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不停地说,越汶嫱就反覆为客人按摩,从手、一路到肩膀、脖颈。
对方谈兴一起,不只把丈夫的事拿来讲,连女儿、儿子的求学趣事都吐出口。
越汶嫱也不插嘴,只是听著,偶尔几声低笑。
客人自己讲到喉咙发疼,越汶墙也把人伺候得浑身舒坦,周身馨香。
客人心满意足,随口要了四瓶精华液。天知道那一瓶订价是一万二。
越汶嫱拿信用卡去结帐的时候,高兴到走路都像在飘。
赚到了赚到了,这种业绩只要保持一星期,她前阵子因雨损失的奖金就全回来了。
“哈哈哈……”领了薪水,她还要请周凛吃饭。要不要奢侈一点请他吃牛排呢?每次都拉他吃路边摊好像太苛了,去贵族世家吧!一百多块她负担得起,了不起她下两餐吃馒头或吐司,荷包也就平衡过来了。
他会不会很感动?或许他会抱著她亲一下喔……想到他的吻,像蜂蜜一样甘甜,她身体都热了。
“哇,四万多的单,你真厉害。”结帐的小姐看到越汶嫱递过来的单子,问道:“怎么推销的?”
“我从来不推销。”她柜上的东西这么贵,哪是几句话推销得出去?只有让客人打从心底开心,她们才会把荷包打开。
“这么了不起。”小姐刷完卡,同时递过一封红色的东西。“既然赚了钱,这个就好应付了。记住,人不到,礼也一定要到。”
那是喜帖。越汶嫱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凛,我对不起你……”她在心里哀号。如果是其他人的喜帖,她还有可能拒绝,但这封喜帖上的署名是楼面经理,她拒绝不了。
原本要请周凛吃饭的钱得挪做礼金了。为什么出外工作总有无数的交际应酬?她恨死红白炸弹了。
“还有一盒饼,你是现在拿,还是下班再拿?”小姐问。
“我看一下。”如果是小小一盒,她直接拎走。
对方将喜饼放到柜台上,她愣了愣。是“秦皇食品”的饼,周凛的公司。
越汶嫱一把抢过饼。“我现在拿,请客户吃。”她男朋友公司的饼耶!她觉得好骄傲、好高兴。
听到她说要请人吃,小姐瞪大眼,从来只有别人请越汶嫱吃饼,她几时也知道回请人家?她一向很小气、很爱钱的啊!
“是不是下太久的雨,她脑袋发霉了?”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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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汶嫱下班的时候,周凛来接她。
她一坐进车子,便迫不及待地献宝。“凛,你看,我们经理结婚,吃的饼也是秦皇的耶!”而且这个饼盒好漂亮,以原木做成,外头包覆艳红色的绒布。
打开喜饼盒盖,分上下双层,装满了西饼、汉饼、小蛋糕、和叶子和巧克力,扎实又丰富。
盒盖上还有一只小金锁,喜饼吃完,空盒就是一个美观实用的珠宝盒。
“我拿饼请客户吃,大家都说味道很好喔!”这盒饼可以抵她三顿饭,她收起来、带回家,对已凹扁的荷包大有助益,但是看客户吃周凛公司的饼津津有味,她感觉什么都值得了。
“这是秦皇新设计的真爱系列喜饼,走环保风,外盒可以再利用,里头装巧克力和奶酥的瓶子是密封罐。”他如数家珍地介绍。“饼吃完,这些东西留下来也有用。”
“我也这么觉得。”她反覆摸著饼盒,爱不释手。
“你是爱盒子,还是喜欢里头的饼呢?”他忍不住笑道。
“我都喜欢。”她偷瞄他一眼,脸颊发红。其实不只喜欢饼,所有的食物她都爱,周凛公司的产品她更爱。
这是不是叫爱屋及乌?她自己乱想,想到双颊烫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
“是吗?我以为你只爱盒子,还担心只送饼给你,你会不高兴呢!”他调侃著,从车子后座拎出一只大纸袋给她。
“饼?这么多?给我的?”
“不喜欢,那我收回来好了。”
“喜欢、喜欢、好喜欢……”她几乎是半抢地夺过纸袋,打开,袋子里是满满的各式糕饼点心。“咦……这是什么?没见过。”
“酒酿蛋糕,是新产品。味道还不错。”
“那这个呢?”
“老婆饼。”周凛笑了。“研发部进来一个新人,喜欢在糕饼的形状上搞花样,还义正词严地说,不管是口味的创新,还是形状的创新,都是创新。公司不能压抑他的创意。”
“嗯,物价上涨,售价又调不上去的时候,这确实是个瞒天过海的好方法。”
“你赞成他的做法?”
“我们专柜的保养品常常这样,本来一瓶化妆水是120ml,但原物料涨价,想要维持原来的利润,不是涨价,就要换包装,将瓶子改小一点,弄得更精致,容量100ml。客户通常更喜欢第二项选择。”
“变相涨价,也是一个方法。”高通膨时代,只要是能创造利润的方法,企业都会考虑。
“但是……”她撕开新型的老婆饼,咬了一口,皱眉。“外型漂亮是能引起购买欲,但味道太平常就让人失望了。”
“老婆饼的味道就是这样,你指望它有多大的改变?”
“起码加点核果,可以增添香气。”
“这样又增加成本了。”
“还是把饼做小一点,大约一口大小,用节省的成本买核果……嗯,或者糙米也不错。”
他欣赏地望她一眼。“你满有生意头脑的。”
“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趁著等红绿灯,她靠过去,鼻子凑在他颈间嗅闻。好香啊!钱味,钞票的油墨味,简直迷死人。
“没有。”
“啊……”她大受打击,话都说不好了。“没有……喜欢……”
他点了下她的鼻子。“把喜欢换成爱,就有了。”
她的黑眸瞬间亮了,像夜空中最美的一颗星。
“嘿嘿嘿……”她抓著他的衣袖,陶醉地笑起来。
“绿灯了,你不放手,我没办法开车。”他笑道。
“喔。”有点依依不舍。“凛,你几时休假?我跟你排同一天,我们去公园走走好不好?”
他脸色一黯。“我最近可能都没休假了。”
她没见过他神情如此凝重,连她也被感染,心头忽然沉甸甸的。
“凛,你有什么不愉快可以说出来,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是可以听你说,你的心情也许会比较好一点。”
“你要替我分忧吗?也好。”换成其他人,周凛一定不会开口。他们不是羡慕他运气好,就是说他贪图周家产业,只会让他更烦。“我是秦皇的总经理,上头还有一位董事长周风岂先生,就是收留我的人。人活到一个年纪,总是有些病痛,他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处理公司的事,希望我接手。”
“周老先生几岁了?”
“八十五。”
“哇,真的好老。不过他也很幸运,年轻的时候慧眼识英雄,收留了你,现在才能放心交棒,休养身体。”
“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周家人,交棒给我,等于破坏秦皇传承三百余年的历史,并非好主意。”周凛常想,若周清清的病情轻微点,请周风岂将董事长位置让给她,由他辅佐,现在公司就不会派系分裂,每天吵闹不休。
“历史是由人创造的。只要你用心,为公司创造出新历史,过个十几二十年,大家只会记得你,忘了那些纷扰。”
“这样周家就彻底势弱了。”
“总比所托非人,搞得破产消失得好。”她看著他。“我想周老先生会属意由你接棒,有部分原因是人才断层。这一代的周家人,能力不够,你就培养下一代吧,过个二、三十年,你再把棒子传出去,同样达到香火传承的目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周凛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脸颊,肌肤接触,一阵热流涌起,他心头顿软。“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你现在说了。”她笑眯了眼,身体忍不住靠近他。“你喜欢我聪明吧?”
“你说呢?我现在很想挖你到秦皇上班。”
去秦皇上班,她将有吃不完的食物,和一个最性感的男朋友。
唉,那样的日子一定比在天堂更快乐,但不行,她一屁股烂债,去秦皇上班,万一让麻烦牵连到他身上,她会恨得吐血。
“还是不要好了,适当的距离能产生美感,太接近,我怕会有问题。”
“我以为你恨不得变成牛皮膏药贴在我身上呢。”他瞄一眼她贴在他身上的手。“你连我在开车,都舍不得跟我分开。”
“嘿……”她低下头,脸红似火。
“先去宾馆?还是去吃饭?”他突然转过头说。
她愣了一下,但眼里的火苗开始窜烧起来。
“可不可以买东西去宾馆吃?”她小声地问。
周凛仰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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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汶嫱笑著放下电话,在客厅里转圈圈。
“耶耶耶~~”
周凛说要替她过生日,要她下班在休息室外等他。
自从她爸爸、妈妈、奶奶去世,再也没有人替她过生日,周凛是第一个,他真是天下间最好的人。
她兴奋地冲进卧房,翻出唯一一件洋装换上。
湖水绿的衣服,V领,胸前一排扣,想性感,就把扣子解开,酥胸半露;要纯洁,便将扣子扣上,只露一截白皙如玉的颈项,衬著她端庄的气质,更添几分出尘。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皱眉。装佛装太久,那股味道都沾在身上卸不掉了。
就有客人对她说过,喜欢跟她聊天,好像什么都能讲,不怕泄密。
她还满喜欢跟人聊天的,如果大家讲完心情变好,或者跟她买东西,她会更高兴。
但男人喜欢的是娇柔又性感的女人吧?她的模样跟“艳”字八竿子打不著。
还是换件粉红色的衬衫,下半身换吊带裤好?还是牛仔裤?
她的衣服少,真的没有太多选择。
她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换过一遍,花了半个小时,却连一件合宜的也挑不到。
“五号领薪水时,要不要去买件好一点的衣服?”她思考半晌,又摇头。“还是算了,有钱也要留下来请凛吃饭。”
周凛应该不会在乎她穿得不够漂亮吧?反正他们从认识开始,她就是这样子啦!他也没有抱怨过。她相信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胸口还是有些闷。
铃——电话又响。
她冲出卧房接电话。“凛?晚上吃饭——咦?李婆婆……什么?你别哭啊!好,我马上过去。”她挂上电话,心里纳闷发生什么事,能让那位倔强固执的老人家痛哭失声?
越汶嫱转回卧房,扫了满床的衣服一眼,还是换上那件湖水绿的洋装,出门找人。
李婆婆家距离她家,步行约五分钟。
她走到李家门口,还来不及进入,就听见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接著有人高声咒骂,砸桌摔椅。
她的身子瞬间僵住了。这场景太熟悉。
十八岁那年,她刚知道自己背负大笔债务时,也是如此地嘶喊。
她借高利贷埋葬亲人,他们头一回上她家讨债,发现她要搬家,以为她要逃走,差点把她家拆了。
她哭著解释好久才让他们相信,她家被查封,她是不得已才搬家,她会还钱,只是要给她时间。
时间过得好快,匆匆七年过去,她像活在地狱里,直到认识周凛。他带她进了天堂。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都忍不住怀疑,过去山高海深的压力,她怎么承受得住?怎么没自杀?
“凛、凛……”她握著挂在胸前的扣子,眼眶蓄满泪水。
“不要、不要……”李婆婆三步一摔、五步一撞,追著一名身穿汗衫、上臂刺龙的男人跑出来。
男人手里捧著一只陶瓷小猪,越汶嫱认出那是李婆婆藏私房钱用的。李婆婆跟她一样,不喜欢银行,习惯把钱藏在家里。但今天,这种做法好像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高利贷一来,整篮端走。
男人一把推开捉住他衣服的李婆婆,老人家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她跑过去扶起李婆婆。
李婆婆一见了越汶嫱,抱著她的手臂放声大哭。
“他要把我的棺材本拿走,以后我吃什么,呜呜呜……他存心饿死我……”
这张脸……男人指著越汶嫱,忍不住连退两步。他不是在庙里吧?眼前怎会出现神像?难道过去坏事做太多,现在遭天谴了?
他的膝盖发软,有一种下跪的冲动。
“她儿子叫我来拿的……我有借据,在在在……我找到了,在这里……”他把借据拿给越汶嫱看。
但越汶嫱不认识李婆婆的儿子,怎么相信借据上的签名是真是假?
倒是李婆婆看到借据,哭得几乎崩溃。“这个不肖子!出去就没回来过,十年了,唯—的消息竟是找高利贷跟我讨债,我造了什么孽啊……”
“不是的,婆婆,不是的。”越汶婶胸口好痛,可止不了痛。“你儿子的债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们做错事,不是你……”也不是她,她没有义务背负没见过面的爷爷的债,没有。
男人看著眼前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只有李婆婆,他拿了钱走人就是了,但多出一个越汶嫱,被她那双慈和的眼盯著,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开口,替自己解释,他没有那么坏,他也是混口饭吃,是逼不得已……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女人长得一副菩萨样?他祖母、他妈妈,连他老婆都是拜菩萨的,让他见到菩萨就想拜。
“小……小姐,子债母偿,天经地义……你不要为难我……”还有,别再用眼神凌迟他,他……他妈的,他也无辜啊!
“既然是婆婆的儿子借钱,为什么不找当事人要钱?”越汶嫱不相信这种“天经地义”,各人造业各人担,没有理由牵连他人。
“那王八蛋已经榨不出钱了,他说他妈妈很有钱,会替他还。这里的住址还是他写给我们的。”
这样子出卖母亲,良心被狗吃了!越汶嫱恨不得将对方拖出来打一顿。
“小柱,你他妈的孵蛋啊?收几万块,半小时都搞不定。”又来一个光头大汉,耳朵、鼻子、肚脐,全身上下钉了七、八个铁环。
“铁头哥,我……她们……”
“两个臭女人而已,一巴掌拍走就是。”说著,就要动手。
“等一下,铁头。”出声的居然是蚊子哥。这一带是蚊子哥他们的地盘,别人想插手,要先拜码头。铁头说要找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收债,蚊子哥就猜是李婆婆,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结果就看见越汶嫱替人出头。
唉,她怎么这样傻,自己都顾不好了,还替别人操心。
越汶嫱很讶异,蚊子哥竟帮她缓颊,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可有个认识的人在,她彷徨的心便踏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