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那干么这么勉强?」
「我没——」话到喉咙,于觅顿住,这下她懂了。「我没觉得勉强。」
「喔?为什么?」
他的语气里蕴含着藏不住的笑意,让于觅也跟着笑了。「无聊,既然都知道答案了,干么还问我?」
「欸,想听你亲口讲嘛。」他语调一下子又变得无赖。「而且你今天不是盘点,很累了?」
「是啊。」于觅拿他没辙,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有些羞人,指尖都在发烫。她对撞球没兴趣,身体又累,但只要他想她去,就算是墓仔埔她也会陪着去。
原因还能有什么?撇除掉天时地利,当然是「人」的关系。
「好啦,把刺青展跟电影上映的时间给我,我乔个空档,你哪一天OK?」
「我要顾店,所以电影只能看午夜场。刺青展的话,我每月第二、四周的星期五都休,你再看哪天方便。」
「好。」
大事底定,是不是该挂电话了?于觅想着,可她手心泌汗,心跳怦怦,想了好几个道别说词,却没一个想讲出口,到最后说出来的竟是——
「撷羽她怎会打给你?」
提到这个,单行尔真是好气又好笑。「还不都是某人,说没怎么谈过恋爱,经验值低,单身习惯了,忘记自己现在有家室,冉小姐只好打来叫我多担待。」
所以一挂了那女人的电话,他就一直巴巴地等,等亲亲女友自己打来等得都要内伤了,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打去。
「以后你想打,不用管几点,我人在一定都会接。」
「喔。」于觅脸热了。好样的,冉撷羽居然把她的底都给掀光了?「她这么晚打给你,你不生气?」
「还好啊,很久以前也因为图说搞不定,她弄的特集我不满意,结果在MSN上讨论到半夜三点。」单行尔吐了口气。「何况,她是为了你的事打来。」
奇怪,为何他不过简单一句话,她胸口原来那种刺刺的、彷佛被针扎的感觉,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冉撷羽是她好友,可自己挣扎半天才打的电话,她那么简单就打了,这使她在意,偏偏单行尔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显得好像谁在这种时候打给他都没差……
呃,等一下,她这是什么想法?于觅一下子顿住。她这是在吃好友的醋?!
「于觅?」
电话彼端传来他的热切呼唤,她窘得连耳朵都热了,还好他看不见。「嗯?」
「你要睡了?」
于觅觑了下时间,她习惯「早」睡,凌晨三、四点的那种「早」。「还没,你困了?」
「不是!」怕她就这么挂了电话,单行尔否认超快。「不过我隔天要早起,不睡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陪我到睡着。」
于觅怔了。「怎么陪?」不会要她过去他那里吧?
单行尔很想,但舍不得她太累。「就这样啊,我们多聊聊,这样你就会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不过在这之前,于小姐,敢问我该如何称呼你的芳名?」
「奇怪,你刚不就叫我了?」
「连名带姓很刺耳耶,好歹我们都交往一个月又三天了。」他一派嫌恶。「你要不答,我就自己叫喽。」
不过就是个称呼,还那么讲究?「随你。」
讲完这两个字之后,于觅就后悔了。
「觅觅?」
「靠!」哔一声,于觅挂了电话。
她鸡皮疙瘩一下子蔓延整身,脸皮有如被火烧到般烫红。他……他刚叫她什么?觅……觅?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黏腻地叫唤,于觅超级不自在,尤其刚刚他又是隔着话筒直接贴在她耳边。
电话响起,果不其然传来单行尔的抗议。「你怎么挂我电话?!」
「谁叫你那样叫我!」
「你自己说随便的!」
于觅抚着发烫的脸。「除了刚才那个随便都好……」
「你确定?肉麻的称呼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得意得咧。
「我也可以挂你电话,看你想被挂几次都行。」
喔,好狠。「不过就是个称呼……」
「不过就是个称呼,你可以继续连名带姓地叫我,我不介意。」
「就说了刺耳……」
「我听了顺耳。」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幼稚,可于觅脸上绽开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为了爱与和平,这不甚重要的称呼问题被两人搁置一旁,他说他喜欢八○年代的Punk,那是他的兴奋剂;她说她喜欢乡村音乐,那使她心灵平静。他们都喜欢巧克力、看电影,她爱略带忧伤的沉闷老片,他则爱无厘头搞笑片,「东成西就」里每首歌他都会唱,口气得意,听得于觅不禁好奇。「那是啥?」
然后……他就真的为她唱了一段。
他在电话彼端「我爱你我爱你我Love你」地唱,这实在太绝,于觅笑岔了气,他歌声不算顶好,可她怀疑自己听见天籁。「好,下次我去找来看。」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使人快乐的东西,她过去懒得接触,觉得无聊,可他却让她产生兴趣,想多了解他的喜欢。单行尔听她笑语不止,一方面开心得胸口发烫,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己是否太得意忘形?
「呃,其实你说的那些艺术电影,我也是会看的……」
「没关系。」于觅真心的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单行尔好感动,差点泪流满面,第一次有个女人知道他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兴趣」后还说喜欢他的,害他好想把刚才那首歌再完整唱一遍,不过时间越来越晚,他越来越不想睡,于觅却困了。
「我想睡了,你呢?」
「喔,还差一点。」实际上差很多。「我们来看谁先睡着?」
「神经。」于觅嗤嗤笑,打了个呵欠。她关了灯,窝在床上,手机萤幕的光源在黑暗中闪亮,很像是他给她的感觉,充满光。她听着他在电话彼端的喃语,逐渐睡去,直到无声无息。
「觅觅?」他故意唤,她没应,也没挂他电话,看来是睡着了。
单行尔一笑,知道他该挂电话了,却舍不得。他躺在床上,自胸臆间吐出一口长息。冉撷羽跟他说,于觅一直是一个人,她不懂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让他心疼。
于是他尽己所能,想令她开心,刚才他惹得她大笑,那笑声满足了他。人活着其实不过如此,让自己及喜欢的人开开心心,就是最好的财富。他环顾四周,自己拥有这么多,可唯独她的笑容才使他真正觉得完满,不再缺憾,他想给她更多、更多的快乐,他该怎么做?
第7章(1)
时值九月,适逢米兰时装周开幕,单行尔身为CR在台品牌公关经理,得和自家老大,也就是CR台湾区总经理一起飞往米兰,协助并亲看CR及其他竞争品牌的秀,附带开会、看货等诸多事宜,为时近一个月。
时装周是时尚界最大盛事,几乎各城市都有各自的时装周,但目前仍以伦敦、纽约、米兰、巴黎为最大代表。CR总部设于义大利米兰,几个干部已经安排好携家带眷、顺道出游,单行尔一获知这个消息,当下有如醍醐灌顶。太好了!就是这个!
他正烦恼着该如何让女友开心,这会儿天上掉下一个大饼,于觅也是时尚人,倘若知道可以去米兰亲自参与时装周,肯定会很惊喜吧?
于是呵呵呵呵呵~~单行尔乐翻,迫不及待晚上下班,当面跟他的亲亲女友分享这则好消息……
晚上十点,差不多该打烊了。
于觅瞄了眼门外,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了,她合上书本,准备打烊。自两人交往以来,单行尔总坚持要接她下班,不过这星期他说他在忙,她也就不以为意,只是关门前,多少仍习惯性往门外看一眼。
他没来,于觅下意识叹了口气,随即一愣,为自己渐生的依赖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才一、两个月而已……
她脸颊赧热,掩上门,清点金额,做好结帐动作,关灯离去。
她的店离捷运站不远,所以以往上下班习惯搭乘捷运,只是一年多来走惯的夜路,不过几天没走,竟觉得有些孤寂。她苦笑着掏出手机,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觅!」
才想着,耳边就传来单行尔的呼唤。她摇头失笑,居然想他想到出现幻听?
她继续走,那唤声由远至近。「觅觅!」
「不是说了别这样叫——行尔?」她顿住,看见男友从路旁追过来,她眨了眨眼,所以……这不是幻觉?
「还好有看到你。」刚赶去她店里,发现已经打烊,才正要拨手机就看见她往捷运站走去。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想什么?这么专心?」
「呃……」于觅尴尬,总不好说她在想他吧?「没事,今天业绩不太好。」
「是喔,需不需要我介绍客人过来?」
「不用了,刚好没新货而已。」只是随口一扯,就见单行尔一脸认真地替她设想解决方案,她心底涌现温暖。
过去她曾以为不让别人担心是对自己负责的最好方式,可他对她担忧,她却觉得很好,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珍惜重视的感觉,在这段期间已经深入她的脊髓,她已无法抗拒。
他带她上车,被他握住的地方还悄悄地发热,于觅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因为那会让她强烈渴望他人肌肤的热暖,可他总像给得不够似的,牵手拥抱已是常态,他填满了她的生活,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品味孤寂,就连夜阑人静,独自一人,她都会因想到他而情潮满溢。
原来,喜欢一个人、跟一个人在一起,是这样的一回事。这男人,果真是毒。
「怎么了?」见她频频走神,单大少不满了。「嘿,女朋友,我在这里。」
「嘿,男朋友,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呃?!」
于觅一笑。「看你一脸兴冲冲的,而且不打电话就跑来,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吧?」
单行尔一惊,摸了摸脸。原来自己这么好看透?
还是因为……对象是她?
他咳一声。「觅觅,你要不要一起去米兰?」
「米兰?时装周?」于觅很快便猜到。
米兰,这个城市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她陷入沉思,再度忘了男友就在旁边。「觅觅?觅觅?」
她嘴角一抽。「我不去。」
「咦?为什么?」单行尔诧异,一般人要参与时装秀根本是想都别想的事,他不信于觅没兴趣。
「没钱。」飞义大利的机票就不知道要几万,何况还有一至两周的住宿费用及其他花费,加一加已快抵过她两、三个月的营收。「而且谁来帮我看店?」
这倒是个实际的问题,单行尔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想去?」
于觅沉默了。米兰她不是没去过,很久以前,她曾在那里生活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这些年她为了接洽特定品牌,去过韩国、日本、纽约、法国甚至澳洲,就是没再去过义大利。时装周是个很大的诱惑,她不可能不想,只是太多现实问题要顾虑。「我想,但不是现在。」
「OK,想就好,只要你想,机票跟住宿费都不是问题,至于看店……你看能不能找个工读生,或是干脆休息一阵子?」
「单行尔,你第一天跟我交往?」
通常于觅连名带姓叫他,就表示她不爽了。于觅有她固执的地方,这点单行尔知道,即便两人关系已不同以往,她还是坚持某些原则,像各付各的之类的事。
交过的几任女友,于觅应该算是最淡定的一个,她几乎不过问他的工作行程,只要时间允许,对于约会的配合度总是高得惊人,从好的方面来说这是她信任自己的一种表现,可另一方面,面对她的淡漠,单行尔多少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不够喜欢自己?
至少,没他喜欢她那么多。
唉,对身为男朋友而言,女朋友太有原则,这实在有点寂寞。他宁愿她多点依赖,可于觅太习惯倚靠自己,连换灯泡修水电都比他还有心得。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有时他会怀疑自己对于她的必要性。这次出国,少说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除去时装周这个他想让她开心的原因,他们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她就没想过这点?
有如一盆加了冰块的冷水兜头而下,单行尔有些气闷了。「跟我去。」
于觅吃软不吃硬。「我说了不要。」
好,你行!「你真的不去?我不会再问你第二次了。」
「我相信你的耳朵功能应该正常。」
可恶!「好。」
热脸白白贴了冷屁股,单行尔觉得自己像傻子,演了场愚蠢的独角戏。他太明白于觅的性格,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他也明白她的顾虑,可她那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表现,还是令他很不爽。
好,不要是吧?他单行尔能屈能伸,那就不要!
★★★
九月中,单行尔出国了。
两人尽管冷战,可这段期间他还是善尽为人男友的职责,硬是要接她下班,只是素来聒噪的他在车上总是绷着脸,不发一语,于觅也拿他没辙。「行尔。」
他不理她。
他闹别扭闹得彻底,一副就是要她点头的模样,于觅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反正她男友向来说风是雨的,大概去义大利没几天,就会寂寞难耐地自己乖乖打来了吧?
结果前一、两天过去,单行尔却像人间蒸发似的,连个报平安的简讯都没有。还在闹脾气?
于觅哭笑不得,本想自己打去,可他才刚抵达,光是时差就有得难受,何况又不是去玩的。于是她耐心等,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消息,这下她真的觉得不大对劲。他这次居然……这么不高兴?
她有些诧异,交往至今,尽管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对方脾性,但单行尔其实一直很配合她,配合她过硬的性子,适时放软身段,低姿态求和,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这般决绝。一思及此,于觅不禁有些汗颜,她是不是……有点太恃宠而骄了?
何况那天她的态度冷硬,不给他任何表达机会,他肯定是想让她开心的,却被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甚至到他要出国了,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好好说……
她真是……太失职了。
于觅越想越抱歉,甚至意外自己居然没能早点想通,只因他对自己实在太好,总是理所当然地示好,成全她的方式,以致让她忘了爱情不是这样单一方向,他也有需要她来讨好的时候……
于觅在心里谴责过自己,抓紧时间,约莫在早上六点左右打去。台北比米兰快了七小时,这时米兰已近夜深,该出席的宴会也该结束,可单行尔的手机完全不通。
她疑惑了,身为公关,他手机总是处于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于是她改拨他另一支手机,一样无消无息,她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通常好的不灵坏的灵,果不其然,下午,她便接到冉撷羽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