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皮。」苏幼容轻声唤她,笑靥清妍美丽。
「你、你、你怎么来了?你想通罗?你没跟我说呀!我去接你呀!」赖品柔一整个亢奋,嘴儿咧开开,几乎要尖叫了,而她也确实做了。
「想给你个惊喜……」
赖品柔一把紧抱苏幼容,又叫又跳。
「明明是惊吓呀!」而且是高兴的惊吓!
「是繁木……说服我来。」苏幼容说,明显察觉到赖品柔浑身一僵。
方才还很活跃的细胞,突然全数坏死一样。
没给赖品柔太多反应时间,外头传来开门声,还有她爸爸高扬的语调:
「夏先生,你那辆车超级稀有,全台湾没几辆——」后头哇啦哇啦,长串赞美,什么流线车体、减低风阻,什么直列六缸引擎,什么四驱霸王……赖品柔完全有听没有懂。
但,接下来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找个时间,我载伯父去逛逛,试试它的性能。」
「好呀好呀!」身为车痴的赖爸爸双眼发亮。
两个男人相谈甚欢,重回客厅。
「繁木也一块儿来了。」苏幼容在她耳边,低语道。
她知道!她听见他的声音了!
「你们两个聊车聊个不停,先坐下来吧。」赖妈妈还在哽咽着,可是脸上笑容没停过。
「夏先生,我两个儿子你见过了,还有一个女儿,整天都在睡懒觉,我跟你介绍一下,品柔,过来。」赖爸爸很热络,扬手招来赖品柔。
赖品柔不情不愿,松开环抱着苏幼容的手,暗暗吸气,转身走向父亲。
夏繁木的双眼,从一踏进门,看见她出现,就不曾由她身上移开。
他看着她。
即便她不瞄他半眼,他仍是看着她。
忍住,都忍了那么久时间,不差这一天。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冒然伸出手,去把她捞进怀里。
「我与她认——」他噙着笑,正要回答。
「夏先生,幸会。」赖品柔丢下一句敷衍。
双眼没在他身上多停留,掉头又走回苏幼容身边。
一面对苏幼容,她恢复热情态度,与待他如无物的方式,天差地远。
假装不认识我?好,好极了。
夏繁木笑容一凛,又好气,又好笑,更有些许落寞。还那么气我。
「你姐姐愿意来这里,全靠夏先生帮忙……」赖妈妈含着泪光,落向苏幼容,久久不愿离开。
「品柔拍了你好多张照片,我看过不下百次,可是你本人更漂亮……比我想像中还要漂亮……你比较像你爸,他也是斯斯文文,很有书卷气的模样……」赖妈妈轻声说。
这个自襁褓开始,就不曾再见面的女儿呀,她有太多歉意。
对于赖家人,苏幼容并不觉得陌生,因为她从赖品柔口中听见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关于赖爸爸的爽朗、赖妈妈的慈祥,赖家兄弟的调皮捣蛋……即使她未与他们相处过,却能在最短时间消弭隔阂。
「我爷爷也时常这么说。我看过我爸的照片,确实很多相似的地方。」苏幼容浅笑。
「夏先生,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赖妈妈向他致谢,对他的好印象直接破表,根本当他是恩人。
「赖妈妈,你不要客气,我做这件事,因为……它是某人的愿望,若能达成,她会很开心。」
提及「某人」,他淡淡瞟向赖品柔,她维持撇头,反方向四十五度,啃她的大肉包,用力咀嚼,像在咬着谁的肉。
「你说的「某人」是幼容,对吧?……幼容有这么贴心的男朋友,我也很替她高兴。」赖妈妈猜测,用一种看女婿的眼光,在看他与苏幼容。
「我和夏先生只是朋友。」苏幼容想解释误会。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夏先生,看来你还要再加加油哦。」赖爸爸朗声笑道。
赖品柔面无表情——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或许,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没有谁发现吧?
她胡乱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站了起来。
突然觉得,自己和客厅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绝不是嫉妒姐姐得到父母的全盘注意,更不是因为父母误解……姐姐和夏繁木是情侣——什么都不是!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胸口那股窒感是啥!
她需要去透透气,思索一下,才能再回来。
「爸,妈,我去跑步……姐,你不会这么快回去吧?」
「刚吃饱怎么能跑步,休息三十分钟再去。对了,你先去顶好帮妈买酱油,你姐答应要留下来吃饭。」赖妈妈给她一百块。「哦。」
此时,夏繁木也起身。
「我正好要买一包烟,不介意带我一起去吧?」
「我叫品柔帮你买,你不用多跑一趟,你把香烟牌子告诉她——」赖妈妈哪可能让客人自己去,当然是推女儿当跑腿。
赖品柔扁扁嘴,一副没有很想「顺便」的脸。
夏繁木念了一串法语。
听完,赖品柔冷啐:「最好我背得起来啦!」别说是「背」,她连跟着念一遍,都很有困难。
那根本不是英文吧!哪国的脏话呀?
「所以我自己去,这么拗口的牌子,不用麻烦你背——」像故意地,他又重复了一遍法语。
他念法语时,眼眸好亮,亮得……赖品柔打了个哆嗦。
奇怪,不就是香烟品牌名称吗?
从这男人嘴里念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在场,除夏繁木外,只有苏幼容懂那句法语,她不由得微笑。
它,不是任何一种香烟的牌子。
我是真心爱你。它真正的意思。
「也好,买错还要换,多麻烦呀。品柔,你带夏先生去吧。」赖爸爸拍板定案。
赖品柔一样斜眼,不看夏繁木。
「既然那香烟品牌我念不出来,他又打算自己跑一趟超市,干脆——」她一转身,一百块塞到夏繁木手中。
碰到他,像手沾了脏东西,还在裤子上擦拭。
夏繁木的眸越眯越细,越细,越危险……
「叫他顺便买酱油。」她报出响当当的知名厂牌,全台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起困难的外国香烟名,这容易多了吧!
「赖品柔!你好意思叫客人去买酱油?」赖妈妈夸张扬声。
真不敢相信,这是他们赖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她这个做妈妈的,简直无地自容,超想挖个洞——坑掉这个不孝女!
赖品柔没反省,挖挖耳,一脸没啥大不了。
「又不是买卫生棉,干嘛不好意思?反正他顺路,超市在出门右手边,直直走,不用转弯,眼没瞎都看得到。」明明夏繁木近在眼前,她同样用第三人称,当作他不存在。
「赖、品、柔——」
赖妈妈要喷火了,但有人挡在她面前。
夏繁木背对众人,仅面向赖品柔,轻缓地,用着唇形,一字字慢慢吐出来:「赖小皮,你要我在这里吻你吗?」没发出声音的威胁,丝毫不失震撼力。
「你敢?」她也用唇语回呛。
「你看我敢不敢。」他唇一勾,连笑都无声。
他上前一步,她立刻大退两步,他又逼近一步,她猛退三步,最后迫不得已,被窝囊地逼出赖家大门。
赖妈妈以为是自己的狮吼功生效,吼动了女儿,乖乖去买酱油。
殊不知女儿是败在夏繁木的淫威之下,当然更不知道,赖品柔此刻处境堪危——有多危险?
被压在骑楼墙边,狠狠让人吻住,几乎要阻断呼吸,肺叶缺氧、唇瓣疼痛、脑袋秀逗,算不算危险?
夏繁木的动作迅如猎豹,她才刚下楼梯,跨出门,人已经被他抓紧,来不及飙他脏话,他的嘴就堵过来。
「夏——唔——浑——靠——」含糊的单字,把她的不满表达完毕。
他近乎贪婪,对于到嘴的美味,不愿放开。
闪避她的利牙——她是真心想咬断他的舌。
格开她的双拳——她是发狠想槌歪他的脸。
挡住她的膝盖——她是笃定想撞残他的命根。
解决了那些阻碍,获取的奖赏,更是加倍甘美。
最后,他是因为吻到嘴酸,才吁了声喟叹,满足地放开她。
事实上,这种满足引发另一种不满足。
他想要的,何止亲吻而已?
「夏繁木——你这个贱男人——恶心死了——呸!呸!呸!」赖品柔想用手背抹嘴,可是双手还被他抓住,抽不回手,她更火大了。
「呸也没用,你呸完,我还是会继续吻,绝不让你摆脱我的气味。」他低着头,鼻尖磨蹭她的发,唇就在她脖子旁慢慢轻啄。
「你是狗吗?撒尿做记号吗?」
「小声点,楼上会听到你的汪汪叫,引来赖爸赖妈,看见我们两人姿势,你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他说得好轻,最甜美的恫吓。
她咬牙,狺了句咒骂。
「你还想干什么?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资格亲我!手放开!」
「我不要今天。」
「我要今天,而且我们今天很久了!」她提醒他。
「该还的,我都寄回去还你,连交往期间你请我吃饭的钱,我也付了一万二给你,多的不用找我,算是赏你的服务费!」看,她多干脆,不占他便宜,两人分得清清楚楚,谁都不欠谁。
「有,我收到了,包括衣服、钻石、钱……」
第10章(2)
收到时,夏繁木是震惊的。
比起「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将我送她们的东西,全数打包还我」的惊讶,「她是真的要和我划清界线,连一丁点瓜葛都不屑有……」这样的恐慌,反而更令他害怕。
「既然收到了,你现在还罗唆什么?我不去缠你,你也别来缠我!」
「赖小皮,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我的解释,你连半个字……都不愿细听了?」赖品柔不去看他,她选择了忽视,不被他眼里的希冀所迷惑。
「我不想去猜测,你哪几句是真、哪几句是假,还是根本全部都骗人,我玩不起你的游戏,所以我要退出。」她稍微停顿,撇嘴,淡淡嗤了一声。
「反正,你本来就没多喜欢我,一开始如此,之后又会改变多少?现在就算你告诉我,你后悔了,你没有打算恶整我,甚至你可能爱上我……我不敢、也不要相信了。」说完,她才真正抬头,回视他。
「夏繁木,我们已经结束……不,我们本来就不算在一起,连「分手」这种字眼,套用在我们身上都很可笑,不是吗?」他没有打断她说话,他一直在听,听她诉说不满。
看她眼眶微红,却死硬撑着,不泛泪光。
直到她说完,沉默抿起嘴,他才终于再开口。
「我这阵子很忙,被调到杜拜去盖饭店,前几天才回来,人在国外,还是一直打国际电话回来,天天「卢」着幼容,开导她、利诱她,只差没找人绑架她,把她扛进赖家……」他不提分手一事,不提结束,也不解释,倒像闲话家常的说起近况。
「……我很谢谢你带姐姐回来。」一码归一码,扣除恩恩怨怨,该说谢谢的,她不会吝啬。
「幸好,幼容没有很排斥,她只是有些担心,怕踏进赖家会尴尬,而且那声「妈」,她喊不出口。」
「我妈不会硬要逼她喊。」她妈不贪心,很单纯想看女儿而已。
「我也是这样告诉幼容,喊不出口,就不用强逼自己,或许以后某一天,她会自然而然、发自真心,喊你母亲一声「妈妈」。」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向她邀功,但她听得出来,他三句不离「幼容」,那么亲密、那么关心……所以,她不由得猜测:「你又重新追求我姐?」
「当然不是。」夏繁木超想翻白眼。
「听起来很像。如果你要追她,拜托真心一点,我姐那么好,我还嫌你配不上她,不要追到了,又轻易放手——」教训人的话,马上被人堵住,用嘴。
又是一阵啾啾啾,之后她涨红脸,气喘吁吁地骂他:「要追求我姐,就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
「我要追的,是你,赖品柔。」夏繁木不想再遭她胡乱扣帽子,干脆挑明了说。
「够了,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杜拜?」
「我管你为什么要去杜拜!」
「我和我父母约定好,只要我能拿下杜拜饭店的建案合约,以后老婆随便我挑!」
「那你自己去挑呀!关我屁事!」她佯装不在乎,不去理他娶谁。
「我挑好了,而且我知道,我父母一定反对,我不先堵他们的嘴,以后还得再抗战一次,我嫌麻烦!」于是,他把难题摆第一,父母的阻碍率先解决。
至于赖品柔的不谅解,只能算最小、最不起眼的麻烦,放到最后再处理。
把父母问题处理完,才去找她,不让她面对下一场战争。
他要她……只单纯被爱,其余心思用来爱他。
「谁?谁这么倒楣被你挑上?」苏幼容吗?姐姐条件无敌好,他父母会反对?这没道理。
「你呀。」他凉凉说。
赖品柔先一怔,后上火。
「我?我才不想挑你咧!你父母反对,我爸妈也不会赞成!你们嫌我家没钱,我还嫌你们穷到只剩钱!」哼!
「瞧,我们多同心,我也这么认为。」穷到只剩钱,一针见血。
「呿,谁跟你同心?我们不熟,好吗?」她重重扭头,行径幼稚。
夏繁木只是笑,笑得好甜,笑得双眼全眯细起来。
「赖小皮,有没有带身分证?」
「干嘛?」她防备问。
他变脸如变天,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达目的,誓不两立」的凶狠。
「登、记、结、婚!」字字铿锵,咬得好重。
管他资料齐不齐全、管他印章要不要带,先拖去再说!
「登——等等、等等——」她慌张到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都出来了。
她被他拖着走,一路上哀哀叫。
「不用等,不熟是吗?马上就熟透透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都不会放过!
绝对把她的胸围、腰围、臀围、大腿围,甚至是鞋子尺寸,亲手寸量个一清二楚——「你、你少吓唬我!我赖皮不、不是被吓大的——」
他完全没有停步,步伐好坚定,赖品柔急了,又叫:「结你个屁婚啦!我不信你会想定下来!你这种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没有节操,没有水准,没有常识,什么优点都没有……厚!我知道了!又是一句「玩笑话」!你连「结婚」也能拿来当谎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劝幼容回来?你们家的事,又干我屁事?」
「对、对呀,干你屁事——」
「要不是因为你会开心,要不是知道,让幼容和你妈见面,是你的心愿之一,我付大把国际电话费,付心酸的吗?」
「咦?所以,你说是为了「某人」才做的……那个「某人」,不是幼容姐罗?」夏繁木终于停步,害她险些撞上他的背。
她抬头要瞪他,发现他的目光比起她的,更具杀伤力、更认真——他开口,缓慢说着:「从头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考量的对象,在意的家伙,全都是你——赖品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