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难捉摸的,莫过于人的心。
即使对方都已许下承诺,向你倾诉他满腔的爱意;即使两人已在耶稣的面前订下一生的承诺,互托终生;即使两人之间多了亲情的羁绊——
人还是会变。
因为说过的话可以轻易地抛在脑后、因为感情可以轻易地说换就换、因为婚戒可以随时被拿下来、因为证书只是张薄薄的纸,随时都有被撕毁的可能,因为——人就是要变。
原本要填满他双臂的是某个女人柔软的娇躯,现在却是一具精瘦结实的身躯,而原本要让他累了枕靠在其中的柔软双峰,也变成了平滑的古铜色胸膛。
角色的不同,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要像女人一样跟他撒娇,还是维持他自己原本的样子就行了?
一道嘹亮的歌声穿破黑夜,窜进初秋华的耳里。他偏头一看,原来是某个百货公司的周年庆,请来了一位知名的男歌手举办户外演唱会。
「在路边停一下。」
不问他原因,季睿宇将车子停在路边的格子内。
动人的旋律搭配着一段感人的故事,谱成了一首动听的情歌,从男歌手充满感情的嗓音中唱出,唱得看台下的男男女女不禁倾倒。
若不是身陷情爱的人儿,歌词中的每一句每一字又怎么能引起共鸣。
感觉到身旁的目光,初秋华下意识地侧过头,然后就跌进了一道幽黑的深渊。
「怎么突然变成了忧郁美少年?」季睿宇的语气虽然是笑谑,然而他的手正温柔地轻拂被风吹乱、掩盖住他双眸的发丝。
初秋华摇了摇头。是不想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你知道这世界每一分钟就有多少人逝去吗?」
他沉默不语。
「每一分钟就有五个人因意外或病痛去世。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严格算起来,我们真实拥有的只有现在这一刻,明天甚至未来都是不确定的。」
「与其担心未来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不如好好把握此刻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幸福是靠自己去创造的,而不是坐着空等就会来的,我很期望与你创造出只属于我们的幸福来,或许是酸的,或许是甜的,或许各种滋味都有。但,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因为我清楚明白我自己是真心的、是认真的,我会尽我所能,让这分幸福继续延续下去。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好好享受我的爱,只要回应我的爱就行了。」
季睿宇有力的臂膀将初秋华揽紧,让他的脸可以靠在他的肩膀。
「如果你会不安,我也会不安;我会担心你哪天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被方才那位小帅哥拐跑,或是被某个不知名的女人诱骗走,甚至不安你投入的感情是否跟我一样多。」
「……你才没有不安。」初秋华闷闷地说。
季睿宇忍俊不住地轻笑。「是啊,就因为我没有表现出来,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为我是那个比较容易变心的人吗?」
他点了头,却又马上摇头。
「我的不安跟你的不安是不相上下的,这点,你千万不用怀疑。」搂紧的手指加重了些许力道,藉以宣示他的真心。「如果你有话想说、想问我,别像个小老头子一样闷在心里,就算你的脸藏不住心思,但,我也有摸不清你的时候。」
「我才不像小老头子!」初秋华低声反驳。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发上。「是是,你不是小老头子,你已经是个大老头子了。」
初秋华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拐了他的肚子一下,听见他的哀声连连时,心情才变好。「那是谁说喜欢上我这个大老头子的?」
「有这种人吗?谁会这么笨。」季睿宇故作胡涂地反问。
「对啊,就是有人那么笨,还死不承认。」他不自觉地也笑了。
季睿宇修长的手指宠溺地经弹了他的额头,笑道:「好了,再不回去的话,就会错过你的樱桃小丸子和樱桃爷爷了。」
「啊——对喔,我的樱桃小丸子快演了!快,限你七点以前赶回去。」
「是,我的国王。」
引擎再度发动,初秋华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于是,那名男歌手的歌声逐渐远离了他们。
「对了,我的后照镜是被你涂黑的吧?」
「……」
「你是想等律师来,你才愿意开口吗?」
半晌,安全帽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你很烦人,都知道是我了还明知故问,骑你的车啦!」
第九章
根据经验法则,习惯成自然这种事,是非常要不得的行为。
「你……够了没?」刻意压低的喘息声从仰起的喉咙逸出,早已无力抵抗的双垂在身侧,却在下一秒被人强硬地拉起,环上一道厚实的肩膀。
啧啧作响的亲吻声仍不停歇,直到水槽满溢出来的水滴到地板,才骤然停止。
「都是你!万年发情的野兽!」初秋华慌忙将水龙头关起,将洗好的菜捞起。
「我是想让你慢慢习惯我们之间亲昵的关系。」
初秋华啐了一声。「我已经够习惯了,不必你再特意强调。」
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吻拥抱已是家常便饭,他从一开始的反抗、不习惯,逐渐转变到现在的接受,甚至慢慢懂得怎样享受。
他承认,季睿宇的吻技的确很高明。先是用他的唇刷过他的下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他的嘴角,等到自己忍不住张唇迎接,他的舌就如一条滑溜的小蛇,撬开他的唇,攀上他的齿,滑过他的湿润口腔,一一留下它的足迹,最后缠上他的舌,极尽翻搅。
诱惑人心的魅力躲在他的唇舌之间,每每随着他的长驱直入,也闯进了他早已兴起波澜的心湖,任自己如同玩偶师手中的傀儡,放弃了挣扎,任他摆布。
透头唇舌交缠,一点一滴的情意缓缓渗入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丝毫不漏地流进他的血液之内;而他的血液就像得养分似的,鼓动的更厉害。
神魂颠倒之际,常常不自觉地随他起舞,胆怯的舌小心翼翼地勾上他的唇,品尝他虽刚硬却又柔软的口腔内壁,随即淹没在他的口中。
呼吸即使有中断的危险,持续散发高温的热吻仍不停歇,一直到满溢而出的唾液顺着嘴角流出,四片胶着的唇瓣才恋恋不舍地分离。
这时初秋华才明白,为何恋人们总喜爱用亲吻来确定或感受对方情意的个中缘由了。
「西红柿要不要洗盐巴?」
「嗯。」
「喂,你别像牛皮糖一样黏到我身上来,很热的。」
初秋华像挥苍蝇般拨开季睿宇环在他腰际的手,他却在下一秒又作对的环上来,而且还过分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窝处,似有若无地将呼吸喷在他的耳珠。
两手一搁。「你这样我很难洗,要是洗不干净,等一下吃到虫可不关我的事。」
「吃虫对身子很补,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蜂蛹大餐、蚂蚁大餐、连蝎子都有人拿来吃,听说能够滋阳补阴,正好可以让补补你身子。」
「补你个王八大头鬼,要补你自己去补,老子不奉陪,闪开。」初秋华身子一扭,挣脱他的双臂。
相处之后,这死季睿宇欺负人的恶习更变本加厉,不是在言语上揶揄他,就是用行动表现出来。真搞不懂他,惹他生气有那好玩吗?
有人横眉竖眼瞪着你,难道是件很愉快的事吗?
「瞧你分明就是荷尔蒙失调,才会那么容易发脾气,所以我说,你要好好补身子。」
初秋华气呼呼转地身子。「我看是你该补补你下面那位恨天高的小弟弟,因为待会儿我很有可能失手将它剁下来当萝卜干腌了。」
「你狠心将你的幸福就此断送吗?」
「没有下面这个作祟我反而比较幸福。」微红着脸,他反唇相稽。
「你试过了吗?不然你怎么清楚他不会给你带来幸福?」暧昧的口吻配上双关语,不让人脸红心跳才怪。
一时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初秋华只能鼓着微红的腮帮子,最后才转移话题地低咆:「你到底要不要让我洗菜?还是等一下直接不用吃晚餐了?」
「是是。」瞇起眼,季睿宇笑笑地走开。
自从上一次在这里临时上演了一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之后,季睿宇就不再让初秋华拿菜刀,只让他洗菜、洗水果及洗碗,其余的则是他那个大厨师负责。
虽然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在不知不觉中给人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感。
即使两人各自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仍感觉得到温暖宁谧的气息重重包围了他们,使人不孤单寂寞。
甩干手上的水滴,他转身朝季睿宇说道:「该你接手了。」
很有默契地与他击掌交接,初秋华走向一旁的冰箱,拿出柳橙汁,再从柜子拿出他专用的樱桃小丸子的透明茶杯。
「嘿,别喝完,好歹我也出钱出力,留些给我。」
「小器。」嘟嚷了一句,本来要装满的茶杯硬是勉强倒了八分,才将剩余的果汁放回冰箱。
拿着杯子,他越过厨房,走向客厅的沙发,在桌子下东摸西摸,又将抽屉抽出来,突然大声喊道:「我前几天刚买的杂志你放哪里去了?」
「你自己乱丢,塞在一堆广告纸里面,还好在拿娶丢的最后一秒被我看到,帮你收在电视旁的小书柜里了。」
「多谢你的鸡婆。」他没好气的嘀咕。起身转向小书柜,才找到那本失落的杂志。
初秋华一屁股坐下,身后靠着抱枕,舒服地边喝柳橙汁边看杂志。
不知何时他已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般自在?在他还没意识到时,这里的一切他已熟悉,像是冰箱里一定会摆着季睿宇爱喝的矿泉水,还有自己爱喝的柳橙汁。
零食柜原本空无一吻,如今却被他从超商搜括而来的各式零食摆满。摆放锅子的是从左边数来的第二个柜子,放置各种碗盘的则是左边数来第三个柜子,用来泡咖啡的速溶包则是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另一边的小柜子里,而旁边的空位正是他的樱桃小丸子茶杯……
不知不觉中,这里多了他的气息,不论是他吃剩一半放在冰箱上层的冰淇淋,或是开封过的饼干包丢在客厅的桌子上,餐桌上摆的那两副碗筷,还是漱口杯里面的两支牙刷。
他似乎能够体会到季睿宇曾说过的话——幸福是靠自己去创造的。
忘记谁说过幸福并不是件困难的事,而是处处可见、唾手可得的。就像买到期望已久的唱片时,那一刻的喜悦欢乐就是幸福,抑或是接到亲人朋友嘘寒问暖的电话时,也是幸福的。
思及此,初秋华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往厨房中的男人,嘴角无意识地缓缓扬起,连眼角也是扬起的。
有人想着自己的感觉真好,有人陪伴在自己身旁也很好。
不再是一个人窝在单人沙发上按着遥控器,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转来转去,从第一台转到最后一台,再从最后一台转到第一台,然后在沙发上打起瞌睡,等到夜间新闻的音乐响起,才骤然醒了过来。
现在就算他睡着了,也有人会轻轻地将他摇醒。
有时电视上播放一出好笑的影片,一个人虽笑得乐不可支,笑到抱着肚子喊疼,身旁却没有人一起分享,结果笑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甚至觉得刚才笑得那么夸张的自己真是无聊,索性关掉电视,提早上床睡觉。
孤独和寂寞是不分性别的,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家时一涌而上的除了放松的心情之外,却还有寂寥的感觉。
耳边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还有男人好听的嗓音正哼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彷佛自己所等的就是这一刻。
俊朗的眉毛、深遂如穹苍的黑眸、如隆起的山峰挺立的鼻子、带着优美弧度的性感双唇。他说话时,习惯性地挑眉;嘲笑人时,习惯性地扬唇轻笑……
「看我看得那么入迷,该不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健康的歪念头?还是终于发现原来我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季睿宇含笑的黑眸蓦然靠近,初秋华猛然吓了一跳,下识意地偏过头,掩饰他的局促。「你臭美呀。」
季睿宇一手拿过他手中的杂志,另一手把他拉起。「吃饭了,还是你想当神仙?」
「你煮什么?没有我不爱吃的吧?」
「你说呢?西红柿炒蛋、甜椒牛肉、炸豆腐、外加一道鲑鱼。」
「唔,我讨厌吃甜椒。」
「讨厌?我已经好多天没听到这两个字了,看来我的训练还不够,必须再对你下一番苦功才行。」季睿宇煞有其事地端起那盘甜椒牛肉,向他逼进。
迅速地往后一退,初秋华威胁道:「你敢再把甜椒含在口中咬碎,然后喂到我的嘴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你不想死状难看,也不想我好心喂你,那能不能请你自己吃下去呢?」看他笑得多可恶,彷若算准了他会屈服在他的恶势力之下。
他们两人僵持了有一世纪那么久,正当他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时,肚皮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着,登,他地自容地胀了脸。
没用的家伙,简直比吃窝边草的兔子还要没志气,每每总在紧要关头让他出糗。
「我是不想让你帮我收尸,帮我付葬仪费,才勉为其难帮你吃一两口,可别以为我是真心屈服的。」
「你要怎么说都行。」
看,他又笑得更可恶了!初秋华气得咬牙切齿。
「对了,后天我在饭店的顶楼订了一间套房,等你下班后我带你过去玩玩。」
「无事献殷懃,肯定没什么好事。」又不是口袋麦克麦克,怎么会突然说要去饭店,而且两个男人在套房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去了不就知道。」季睿宇轻描淡写地带过,闇黑的眼眸底闪着一簇神秘的光芒。
「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
「喀,最近有什么新闻,说来听听。」
「最近……不知道,喀,我很久没订报纸,电视也懒得看了。」
「我想想,喀,最近嘛……好像有件新闻还满热门的,有一对情侣,男的约那女的到饭店,酒足饭饱之后,男的当然想跟那女的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谁知道那女的不要,而那男的以为她在害羞,喀,结果完事之后,那女的找上警察局,告那男的强奸。」
「结果怎么样?」
「听说还在打官司的样子吧。」
办公室里三位长舌妇又趁着教授出差,当起山寨里的山大王,光明正大地混水摸鱼,一边瞌瓜子,一边说长道短,十足悠哉,让人怀疑她们到底是来上班还只是来打屁的。
「我要是那女的,当场就咬断他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