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烧了!
纵然喝了一大碗热热的姜汤,看来她幼小的身躯仍是抵挡不住大雨湿身的寒凉。
怎么办?好渴,想喝水。
她挣扎地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向不远处的茶几,可室内实在太黑了,她又晕又看不清楚,膝盖倏地撞到了什么,绊倒在地。
好痛!
她抚着膝盖,忍不住呻 吟。
光坐在这边是不会有人来救的。
好不容易忍过了疼痛,她怕又会撞到什么,小手不时探向前,一寸一寸很漫地往前移。
终于来到茶几前,她撑站起身,摸索到玻璃茶壶和茶杯,倒了满满一杯水,才刚喝了一口,只是稍稍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又一阵晕眩袭来,她站不稳,往前一倒,玻璃壶应声落地,她手上的杯子也滑落。
她扶着桌面喘气,想喊人来,干哑的喉咙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停电了,她连桌上的电话也不能用,只好扶着墙,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房间,眼瞳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能够看见一点点光,看到楼梯口。
忽地,走廊窗外一道银色的闪电劈过,接着是轰轰雷响,她吓到了,不自觉地尖叫,声,慌得蹲下来,双手捣住耳朵。
“你怎么了?”低哑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愣住,小心翼翼地回过头,一时感觉光线太刺眼,眨了眨眼,才认清来人是傅明泽。
他穿着佣人替他买来的睡衣,手上拿着手电筒,静静地看着她,温暖的黄色光圈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她蜷缩着环抱自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小脸莹白,眼眸微红瞅着他,看来柔弱又可怜。
傅明泽阵光一闪,稍稍亮了几分,走过来蹲在她身前。“你怕打雷?”
“我……哪有怕啊!”一听他这么问,她立即收凛迷惘的神智,小嘴倔强地一抿,困难地自喉间逼出低哑的嗓音。“我才不怕。”
“不怕你为什么蹲在这里捣耳朵?”
“我……”她这才惊觉自己还捣着耳朵,连忙放下双手,感觉手心冒着汗,她懊恼地在睡衣的裙摆擦了擦。“你半夜起床干么?”
他似乎觉得她逞强的模样很好玩,微微勾了勾唇。“起来上厕所。你呢?”
她白他一眼,见他眼眸晶亮,小小的心房不争气地撞了一下,急急撇过头。
“我想喝水。”
他点点头,端详她的小脸蛋,方才还苍白着,此刻却又染上一抹不自然的晕红,他心念一动。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
“你的声音哑哑的。”
“我……很困时都这样。”
“你发烧了。”他直接下结论。
她一震,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他没理会她明显的谎言,迳自伸手摸她额头,她不自在地想躲,他索性用另一只手擒住她下巴。
“你……到底想干么?”她斥责他,很想摆出大小姐盛气凌人的架势,但不知怎地,面对他皱拢的眉宇,她竟感到心虚。
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啊!而她的灵魂已经二十六岁了。
但在他面前,她好似真的是一个九岁小女孩……
“上来。”他突如其来地命令。
“什么?”她愣了愣,定睛一瞧,他正将纤瘦的背对着她。“你……想干么?”
“我背你回房。”他说。
“不、不用了!”她直觉拒绝。
“难道你想摔下楼梯吗?”他回头瞪她。“这么黑,你又发烧,很危险。”
她咬咬唇,正欲说话,他又开口。
“还是我帮你叫珠姨来?”
“不行,不可以!”她猛然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她担心珠姨见她发烧了,会口无遮拦地抱怨起她不该冒雨去找灰灰——这件事,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垂敛眸,躲避他的眼神。“这么晚了,珠姨忙了一天很累了,不要吵她。”
他紧盯她,眸光明灭不定,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扬嗓。“那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好吧。”她很不情愿地答应,小手由背后勾住他颈脖。
他将双手勾进她腿弯,一个使劲,将她背起来。
江雪并不想靠着他,但她身子已虚软得几乎提不起半分力气,怕自己撑不住往后倒,只好将发烫的小脸埋靠在他颈窝。
纵然意识因高热有些许昏沉,她仍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沐浴乳残留的清香,也像是他个人的体味。
他现在只有十三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察觉自己在胡思乱想,江雪不得不在心里提醒自己,她觉得有些尴尬,有些害羞,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吗?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将眼前这少年看成那个对她温柔却也冷漠的男人。
傅明泽将她背回床上,替她盖拢被子,见乖乖躺着的小女孩双目迷蒙地瞧着自己,隐约似流露出依恋,他心里微感异样。
他别过头,用手电筒照了照房内,捡起翻倒在地的茶壶和水杯,放回茶几上。
“我去楼下帮你弄点喝的。”
话语才落,窗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江雪一惊,娇小的身子在被窝里缩了缩。
他瞥她一眼,她以为他是嘲笑自己胆小,抿了抿唇。
“你不是要帮我倒水吗?还不快去!”
他却没动,看了她两秒,忽然问:“你房里有手电筒或蜡烛吗?”
“啊?”她愣了愣。“书柜上有装饰用的香氛蜡烛。”
装饰用的?
傅明泽依言来到书柜前,果然找到大大小小几个造型各异的香氛蜡烛,有花朵形状的,有装在马赛克琉璃杯里的,还有两盏嵌在壁面的古典油灯。
原来照明用的蜡烛还能作为观赏用途的艺术品。
傅明泽嘲讽地勾勾唇,用点火器将这些香氛蜡烛点燃了,在房内错落摆置。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语落,他便转身离房间。
她傻傻地目送他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室烛光摇曳,衬着她雪白的小脸似是匀上了些许玫瑰色。
是担心将她独自留在黑漆漆的房里她会害怕,所以才帮她点亮这些蜡烛吧!
他,依然是那个有着温润本质的男人,就算不欲多管闲事,仍是救了被绑架的她,就算她拿与他相依为命的狗狗威胁他,知道她生病了,还是体贴地照料她。
就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上一世到了最后,才会明明恨着她也不惜为她豁出性命……
寻思至此,江雪蓦地心神一凛。
不可以了,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她绝不允许!
她迷糊地想着,在即将陷入昏睡之际,傅明泽回来了,除了一壶热开水,他还替她榨了新鲜的柳橙汁。
“喝吧。”他将橙汁递向她。
她想接过杯子,手却颤着,视线因高烧而模糊,杯子在眼里化成两、三个幻影。
“算了,还是我来。”他拍开她的手,坐在床沿,将她细小的身子揽入怀里,握着杯子抵在她唇缘。
“我自己来……”她困窘地想躲。
“听话!”他冷声喝叱。
她一怔,听他用这种命令似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内心莫名感到一阵委屈,下意识地张开唇,由着他一口一口喂自己喝果汁。
喂了大半杯,她摇头表示自己喝不下了,他也不强迫,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
“你走吧。”她立刻赶人。“我要睡了。”
他没应声,动也不动。
“怎么还不走?”她沉沉地呼吸,鼻腔微塞,又热又难受。“你是……想问灰灰的事吗?”
他依然沉默,只是定定望着她冷汗涔涔的容颜。
“灰灰……没事,可是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管它了……”
看着她闭上眼,小脸蛋纠结着痛苦,呼吸断断续续,唇畔偶尔逸出呻 吟,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即便如此,她仍不忘在睡前威胁他。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
傅明泽坐在床前沉思,许久,他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痒,连忙起身走远了,掩住唇,尽量小声地咳嗽。
咳了几声,总算舒服了些,他到浴室里端了一碰凉水,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窗外依旧下着雨,满室晕黄的烛光,暖暖地映出一道坐在床前的身影,直到天明破晓前,那身影一直未曾离去——
看过医生吃过药,江雪的烧很快就退了,两天后,她已能活蹦乱跳地下床。
这两天,傅明泽也同样待在江家客房里养病,除了吃药以外,三餐都有人为他送来,不仅菜色丰盛,早晚还都有补汤喝,渐渐地,他气色红润起来。
为了早日治好他的咳嗽,珠姨日日都炖百合雪梨汤,又炒了甜杏仁加核桃仁,裹了蜜让他当零食吃。
这其实是江雪的吩咐,她记得前世傅明泽的咳嗽一直好不了,后来还是她从小学老师那里问到民间秘方,天天让傅明泽吃这些润肺养肾的食材,才渐渐治好了他的咳嗽。
这回,傅明泽并不知道是江雪问来的秘方,只以为是珠姨对自己特别关怀。
“谢谢珠姨。”傅明泽正坐在宽敞的窗榻上看书,见珠姨亲自端了百合雪梨汤送来,很诚恳地道谢。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真没遇过几个人如此和蔼地对他好,何况是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不用客气。”珠姨笑眯了双眼,一张圆润的脸因而更显得福泰慈祥。“你好好调养身体,快点好起来,雪小姐就会高兴了。”
她会高兴?
傅明泽不动声色地喝完一碗雪梨汤,方才提出要求。“我想去兽医诊所看看灰灰。”
珠姨一愣,神色露出为难。“可是雪小姐说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门……”
“她不能软禁我。”他说。
“什么软禁!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珠姨骇然,慌忙解释。“这哪是软禁?雪小姐是怕你身体撑不住。你放心,那只狗很好,雪小姐比你还担心它,上次……”
第3章(2)
“珠姨!”娇脆的声嗓响起,充满警告意味。
珠姨怔住,这才警觉自己差点吐露小姐要自己保守的秘密,回头望向站在门边的小女孩,尴尬地笑了笑。“雪小姐,你来了啊。”
江雪盈盈走进来,略微嗔恼地瞥珠姨一眼,嘟了嘟樱桃小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他说。”
“好,我去看看晚餐弄好了没。”
珠姨离去后,江雪这才转向傅明泽,纤幼的身躯傲然挺立,双手叉腰,摆出习蛮千金的架势。
“我不是说过了?如果你想看见你的狗狗平平安安的,就答应我的条件!”
他静定地望着她,依然维持倚坐窗榻的姿势,两秒后,他点点头。“好。”
她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直视她,墨眸闪烁复杂的灿光。“我答应你的条件。”
她脑海瞬间空白,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是认真的?不是唬弄我?”
傅明泽轻声嗤笑,仿佛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我干么唬弄你?”
她不喜欢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态,秀眉收拢。“你……不要以为口头说说我就会相信,我爸爸跟人做生意,都要签书面合约才算数的。”
“嗯。”
“签了就不能反悔喔!不然我可以找律师告你的。”
“知道了。”他很干脆地表示同意。
她不可思议地瞪他,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何态度丕变。“你……为什么答应?怕我虐待灰灰?”
他耸耸肩。“因为我想继续上学,因为我觉得住在这种房子,有吃有喝的生活也不错。”
他答得随意,乍听之下也是正常的理由,一般人都会这样想,不是吗?这也是她的好友蔡雅岚认定他不可能拒绝的原因。
但江雪知道,这绝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前世的她太小太自我中心,没想过去深思他答应留下的理由,而今生的她意欲探究,却又摸不着头绪。
傅明泽……她似乎从未真正懂过这男人,即便他现在只有十三岁,她二十六岁的灵魂仍是看不透他。
“不过,”他沈哑的嗓音凉凉响起。“就算我答应了,你爸爸会答应吗?”
这个问题,在江成君隔天晚上回到家后,很快便有了答案。
正如江雪所料,江成君是带着庄淑蕙一起回来的,他带着两分忐忑、三分歉意,却有五分坚决地对家里人宣布,庄淑蕙将会是江家新的女主人,江雪的新妈妈。
江雪的反应是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江成君更是整个人慌了手脚,女儿就算娇气任性,却也从来没有这么不可理喻过,当着下人的面哭着耍赖,更不是脾气高傲的她会做的事。
“雪儿别哭,雪儿听爸爸说……”如粉藉般的一双小手紧揽着江成君脖颈,一滴滴湿润的眼泪透得他心发凉。
“爸,你不疼雪儿了吗?不爱雪儿了吗?”小女孩凄楚地哽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你别胡思乱想!”江成君慌得拍抚女儿。
“那你为什么带这个女人回来?”江雪指向窘迫地站在一旁的庄淑蕙,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雪儿的妈妈,我的亲生妈妈早就死了,前几天是雪儿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忌日,爸你忘了吗?为什么你那天没回来?”
“雪儿对不起,是爸爸不对,爸爸本来想赶回来的,可是……”江成君望向庄淑蕙,两人交换复杂的一眼。
江雪分明看在眼里,却假装没看见,继续赖在父亲怀里哭。
她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的伤心,前世父亲死于肝癌,在临死前父女俩还大吵了一架,她一直很难过,跟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那样不欢而散。
好不容易,她又见到素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了,可也连带迎来了那个心机恶毒的女子。
“爸爸你好过分。”她嗅着父亲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心酸不已。“雪儿不要别的女人当我妈妈……”
“雪儿,你乖,别怕。”庄淑蕙眼看场面难堪,走过来试着安抚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阿姨不是坏人,阿姨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是啊,她从前也以为这个继母会对自己很好,甚至掏心掏肺地把所有心事都说了,结果换来的是对方冷血的算计,趁着父亲病重之际,逐步夺走公司的经营权。这女人太可恨了,她担心自己斗不过。
“你走开!不要碰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小手一推。
年幼的她力气并不大,庄淑蕙却像是被推得整个人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拐了下脚。
“淑蕙!你没事吧?”江成君赶忙放开女儿,伸手扶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没事。”庄淑蕙扬起眼睫,素净清艳的脸蛋衬着莹莹泪光,显出几分柔弱可怜。“成君,我看我还是先去找间饭店住好了。”
“不,你留下来。”江成君很坚持。
“可是……”庄淑蕙望向坐在地上的江雪,羽睫一颤一颤地,如受惊的蝴蝶。江成君爱怜地搂了搂她,她很自然地偎向他,丰盈的胸乳挤压着他胸膛,他视线一落,便看见那性感凹深的乳沟,目光不禁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