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人门比我早,传承师父的衣钵也是应该的。」
「你师父会把剑传给你,就表示你在他心中才是唯一传人,跟人门早不早有什么关系?早生几年就比较行?那照你这么说,一百岁的比九十岁的强,九十岁的比那八十岁的强,那埋在棺材里的就该比我们活着的人强,天下有这种道理吗?」姚天越说越气,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霍连逍本来胸中一团烦闷,被他这番胡搅蛮缠的言论逗得失笑,道:「就你歪理特别多,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是你有理?」
「本来就是!大哥,我瞧你啊,就是一个烂好人,你就是被人卖了,还傻傻的帮那人点银子呢。」
霍连逍不与他争辩,拍拍衣服,笑了笑站了起来。「我去洗澡,你先休息吧。」
因为霍连逍要赴阮星仁之约,所以两人就不出门,在家中陪霍母聊聊家常。到了巳时,霍连逍牵着马要出门,却见姚天跟在他后头牵了马出来。
「你要去哪儿?」见姚天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霍连逍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我要去赴约,你不许跟来。」
姚天嘴一扁,微有鄙夷之色。「你那师兄家里是很穷吗?」
「不会啊。」霍连逍不解他何以有此一问。事实上阮星仁家极为富有,又是官宦后代,比之于他,两人身分宛若云泥。
「既是如此,那他总不至于连请我喝一杯茶都吝啬吧?」姚天理所当然地一笑,「你要去他家,我也要去。他是大哥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兄,姚天理应去拜会才是。」
细数姚天过去的「丰功伟绩」,霍连逍才不信他会存着什么好心去「拜会」阮星仁,正色拒绝道:「师兄他并没有邀你同往,你在家乖乖等我就是。」
「他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当然不会邀请我。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哥你也忒小气,就让我跟一回吧。」
霍连逍还要再拒绝,走出来的霍母发话了:「逍儿,你师兄也是个好客的,就带上小天去吧。他远来是客,理应带他到处走走。你把他丢在家里和娘干瞪眼,不闷坏他了吗?」
姚天欢呼一声,奔过去挽着霍母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喊道:「伯母,还是您对我最好了。」向霍连逍投去一记得意的眼色,霍连逍暗中叫苦,却是拿他没法,只能瞪他一眼作罢。
两人骑马向城外走去,路上霍连逍一再叮嘱:「天弟,到了那儿,你一句话也不准多说,听到了吗?」姚天只是虚应他两声。哼哼,想要他安分,得看看情形再说。
走了半天,将近午牌时分才到阮星仁府邸。姚天随意掠过两眼,心忖这阮家青瓦粉墙,飞檐画栋,虽不奢华却颇见雅致。他家中豪富,又遍游天下,什么奇珍异宝名宅大院他都见过,这阮星仁果然家底丰厚。
门卫早受了吩咐,知道今天有贵客要上门见少爷,收了请柬,忙领霍连逍到花厅等候,一面忙去通知阮星仁。
不多时,阮星仁姗姗出现。霍连逍素来遵守长幼之分,忙起身相迎,姚天只得跟着站起。只见阮星仁大约二十七、八年纪,身着一件青绸衫,俊眉挺鼻,长身玉立,端的是一名浊世翩翩佳公子,不过神色间带着倨傲,似乎天下无一物可人他眼。
「师兄。」霍连逍弯腰为礼,阮星仁却只是傲然地点一点头,算是回礼,这让姚天看了心头有气。
阮星仁眼角扫到他身边的姚天,道:「这位是?」
霍连逍道:「他叫姚天,是我的结拜兄弟。这回跟我回家,听说我要来赴大师兄的约,硬要跟来,希望师兄勿怪。」
阮星仁又加意打量了姚天两眼,姚天被他那审视的眼色看得颇为火起。他这样看人是什么意思?正待发作,阮星仁已移开视线,转向霍连逍,似笑非笑道:「你的结拜兄弟,是吗?」话外似有别意,但霍连逍已习惯师兄对自己阴阳怪气的神态,所以并不萦心。
「坐吧。」轻轻拍手,阮家仆佣陆续端上酒菜,设杯安箸。
阮星仁先是问霍连逍一些赴举科考的事情,又问到去开封府任职后的情形,霍连逍捡了扼要的一一回答,阮星仁也善尽主人之谊,不住劝酒劝菜。
本来席间气氛还颇和谐,谈着谈着,阮星仁突然话锋一转:「师弟,师父的忌日也快到了,难得你从开封回来,改日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师父坟上一祭?」
提到恩重如山的师父,霍连逍立刻停下酒杯,正襟危坐道:「这是应该。
待祭日快到了,我会向开封府孙大人告假,赶回祭拜。」
阮星仁冷笑道:「师父千好万好,就是太过偏心。你说你有什么本事可以得到师父的青虹剑和飞雪剑谱?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你?」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有失身分,但是霍连逍敬重阮星仁入门比他早,并不在意。「师兄,小弟自知才疏学浅,是万万比不过师兄的。」
「既然你自认不如我,那就把青虹剑和飞雪剑谱交出来。」
第4章(2)
这根本就是强盗!姚天听了,哪忍得住,抬手就要拍桌而起,霍连逍一个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姚天转头一看,只见霍连逍以眼色警告制止,只得把一团怒气压了又压。
「师兄,小弟虽然不才,但是师父的话小弟还是得听的。青虹剑和飞雪剑谱既是师父给了我,我就得好好守护。师兄之言,小弟碍难从命。」当年辛渐彦曾嘱咐霍连逍,他将剑和剑谱传给霍连逍,除了他人品端方资质出众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阮星仁胸襟狭隘,不是侠义之辈,因此他不愿将飞雪剑谱传给阮星仁。临终前辛渐彦曾再三叮嘱霍连逍,不管阮星仁如何巧取豪夺,宁可书毁剑断,东西绝不能落在他手上。
「好一个表里不一的家伙。你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想把师父的东西占为己有。你如果真觉得你不是我的对手,师父的东西交由我来守护不是更好?」
「虽然小弟不堪持有师父的神器剑谱,但是师父遗命小弟不敢不从,还请师兄见谅则个。」这番话软中带硬,意思就是他不会这样就将东西拱手交出。
阮星仁发了怒,「霍连逍!你不用跟我惺惺作态,话说得这么好听!总而言之,你就是不肯将东西交出来就对了。既是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气,大家手上见真章,今天谁输了,东西就是谁的!」
阮星仁一向自视甚高,他出身豪贵,文才武功又无一不精,更是风流潇洒的人中龙凤,哪知自从霍连逍出现后,众人的眼光都转向了他。除了家世比不上自己,霍连逍俊美无双、人品端方,连学武的资质也胜过他。他本是众人捧在掌心的千金之子,怎忍得下有人超胜于自己?每当旁人有一语加赞霍连逍,就宛如一鞭打在他身上,教他妒火中烧,不能自抑。他拜师辛渐彦门下,本颇为自傲于自己是眼高于顶的天下前三大剑客辛渐彦的唯一弟子,但自从辛渐彦收霍连逍为徒后,这份荣耀霎时减色。辛渐彦对这弟子备极关爱,言语间常加赞美,让阮星仁对这个师弟妒恨不已。偏偏霍连逍对旁人的赞誉不甚挂意,更显得他的嫉恨何等可笑。而辛渐彦临终前将青虹剑和飞雪剑谱传给霍连逍,更无异是在阮星仁脸上打了一掌,那等于是向江湖宣告:他这个大弟子阮星仁比不上师弟霍连逍,不堪承受辛渐彦的衣钵。辛渐彦此举原是不愿阮星仁坏了他的名头,却因此让两人嫌隙更深,势如水火。
「师兄,您对小弟任何误解,小弟都愿承受,但是师命难违,盼你见谅。」话不投机,多说无益。霍连逍起身拱手告辞。
「霍连逍,今天没分出胜负,你休想离开!要走也行,你自认技不如人,就将青虹剑和飞雪剑谱给我留下吧。」阮星仁一跃堵在门口,两眼迸出恨意。
霍连逍还想再言,一直在旁隐忍不语的姚天终于忍不住了,站前一步大声道:「姓阮的,我大哥敬你三分,你倒把客气当福气来着。我大哥不敢说,是给你留面子,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大哥大呼小叫的叫阵?你师父为什么不把青虹剑和剑谱传给你,就是因为你人不了他老人家法眼,他知道你就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把青虹剑给了你,岂不是教人笑话他堂堂一代剑侠识人不明,收了个脓包徒弟做他的衣钵传人?他就是担忧这一点,所以才把青虹剑给了我大哥,这样你明白了不?」
霍连逍将姚天拉近身边,斥道:「天弟,闭嘴!」
姚天被他扯得手疼,也对他怒目而视。「你做什么?拉得我疼死了!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又没说错!」
阮星仁从未受人如此羞辱,怒极反笑,道:「霍连逍,你真是好手段,你为了维持你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面貌,带了这个假小子对我极尽羞辱之能事。你就是这么擅于掩饰,才骗得世人都对你赞声不绝。你骗得了师父,骗得了天下人,可我偏不上你的当!」
霍连逍向阮星仁拱手道:「师兄,小弟对您绝无冒犯之意。天弟对您不敬之处,请您看在小弟面子上,原谅他童言无忌。若要见怪,就怪小弟管束不周吧。小弟告辞。」拉了姚天的手,往门外走。
阮星仁冷笑连连,阴森森地道:「你打了人的脸,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吗?没那么容易!」足下一点,抢上前来,一掌拍向霍连逍面门。
这一掌带着凌厉风势,霍连逍连忙松开牵着姚天的手,出掌迎上。两人在厅内斗了起来。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对于彼此的掌招攻防都熟稔于心,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但见两人都是丰姿如玉,掌招如落花飞絮,攻防之间煞是赏心悦目。
打到一半,阮星仁突然向后退开,傲然道:「师父以飞雪剑成名于江湖,我们比这劳什子掌法有何意思?要比就比剑法,看看谁才是师父真正的传人!」拍掌两声,两个家丁手里捧着两把剑,恭恭敬敬呈给两人。阮星仁拔剑出鞘,比了个起剑式,剑尖向下。霍连逍却不接剑,只是站着。
「你不接剑,我可不会让你。」阮星仁冷笑,一剑刺去。
阮星仁剑剑皆指向霍连逍要害,霍连逍武功虽胜过阮星仁,但是一个空手,一个手持兵刃,霍连逍心存容让,阮星仁下手狠辣,不消多时,霍连逍就置身险地之中。
姚天在一旁看得心急,道:「大哥,你为何不还手?你拿剑砍他呀!阮星仁,你这软柿子,我大哥武功太强了,不用剑也胜得了你!大哥,给他一顿教训,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阮星仁之上有霍连逍!」他想激怒阮星仁,教他心有二用,便不能专心对付霍连逍。嘴里瞎三话四,这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几句话出口,果真激得高傲自负的阮星仁心浮气躁、面红脖子粗。
「臭小娃!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阮星仁心高气傲,最受不得人相激,他一心要打败霍连逍,姚天却在旁边说些蹭蹋人的话语,惹得他心烦意乱。
「你知道江湖上怎么说你的?说你大欺小,不要脸!你的师弟是堂堂武探花,开封府的总捕头,正所谓官不与民争,我大哥哪是怕你,他武功不知胜过你多少倍,否则辛大侠怎么会将他最珍爱的宝剑和绝世剑谱传给我大哥呢?他是为了维护你这个大师兄的面子,才忍之又忍,让了又让。你看看你,以剑相逼我大哥,都过了多少招了,我大哥依然不动如山,你连衣角都没削下他一块,你们两人武功相差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你住口!再说我撕了你的嘴!」阮星仁明知他在胡说八道,可仍是动了真气。
「你撕了我的嘴有什么用?」姚天故意来回踱步,悠哉游哉。「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你就是大欺小,脸不要!你堵得住我的嘴巴,却堵不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啊。」
霍连逍听他越说越不象话,怒道:「天弟!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你自己回开封去!」他就知道不该心软让他来,他和阮星仁嫌隙本就深,经他这下一挑拨,两人关系只有更雪上加霜。
姚天含怨向霍连逍投去一眼。这呆大哥怎么不分敌我,我可是在帮你耶。
此乃攻心之计,要令敌人军心大乱,己方才有可乘之机啊。这些伎俩你都不懂,怎么当开封府的总捕头啊?
阮星仁被姚天几句胡乱编派给气得丧失理智,撇下霍连逍,反剑向姚天刺去。姚天万料不到这个软柿子竟会突然发疯攻击自己,一时被他凌厉的杀气所震慑,吓得楞在原地,竟忘了闪躲。只见阮星仁来得好快,他这一剑直指姚天心口,要一举毙了他的命。霍连逍大惊,此时他正站在桌边,忙抓起筷箸向阮星仁后心疾射而去。阮星仁辨得后头有风声,回剑击落飞来筷箸。霍连逍抢此先机,夺过一旁捧剑侍立的家丁手上长剑,向他攻去。
阮星仁此时恨极姚天,更认定姚天是霍连逍授意来侮辱自己的,怒火冲昏了他的理智,刷刷刷三剑追击姚天,要将他立毙于剑下,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姚天虽得名师授艺,不过他年纪尚浅,用功也不深,和阮星仁这等武学名家弟子相比,功夫可说是相去千里。霍连逍见师兄痛下杀招,心中暗惊,飞身攻他后心,要逼他回剑自救。适才被霍连逍飞箸坏了事,这次阮星仁转念极快,拔下腰带上所镶玉块,掷向霍连逍。霍连逍见一物来得疾快将到面门,不及多想,左手一抄,攫住暗器,右手剑势就缓了。阮星仁长剑去势不减,姚天吓得跌了一跤,转身要逃,但觉肩上一痛,已中了阮星仁一剑。
姚天啊的一声,痛得扑倒在地。阮星仁杀得兴起,双眼喷火,一招飞雪连天眼看就要当场结果他的性命,霍连逍将左掌中玉块掷出,正打在阮星仁剑身上,发出当了一声,荡开长剑。霍连逍抢上,以一招千树梨花逼退阮星仁,挡在姚天身前。
「师兄!你不要欺人太甚!天弟只是个孩子,你何必苦苦相逼?他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小弟我都替他扛了,请你担待则个。」
「你们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把我当猴儿戏耍吗?!霍连逍,别人不识你的真面目,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唆使这个臭小子来羞辱我,这笔帐我记住了!你今天若不交出青虹剑和飞雪剑谱,休想走出这个大门!」