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后侮,若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和属意的男子成亲。”他嘴角扬起,试图敲碎她伪装的坚持,她闻言惊诧的瞪着他。他知道些什么?!他这么说有什么含意吗?
君怀哥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史之子,怎能和他这个大将军对抗?辛岩真要对付他,他就只有挨打的“你想做什么?”她双手握拳,小脸写满防备,简直不打自招。
他微微一笑,她的回答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个人果然存在,而他正是那个罪恶的破坏者。如果他早知道地心有所属,那么当皇上问他是否喜欢贺家千金时,他会如何回答?
他早知道的话,会舍得放开手,让她去和别人厮守,然后微笑祝福吗?
他做得到吗?
微笑化成苦涩,凝结在沧桑的脸上。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使手段,我不是以前就和你约定好了?此生绝不变坏,我说到做到。”
“约定又如何?说过的话不是不能推翻。”害怕梁家会受到他的伤害,她一时口不择言。
“你放心,也许我会伤害天底下的任何人,但绝不会做出让你痛苦的事。”是吗?是这样吗?她直瞅着他看,奋力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丝心虚。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如同儿时那么相信他吗?
一片刻之后,她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悬着的心也变得踏实。
他的双眼像昨天一样带着深深的情感,她反复寻找,只看见坦荡,不见虚假。
演戏若能演到这地步,她怎么防也防不了他。
“我信你。”她说。防人太累,在她成长的过程里,从来不需要防备谁,这对她来讲实在太辛苦“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的话里夹带着温柔,她低下头,想起他的金耳环还在她手里。
“还你。”
她伸出手,他摊开手接住,却在看见染着浅淡血迹的耳针时,褪去脸上的柔意。
命人取来细布条和伤药,他静默着替她擦去掌心的少许血迹,再细心上药包扎。
“伤口很痛吧?以后别伤害自己。”他嗓音低哑地说。长着粗茧的指头,不太利落地在布条尾端打上一个小结。
她没回话,看着他脸上不掩饰的情感,她的心房不由自主的为之颤动。
这男人多傻,昔日的一点小恩惠,就让他感动终生,真傻,真笨。
早晨时清风微凉,透过半敞开的窗子徐徐吹进房里,铜镜中映照出女子样貌。
“小姐,头发这么梳可以吗?”香儿拿着梳子问。
贺莲依看看镜子里梳着少女发式的自己,和未嫁时相同,香儿巧手为她卷起两边的头发,扭转成花朵形状,服贴在头顶两侧,其余长发则披散在肩上,不似一般已婚女子梳成髻,她对香儿笑了笑。
“可以。”不愧是香儿,总是懂她的。昨天一早她自行梳起旧日发式,香儿见了,今天也帮她梳成旧样式。
“小姐,别怪香儿多嘴,女子嫁了人,照说是该使譬的。”
“嗯。”她抓起肩上的长发把玩,不太专心地回答。
“那小姐还……”香儿担心府里会有人会说三道四,私下批评她家小姐。
“将军说了些什么?”
“不,姑爷什么都没说。”
“那不就是了。”他都没有异议了,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她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人都有脾气,她倒要看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能接受不照规矩行事的妻子多久?
“小姐,姑爷对你真的很好,你看那一柜新栽的衣裳,还有这装满珍贵首饰珠宝的锦匣,更别说他处处礼让你,包容你,你何苦为难他呢?!”
“谁叫他自讨苦吃?”她有些赌气地说。
以他目前的身分地位,一举一动皇上都看在眼里,她始终无法相信他没有设计皇上赐婚;再者,她也不能原谅自己为成亲对象是他而窃喜,这令她对梁君怀产生愧疚,好像自己三心二意轻易背叛了他一她无法坦然接受他的好。
“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小姐开朗又没心眼,如今全变了。
贺莲依似笑非笑道:“香儿,你失望吗?”
“小姐还是香儿的好小姐,香儿相信总有一天舒展笑颜。”
“嫂嫂——”门外有人轻喊。
“香儿开门。”贺莲依走到圆桌边坐下。
“是。”
门后站的人是辛岩的义妹顾琴茵和女儿凉雨,门一打开凉雨就率先冲了进来。
“娘!娘——”小小身子直往贺莲依扑过去。
贺莲依连忙弯下身搂住地。“跑这么快小心摔倒。”她笑着将她抱上椅子,小凉雨却还不放手,硬要坐在她膝上,贺莲依只好依了地。走在后头的顾琴茵衔着温婉的微笑走进屋里,向贺莲依行礼。
“琴茵见过嫂嫂。”
“不用多礼,请坐。”
“多谢嫂嫂。”顾琴茵优雅地入座,一派闺秀气质。
香儿替她们斟了三杯茶,退下之前瞧了瞧顾琴茵。
等香儿一退出门外,顾琴茵立即笑脸盈盈地拉住贺莲依的手。“嫂嫂,手还疼吗?”
“不疼。”顾琴茵的过度亲昵让她不太适应,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琴茵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注视着顾琴茵柔美又楚楚可怜的脸庞——眼似烟波,随时会滴出水似的,好像不管她这个嫂嫂说什么,都像在欺负小姑。
“我只是想来向嫂嫂请安。”顾琴茵秀眉低垂。
“嫂嫂这两天在府里住得可好?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请嫂嫂尽管提出,方总管会重新安排。”
“一切都很好。”在将军府还嫌不好,莫非要嫁到皇宫里才知足?
“是我放肆了,我总觉得……嫂嫂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顾琴茵怯怯地凝视贺莲依。
贺莲依也不闪躲,任由她观察。“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扬起的唇雏泄漏调侃的意味。她就是再笨,也看得出顾琴茵的心思。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嫂嫂而已……”心思一下子被看透,顾琴茵低下头,屑头微蹙。“谢谢你关心,我很好。”带着凉雨来让她放下戒心,为的就是打探消息,但愿琴茵的心机不深“嫂嫂把我当成外人吗?我一直很期待嫂嫂进门。”顾琴茵秀眉微蹙,泫然欲泣的柔弱神态,谁见了都会心怜。
但贺莲依对她的示弱毫无感觉。
在以前,她必定会心急地安慰对方,像是她犯了大错惹哭了纤弱美人,但今非昔比,她有了戒心,便不是从前心软的贺莲依。
“琴茵你是这个家的小姐,怎会是外人?你就别想太多了,我就是个嫂嫂罢了,不能左右些什么,你放心吧。”
第3章(2)
顾琴茵欲言又止,贺莲依懒得和她过招,低头和凉雨说起话来。
“凉雨,用过早膳没?”
“用过了,吃得很饱!”凉雨拍拍小肥肚,笑得很满足。
“刚才替你开门的那个姑娘你还有印象吗?”
“有。”
“以后你就喊她一声香姨,她做的糕点最好吃了,我们去请她做点心可好?”
“好、好!”凉雨最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了,赶紧连声应好。
“娘等一下要不要和我去院子里玩打陀螺?”
“好啊,等我们玩累了,点心刚刚好出笼。”
“那我们快去找香姨。”凉雨猛摇贺莲依的手,催促着。
“慢慢来。琴茵要一起打陀螺吗?”
被晾在一旁的顾琴茵回过神,“不……”阳光会晒黑地雪白的肌肤,她才不要去。
“嫂嫂和凉雨去玩吧,我先回房。”
顾琴茵匆匆离去,贺莲依不再猜测她的想法,牵着凉雨的手去找香儿。
“凉雨喜欢吃甜食还是咸的?”她笑问。
“都喜欢!”有娘陪在身边,凉雨高兴得快要飞上天。
“只要能和娘在一起,什么都喜欢!”
“我明天要出门逛逛。”成亲后第一天晚上,辛岩照例准备在房里待到四更再离开,坐在床上的贺莲依突然说话,辛岩抖开被子的动作因此顿了下。
他在他专属的床——小窗边的凉榻坐下,和她遥遥相望。
“好。”他爽快的一口答应,反倒使她错愕。
“真的可以?”她以为刚成婚的女子没事是不能随处乱跑的。
“当然可以,我明天有空。”
“我并没有邀你一起出门。”他有没有空关她什么事呀?
“由我陪着比较安全。”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她却不甚满意。“这是让我出门逛的条件吗?”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就当作是让我妥协的条件吧。”他表现得像个疼惜小妹的大哥,无止境纵容任性的妹妹。贺莲依却感到不悦。看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在她面前全无威严可言,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不生气吗?!”他对她可说是够好的了。不强迫她同床共眠、生活起居全比照她在娘家的规矩,甚至更为舒适贴心;她故意不绾髻,他也没多说一句话。
幼年时的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简直不同凡响,长大后还能受惠。她讽刺地想。
“我不会对你生气。”她孩子气的问话让他笑了。她愿意主动和他说话,他已经很高兴,又怎会生虹
“怎么有人像你这么傻?”她瞪着他,不知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
“因为对象是你,我傻。”他回答得毫不勉强,甚至有些心甘情愿的意味。
“你、你……”他这个样子,她反而气弱了。
他若对她不好,她还能理直气壮指着他的鼻子骂,怪他不该娶地;但他对她够好了,她再发怒,只会彰显自己的胡闹和幼稚有多可笑。
“你厉害,不愧是每战必胜的大将军,人心都被你掌控在手里,我这不懂事的小女子,还妄想和你斗心机?”她真没用!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是在耍猴戏。
“莲依。”他很快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战场上那一套我不会用在你身上。我既对你坦白无掩饰,也不希望对我有顾忌,你要不高兴,就全说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贺莲依长睑眨动,心似乎动摇了,她片刻之后才呐呐道:“我没办法忖度你用了几几分真心来说这些话,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看待一切,我找不到让我安心的邱由。”她无所忌讳地直言。反正她在他面前已经是个傻蛋了,还需忌惮什么?
“对,就是这样。”他给她一个赞许的笑容。“不必猜东猜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预先设想立场。你,就是贺莲依,原先是什么性子就出现出来,不要压抑,不要扭曲自己的心。”他想他是怜惜她的。
怜惜一个脆弱心软的女人。
幼年的她在冰雪寒天里给予他温暖;长大后为了保全家人,接受圣旨和他成亲;婚后就算讨厌他,还是用她怕冷当借口,要丫鬟每晚端来火炉放在房中取暖。
府里除了他们俩,没有人知道他睡在凉榻上,她大可不理会他,任他挨冷受冻,但她仍暗地吩咐了丫鬟。
贺莲依就是这样的女子,就让他等待吧,等她主动朝他伸出手。
他等,不管多久。
“不要扭曲自己的心……”她喃喃道。他到底是怎样的男子,竟无条件容忍妻子到这个地步?
隔着十数步的距高,房间另一端的他依旧心静无波。
他不气不怒不恼,她对他来说,曾是指路的明灯,其中所包含的意义是别人难以想象的深远;如今她在林中迷了路,他也愿成为带领她走出迷雾的人。
“人生的道路很长,每踏出一步,都会成为日后的回忆,不管是迷惘也好,无助也好,都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好好的珍惜把握,有一天一定能真心的微笑。”
“真心的微笑……”她垂下眼眸,掩去眸里的黯淡。
“莲依,你记着,我绝不会伤害你,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吧。”朋友?她的心一震。
别再对她好了,这样她怎么狠得下心处处和他作对,在小地方自以为是的挑衅他?
“很晚了,你早点睡。”
匆匆踢掉绣鞋、放下床幔,她屈起双膝,把脸靠在膝上。
长发覆住她的半张脸,也覆去她的表情。
如果没有那道错牵姻缘的圣旨,当他某一天意气风发的来找她取回耳环,而她笑着归还时,或许他们真的能当好朋友。
但是现在呢?
翌日,人声鼎沸的街市吆喝叫卖声不断,街道边摆着一个又一个小摊子,生机勃勃的景象,让贺莲依的精神提振不少,虽然天空阴阴的,但不影响街道上的繁荣热闹。
走在宽阔吵杂的街上,她很快融入这样的气氛里,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唇瓣不知不觉往上扬起,形成俏皮的弧度。
京城的街市和康平大不相同,路宽人又多,热闹得不得了。她是玩得很开心,但眼尾总会瞄到一抹高大的男人身影陪在身侧,如果没有这个大包袱,她一定能玩得更快乐。
昨晚本来只是故意想惹恼他,才会说想出门,没想到他会爽快答应。虽然必须由他陪伴着,但能出来透透气,她也该满意了。
而且她注意到他一直走在她的左边,帮她挡去撞过来的人。
这一点还挺贴心的。
“笑什么呢?小心画糖的老板瞪你。”站在一个小摊子前面,他低声道。
她挑挑眉,不告诉他,专注看小贩熟练的画糖。
小贩先舀了瓢热糖浆,倒在抹了油的铜板片上,利落画好一只小兔子,在中央压上一支竹签后拿起就算做好了。
“老板,我要这兔子。”辛岩付了钱,接过串着小兔儿的竹签。
“多谢,下回再来哟!”老板笑盈盈。人群的中心爆出一道凶狠霸道的怒吼声,众人怕受波及,纷纷退到远处,转眼间还留在现场的人只剩下地和辛岩两个人,现在她终于看到发生何事。有他陪着,她一点也不怕怒吼的人会对她不利。
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男人对着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少年猛殴,下手又狠又重,不怕打死人似的。
“你这小子,你爹死了不代表他欠下的帐就一笔勾销,再不拿钱来还,到时候我越不了冬,还不了我就打死你!”
狠话伴随拳头落下,少年只能无助地用手保护头,任三名壮汉的拳头不停打在他的身体上。
贺莲依再也看不下去,但在她出声喊住手之前,辛岩上前抓住其中打得最凶狠的那名壮汉的手腕。
“想吃牢饭是不是?打死人你也讨不了好。”他拉着男子的手腕,轻易扯动对方粗壮的身子。那人满脸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有人这么简单就控制住他的行动。
“你、你是谁?”因为太惊讶,壮汉还咬到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