁着侍女们进堂吸引堂内人注意,她纵身掠向梅树,几下轻点后,轻轻巧巧地落在屋顶。
屋顶上有天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堂内。她壮着胆子,移到天窗旁,小心翼翼地看下去——明亮的大堂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欧阳知秋,他坐在正面最高的主席上,朗声笑着,十分开心的样子,手中稳稳端着酒杯,正在向人敬酒。
“王爷,若是不喝了这一杯,可就是不给我面子。这可是我们月阳国最好的酒呢,名叫‘柔然’。喝在唇齿之间,余香缭绕,三天不绝呢。”
苑芷幽微觉讶异,难道欧阳知秋会见的这个人,不是月阳国的人?他叫那个人“王爷”,是哪国的王孙贵族?
她正在纳闷儿的时候,视线看不到的一处角落里,传出了一道沉稳而清澈的声音,“柔然的美名我已久仰了。”
这声音让她惊得差点从天窗上栽下去!
错愕之后,她紧紧捉住屋顶的瓦片,重重地喘息了几口大气。
可能吗?会是他吗?龙图璧……欧阳知秋会见的贵客竟然是他?可是他明是知道月阳国对龙疆国居心叵测,怎么还敢到这里来?
欧阳知秋笑道:“王爷这次来月阳国,可要多住几天,要知道月阳的美女也是四海之内出了名的,虽然不敢说一定比你们龙疆的女人美,但是保证你会醉倒在月阳女人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
苑芷幽提起一口气,细细聆听那个回答——“是啊,一路行来,我已经饱览过贵国的‘风光’了,不得不说,殿下身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实在是主在下颇为羡慕。”
龙图璧幽幽淡淡的笑语让苑芷幽的牙根有些痒痒了。
“那,今天晚上就让王爷身边这位美娇娘伺候您如何?”欧阳知秋兴奋地探了探身子,暧昧地说:“这个美人儿可是我花重金买下,悉心调教,本来想在王爷日后登基时送到龙疆国去,既然王爷来了,就请提前笑纳吧。”
苑芷幽忍不住又向前爬了一下,从这个角度向下看,稍微可以看到龙图璧的身影,但也只能看到他的手——正握着一名美女的手,缓缓摩挲着,连他的笑声都似乎变得态意轻浮起来。
“那就多谢殿下了。月阳夜寒雪深,我还正愁今夜锦被冰冷,无法安睡呢。”
苑芷幽心口像被堵住了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霎时翻身站起就要离开。然而也许是这口气堵得她太不舒服,起身时又用力大了点,让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声。
屋内龙图璧的声音突然一沉。“殿下这里有刺客出没吗?”
“刺客?”欧阳知秋有解地问:“什么意思?”
“那就是梁上君子了?好大的胆子!”他哼一声,如电光石火一般甩开那美女的手,腾身从天窗狭小的开口一跃而出,一把抓住了正欲离开的苑芷幽的手臂。
她不想和他打照面,反手一挥,想要甩脱他的束缚,但是龙图璧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将她的两只手并攥在自己一掌之中,腾出另一只手,立如刀刃,在半空中猛击而下,准备砍向她的颈部。
她狠狠地抬起头,怒瞪着他。
这一刹那的对视,让他的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好一个重逢啊!
龙图璧,她在心中恨了无数遍、骂了无数遍,又牵挂了无数遍的男人,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相信她的出现也一定吓到了他,因为他向来冷静沉稳的俊容上也泛起了讶异,甚至是惊喜的神情。
可是,他怎么会惊喜?应该是恼羞成怒才对吧?
“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欧阳知秋追到屋外,却苦于不会轻功,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
龙图璧对着苑芷幽微微一笑。“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王爷准备怎么处置我?”她眯着眼冷笑,“是不是恨我一再破坏了王爷的好事?”
他一愣,然后将她往自己的向前拽了拽,低声说:“你是讲真的,还是在和我开玩笑?如果是真话,本王很生气,如果开玩笑,为夫我觉得很委屈。”
面对着这张脸,这双眼睛,苑芷幽有点疑惑了。他是讲真的,还是在跟她演戏?刚才的那个他和现在的这个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关于新婚之夜他和月凌凌的事,她应该现在开口质问他吗?
“芷幽——”他柔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叹息着,“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这个女人是生来克我的吗?”
她情不自禁地想去触碰他的身体,但是两手都被他禁锢着,她只能直视着他的脸、他的眼——平静心绪后再看他,他的眼中有着一缕烦恼。对于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龙来说,烦恼,应该是与他无缘的吧?那现在蛰伏在他眼中的情绪,是因何而来呢?和她有关吗?
“你……不该来月阳国的。”她收起了自己的刺,微微低下头。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龙图璧一笑,又说:“别在屋顶上说话了,我们先下去。”一揽她的腰,两人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欧阳知秋急忙奔过来,将苑芷幽手忙脚乱地拉到自己身边,焦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哎呀,王爷。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尤姑娘是我的客人。”
龙图璧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盯在欧阳知秋拉着苑芷幽的手上,他眉骨一沉,微微哼笑道:“一场误会而已,没什么,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欧阳知秋蓦然的宣告,让苑芷幽和龙图璧都愣住了。
“未婚妻?”龙图璧眯起眼,盯着苑芷幽。“几时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她很是尴尬,想立刻否认,又怕让欧阳知秋下不了台,惹得场面列难收拾,只好呐呐地说:“这个……是秋公子,唉,是殿下错爱。”
欧阳知秋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谁?”
“在殿下府中往了这么久,怎么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我不说破,是因为殿下此举也非恶意……”她说着违心的话,眼角余光瞥着龙图璧。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不高兴,能气一气他是不错啦,谁让这个男人总是让她生闷气,还害得她如今无缘无敌要多为“一个人”操劳。
欧阳知秋的脸红了,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他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对龙图璧说:“王爷,请先在屋内等一等好吗?我有话想单独跟尤姑娘说。”
“尤姑娘?”龙图璧挑起唇角。“你不姓胡吗?”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初自己第一次遇到他时,为了掩饰身份只好假称自己姓胡,那里的一句谎言,现在被他拿来戏谵,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冷嘲热讽。
她忍不住也冷冷地回了一句,“王爷,别忘了屋内还有一位佳人呢,您舍得让她空等吗?”
龙图璧双眸幽亮,凝视着她,轻轻吐声,“你,总爱说反话。”
苑芷幽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头一突,收回目光,跟着欧阳知秋出了这座堂院,但是背脊却火辣辣的,好像一直被龙图璧的目光盯着,害她连走路都觉得沉重。
欧阳知秋带着她走进一间屋子,连房门关闭的时候她都没有留意,直到欧阳知秋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问她——“怎么这样无精打采?”
她这才收回心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好一阵后,才说道:“那个男人,让你丢了魂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