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兰桂懂她的意思,心中跟著一痛。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模样,一直哭闹,也认为他绝不可能忘记当时的悲伤,然而此刻想起来,那种痛已经模糊,他记得的都是片段交错的回忆。
他抱住她,一颗心因她而柔软了。
“美美,我记得有人曾告诉我别太惦记著去世的亲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思念会绑住他们,让他们放不下世上的一切,他们会不想离开,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得去投胎,重新展开他们的新生命,如果你一直用思念绑住你爸爸的话,他就永远不能去投胎了,这样对他不好的,知道吗?”
“我不能一直想爸爸吗?”她似懂非懂地问。
“可以,不过不能时常,可以偶尔偷偷想一下,记得别让他太担心。”
叶幼美抽抽鼻子。“……我知道了。”为了爸爸好,她会忍耐。
“乖,相信你爸爸知道的话,也会说我的小女儿终于长大了。”
“哥哥……我答应爸爸不会把他生病的事说出去,这个约定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妈妈说爸爸早就生病了,这样说不定爸爸就不会去世了?是不是都是我的错?”她突然觉得好自责。
听爸爸说美美的父亲得的是胃癌,这种病即使说了也未必会好。“不是的,你遵守和爸爸的约定是正确的,你现在还太小,所以不明白,等将来你长大就会懂了。”
“你刚刚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将来到底有多远?到底怎样才算长大?她完全不懂。
“长大是需要时间的,没这么快,不过你确实一点一点在慢慢长大了。”
原兰桂好像又变成好哥哥了,叶幼美无防备地扑进他怀里。
“爸爸说那个病过几天就会好,不会有问题,所以他要我乖乖等,等他康复了就会来接我和妈妈回家,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只等到爸爸的葬礼,我甚至连爸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哥哥,我不想忘记爸爸,我不想忘记。”
他抚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说:“那我陪你记著你爸爸,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他,好不好?”
她终于露出笑容,“好,我们一定要记住,不可以忘记,如果你忘记,我会提醒你。”
原兰桂失笑地摇头,要是爸爸知道他记别人的父亲那么努力,肯定会伤心的。
“其实……叔叔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想喊他爸爸让他开心,可是想到爸爸,我还是喊不出口,因为我的爸爸永远只有一个,所以只好对不起叔叔……也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什么?”
“你一定也很讨厌我对吧?因为叔叔跟我妈结婚了,害你不但多个新妈妈,还多了个拖油瓶的妹妹。妈妈曾告诉我,你妈妈也是生病去世的,那时候你一定也很难过对不对?要不然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来记住你妈妈和我爸爸,我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他们,要记住他们的好,记住他们的温柔,记住他们的笑……”没说完I最后一个字,这几天没吃又睡不好的她终于不支昏了过去。
原兰桂温柔地凝视她的睡颜。
将她平放在床上,替她盖妥被子,不舍地又看了几眼,轻轻吻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满心怜爱。
蓦地,“光源氏计画”五个字如一道惊雷劈开他的脑子,令他又怕又乱。幼美才十岁,除了亲情、友情之外一律不懂,刚刚他竟对她产生怜爱的感觉,该不会走向变态之路的人其实是他吧?
不……他一点都不想当那个变态的光源氏。
好不容易改善的兄妹感情,就在这个乍然形成后惊得原兰桂随即连根拔起不该产生的情苗,之后经常以恶质行为对待一心期望再次得到兄长关爱的叶幼美伤痕累累,最后终于二度绝望死心。
唉,原兰桂果然不适合当她的哥哥,她还是专心当姊姊就好。
楚月不负责任大辞典——
【光源氏计画】:来自“源氏物语”。意指男性养大小女孩,等小女孩长大后再与她恋爱、结婚。本计昼重点不在于年龄相差多少,而是“照顾养大”的过程,若没有这个过程则不列为“光源氏计昼”。
本书的男士角早有光源氏计画的行动而不自觉,可怜。
第五章
“幼美,你已经上国一了,以后要更努力读书,放学要乖乖回家,以你哥哥为榜样,多学习他的优点,不能乱来,懂吗?”
十三岁的叶幼美背著书包站在母亲面前认真点头,她已经习惯母亲将好的都归在原兰桂头上,而她都是不好的。
许是过于早熟,许是妈妈每天早上的谆谆教诲,她没有所谓的叛逆期,乖乖上学,乖乖放学回家,上课前会预习,下课后会复习,不过大概不是读书的料,成绩始终平平,没有一科特别突出,是六十分边缘的常客。
她是老师眼中平凡无奇的听话学生,在学校样样不突出,特别之处是长得很可爱,个性又很好,有许多男生喜欢她,但家里有一只狡猾的大型犬科动物把关,因为狡猾,所以懂得安排眼线,因为狡猾,所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至今为止,叶幼美始终认为自己不受人注目。
她的人生很平顺,没有太大起伏,唯一令她伤脑筋的就是遇到不会的数学题目又临时找不到人问就必须去敲原兰桂的房门。
星期天晚上九点,明天就要考试,她不得不来敲门。
“进来。”回应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慵懒语调。
她真想不通,原兰桂确实长得很出色,不过个性很差,怎么还有一堆女生要她转交情书?莫非她们都有被虐待狂?
门一打开,一幅美人……不,是帅哥裸露图就呈现在叶幼美面前,气质七分懒散、两分随兴,一分恣意,上半身赤裸的他,胸是胸、腹肌是腹肌,非常有当坏男人的本钱。
原兰桂斜挑她一眼,注意力回到平放在床上的A书。
叶幼美真的很想把现实告诉那群无知的少女,将她们自无尽的妄想深渊中救出来。
“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台大数学系高材生在眼前,当然要人尽其用。
“几题?”
“五题。”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压缩,免得待会儿让他很快乐很快乐的奴役。
“我要两罐麒麟啤酒,一份臭豆腐,两份盐酥鸡,顺便洗一下我的衣服。”说完,一件穿过的衣服飞过来落在她脸上,上头还有他的汗味,不知道拿去卖能卖多少钱?
“还有一个条件呢?”一题一个交换条件,她不想欠他人情。
“将这个星期要给我的情书统统扔掉。”
她就知道,唉,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东西已经准备好,就放在客厅。”每回都是这些条件,她已有准备。
“去你房间好了。”
“为什么?”
她话声方落,他寒眸扫来,冷若一月天,她二话不说匆匆下楼将东西搬回房间,途中遇到拿著画本画画的妹妹。
“姊姊,来画画。”童音稚嫩,超可爱。
“乖,姊姊星期一要考试,去找妈妈好不好?”
三岁的原兰荷只好失望地抱著画本去找妈妈,小小的个头还走得不太稳,却一手画本一手彩色笔,模样摇摇晃晃好不可爱。
“看什么?”
“小荷啊,她真的好可爱喔。”
“幸好小荷是你妹妹,要不然我真担心你的恋童癖发作会让你扑倒她。”原兰桂双手插入口袋,冷冷嘲讽。
叶幼美白他一眼,再对走入她房里的背影扮个鬼脸。
坏归坏,台大数学系高材生确实耐操好用,他教的方式比数学老师还更能让她接受,也更灵活运用每一道公式,并不是死板板的A就套用A,B就套用B,让她印象深刻,不过第五题她倒是和他争执许久。
“这种算法好像怪怪的。”他一口臭豆腐一口啤酒,让她的房间满是食物的香气,忍耐不住跟著品尝。
“哪里怪?”
就是不知道哪里才会说怪怪的啊。答案没错,可是和老师教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真的对吗?
“不相信就别来问我。”火大。
“我没说不相信,只是有点……怀疑而已。”明天就要考试,她现在学这种复杂的新方法会不会太仓卒?可是用老师教的方法,她连要套用什么公式都没有头绪,原兰桂教的至少让她明白该从何处下手.
“那就算了,反正我教完了,爱用不用随便你,衣服记得要洗干净烫平。”说完,他大少爷也不懂得收拾善后的道理,拍拍屁股迳自走人。
叶幼美更困扰了,决定明天看考试题目再说,说不定不会考这一题,那么她就不用伤脑筋了。
无奈天不从人愿,考卷偏偏就有一个类似题型,她很头痛,放到最后才解,过几天考卷发回来,她的成绩明显有进步,最后一题却有老师批改的红字:算法严重错误!
她气得质问原兰桂,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便回房。
妹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母亲气她破坏了和谐的气氛,叔叔则是笑笑地打圆场。
这件事便在不愉快的情况下落幕。
她是愈想愈不甘心,一个星期后,她再拿起考卷,想不起来老师的教法,便试著用原兰桂的教法再次验算,竟然奇迹得到答案,这下她知道事情大条了,如果她现在去跳海肯定也不会有人同情。
好吧,既然知道是自己错了,当然要勇于认错,冒著会被千刀万剐的风险也要去道歉。
她在客厅里找到独自在看电视的原兰桂。
要说什么开场白非常困难,她足足说了几分钟的废话后才进入正题——
“对不起!上次你教我的方法真的可以求得解答,是我太笨算错了,我误会你了,请你原谅我!”十足十的诚心以及九十度的鞠躬,就是为了恳请大少爷能原谅她一时的粗心。
等了等,咦?怎么没吭声?看电视看得太入迷了吗?
眼角稍稍瞥到是恐怖电影,果然父子俩都喜欢看这种无聊的电影。那现在怎么办?他是要原谅还是不原谅?她要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吗?
可能他没听见,再说一遍好了。
“我真的很抱……”
“过来坐在我旁边。”少爷开金口了。
叶幼美没想太多,她是来道歉的,诚意至上,她像小绵羊温驯地坐在他旁边等候差遣,除了上刀山、下油锅,违背良心或善良风俗的事情不会做之外,她什么都会答应他,以换取他的原谅。
原兰桂抽空睇了她一眼,叶幼美连忙开口,“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可以骂我,但不要打我。”
“嘘,我正看到紧张的地方,看完再说。”他一手自然地横过沙发椅背落在她肩上。
叶幼美乖乖陪他看。
黑漆漆的萤幕里,有一口古井,似是配合电影的气氛,屋外也狂风骤雨,害她心一惊,像只虫一样地蠕动到他身边,她的手臂贴著他的身体,感受到体温后才感到安心。
突然,古井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这一幕让她吓得倒抽一口气。
缓缓地,一个留著长头发穿著白衣的女人自古井里攀爬出来,恐怖指数直线攀升,她虽然不喜欢看恐怖电影,但不知为何这部电影令她毛骨悚然,很想拔腿就跑。
原兰桂似是早就清楚她的打算,手臂一收,将她牢牢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我请你看一辈子的电影好不好?”别逼她。
“安静一点,快要出来了。”
什么快要出来了?!
长发白衣虽是稀松平常的造型,不过自古井中爬出来的创意登场方式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没看过这部电影也认得出来,这位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贞子小姐吗?
不知道为何无法闭上眼睛,她只能瞪大眼注视贞子一步步接近萤幕,寒毛顿时肃然起敬,整个身体往后退,恨不得能穿透沙发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贞子继续接近中,然后她穿透电视萤幕了。
“啊——”萤幕内惊声四起,萤幕外尖叫连连,两者虽是不同地点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形成二部重唱,媲美天籁。
原兰桂恶意地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在她耳边低语:“欢迎加入等死行列,七天之后你将会接到一通死亡电话。”
见她吓得惨白脸色,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终于按下停止键,“要我原谅你很简单,以后只要我召唤,你就得陪我看电影。”
至于是什么电影,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自此,叶幼美成为命苦的小“伴看”,最恨恐怖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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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抬头看了时钟一眼,凌晨一点二十三分又四十一秒,不,是四十二秒了。她还没有睡著,因为对贞子小姐的“倩影”印象太深刻,在她没离开脑海之前,她辗转难眠。
怎么办?怎么办?她脑子清醒得要命,一点也不觉得累,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已经晃了很久了,晃到她缩在被子里汗流浃背也不嫌热。
不能找母亲和叔叔,才三岁的妹妹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可以考虑,但……要去找他吗?
被嘲笑就算了,万一他没有人性怎么办?
砰!不知什么东西撞到玻璃,叶幼美吓得花容失色抱著枕头夺门而出,连门也不敲直接杀进原兰桂房里。
“哥、哥!”这时候嘴巴甜一点是必要的。“醒一醒啊!”为什么他睡得那么舒服,而她却吓得半死?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做什么?”原兰桂眼眸微睁,看见叶幼美,他似是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你干嘛跑到我房里?”刚才作了一个梦,该死的女主角正好是……
“我、我会怕。”
他比她更怕好不好?连忙抓起被子往身上盖。“怕什么?”
“贞子。”
“那是假的。”
“可是我会怕。哥,我可不可以跟你睡?”
跟他睡?开玩笑!“不要,你回房间去数羊,很快就会睡著了。”
“我已经数了两千只了。”她抓著他的被子,死也不出去。他是她唯一的游泳圈,要她放手?又不是想死。
“我睡相很差。”
“没关系。”被踹下床总比整晚没睡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
“哥……”委屈哭腔的软调顿时令原兰桂的铜墙铁壁变成棉花糖,“我真的会怕贞子啦,不要赶我出去!”她已经爬上床了。
他被她逼到床角,很无奈地说:“好啦好啦,床很大,你睡这边,不要靠过来。”
“好……哥,你要去哪里?”
“上厕所,要跟啊?”他随口问,叶幼美真的爬起来抱著枕头跟在他后头,变成名副其实的跟屁虫。“你真的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