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灿灿双手紧抓牛仔裤,即使气得嘴角颤抖,还是倔得不让泪水滚落。“说不定他根本在撒谎,或许他根本是要赶回去处理婚事。那个伯爵千金一来,他就变了。”
“我不觉得浩矢会说谎。”即使灿灿听不进去,邵嘉还是要说。“不然来打赌,看谁说的准。”
她气呼呼的瞪他一眼。
“好啦,反正他已经在太平洋上了,先别说这个。蒋妈刚打电话来,说院里有些事要处理,你的手机也没电了,回去充个电,顺便洗澡休息一下。”
“可是老爹他……”
“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回去吧,我已经请假,今天整天都会待在这里。”
她起身,微微欠着身子说:“谢谢你,邵嘉。”
“客气什么,自己坐车小心一点喔。”他也起身,一路送灿灿走到电梯前。
当走回病房门口时,护士小姐突然上前询问:“你是唐敔先生的家属吗?”
“是。”邵嘉点头。
“他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喔,谢谢。”邵嘉回看电梯一眼,赶紧跟着护士走进病房。
护士在确定点滴和仪器上的指数稳定后,悄声离开。
“老爹。”他抓住老爹的手,发现他根本没有力气回握。“你觉得怎么样?”
“好……还好。又麻烦你们了。”他气若游丝,勉强挤出笑。“灿灿呢?”
“育幼院有事,她先回去,晚点会过来。”
“好……”他咽了口水,停顿了几秒才说:“我刚好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不急,你先休息吧。一会儿医生会诊后,转一般病房我们再说。”
“傻孩子,我的状况不会更好了。”他没有叹气,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奈。“邵嘉,静下来听我说。”
他将视线转过来,看着他,邵嘉忐忑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你跟浩矢就像亲兄弟一样,你了解他……甚至此哥哥还包容他,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往后……无论他多任性,你都要像亲哥哥一样陪在他身边,好吗?”
“老爹,这不用你说,我一直这么做啊。”
“嗯。”老爹笑笑,继续说:“即使今天我们的关系仍紧绷……即使他不认我,我依然庆幸当初打了他那一巴掌。”
“我也从没后悔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他爱灿灿,丫头这辈子注定是他的,有他……我才能放心的走。”
“老爹,你说什么呀。”听到这话,邵嘉再也无法镇定了。
“邵嘉,你听好。”老爹双眼浮现悔恨,脸上的线条突然清晰起来,五宫和神态仿佛就是老了三十岁的浩矢。“灿灿那傻丫头,一直没放弃寻找亲生父母。告诉浩矢……她父母的下落和我的遗嘱全放在抽屉……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里。一有状况,你要帮着他们……帮灿灿,知道吗?”
“老爹,现在别说这个,你先休息。”
“还有……”他不顾劝阻,坚持说完。“一定要跟浩矢说,要他……要他……”老爹喊着,语气里透着一股心酸的遗憾,和看不见深度的爱。“我不在,他就无需顾虑面子、自尊,只身在异国闯荡了。别忘了提醒他,一定要……完成我交代的事,就是灿灿……咳!咳!”
“对不起。”护士小姐突然出现在门口,轻声下逐客令:“请您先离开。”
临走前,老爹使尽力气握了下他的手,仿佛再次提醒着他。
邵嘉退出病房,却无法退出这个他以为已经结束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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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抬起眼,透过玻璃窗望出去,浩矢终于确定那一片仿佛罩了层纱的灰蒙景象不是因为玻璃脏,而是雾。
再次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前,浩矢双手合十,目光静静巡视房间里的一景一物。
三个小时前,这里还整齐堆放着许多资料文件,按照顺序、分门别类。是他与小组过去三年努力的轨迹。但现已全部清空,搬进待处理的垃圾集中处。
此刻,他心里没有遗憾,更不会忿忿不平。
无论过去创造了多少丰功伟业,成就多少名声,一想起支撑这些功绩的基石不是自己,而是Renee背后的家族势力,浩矢非但不感惋惜,反而庆幸卸下耻辱的重担。
他手一撑,正起身准备离开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睑仓皇的Renee出现在门口。她身着米色套装,外罩一件米色风衣,神色慌张,拢起的发微乱,散落在脸颊旁,美丽依旧,但尊贵娇美的神采全被惊慌覆盖。
她深吸一口气,稍待冷静后,便跨步进门,直接扑向浩矢。
她试着贴近,甚至亲吻,但浩矢不但撇头,更紧扣手臂维持两人间的距离。
“为什么?”Renee胀红了脸。为了化解尴尬,她只好四处张望,但净空的办公室已经明白回答她的疑问。“事情不至于到辞职这个地步,难道你不能等等……”
“不能。”他往旁边挪了一步,伸手将椅子靠拢,瞅着她。“昨晚的电话里我已说得很清楚,这张裙带关系的椅子,我坐不起。”
他说完,立刻绕过桌子要走,Renee从另一边挡住他的去路。
“是我不对。”她抓住他的衣服,压低的声音透着颤抖。“对不起,我不该介入你的领域,你要责备,要我怎么道歉都行,但你不可以走……”
“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浩矢诚恳的摇摇头。“我了解你的想法,知道你的立场。你没错,只是我不能接受。离开则是评估后,比留下更好的决定而已。”
“你说谎!”她望进浩矢的眼眸深处,看不到往日的热情,只有一片荒芜的沙漠。“辞职就罢了,但你选择的不是留下,而是回台湾,这……又代表什么?”
“我父亲病了,我必须回去。”
“苗灿灿企图用这个烂借口牵绊你?”
在听到的那一秒,浩矢差点冲动的打她一巴掌,但最后他还是紧握着拳,强忍了下来。
“不要再误解灿灿了。”
她上前,仰起的脸上散发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美得令人倾倒,但看在浩矢眼里却丑陋无比。
Renee无庸置疑是个完美女人,聪明独立,见多识广又可人,个性体贴又善解人意,重要的是……非常漂亮。她身上的每样优点,转换在灿灿身上都成了缺点,但即使她再完美,没有爱……对他而言都是无意义的。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 Renee的褐眸浸在泪水里,格外晶莹。“我知道这是暂时的。男人都一样,你的野心不会让你甘愿屈就在那。我能让你得到你要的,而你能满足我、让我快乐。我们就像棋子和棋盘,少一样都不行。”
“Renee,我现在其实只想要——”
“是你说……”她捣住他的唇,用提高的声调压过他的声音。“过去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眼前这全新的唐浩矢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你不需要仇视灿灿,其实她——”
“苗灿灿?”她左眉不在乎的挑了一下,语带轻蔑的说:“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对我而言,爱情是场战争,而且……是场只赢不输的战争。”
“爱情是场战争?”浩矢微笑重复这句话。“如果爱情是场战争,如果对手是灿灿,那胜负早已分晓了。”
Renee僵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
浩矢退了一步,绕过她往大门走。此刻,他恨不得能展翅飞到灿灿身边。
第六章
医院的自动门打开,正午炽热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即使刚从冷气房里出来,走没几步的灿灿,已经满头是汗,紧身T恤背后湿了一大片。她左手抱着一包待洗的脏衣服,右手臂勾挂一个大环保袋,里面装着保温瓶、水壶杯子等等用具。
她微侧着身子,斜着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车之后,小心翼翼走下人行道,准备穿越马路和花园,到另一边的捷运站搭车。
就在她放心的往前走了两三步,停车场出口突然转出一辆黑色轿车,连喇叭也没按就直直驶来,等发现时,灿灿根本来不及闪,她大叫一声,心想完了,没想到车头竟精准的在她面前煞停。
因为惊吓过度,加上东西太多,重心不稳,灿灿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引来不少路人侧目。她坐在那,除了屁股痛,手肘更因摩擦地面,去了一块皮。
“你瞎了吗!在医院门口还不减速慢行?!有没有常识啊。噢……好痛。”她专心检视自己的伤处,没注意从车上下来的高大身影。
那人走近,连句道歉都没说就弯身将她抱起。
“ㄟ……你干嘛?你……耗子哥?”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凝视她又惊又喜的脸,微笑着。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灿灿被他这举动吓得全身僵硬,脸颊胀红。
“接你啊。”浩矢抱着她跨过散落一地的物品,先往车门走去。几天不见,他瘦了,却更有魅力。“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ㄟ,不要动。”
“可是大家都在看……”
浩矢回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打开车门,将她放进副座,扣好安全带,再把收拾好的东西放进后车厢,坐回驾驶座。
“干嘛这样盯着我?”他似乎对自己能把她搞得不知所措非常得意。
“眼睛睁这么大,好像看到怪物一样。”
“你是怪物啊。行事作风特立独行,难相处,不幽默,又老是爱搬出一大堆道理教训人,根本就是怪物头子。”
“那喜欢怪物的人,又该怎么称呼?”他捏捏她的鼻子,灿灿意识他说的是自己,脸更红了。
“你不是回英国去了吗?”她手捧自己发烫的脸,不好意思看他。
“正确的说……我是从英国回来了。”他忍不住自己点头。“嗯,回来了。”
虽然不过三个字,灿灿却等了三年。
当浩矢发动引擎,准备离开时,灿灿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都已经到门口了,为什么不上去?这个时候,你还在《一ㄥ什么?难道是……不好意思吗?”
“我会见,但不是今天。我不想在出院前又让他病情加重。”他轻捏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我这次一定会求……直到他肯原谅为止。”
“那Renee怎么办?”
“这个时候你还顾忌她,莫非你真希望我留在英国不回来吗?”
“当然不是!我——”
浩矢突然靠过来,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灿灿仿佛被点了穴一般,顿时安静。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灿灿却懂了。看看他,看看窗外,娇羞的小脸上还清楚看得见未褪的惊愕。
透过车窗看出去,街景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亮眼,一幅幅……仿佛不同的画串连在一起。沿路树木一棵棵高壮茂盛,浓绿的树叶重叠交错,形成一张大网,将一整片金黄色的阳光筛成一条条,像雨丝般洒落在挡风玻璃上。
三年来,跟浩矢一起回育幼院的场景几乎天天在脑海出现。当实现时,却美得好不真实。“灿灿,对不起。那时我走,并不是不关心我爸,而是……”
“我知道,反正老爹没事了。”她转头,不想让他看到噙着泪的眼。“虽然没事了,但我的气还没消。请你转告那个伯爵千金,别再来育幼院闹了。”
“我想……短期之内,她应该不会出现了。”
“你们吵架了吗?”
“Renee又不是你。”他紧盯她的侧脸,隐约在那因阳光照射而变淡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沟通方式是讲道理,不是用吵的。”
“我只是大声而已,干嘛把我说得像野人。”
灿灿辩驳时,微微胀红的小脸娇嫩欲滴,不设防的纯真直接撞击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禁区。浩矢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她抱进怀里亲。
不知是懂了还是本能感应,趁着车子红灯停下时,灿灿突然把脸转过来。浩矢压抑着,但身体却投降的挥舞着旌旗,驱使他靠过去,然后精准掠捕她的唇。他清楚感觉到灿灿惊怯又迎合的双重反应。
他顶开她的唇顺利将舌尖探入,给予并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即使被动,灿灿的每个反应都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搞得他心猿意马,甚至疯狂的想在此刻占有她。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有股力量将他推开。
“绿灯了。”灿灿缩回座位,咬着唇。
浩矢迅速整理情绪,用一个冷笑掩饰心慌,将车子向前驶。
行进间,当看见灿灿眼底浮动的羞赧与困窘,他虽强烈谴责自己的躁进和鲁莽,却也不想再掩饰对她的渴望。“我辞掉英国的工作了。不,应该说我已经彻底结束那里的生活了。”
这话带来的震撼比刚刚那个吻还强十倍灿灿不解的睁大眼问:“是因为……她到育幼院的事吗?”
“不完全是。”车子再次停下。浩矢趁此时转身伸向后座,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卡片,直接递给她。灿灿抽出来,发现是一张酒会的邀请函。
“星空电视台欢迎新任……新闻制作人……唐浩矢?”她读着卡片上烫金的字。“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到星光电视台工作?”
“我希望你能陪我出席这个酒会。”他温柔的命令着。
她有点语无伦次。“不要吧……我没参加过宴会,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好吧?”
“别担心。”浩矢轻拍她的脸说:“所有行头我会准备,你要做的,就是把那天空出来给我,听到了吗?”
灿灿将视线从酒会日期那一小行字上收回,点点头,把卡片塞回信封里。“既然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搬回育幼院住?”
“再说吧。”
“又这样?都回来了,回家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不是他的问题。”浩矢紧抿着唇,语气里藏着让人察觉不到的无奈。
“是我吗?”灿灿急迫的转过来对着他。“是因为我,对吧?我就知道。我其实应该离开育幼院去找亲生父母,不该再拖累你们了。”
“你误会了。”
“谁都知道我是个麻烦和不幸的制造者,连无辜的你都受到牵连,我真……”她忍住泪,嗫嚅的说:“要是没爱上你就好。三年前要不是我无理的要求你带我走,你跟老爹也不会起冲突,搞到有家归不得……”
“够了够了。”浩矢不顾危险的钻出车阵,停妥后拉起手煞车,转身抱住她。
想起自己毅然决然抛下异国成就回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快乐?那么此刻……他实在不该再折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