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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道影(下) page 10 作者:黎枫丹

  “放不放?”未等李元昊应声,展昭已抽动长剑,鲜红的血液沿着剑面直直滑下。

  李元昊疼痛难当,眼中怒火狂烧,整张脸都变了形状,可怖之极,怎奈他此刻受制于展昭,只得下令,“放他们两个走!”

  “不,猫……你不走,我也不走……”白玉堂大叫。

  茫茫夜色,将白玉堂的面容勾画得异常模糊,展昭向他说道:“玉堂,展某是日微夕,已无希望再见他日红阳。”

  他默默望向东方一片阴云长叹道:“西夏之年,展昭唯欠一死!你今日若执意不去,那便替昭收尸即了。”

  草影婆娑,凄凄而生悲凉之音……

  白玉堂已知难再与展昭争辩,只得带着天云榭离去。

  ***

  展昭跟李元昊回到了皇宫,这日天空暗蓝,梅香飘逸,竹叶声动,碧池水泠。这方世界,静谧中透着三分寒气,让人仿佛置身于广寒宫中。

  展昭独自一人静坐在石栏间,四下寂寞得可怕,连草虫都收了嘶鸣。

  李元昊静静走到展昭面前,道:“展护卫好心情,如此寒夜,竟然出来赏风景。”

  “这偌大一个皇宫,喧闹肮脏,唯独此处,清冷安宁。”展昭道。

  李元昊冷笑一声,“展护卫尽可以慢慢欣赏,你这一辈子恐怕就得在这方天地过。”

  “画地为牢吗?这有用吗?”

  “没用。可是朕就是喜欢放个摆设在这儿,寂寞无聊时看着一个鲜活的人在这里听风兴叹,可又没有能力走出这只牢笼,那是何等的快事!”

  李元昊故意刺激展昭,在他眼里,现在的展昭不过是掌心里的一只蚂蚁,任凭展昭武功再高强,也始终摆脱不了他的控制。

  展昭蔑视一笑,“我现在坐在这里看你,你什么都不是,你的存在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李元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无法忍受展昭的一再无礼。

  “饿他三天,看他嘴还刁不刁!”李元昊对身后的侍从道。

  李元昊是真的生气了,连着三天不给展昭水米。第日天,他特意过来看展昭,期待展昭能对他俯首听命,可一切比他想像的要艰难。展昭不但不肯低头,连李元昊特意带过来的米粥都不肯吃一口。

  “你不想要命了吗?!”李元昊怒道。

  “是的,我不愿当别人的风景。”展昭的声音很虚弱。

  “就算你死了,埋在地下,你的坟墓依旧是别人的风景。”

  “至少不是你的风景,那就行了。”展昭张翕着惨白的嘴唇。

  “能成为朕的风景是你的荣幸!”

  “可却是我的悲哀,所以我决定用死来结束自己。”展昭轻描淡写说着。

  李元昊不愿再说下去,尽管他很生气,可是看着展昭渐渐憔悴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忍,“命是你的,要不要都是你的决定。”

  李元昊走出了小屋。

  灯盏的光影四处游动,竹影深处草虫又开始呻鸣,声音短促而细碎。

  李元昊的叹息声在黑暗中延续着……他望了望夜空,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麻乱。

  粉衣侍女从远处走过来,道:“陛下,高丽太子来访。”

  李元昊蹙眉,“他来是为何事?”

  “说是能劝说展大人进食。”赤目答道。

  “噢?”李元昊尚未来得及惊讶,道:“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红衣孩子,踩着碎步朝李元昊走过来,那孩子脸颊粉粉,甚是可爱。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衫盲眼少年。

  李元昊见那孩子走了过来,嘴角忽又苦笑了起来,他心下觉得这孩子根本就帮不上忙,但见他已到了自己的面前,又不好拒绝,只得道:“太子多费心了。”

  那孩子谦谦一笑,道:“陛下尽管安心。”

  李元昊没有进屋子,一个人在院外徘徊着。

  随侍研燕跟着高丽太子及那盲眼少年进了小屋。研燕重新点燃取来了一盏油灯,搁放在展昭的榻前。

  灯光下,那孩子愣愣看着展昭,眼中泛起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口道:“爹爹……”太子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声音极低,但展昭还是听得清楚,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但见一个红衣孩子正痴痴看着自己,他努力定睛,这才发现那孩子正是那日在紫云官见到的高丽太子,脸上不禁有了惊讶的神情。

  太子走到展昭身边,一双小手静静地抚着展昭的脸颊,眼中的泪水顿时如珠般滚落。孩子见衣衫内侧依旧血影层层。“……他们打你了?”

  “不……”宫女研燕急忙道:“展大人这身体不是陛下打的……这些是旧伤,原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展大人一直没有吃东西,身子虚弱,这些旧伤又重新裂了开……”

  盲眼少年沉思着,良久道:“你下去把这些药煮一下,要用慢火。”

  研燕眨了眨眼睛,心下虽觉得那少年未必有本事劝说展昭进食,但还是应声出去了。

  “展护卫今若如此死去,岂不愧对自己一世英名!”盲眼少年道:“苏武牧羊十九载,归时已霜染鬓发。生若苦时,生不若死,亡者离尘孽,未必是福,生者过三境方知人生之理。”

  少年走近展昭,俯身继续道:“芜杂世俗污其肉身,然则君子适世,当以清风明月为目,以心为念,清楚分明。”

  展昭无奈一笑,“展某并非不恋生,实在是不愿活于如此尴尬之境。”

  淡淡几抹语音,愣得那少年愕然,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展护卫必须活下去……”

  说着,那少年在展昭耳边轻语数声,只见展昭顿时色变,惊惶万状,像是听到了惊人的消息。

  “果然……当真如此?”展昭惊问道。

  “他已连夜奔回京兆郡报讯……太子与我明日将离开西夏,转回高丽,你自己多珍重。”少年道。

  “元昊狼子野心……可恶……”展昭一双眼睛骤然冒起火光,顿生无限生机。

  ***

  自那日太子离开后,展昭慢慢康复了起来。

  这天,阳光明媚,李元昊一人独自坐在宏鸠宫中翻阅着宫人递上的折子,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重要的对象,脸色大喜,兴奋走出了宫殿。

  见李元昊走远,展昭一个跃身,偷偷进了去。

  阳光穿过金色大幕帐,落在桌案,似披上一层暖色棉锦。一堆红色的奏折正安放在桌案上,甚是耀目。

  展昭走到桌案前,随手抽起一本奏折——竟然是西平王李承启所呈,见“李承启”三字,展昭不由得心头一愣,喃喃叹道:“是他……”

  他对李承启的感情,就如这叹声,难以解释。

  全折上下仅四个汉字“完壁归赵”,奏折下方镶嵌着一方薄薄的玉璧,外形与白玉堂所得那方玉璧一般无二,展昭心念道:“一定是云榭所盗那方。”

  天云榭为救天中镜入墓盗取玉璧,事成后必交于李承启。想到这里,展昭更无疑虑,料定这方玉璧便是那半道兵符。

  随即他那连续翻看了几道奏折,有些是西夏文,展昭自然是看不懂,但有些奏折却是用汉文所写。

  蓦地,他被其中一道奏本牵动了视线,那奏文日道——

  属臣取白玉堂处得兵符半璧,呈我主,愿我主霸业成就。    林靖之上

  “林……林……靖之……”

  展昭只觉得头昏目眩,气息更加不畅,心里着实担心白玉堂的安危。那林靖之便是京兆尹户吏,早年曾去过开封办差,与展昭有过数面之缘,展昭记得这人的名字。

  “玉堂……你……大意啊……”展昭叹道,见奏折中并没有玉璧,料想必定另行封盒呈了上来,遂急忙翻找。

  恍然间,他看到在一旁的洛阳红边上正放着个锦盒,打开一看,却已经空无一物,展昭暗念:“难怪他如此兴冲冲地离开,定然……是去找另外那方玉璧……”

  想到这里,展昭竟笑了起来。那李元昊定然是见到了这方玉璧,高兴异常,未待看完所有的奏折便匆匆离去,不想李承启已将另外一方玉璧呈上。

  “李元昊是想用那八千骁悍兵士作先锋,侵我大宋……”展昭忧虑道,但随即又轻笑,慢慢将李承启呈上的那方玉璧平放于地面上,又抓起桌案上的铁镇纸,猛然击下!

  玉璧顿时碎作冰屑……

  ***

  日近黄昏,展昭平静地坐在夕阳的余晖下,闻那清新的洛阳红暗香,那一地晶莹的玉碎儿散着柔照的光芒。

  沉重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展昭,但展昭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抑或是他根本不愿意当这个人存在着。

  “你砸的?”一道阴沉的声音质问着。

  “是你砸的?”声音变得狠厉。

  “朕问你,是不是你砸的!”李元昊的声音有如惊雷,一层盖过一层!

  “是我砸的!”展昭猛地抬头怒望李元昊。

  第十六章  舍命玉成

  西方尽头,红日已没入深谷,天边点点黑彩悄悄爬入人们的视线。

  展昭的嘴角露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不时抬头上下看看李元昊,随即又故作无事地朝远方的山脉深深望去。

  但他很快就不能平静,他想到了白玉堂,既然林之靖取走了玉璧,白玉堂肯定有了危险。可他不能在李元昊的面前露出半点担忧的神色,于是道:“如今玉璧已毁,你的大计不可能完成。”

  “留着你确实让朕多了许多烦恼,你砸了朕一方玉璧,朕也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因为我要让你看着大夏的兵马进攻宋都。”李元昊沉稳说道。

  展昭心头暗惊,“你果然要发兵!”

  “没有这方玉璧,朕照样可以打进宋朝领地!”李元昊的眸子里充满了欲望与霸气,“从今天开始,你的所有行动都会在朕掌控之下,朕得让你好好活着,看朕建立这万世基业。

  展昭并没有在李元昊面前提白玉堂,李元昊也没有在展昭面前说起白玉堂,展昭开始确定白玉堂应该没有被林靖之生擒,心里总算是稍微安心了点。他料定白玉堂发现玉璧遗失,必定会亲自去宋都报信。

  烽烟再起,百姓遭遇难,这是展昭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如果能阻止,展昭必定是甘洒鲜血,头颅亦可抛。

  展昭内心还有一丝牵挂,那就是白玉堂的安危,以白玉堂的个性,报信后必然再次回到西夏来营救自己。如今自己被李元昊软禁,插翅难飞,自己舍命不要紧,莫连累了白玉堂。展昭很想找机会逃脱。

  机会总是无色无味的,机会有时是天给的,有时却是人为赠送的。

  一晃已到初秋,淡淡的秋意在稀松的树叶上留下时光的痕迹。窗外最后的几抹绿意渐渐逝去,展昭心中怅然,“如此下去,不成。”

  正在这时,李元昊走了过来,他坐在展昭身边,低头思索着某些事情,良久才道:“展昭……你去见见承启吧。”

  李元昊突然出此言,倒令展昭吃惊,问道:“见他?”

  “对,见他!”李元昊猛然从榻中起来,整整衣冠,轻描淡写道:“他病得很熏,快不行了,他想临死之前见见你。”

  展昭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冷却,那凝固在四周的金黄骤然变得昏暗。

  看着展昭呆立风中,李元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在展昭心里终究有些地位。

  ***

  傍晚,五名侍卫护送着展昭来到了清隐宫。刚到官门口,展昭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随即又听到李承启几声沉重的咳嗽声。

  听得那声音似已到了生命的尽头,展昭心头突然一沉,隐约间似乎想起了几年前与李承启在大宋时的光景……暗道:“曾经的雄鹰怎么也折了双翼!”

  尚未踏进李承启的寝殿,展昭已感觉自己仿佛进到了阴森的地狱。

  只见宫殿四周的门窗早已被一层层土黄色的布封订了起来,殿内四周点着暗黄的油灯,灯光细直细直,宛如一条条来自地狱的虫子。殿内的陈设倒很齐备,只是有些零乱,似乎已经长时间没人打理……

  “王爷让小的们不要打理……”李承启的随从见展昭正诧异这眼前的一切,急忙解释。

  展昭“嗯”了一声,问道:“王爷怎么得的病?”

  “小的也不知道……来为王爷瞧病的御医都被王爷轰了出去。”随从答道。

  展昭微微叹了一声,继续朝李承启的寝殿走着。

  绕过前厅,又穿过一条长廊,这才到了李承启的寝殿。

  寝殿内比之前厅要稍微亮堂一点,四周的窗户并没有完全被封死,尚还留着两稍积窗,金色的夕阳从窗外射进来,与四周的阴暗形成强烈的对比,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怖。室内的墙壁上挂着油灯,灰暗的油丝在雪白的墙壁上熏画出条条黑线。

  展昭侧目朝内望去,见一人影深卧在木榻中,料此人必是李承启,于是对身后的侍卫及李承启的随从道:“你们都到外面去。”

  侍卫原不肯就此离去,但见展昭面有怒色,只得与那随从一起站到了门外。

  展昭探步走进屋内,只见室内一片狼藉,药罐、酒瓶扔得一地,阵阵臭的异味迎面扑来。

  “昭,你来了……”内角阴暗处的木榻上传来李承启的声音。

  “嗯,我来了。”展昭答道。

  “昭……你又瘦了……”

  展昭虽然看不清角落中李承启的身影,但单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他已能感受到此刻正有双热烈的目光看着自己。

  “昭,我命不久矣。”李承启说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承启死不足惜,只是……放不下你!”

  展昭的身子微微颤动,他对李承启没有恨意,如今见他在弥留之际还为自己担忧,不由得心有感念之意,提步走近了李承启。

  但见李承启面容消瘦,长长的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肩头,一双原率凛凛的眼睛,如今却已经黯淡。

  他上下打量着展昭,眼中有泪光。

  在展昭的记忆里,李承启是不轻易掉眼泪的。他的那双眼睛,与忧伤哀愁总是有那么点距离,他天生就是生命的主宰,可如今……

  夕阳浓浓地涂抹在寝殿的地面上,就似一层血膜攀附在地表。

  李承启吃力地喘息着,左于伸出,示意展昭坐到自己的身边。展昭会意,靠坐在他身边。

  目光微斜地看着展昭,李承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要沸腾,一把握住展昭的手,喃喃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让你离开西夏,你为什么不听!”

  李承启突然阴森笑了起来,“莫云易那小子已经去见阎王了。”对于那些伤害过展昭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展昭一惊,只道:“王爷费心了……展昭蒙你多次相救……”

  李承启听这话,只觉心中发愧,“是承启将你一生全数毁了。”

  四周油灯晃动在展昭的脸上画着没有色彩的波动。

  “人生,若总在悔恨中度日,岂不太累……王爷为展昭做的已经够多,展昭不会再怨恨你。”展昭宽慰着李承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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