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她现在才知道,云墨当初有多么地恨,又有多么地伤心……是她的不告而别彻彻底底地伤了他的心。
门从外推开了,云墨回来。
“樱姐姐,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他原本还在笑着,眉眼间都是温柔,不料一眼看她正在哭泣,眉头马上拧起,大步朝她走来。
樱宁赶紧低下头,伸手胡乱地拭着眼泪。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他急得什么似的,一面连声问着,一面拉着她的手,上下察看。
“没什么,你别急。”她摇着头,一双美目经过泪水的洗礼,纯黑,水灵灵的,犹如汪着雨潭泉水,使她更透澈地看清眼前这个曾经的少年,如今她的夫君。
是啊,她怎么可能去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呢,当他看着她时,眼里只有一个她,那是真正的深情在睫、温柔在眉,他交付给自己的,是一颗纯净、完整的心。
她却让他那样苦,一想到这里,樱宁的泪水又忍不住滑落……
第9章(2)
“是不是郝管事他们?他们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真是反了!”她的眼泪刺痛了云墨的心,他火大地转身欲走,要去找人算帐。
门外站着的四人,紧张地面面相龈,绣菊已经在小声地啜泣,平安不住安抚她。
“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她抽咽着,满目深情地瞅着他。
他赶紧停了脚步,重新坐到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她,“不要哭了,樱姐姐……”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双纤细的胳膊已经绕过他宽阔的肩膀,温柔地攀住他的颈脖,慢慢地、坚定地环住他、拥抱他。
“你……”云墨一怔,整个人都呆住了。
纤细的手指摸着他的头发,顺着后颈一路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红唇吐出叹息般的气息,他听见她轻轻地在耳边说:“对不起,四年前,是我错了。”
修长的身体陡然僵硬,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动也不想动,不愿被她放开,就这样被她温柔地抱着,他的头枕在她单薄的肩窝外,心也贴着心的位置,享受着她无言的安抚,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这是梦寐以求了多久的时刻啊!
他闻着她身体淡淡的香味,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指正揉抚着自己的后背,就像他往常用满满的爱意拥抱着她一样,美妙得让他怀疑这是一个美梦……
娶老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吗?
如果这话在以前拿去问小川子,他会很奇怪地耸耸肩,懒得理睬,可是如果现在再问他,他会斩钉截铁地说,会!
因为他发现,他家的主子、少爷竟然又开始写字了。
少爷善书法,随军征战沙场时,常以沙土做纸,树枝做笔,随心所欲,龙飞凤舞。
但身为商人的少爷,越来越少舞文弄墨了,更多的时候,他在看堆积如山的账本。
所以当小川子偷偷打开那幅字后,不免一阵惊叹,只觉得上面龙飞凤舞,笔锋自有一种潇洒之态,可马马虎虎地看了一逼,好些字都面生的很,认不得,便拿着跑去问平安。
平安跟在云墨身边的时间好歹长些,耳濡目染,肚子里的墨水比小川子略强些,字也能认全,便一一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什么意思呀?”小川子一句也听不懂。
平安也抓抓头,为难地盯着那些字。
旁边的绣菊毫不客气地打了下他的头:“叫你多跟着郝管事学些,你不听,现在露馅了吧!”
平安不服气,小声吱唔:“那你会吗?”
“不会。”绣菊趾高气扬地道:“我虽不会,但虚心好学,会去找师傅问呀!”
师傅?平安与小川子对视一眼,是谁?
师傅不是旁人,正是少夫人,小川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绿柳山庄风景甚好,镂空的窗棂外晃动着长长的柳条儿,随风微扬,遮挡不住花廊外端坐于绣墩上的纤柔身影。
“这是《唐风》里的一首诗,名字叫《绸缪》。”樱宁微微蹙了秀眉,看看那字迹,似在回想什么,“这是……少爷写的吗?”
“是呀”绣菊自那日将话说明白后,也抛掉心结,真心实意地将樱宁当成主子伺候,这会还求知若渴地问:“少夫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就见那平时里闲静淡然的少夫人竟然蓦地红了脸,紧抿着樱唇,似乎不想跟他们解释这诗义。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不明白这诗里有什么奥秘?
正巧这时,郝管事在外头办完主子交待的事,回来了。
“哟,开窍啦,都看起诗词来了。”郝管家瞅了一眼,在心里又大大地赞叹起少爷的字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郝管事,你明白吗?”
“这个啊,当然喽……”郝管事挤眉弄眼地笑,“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话嘛!”
“啊?”
“这诗的意思是,午夜时分了,我的爱人真好呀……下半夜了,我这爱人真是冰雪聪明啊……天快亮了,我这爱人真是漂亮啊……”
“哎呀!”绣菊捂着脸,“好肉麻!”
“是呀,都赞赏了一夜,还不知怎么办才好,真正是个痴情的人呀!”郝管事感叹道。
“莫非,这是少爷写给少夫人的?”随着绣菊的猜测,樱宁的脸红得可以跟吐艳的榴花媲美了。
她想起来,昨儿夜里,她被他折腾得晕了好几次,醒来时,他似乎正在自己耳边吟着这首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她的娇美模样令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住她的小口,将最后一句“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倾吐在两人交缠的唇舌中。
是呀,何其有幸,得此良人。
第10章(1)
眨眼又过了十几日,玉陵城的百姓,越来越看不懂那些领兵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了。
这明明抵御外族的事儿已经圆满完成了,可这两方人马偏偏都不撤走。
瑛王的军队驻在城西,苻家军驻在城东,一个西一个东,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一住就是数日。
有没有这么闲啊?这些皇亲国戚不是天生干大事的人吗,怎么就盯着玉陵这块肥肉不放了呢?
不过城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到是挺乐意军队常驻在此的,别的不说,仅是那三位来头不小的年轻将帅,远远地看过去,就是一道迷人的风景啊!
瑛王虽已娶妻,可智勇双全,内敛沉稳;苻少将军虽然脾气火爆,但俊美无双,能征善战:还有一位轩辕府的云小侯爷,模样生得俊秀,性子那更是深受满城妇孺的喜爱。
听说他极有钱,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如今又买下瑭王的产业,改名为“绿柳山庄”的地方居住,看来是打算在此长期混了。
比起性子率真、不解风情的苻卿,云小侯爷显然好接触多了。
瞧,那得味居樱姑娘的三个弟弟,不就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打成一片嘛!
阳光下,一身白袍的云墨笑容十分耀眼,很没形象地蹲在医舍外头,一边看着不远处拿着树枝做的长枪、长剑打打闹闹的小豹和木木,一边跟三三聊天。
三三大名裴毅山,小豹大名裴抱山,木木大名裴牧山,裴守元膝下一女三子,倒是有福人。
“三三,你娘的病怎么样了?”云墨状似不经意地问。
“姐夫,你担心我娘的病,还是想我姐啊?”三三一言道出其心。
“嘿,都有。”云墨不自然地干笑一下。
“哦……”三三眼珠子一转,“我娘这回病了,姐夫你怎么不去蓬山看我娘?”
“唉,还不是你娘,说你爹没回来,我跟你姐这亲事算不得数,不让我进门。”云墨一阵长吁短叹。
“娘也真是的。”三三人小鬼大地叹道:“我姐都是老姑娘了,好不容易嫁出去,这几年,上我家提亲的人多得去了,都是我姐不嫁,现在嫁了,我娘又反悔了。”
“提亲的人很多吗?”云墨不是滋味地问。
“当然喽!”三三鬼鬼祟祟地凑近,又小声道:“我姐人有多好,你知道吗?这玉陵的难民收容所,还有专门收留孤儿和老人家的“安乐堂”,都是我姐几年前从外面回来后暗中捐钱修建的,我娘不知道,是我悄悄发现的……”
云墨一怔,“是吗?”
“是啊,谁骗你啊!”小鬼头直起背,清清嗓子,眉眼里带着明显的不屑,“那劳什子中州玉家,前两年还不死心,尤其是那个娶了好几个妾的玉少爷,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前些日子又找了来,想再把我姐娶进门,哼,他倒是梦里娶媳妇……想得美,就是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想的,总是有个顾虑,说两家曾经订过亲什么的……”
睨着一眼默默静听的小侯爷,三三半真半假道:“小侯爷,你以后打算三妻四妾不?”
一阵缄默后,云墨忽然抚额低笑。
三三惊讶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孩子气的一番话,会令眼前的男子仿佛置身满树繁花。
他的樱姐姐,他的娘子,才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样的贪钱之人!
她那么骄傲,骨子里都流露出清雅,又怎会屈服于那些钱财?
“盈耳暮蝉催别骑,数杯浮蚁咽离肠。眼前多少难甘事,自古男儿当自强。”
他真是差劲啊!她临走时留下的诗句里,分明流露着她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期盼,他怎么会独独被失望、伤心蒙蔽了眼睛和心,只会一心一意地去恨她,埋怨她呢?
妻妾成群?不必!
大千世界,他独爱这一份特别,她的可亲可暖,她的别具一格,她的辗转不易,她的习惯隐忍,将一切难辛都深藏,不为人言。
三千弱水,取一瓢饮。
他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蓬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樱宁的家就在蓬山脚下,两三间茅草房,几亩薄田,山坡下一排杏李已缀了青涩的果,村落、田野、远方的群山,这是父母向往的田园生活。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四周一片宁静,远处不时有狗吠声响起。
樱宁倚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天边一轮明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天边月,天边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什么时候一家人才能团圆呢?樱宁默默地叹了口气,母亲因忧虑过度病倒了,她照顾着母亲,同样愁肠百结。
院中的榴花落了一地,枝上只剩结实的果,草丛中虫声唧唧,厨房炉上的药想必也煎得差不多了。
敛收神思,樱宁正待转身,下料身后一双手猛地拦腰抱住了她!
“啊!”她吓得差点尖叫,但几乎是同时,这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味道,她瞬间软了身于,是他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柔声询问并回身依进他的怀中,抬起清丽的脸庞,仰着头看着他。
“我想你。”云墨望着她的眸清似水,一眼即可望见,那样的真挚、纯粹,心中一柔,伸手抱住她纤细的身子,“你也不给我捎个信,两天没见你,我有多挂念你,你知道吗?”
“对不起。”她抚着他的背,轻声道:“我娘病了,我好担心,还有我爹爹……”
“傻瓜!”他长叹,怜爱地亲吻着她的发顶,“记住,什么时候也不要忘了还有我,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顶着呢!”
他明明比她小,现在却能将她轻巧地抱起,整个儿拥在怀里,让她柔软的依附,还能说出这样令她感动的话,樱宁的心里一阵踏实。
“所以……”云墨捧起她的脸,笑容好看的令人眩目,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最后抵在柔软的菱唇上,“你也要学着信任我、依靠我,好不好?”
她在他怀中点点头,郑重地说:“好。”
“那么全部都告诉我,你父亲的事,还有,只要是你想告诉我的,全部告诉我,我来解决。”
樱宁笑了,她主动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换来他热烈的亲吻。
唇舌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心也贴在一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窗外的月光如水,洒在一对相互依偎的俪人身上。
那天之后,云墨开始全力打探,他的手脚很快,不过两三日,便已经从各种管道得知了老丈人的下落。
“抓你爹的是那个叫戚崇的当今国舅,在朝廷里官拜工部尚书;你爹一直将景家的画卷藏在清州的绣庄里,等着景家的后人去拿,半个月前,景家的后人去将画卷取走,不料你爹被一直追查那画卷的戚崇给抓到了,如今被关在麓城的大狱里……”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快?”樱宁担忧不已。
云墨抱住她安慰,“我把玉陵城翻了个逼,找到了那个姓贾的,才知道他当初是在巴丘,无意中听到一个叫阿昌的囚犯提到过你爹,那个阿昌是从麓城逃到巴丘的,与你爹曾经关在一个牢房里,你爹受了很多罪,迷迷糊糊的时候总念叨着家中的情况,提过“樱宁”、“三三”、“小豹”这些名字,所以姓贾的很容易就猜到那人是你爹,这才以此要挟你嫁给他。”
樱宁听到父亲遭罪,忍不住落泪。
“放心!我会救你爹,要不然,我怎么能让你娘认同咱们的婚事呢?”云墨温柔地吻掉她的泪,“乖乖地在家等我,嗯?”
“好。”她含着泪,脸上却绽开最美丽的笑容。
第10章(2)
两个月后,云墨将裴守元完好如初地带回玉陵城。
裴氏夫妻相见,一家五口团聚。
小别胜新婚!两个月没见,云墨像是饿坏了……
两具汗湿的美好身躯紧紧相贴,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
“谢谢你,救我爹爹。”她主动亲吻他,他闭着眸,享受着她的柔情。
柔软的纤手滑过他耳后、颈项、喉结、最后来到扁平的胸膛上,他低低的发出shen|吟,俊颜上泛起潮红,连眉眼都带着愉悦。
这两个月的奔波,他黑了,也瘦了,从骊京到玉陵,又从玉陵到断横山,再从断横山到麓城,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
但,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那样就把戚崇给骗了?”
众人没有不好奇云墨是如何能把裴守元带回来的,他很低调地说了四个字:投其所好。
戚太师的大儿子戚贤爱权;二儿子戚崇爱财;三儿子戚威爱美色,戚太师呢?戚太师最爱装文人,因为财、权、美色都有了,想要的自然是天下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