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他苦笑,摸摸儿子的头。“好了,爸爸到厨房洗筷子,你把作业和联络簿拿到客厅放好,待会儿找要检查。”
“喔。”
儿子乖乖跑回房里拿作业,姜昀谦也把桌上收拾一下,将餐具收拾去厨房清洗。
从国外返台度假的朋友已经南下到高雄,而几乎每晚聚会到深夜的朋友们又开始各忙各的,回归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唯独他付出的代价最大,把老婆气跑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一个人每晚抱着枕头睡,大热天却从身体冷进心底,怎么都睡不习惯、不安稳。
“哈啾!”
他打了个喷嚏,满手的泡泡,只好用手臂搓搓发痒的鼻子。
因为自己容易对灰尘过敏,老婆每天都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的枕头、棉被更是四、五天便拿去晒得松松软软,满是阳光的味道,尘螨休想在如懿手下存活。
如今老婆不在家,他又没时间打扫整理,也不晓得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总威觉空气间像飘满了无数看不见的过敏原,害他动不动就鼻子痒打喷嚏,偶尔还会觉得呼吸不顺。
唉,以前他还调侃老婆对自己过度保护,用不着打扫得这么干净,结婚前他不喜欢别人整理房间,久久才自己动手整理一回,还不是过得平安无事?
但是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现在看见家里有点乱就觉得不舒服,全身不对劲,这个周末恐怕要变成“家事日”,自己得动手来个大整理了。
只不过,再怎么整理,还是总觉得不对劲。
这个家少了女主人,就像料理没放盐,再高级的食材吃入嘴里,一样平淡无味,甚至难以入口。
婚前一个人过得轻松自在,如今习惯听着另一人的呼吸入眠,习惯看电视时有人倚在自己身边,习惯下班回家时迎接自己的那张甜美笑颜,一下子失去了,像自己心里盘根错节生长的大树忽然被人硬生生连根拔起,一颗心四分五裂,连呼吸都会痛。
他可以花钱请人打扫家里、煮饭、洗衣,甚至接送孩子上下课、教孩子做功课,要找女人暖床更不是问题,然后过着想工作就工作、想和朋友聚会狂欢再也不用事先报备,回家也不需要听任何人唠叨的白在生活。
但是他不想也不要,面对天上掉下来的自由连一丝寻欢作乐的兴致都没有,明明没人管,却仍努力想依照一家三口多年来的生活习惯度日,甚至为了照顾儿子而成了“宅爸”,待在家的时间比老婆在的时候更多。
原来,即使没人管,升格为人夫、人父的他也早已习惯为家人约束自己行为的生活,已经爱老婆爱入骨子里,习惯她的存在,对她的照顾、呵护依赖成性,根本无从割舍,谁都无法取代她在自己心中和这个家里的地位。
以为不可能失去,所以轻忽其中的重要,直到失去了才发现没老婆叨念、无拘无束的生活,根本没有想象中快乐。
最在乎的人不在身边,自由成了寂寞的同义词,日子反而越过越让人闷闷不乐。
算了,男人的尊严算什么?只要老婆愿意回家,别说要他道歉,要他写悔过书都行,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再听不到她的声音、见不到她的身影,他真的快疯了。
唉,闹到让爸妈知道痛骂自己一顿也无所谓,这一、两天如懿再不跟他联络,干脆报警协寻——
“爸,妈妈的电话!”
彷佛是呼应姜昀谦心中的呼唤,终于让他盼到妻子的消息,他赶紧关上水龙头飞奔到客厅,兴冲冲地接过儿子手中的电话筒。
“如懿,你人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回来!”
阮如懿原本还担心会听见丈夫冷淡又无关紧要的响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说要马上接她回家,惶惶不安的心瞬间定了下来,甚至开心得想哭。
“我——”
她才开口,手机就被凑在身旁偷听的小姑一把抢走。
“二嫂,你干么把电话推给我?”
姜雅棠故意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嚷嚷的音量一下大一下小,像是自己真的正在和阮如懿互相推拉。
“二哥,二嫂要我跟你说,她过得很好,暂时还不打算回去。”
问题是阮如懿原本要顺着台阶下,让老公接她回家的,听姜雅棠这么一说,她脸都黑了。
“什么?”姜昀谦一听,心顿时凉了一半。“你叫如懿听,我跟她说。”
“唉,二嫂就是怕跟你说她会心软,所以才要我转答嘛!”她说得跟真的一样。“我现在在二嫂住处,房子虽然不太,但是环境真的不错,还有门禁管制,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二哥,你可以放心。”
姜昀谦心里超级不是滋味,这姑嫂俩什么时候威情好成这样?老婆离家出走只跟小妹联络,什么事他都得透过小妹的传达才知道,越想越呕。
“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二嫂现在住在哪儿?把地址报给我。”
“不可以啦!二嫂说她不是一时意气用事离家出走,是认真考虑,真心认为你们两个人应该分开一阵子冷静一下,再谈谈要不要继续这段婚姻。她说希望暂时不要见面,至少给她两个月的时间整理心情——”
“两个月?!”
“太少?”
太少?!
要是小妹人在面前,姜昀谦一定狠狠赏她一个大白眼。
一个礼拜看不到老婆他就快疯了,两个月抱不到老婆,要他怎么活?!
但是他也不能逼得太急,万一让老婆气上加气,无限期延长分居时间怎么办?
“你告诉如懿,我顶多只能接受两个礼拜。”
“可——,”
“还有,这个星期算在里头,所以下礼拜她如果还是避不见面,我就直接报警协寻。”
“报警?!”这下换姜雅棠吓到了。“二哥,你疯啦!想把这件事搞到人尽皆知吗?你的脸会丢光耶!”
“我无所谓。”他豁出去了。“你告诉如懿,如果她觉得一个人轻松自在,真的想放自己一段长假,在外头住两个月,我不会强逼她立刻回来,但是一个礼拜后不管她怎么想,至少也要先告诉我她住哪里、当面跟我谈谈之后再说,否则我就把她当成失踪人口,报警处理。”
“好啦,你等一下,我跟二嫂谈谈。”
说是这么说,其实姜雅棠只是捂住手机,停顿片刻唬他。
“二哥,二嫂答应了,到时候她会再打电话给你,先挂喽!”
“等等——”
姜昀谦阻止的声音硬生生被妹妹截断,她结束通话,把手机还给阮如懿。
“雅棠,我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你?”结果从头到尾只听到丈夫说了一句话,阮如懿好哀怨。
“蛤?”姜雅棠一头雾水。“没有啊,二嫂你脾气好、待人又客气,怎么可能会得罪我,你干么突然这么问?”
“如果不是我得罪你,那是你二哥吗?要不然他都低头说要接我回去了,为什么你还抢我手机,说什么我要两个月后才考虑见他?我才不想一个人在外头待那么久,我想——”
“你想功亏一篑吗?”姜雅棠打断她的话。“才一个礼拜,二哥根本感受不了太多你不在身边的困扰,何况他只说要接你回去,又没跟你认错道歉,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爱你、需要你才急着接你回去,而不是家里少了免费女佣很麻烦,所以需要你回家洗衣煮饭带小孩,让他能继续过他的好日子?”
简单几句话,立刻把阮如懿归心似箭的热度全部浇熄。
是啊,老公只说要立刻接她回去,但是没说想她,也没说自己错了,小姑说的情况,的确也不无可能。
“二嫂,我这次可是为了你“大义灭亲”,全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才出谋献策,你信我绝对没错。”姜雅棠轻拍胸脯,俏丽的瓜子脸上自信满满。“有些男人就是贱——比如我二哥,你对他越好他越不知道珍惜,好像真的抓不住、快要失去了,他才会开始紧张。如果三哥一说要接你回去,你马上收拾包袱跟他走,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以后说什么他依旧是左耳进右耳出,因为他知道自己吃定你,我们这个礼拜的努力也全都是白费心机了。”
“你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可是离家两个月实在是太长了,再怎么跟你二哥斗气,也要考虑一下无辜的玮仁——”
“我说两个周本来就是开给二哥杀价的。”姜雅棠笑得得意。“时间说长一点,才显得你不是爱他爱得要命,没有他不行,让他更紧张一点。事实也证明我说得对,二哥刚刚在电话里马上就把两个月砍到两个礼拜,还要你最迟下个礼拜一定要亲自跟他见面,不然他就报警。”
“所以我再等一个礼拜就可以回家了?”幸好不必真的等上两个月,阮如懿这才松了口气。
“当然不是。”姜雅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和二哥见面的结果。“二嫂,你可不要一见到二哥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他跟你道歉,你也要摆一下架子,要他再给你一些时间想想,至少要拖上一个月才能答应回家,吓到他再也不敢把朋友看得比老婆重要。”
“可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也要趁这段时间找回自己,不要把心思全放在老公孩子身上。像你为了不想让自己老是待在这里睡觉、发呆、想老公孩子,跑去报名参加语言补习班,不是学得很有兴趣,也多认识了一些朋友?这样的日子绝对比每天待在家里重复洗洗刷刷的工作有意义多了。”
她也不开玩笑,认真地接着说:“我觉得你为了二哥的健康努力维持家里整洁,几乎已经到了有洁癖的地步,不只自己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在过度的清洁工作上,也会对家里其他人造成一定压力,而且生活重心全放在老公和儿子身上,对他们过度关心是一定的,懂得感恩的人会觉得被照顾得很幸福,可是神经大条的人就会觉得被管得很烦。”
阮如懿听懂了。
小姑的意思是,这回夫妻争执并不全是昀谦单方面的错,她可能真的对丈夫的一切掌控太多而不自觉,所以他长年累积的压力才会藉由某个时机喷发,如果她自己不改变,回家后,一样的争执依旧有可能再度发生。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懂了。所以说,你就当是长年工作后放自己一个长假,好好享受和二哥结婚前做单身女郎的自由生活,都日夜努力工作九年没休假了,最少也要踩住一个月的底限。要知道,等你回家之后,可能一辈子再也没有这种好机会,真要被我二哥一辈子紧紧拴住喽!”
最后一句话在阮如懿耳里听起来不像威胁,反倒是最甜蜜的期待,让她不由得浅浅笑开。
“好吧,就听你的。”
第9章(1)
悠闲的夏日午后,餐厅里独自享受下午茶的人不少,吹冷气、听音乐,喝杯冰凉饮料,再尝一口赏心悦目又美味的甜点,什么烦心事都别想,自然而然会打从心底涌上一缕淡淡的幸福威。
虽然是不需要出门工作的家庭主妇,也嫁了个收入不错的老公,但是阮如懿不曾放任自己过着整天无所事事,只会吃喝、血拼花老公钱享福的好日子,每天早、晚都是家庭时间,不是忙家事就是陪家人,想趁儿子下课前几小时的空档和朋友出来喝下午茶,也要刚好彼此都有空,实际成行的机会并不多。
在外也像被制约似的,每隔一阵子就会瞄一眼手表,就怕聊得太开心,儿子回家会找不到妈妈,不敢太尽兴。
不得不承认,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打转、和尘螨奋战,也不必管老公和孩子上下班、上下课,可以自由运用全部时间的“单身”生活,其实挺惬意。
当年成为人妻的同时,她也升格为人母,一开始和公公、婆婆同住的那四年更要善尽为人媳的奉养责任,因为个性喜欢照顾人,喜欢看着大家在她的照顾下快乐健康,她的生活都围绕着家人打转,没想过要分配任何时间给自己,从来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努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但是小姑的话忽然点醒她,或许她真的太过于努力,反而带给最亲爱的家人压力,抽离家庭一阵子,自我反省、学着适度的放手与宽容,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也可以减去家人心理上的负担,对大家都好,她又何乐而不为?
像现在,她报名包月制的语言补习班,每天从早到晚随便她想学什么语言、想上什么时间的课都行,早上睡饱饱才去上两堂英文课,然后和同学一起去吃午饭,还约了晚上看电影,之后又去上了堂日文课,然后来这里喝下午茶,一边翻书复习,像回到厂生活充实又自由的学生时代,感觉偶尔脱离人妻、人母的身份放个假充充电,其实真的不错。
但是,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要说会让她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去为家庭操持忙碌,却又绝对不可能。
因为一个人自由自在有再多好处,也掩不去心底的孤单,抵不过儿子在身边撒娇笑语,能安心赖在老公怀里打瞌睡的幸福,想念老公和孩子的苦更是无药可解,一天比一天更折磨人。
铃~~
蓦地,阮如懿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习惯性地看一眼来电显示,唇角立刻愉悦地微微上扬。
“喂?”是她老公。
“你人在哪儿?又在上课?”
“刚上完课,现在在补习班附近的咖啡店喝点东西,顺便翻翻书、复习一下老师教的,待会儿才要再去上一堂英文。”她回答得很轻松。
九天前,两人已经见面谈过,老公真的向她道歉认错,表示绝不再犯,以后也不会自作主张招待朋友长住家里,给她增添麻烦和困扰,希望她能接受自己的歉意,跟他回家。
如今她人在这儿,也表示当时她拒绝了。
其实要开口说“不”,真的非常不容易。
见到老公的同时,她的心早就立刻飞向他、紧紧巴住他不放,要收回来谈何容易,加上听见他诚恳的言语,心里其实千千万万个愿意跟他回家,只是一想到小姑的话,她不得不逼自己忍住,说出和心意完全相反的答案,再给彼此多一点缓冲期,只为了让将来更美好。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学。”
姜昀谦完全不懂老婆的心思,凉凉说着,心里却不爽。
原以为见面三分情,加上自己主动道歉,只要面对面好好谈谈,老婆一定会立刻点头答应跟他回家,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分居风波。
结果他的预测再度翻了个觔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