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你多保重!”多言无益,燕可风留下这句话便关上后门,不愿耽误杨娉婷逃走的宝贵时间,抬眼再次望向她厢房的方向,灯火依旧通明,人声喧嚷,想来这起命案已经惊动了官府,不消一晚的时间,就会传遍整个城镇吧!
深吸口气,燕可风脚步镇定地缓缓走回房间,心中早已有面对这扰人一切的心理准备了。
命案现场一片血迹斑斑,燕可龙的尸首依然躺在床上,燕可风面无表情地坐在
一旁的椅子上,任凭钱嬷嬷如何盘问她,她都沉默不语,彷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般的冷静。
不久,接获通知的李兰芝来了,看见自己爱儿的尸首躺在床上时,她似受到一阵骤然的电极般,心中迅速扬起一阵无法言语的恐惧,全身颤抖不止地快步走到尸体的身旁。她不敢相信地圆睁着一双满斥着血丝的铜钱大眼缓缓蹲下去,嘴唇微微在抖动,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房问内有片刻今人窒息的沉寂……接着李兰芝突然紧紧地抱住燕可龙冰冷的身醴,泪流满面地嘶声痛苦地狂叫了起来:
“天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谁杀了我的儿子?是谁啊?”
悲恸的叫声令人闻之心酸,钱嬷嬷和王成连忙上前安慰她,不过李兰芝似乎什
么也没有听到,因为,她想起了燕可风!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喧人杀死我儿子的!一定是你!”猛然一抬头,李兰芝双眼恶狠狠地直视床上的燕可风;接着,她疯狂地冲上前想攻击燕可风,可是却被衙役给及时阻止住了。“放开我!放开我!”她全身猛烈地挣扎不停,通红的大眼依然锁在燕可风的身上。“是她杀死了我儿子!是她杀死的!”尖锐的声音渐渐变成嘶哑,而燕可风始终没有瞧她一眼,态度依然冷漠,令在场的人暗惊她的无情与冷酷。
这时谢孟言和石寒也终于出现了,李兰芝一见到他们立刻又冲到他们的面前,激动地呐喊着:
“谢大人,这个喧人杀了我儿子,你快下今将她处死吧!快下令呀!”
“燕夫人,你丧子之痛,本府明白。可是在证据以及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本府尚不能定任何人的罪。”谢盂言冷静地安抚她。
他看了燕可风一眼,正想唤来勘查现场的衙役问清楚状况时,李兰芝却又再次失体地扯住他的衣袖,忿忿不平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定她的罪?这个喧人分明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才会痛下毒手,杀了我儿子的!”
“哦?”谢孟言和石寒一听此话,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他正色而迫切地追问道:“燕老夫人,你和燕可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快快从实说来,好助本府早日破案,让令郎死得瞑自。”
儿子的死,给了李兰芝很大的打击,对燕可风更是恨之入骨!在精神状况十分悲愤的情形之下,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立刻激动地将燕可风的身世详细告知谢孟言和石寒知道;众人闻言之后,又是一阵人声喧闹,个个震惊不已!尤其是石寒,原来他先前的揣测真的没错,燕可风真的是拜老爷的亲生女儿!
她心中的恨到底有多浓烈,竟然让她如此不择手段,甘犯乱伦之罪?可是就算燕可龙再怎么壤,到底是她亲弟弟,她真的忍心痛下毒手,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吗?
石寒的脸上是困惑、是开心、更是担忧,眉头深锁地看向燕可风——当瞥见她嘴角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时,他感到愕然,同时也蓦然惊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到底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真的一点都不懂!
“这个喧人为了谋夺我燕家财产,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先是以美色迷惑他,害他险些与她犯下乱伦大罪;接着是不惜痛下毒手,杀害自己的胞弟。如此丧风败俗、败坏伦常的蛇蝎女子,难道罪不置死吗?”李兰芝怒目嘶喊。燕可风害得她永远失去了儿子,她一定要她偿命不可!
燕可风静静地听着李兰芝数落她的罪状,美艳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令人费解的冷笑。她在等,等李兰芝将她的身世以及过去她怎么对待她们母女的事全都说出来,到时便是她揭开李兰芝犯罪还有认罪的时候了。
“燕夫人,请勿激动!如果燕姑娘是为了谋夺燕家财产才以美色迷惑令郎,那她根本没有杀害燕可龙的动机,因为令郎一死,那她的计画岂不是全盘泡汤了?而且还会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对她而言,这并没有任何好处。”石寒冷静地分析给李兰芝听;在他心中,他一直不肯相信燕可风是个杵逆弑弟的凶手。
燕可风不露痕迹地偷偷对石寒投以感激的一眼。从他的神情与言语之间,她知道他是相信她的。世上还有人如此信任她、这就足够了,就算她会被判处死刑,她也死而无憾了!
“石护燕有所不知,这贱人为了她母亲被我驱逐一事,一直怀恨在心,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对付我。她明知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杀了他就是对我最残酷的报复,所以她才会横下毒手,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杀!”李兰芝痛心疾首地哑声道,瞪着燕可风的双眼就像快冒出两团火红的怒火似的。“何况今天傍晚之时,我曾亲自来此告诫她,要她别再接近可龙,并向她表明我是绝对不可能会让可龙娶她为妻,为她犯下乱伦大罪的!也许她自知奸计难以得逞,所以才会一不作、二不休,杀了我儿子,让我饱受丧子之痛……”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没错!人的确是我杀的!”这时候,燕可风突然开口了。她缓缓迎向众人愕然吃惊的注目,冷静异常地走到谢孟言的面前。
不理会众人的暗骂与指责,燕可风毅然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为的是想掩护杨娉婷的事,谢盂言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燕可风一开口就是认罪,连为自己辩护的只字片语都没有。石寒和谢盂言大吃一惊,愕然得不知说什度好!
“谢大人,你听到了没?这个没人性的喧人终于肯认罪了,你还不赶快将她绳之以法、就地正法?”李兰芝激动地大喊,她一定要亲眼看到燕可风被处斩她才甘心!
谢盂言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燕可风,神情凝重而忧伤地沉声问道:
“燕可风,本府问你,燕可龙到底是你亲弟弟,你为何痛下毒手将他杀之?”
“亲弟弟?那个男人?”燕可风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了谢孟言一眼,声音
低冷地缓缓回道:“可风命似浮萍,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就只有母亲燕氏一人。自
从三年前李兰芝派人到泉州来杀我的那一日起,民女就已经和燕家再无任何瓜葛了。再说,李兰芝也曾在谢大人府内扬言过,民女乃家母与长工私通所生之女;既是如此,那民女又岂知他会是我胞弟?乱伦大罪,谁愿为之?红楼坊乃烟花之地,民女寄居青楼,肯花钱的大爷能不接待吗?试问谢大人,民女何罪之有?”
“燕可风!你少在那儿歪曲事责,企图为自己狡辩!”李兰芝心虚地怒喝道,接着有些心慌地看向一旁的谢孟言。“谢大人,此女心如蛇蝎,你还是赶紧将她收押处斩,以免她再口出诳言,妖言惑众!”
“李兰芝,你若不是作贼心虚,又何必如此急着要谢大人将我处斩呢?”燕可风抢在谢盂言开口之前先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对她挑衅地又笑道:“还记得吕国威吧?本姑娘是不是口出诳言、妖言惑众,等谢大人找到他之后,便知分晓了!到时,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国威?”李兰芝愕然!“吕国威”这个名字挑起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没错!”当年你就是派他来杀我的,难道你已经忘了吗?燕可风得意地挑挑她美丽的柳眉,信心十足地继续含笑道:“幸好吕国威良心未泯,并没有杀我。这三年来,他不但教我武功,还把你想谋取我父亲留给我的财产以及从事私盐买卖的事全告诉了我,这本帐册就是他给我的证据!”燕可风从袖装之中取出杨娉婷交给她的那一本帐薄递给谢盂言,娇颜带怒地瞪着她,厉声又喝道:“李兰芝,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我……我……”瞧见那本帐册,李兰芝睑色大变,整个人都慌了!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角落的王成,期望他能为她解围。谁知王成和她一样,一看见那本帐册就知道事情不妙,正想开溜大吉呢!
“王成,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呀!”李兰芝见状,情急之下,不顾众人的注视,连忙心慌意乱地跑了过去。
“走开!”面临紧要关头,王成铁脸不认人,一把将李兰芝推倒在地,转身正想冲出门口时已经来不及了,石寒已经挡在他面前,轻松两三下就将他擒拿住,然后交给一旁的衙役带回衙门待审。
李兰芝颓丧地坐在地上看着王成被人带回衙门,所谓“人心难测”果真是一点都不假!亏她如此信任王成,还把燕家所有的生意全交给他打点,想不到他竟然和吕国威一样恩将仇报,最后还是出卖了她。
以眼神示意两旁的公差扶起李兰芝,谢盂言缓步走向她,沉声问道:“燕夫人,燕可风所言之供辞,是否完全属实?你快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隐瞒!”
“这……我……”李兰芝吞吞吐吐。她知道自己是躲避不了这一劫了,如今人证、物证部俱在,她还能不承认吗?
一阵心慌的犹豫之后,在谢孟言紧迫逼人的注视之下,李兰芝终于一脸怆然地点头承认了。她泪眼通红地缓缓看向燕可风,似怨、似忿,又似哀痛地朝她声嘶力竭地哑叫着:
“燕可风!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燕家被你搞得家破人亡、绝子绝孙,将来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没有亲眼看见你上断头台,我怎么会满意呢?”面对李兰芝的咒骂,燕可风丝毫无动于衷地微微一笑,道:“我早说过了,就算会不得好死,我也会拉着你一块死的!”
“你——你——”李兰芝面色泛青,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燕夫人,不好意思,这阵子恐怕要委屈你了!”在理、在气势上,李兰芝远不及燕可风。暗叹一声,谢孟言适时为李兰芝解围,下令将她押解至县衙大牢之后,他才看向燕可风,眼中有歉意、有挣扎、还有许多的惭愧。昔日如果他相信她的话,那燕可风今日也许就不会沦落为青楼女子!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然而一切都迟了。这桩命案,他还是要秉公处理。如果燕可风真是杀人凶手那他还是必须判她死罪的!
眼着李兰芝被扣押离开,燕可风得意的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欣慰。
这三年来,她苟目偷生地努力活下来,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她总算等到了,一切的仇恨,也都可以结束了。
一阵沉默之后,谢孟言眼神尖锐,铁面无私地沉声问道:“可风姑娘,本府方才问你的问题你尚未回答,究竟你有什么原因非杀燕可龙不可呢?”
燕可风愣了一下!她别开眼睛,面不改色地冷冷说道:
“燕可龙好色成性,他想非礼我,民女情急之下,才会错手误杀了他。”
“高可龙虽然死在床上,但衣冠整齐,而可风姑娘身上也并非有遭人拉扯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血迹,你这话似乎显得有些矛盾,令人难以理解。”
燕可风又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地咬了咬朱唇。“是非礼也好,是别的也好,总之人是我杀的,你信不信都行!”
燕可风的神情和语气冷漠中透露出些许的紧张和心慌,这使谢孟言和石寒心中的怀疑更加扩大,两人不放弃地追问着她,无奈燕可风却沉默不语。他们在她的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风姑娘,本府再问你,那吕国威现今人在何处?本府要如向才能找到地?”无奈之下,谢盂言只好另起一个问题。虽然李兰芝已经认罪了,但吕国威是个重要的人证,公堂之上,他还是必须要出现。
听到这个问题,燕可风突然又是一阵狂笑:“那个人早就死了!如果你们想要找他,恐怕是要到阴槽地府的枉死城去找了!”
“死了?”谢盂言暗自一惊,冷静地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燕可风下意识地瞄了石寒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神情难掩悲哀地嘲讽笑道:“他想杀我,结果我逃了。他一直在追我,后来失足坠崖而死了……”
“你既已逃走,又何以知道他是坠崖而死的?”
愣了一下,燕可风冷冷一笑道:“他坠崖的时候,我正躲在一旁偷看着呢!所以我知道。”
谢盂言脸色一沉,不再问话。问得愈多,只会使他对她更心寒。眼前的燕可风太陌生、太令人骇然了!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所熟悉的她应该是温柔可人的,不该是这么冷漠残酷的!
谢孟言下令将她收押大牢之后,便和柳师爷到一旁讨论案情;石寒则心烦意乱地站在门口凝视着她。他的眼神沉痛而忧伤,令燕可风不敢直视,低着头加快步想走过他的面前时——
“可风!”一声浓重而饱含痛苦的轻唤在她身旁猛然响起,石寒这是控制不了自己,忍不住开口叫了她。
伟可风僵住了!她心碎地闭了一下眼,闪着泪光缓缓朝他嫣然一笑:“我早就说过了,你的感觉会是一种错误的。”
她的笑容凄美而苦涩,石寒只感觉心脏彷佛被人四分五裂般难受!他是多么舍不得她,可是却又无奈……
“我也曾说过,就算是一种错误,我也不愿错过你!”石寒语气认真而诚恳。爱上了燕可风,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后侮!感动地看着地许久,燕可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流泪。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她总算也不枉此生了!深深地再看他一眼,燕可风不发一言,垂下了头,默默地跟着两位公差离开。
石寒满脸沉痛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他才缓步走向钱嬷嬷;打算盘问她一些事情,并留在追风阁里寻找一些可以替燕可风减刑的有利事物。
无论如向,他一定要想办法免除她的死刑!只要两人都活着,那他们总还会有再相依偎的一天!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