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反正他要她做,她便做。
于是她拧干抹布开始擦拭着,才刚擦完桌椅,独孤我行就回来了。
“你还在做?”独孤我行皱皱眉头,“我记得我要你来整理房间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前的事。”
她没好气地道:“难道我都没别的事可干?”
“我看,你是跟年轻小伙子聊天聊太久吧?”
她一愣。年轻小伙子?他指的是翟牧吗?他什么时候看见翟牧跟她聊天的?
“你跟那叫翟牧的小伙子有说有笑,挺有话聊的嘛。”独孤我行说得酸溜溜的。
“你在监视我吗?”
“刚好瞄到。”他语带促狭地道,“这样也好,反正你爹不要你,你在寨子里找个情投意合的人过一生也不坏。”
“我没打箅在寨子里过一生。”
“这可由不得你了,”他目光一凝,“得看我高兴。”
他那跋扈的样子让她觉得生气。他明明应该是个好人,至少对大多数的人来说他绝对是个好人,为何他就不能对她好?
“我对你毫无价值可言,你为何不能放了我?”她有点激动。
独孤我行看着她没说话。她对他来说毫无价值吗?应该是吧,她换不了黄金,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再说,她这些时日在寨中也帮了不少忙,光是协助贝大夫照顾染病的孩子们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以“答谢她”为由,将她放下山去,可直到现在他还不肯放她走。
虽然他始终没松口也不承认,但他知道为什么,那答案一直在他心里,他比谁都清楚。
“那个重要的人在等你吗?”他率直的目光直视着她。
迎上他凌厉的目光,她心头一震。“是的,他会很担心我的,我一定要回去。”
他不自觉的拧起眉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充满智慧,真诚专注,待人和善,对所有他爱的、关心的人都倾尽全力的去爱……”想起视她如已出的马康成;她红了眼眶。
教授一定很担心她,甚至觉得歉疚,她不想他带着歉疚度过金生啊!
听到她如此形容着那个重要的人,独孤我行不难想像那个人对她有多么的重要。她爱着那个人吧?如果那个人正等着她,她又为何远嫁京城呢?难道她真是被逼的?若真如此,或许他真该放了她,让她跟那个人双宿双飞……
不知怎地,当他这么想时,胸口竟猛烈的揪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放我走的,对吧?”她眼底闪着泪光,痴痴的望着他。
男人,十个有九个都吃这套吧?
“不会,”他眉心一拧,语带命令地道,“赶紧干活儿,我要休息。”说完,他旋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季慕书已经懶得生气了。
她喃喃的嘀咕着,“原来你是那不吃这套的第十个。”
“季姑娘,我帮你拿。”
“季姑娘,这个让我来。”
“季姑娘,女人家的腰很重要,千万别伤着,我帮你。”
接下来的每一天,翟牧总是不定时出现在季慕书身边,然后适时帮她一些忙,她得说,他确实是个贴心的人。
他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和善,就像冬日的太阳般温暖。
“季姑娘,你在晾衣服吗?”翟牧走了过来,“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婉拒他。
老是让他帮忙,她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因为他总是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张静那一帮大姐大婶们也老寻她开心,她们没有恶意,但她就是觉得尴尬。
“你别跟我客气。”翟牧说着,弯腰要取出桶子里的衣服。
“翟牧。”突然,独孤我行低沉的声音传来。
两人一回头,只见独孤我行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两只眼暗直勾勾盯着翟牧。
“翟牧,刚才我碰到永叔,他正找你。”
翟牧微怔,“永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独孤我行浓眉一皱,声线一压,“难道要我去帮你问吗?”
翟牧一听,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
“快去。”他打断了翟牧,语带喝令。
“是。”翟牧点头,赶紧转身跑开。
翟牧一走,季慕书忽地想起一件事,“你说永叔找阿牧?可是刚才我听静姐说永叔跟徐爷出寨了,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他语气冷淡,表情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是我派他们两个下山办事的。”
“什……”她一愣,不解地说:“那你怎么跟阿牧说永叔找他?”
“我高兴。”他没好气地说。
季慕书轻啐一记,“你是无聊吧?整人好玩吗?”
“谁说我整他?”他瞪了她一眼,“我是在整你。”
“咦?”她疑惑地道,“整我?为什么整我?”
“我高兴。”说着,他又给她指派了工作,“晾完衣服,去帮我洗被褥。”
她为之气结,懊恼的瞪着他。“被褥昨天才换耶!”
她确定他真的是在整她了。被褥明明昨天刚换上,他今天又要她洗!
“我弄脏了。”
“什……”她气怒地道,“你尿床啊?”
“对!”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一脸大爷高兴,你奈我何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恼火一在他一次又一次看见翟牧接近她,而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
他明知她心里有个重耍的人,理应不会对翟牧动心,可看见她对翟牧露出不曾对他露出的笑容时,他就……
该死!他还真的对她动了心。
“等一下就去洗,听见没?”他懊恼极了,不只因为她跟翟牧亲近,也因为自己对她动心用情。
调转身子,他一阵疾风似的离开。
他前脚刚走,张静随后便到。话都还没说,张静已经笑开了。
季慕书疑惑的看着她,“静姐,你笑什么?”
“笑将军啊。”
季慕书秀眉一拧,“笑他?”
“可不是吗?”张静笑说:“原来不管多冷静沉着的男人,吃起醋来都是一样的。”
季慕书一愣,旋即好奇地问:“他在吃醋?吃谁的醋?”
张静笑睇着她,“你是装傻还是真糊涂?你感觉不到将军对你的心意?”
“你是说……”季慕书一惊,脸颊倏地发热,“静姐,你少寻我开心了。”
她们先是拿翟牧寻她开心,现在又说这种话……独孤我行对她有意思?怎么可能,他老是欺负她、修理她,刚才还表明了要整她耶。
“你知道他对我多坏吗?”季慕书激动地说。
“将军一直以来只知盘马弯弓、舞刀弄剑,怜香惜玉的事他是不懂的。”
张静说,“可是你知道吗?男人的心在哪儿,眼睛就往哪儿去,将军的目光总是追寻着你。”
独孤我行的目光总是追寻着她?“他只是在监视我吧。”
张静笑叹一记,“监视一个人要目不转睛,恋着一个人也是目不转睛,你哪里都去不了,他何必监视你?就算要监视你也犯不着他奈自出马。”
说着,她轻拍季慕书的脸颊,“孩子,这样你还不懂吗?”
季慕书呆了。
独孤我行派徐腾跟永叔下山,是为了探査一个消息。
据天狼寨的探子回报,有个来自南方的商队将运送大批货物北上,所属的商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他在南方做布料生意,从养蚕取得生丝到织成上好布匹出售都需要非常多的人力,南方连年水患,民不聊生,于是他趁机苛待灾民,让他们没日没夜的上工却只给微薄的酬劳,工人稍有不慎或不合他意,他便想方设法的克扣银两。
他的丝绸以高价卖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赚了钱却不愿回馈给日夜辛劳上工的工人,可恶至极。
确定了情报后,独孤我行便亲自领军拦劫商队,顺利取得数车高级的丝绸以及现金银票,回寨后便命人将丝绸运往熟识的商行处变卖换回银两。
每次功成,天狼寨总会饮酒庆功,这次也不例外。
独孤我行平时滴酒不沾,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多喝几杯,可他自制,从不让自己喝醉,稍有醉意便打住。
可今天他多喝了两杯,原因无他,只因他在席上看见翟牧又跟季慕书有说有笑。
说到翟牧,他在这次行动中表现亮眼,令人惊奇,不过翟牧出身衙门,有此身手倒也应当。
这样的庆功宴总是竟夜,但独孤我行鲜少从头至尾参与,他不爱喝酒也不爱热闹,常常半途悄悄溜走,有时是暂时离开,有时则一去不返,见大家喝得畅快忘我,他悄然离座想返回房间休息。
途中经过一株槐树,见槐树突然一阵摇晃发出嚓嚓声,他虽有几分醉意,仍警觉的往树上一探。
不看还好,一看,他吓得酒都醒了。
“你在做什么?!”他朝着树上大喊,只因此时攀在树上的不是贼、不是猴子,而是季慕书。
季慕书被他一喊,着实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谁让你爬上树的?”他惊急的问。
“我帮虎妞捡纸鸢。白天她玩纸鸢时,一个不小心让纸鸢卡在树梢间了,她哭得厉害“不过是只纸鸢,你快下来。”
“我告诉她不要哭,等她笑着睡醒后,仙子就会帮她把纸鸢挂在床边了。”
“什……”因为这样,她才趁夜爬上树想当捡回纸鸢的仙子吗?
“你真是蠢过头了。”他微慍地道,“快给我下来!”
“差一点就能拿到了。”她坚持再往上爬个两步。
第5章(2)
“季怜儿!”见她小心的攀着树枝往上爬,他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嘴巴跳出来。
“你下来,我帮你拿。”
“没关系,就快拿到了。”她两脚分别踩在高低落差极大的树枝上,伸长手努力的构着上方的纸鸢。
终于,她摸到了纸鸢,然后用手指头夹着它,轻轻的扯下。
“你瞧,我拿到了。”她向他炫耀着。“行了,你快下来。”他神情严肃地说。
“知道,难道我一辈子待在树上吗?”她轻啐一记,开始下树。
岂料上树容易,下树难。她话才说完便一个踩空,整个人忽地往下坠。
见状,独孤我行一个箭步上前——
“啊——”季慕书才刚惊叫,人已坠落在地面。
喔不,她不是直接掉在地上,而是落在独孤我行的身上,他伸手接她,还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当肉垫。
“该死!”独孤我行懊恼的咒骂一记,他的左臂脱臼了。
季慕书惊魂未定,听他骂了声“该死”,这才飞快的从他身上离开,看他完好无缺连破皮都没有,她以为他没事,便转而担心虎妞的纸鸢是否完好。
她检査了一下,笑着:“幸好没坏,太好了。”
“你……”他当肉垫保护了她,她不问问他有没有事,居然只担心那只纸鸢?
他独孤我行的命居然不值一只纸鸢?
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她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很危险?!”他忍着左臂脱臼的痛,气呼呼的质问她。
他孩提时期曾亲眼目睹儿时玩伴从树上摔下,当场摔断颈子一命呜呼。上树容易下树难,她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小心一点就好了嘛。”她觉得他大惊小怪。
“那你为什么掉下来?!”他气恼的瞪着她,“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吓得魂都快飞了?!你知不知道我寿命会因此少三年?!”
话一出口,独孤我行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在说什么?天杀的,他是真的醉了吗?
听见他的话,季慕书愣住了。他吓得魂飞了?他是征战无数的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怎会因为她掉下树便吓得他魂不附体?
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干么这么紧张?突然,她想到张静说的那些话……
她的脸倏地一热,心跳也瞬间加速。“你刚才那些话是……”
她又疑又怯的看着他,而大男人的他竞羞红着脸。
怎么会?因为认定她是季怜儿,他对她的印象及态度一直不好,偶尔做出一些像是保护她的行为,也只是因为她是值钱的肉票啊。
自从知道她换不了黄金,他就一天到晚使唤她,让她忙得像陀螺似的“我刚才说的只是……”独孤我行觉得难为情,急着想收回前言但又说不出口。
他从没这么慌过,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如此不知所措。是她,都是她,她居然扰乱了他的心,进入了他的生命,影响了他的脑袋,改变了他的决定。
“将军!”远远地,宋竹青跑了过来,见两人坐在地上,疑惑地问:“你们……干么?”
独孤我行眉心一皱,“没什么,这蠢蛋爬上树去捡纸鸢,掉了下来。”
宋竹青见季慕书手上抓着一只纸鸢,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这时,独孤我行欲站起身,手才一撑立即闷哼了一记,露出一点点痛苦的表情。
“将军,你的胳膊怎么了?”
“走位了。”他淡淡的说。
“什么?”宋竹青一震,“怎么会?”
“不碍事。”他不以为意地道,“待会儿让八达推回去就好了。”
季慕书疑惑的看着他。走位?他说的是脱白吧?是刚才为接住她的时候受伤吗?
突然,她想到这是他第二次为她受伤,先前他为了保护值钱的肉票而受伤还有点道理,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他却还是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又急又猛,她的眼睛完全无法自他脸上移开,她定定的看着他,心情激动,眼眶泛红。
“独孤我行,你的手是刚才……”
“你快把纸鸢拿给虎妞的爹,让他把纸鸳挂在她床头吧。”他打断了她的话,原因无他,他不想竹青知道他是因为她而受伤。
他虽没明说,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季慕书却明白他的用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
“去。”独孤我行跟她使了个眼色,转身便领着宋竹青离开。
季慕书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她被抢到天狼寨第一次失眠。
被掳上山的第一个晚上,她只翻了半个时辰便呼呼大睡,甚至一觉到天亮。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心情平静不下来,像是有一窝小鸟在她胸口叽叽喳喳叫,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一直以为他厌恶她,可他的所言所行却让她觉得他喜欢她。
为什么?他认为她是季怜儿,压根儿瞧不起她,觉得她是坏女人,不是吗?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件事会困扰着她?是因为被他“隐性告白”了吗?她也曾经被告白过啊,前不久研究室的一位同仁便向她告白,可是那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心情,即使他们每天都得见面,在工作上也有许多接触。
她想,她没有因为同仁的告白而尴尬,是因为她对那人无感,两人也不来电。那她现在像煎鱼似的翻来翻去睡不着,是因为她对独孤我行有感,而且“通电”吗?
天啊!想到这儿,她胸闷得快要死掉。
季慕书坐起来,用力的呼吸,因为她心情激动得快喘不过气,她觉得脸好烫,于是下意识的去摸,她的脸颊真的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